我不要男人“藤”

都說男人是偉岸的樹，可以為女人遮風(fēng)擋雨，還能讓女人累的時候，靠在上面稍稍小憩。但我身邊的這個男人非但不“偉岸”，反而心安理得地讓我替他遮風(fēng)擋雨。盡管在他身邊我由藤成了樹，可是風(fēng)雨來的時候，我仍會暗自神傷……

大我10歲的老公不是我的依靠

曾經(jīng)以為這樁婚姻是對我的救贖。

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階段，和相戀5年的男友分手，被擠兌出原單位應(yīng)聘到一家報社做實習(xí)記者，終日為轉(zhuǎn)正問題憂心忡忡。我29歲了，有點急，怕自己嫁不出去，在那間租來的斗室里孤獨終老。

經(jīng)別人介紹，我認(rèn)識了周海。他比我大10歲，本科畢業(yè)，在某公司當(dāng)普通職員，有套小房子。除了年齡大些外，應(yīng)該說條件還可以。我還能要求什么呢？只求找個厚道的人踏實過日子，和大家一樣，不再孤家寡人，不再特立獨行。

所以，當(dāng)過馬路周海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時，剎那間，我的心中涌動著一種溫暖。好像流浪的小孩子突然被父母找到，然后帶回家。

剛結(jié)婚那陣我是個幸福的小女人。周海常常被朋友取笑為“老牛吃嫩草”，他很開心地笑著，各種聚會都愿意帶我去。但很快我就傷心地發(fā)現(xiàn)，所謂的幸福是我自己編織的美夢，他不愛我，更不是我的依靠。

那是在女兒出生后不久，我已是正式記者，但因為有女兒牽累，寫稿少，收入低還不穩(wěn)定，周海就一本正經(jīng)地找我談：“我老了還有退休金，你老了怎么辦呢？”我愣了一下，才記起，我被原單位的人事科長刁難，沒能把個人檔案和養(yǎng)老保險轉(zhuǎn)來報社。周海這樣正式提出，看來他一定考慮多時了。我一臉疑惑地望著他，心想，你說我老了怎么辦，不是有你嗎？可周海并沒有提到他自己，仍在問我：“你怎么辦？”似乎他是一個與我無關(guān)的局外人。婆婆走過來說：“林蔭，聽說你的英語不錯，你說兩句我聽聽?！蔽揖拖駛€白癡一樣真的給他們來了一段英語。婆婆放心了：“嗯，將來好好教育你的女兒，你老了就有指望了。”我更疑惑了，我老了得依靠我教育成才的女兒嗎，那么我找男人做什么呢？不是說夫妻就要相濡以沫嗎？不是在很多電影對白里，男人深情地對他的女人說“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就絕對餓不著你”嗎？怎么到了我身上，就完全成了另外一個版本呢？第一次，我對婚姻產(chǎn)生了懷疑。

周海跟婆婆抱怨我們沒存款，婆婆感到了不平衡，認(rèn)為我沾了他兒子的便宜，便前衛(wèi)地給周海出主意：“你們AA制吧……”我平靜地把目光轉(zhuǎn)向周海：“你說呢？”“也行，你花錢大手大腳，這樣也是節(jié)制……”

那個晚上，我去了從前的出租屋，在樓下徘徊了很久。想我離開這里前對婚姻的憧憬，我不再害怕貧病交加，因為我有丈夫了。但現(xiàn)在，這個男人對我的麻煩冷眼旁觀，還不如普通朋友講義氣。一個人傷心地聽任賢齊很男人地唱：我讓你依靠讓你靠/來我的懷抱……我的淚像洪水般傾瀉下來。我的男人根本不是我的依靠，更不愿意被我依靠！

我不能離婚，就拼命想周海的好。除了在錢上摳一點，他買菜做飯，對我也和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體貼。沒有人愿意背包袱，我要自強自立，不給他添麻煩。他還是愛我的，我這樣說服自己?？墒遣痪?，我才知道，這個男人不僅不是我的依靠，而且，他還不愛我。

還是當(dāng)著我的面，朋友問他：“娶了小你10歲的老婆，一定愛得要死吧？”周海一臉的老實忠厚：“沒有，我們是別人介紹，兩個人覺得差不多就結(jié)婚的，沒經(jīng)歷過什么愛情。”對方趕緊看我，把話岔了過去。我的心一點點下沉，仔細(xì)回想，這是真的，周海從來沒有說過他愛我，而我則一廂情愿地以為，他怎么可能不愛呢？大我10歲，我又是大家公認(rèn)的清秀可人。

朋友走后我問周海：“你不愛我嗎？”他沉吟半晌說：“我們之間就是過日子，和愛情沒關(guān)系。”“你是說我們之間沒有愛情？”“沒有?！彼届o老實地回答我。我傻了。昨晚，我們還在床上纏綿，他今天竟然當(dāng)著外人和我的面，聲稱不愛我！

我終于明白他為什么不愿意負(fù)擔(dān)我的老年，不愿意給我錢花，是因為他不愛我！而他現(xiàn)在買菜做飯對我的態(tài)度和善，僅僅是性格使然，換句話說，和任何一個女人搭伙，他都會這樣做。這就是我滿心期待的婚姻，不過是“搭伙過日子”而已！

AA制后，周海在花錢上對我更加刻薄、斤斤計較。有次我看上了一件外套，但手里的現(xiàn)金不夠，又不能刷卡，需要從周海那兒借200塊。我一再保證發(fā)了工資還他，可周海死活不肯，寧可看我那么遠(yuǎn)去銀行取錢也不肯借錢給我周轉(zhuǎn)一下。

還有一次逛超市，他竟然說：“這盒金帝屬于你的個人消費，你自己另結(jié)吧。”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誰知他竟是來真的。我單獨結(jié)了賬出來，滿腹委屈，多少女人在盡情享受男人的寵愛，我的男人卻連半分錢都不愿意給我花！悲傷到最后，我突然憤怒起來，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要爭口氣，讓周?？纯?，不依賴他，我照樣活得有質(zhì)量！

自強自立的我反被男人依靠

我狠下心將女兒扔給婆婆，努力學(xué)習(xí)業(yè)務(wù)知識、勤奮寫稿，兩年之后，我成為首席記者，收入開始逐漸好起來。我疏通了關(guān)系，將檔案和養(yǎng)老保險轉(zhuǎn)了過來，由報社續(xù)交。周海和婆婆對我的態(tài)度明顯變了，人前人后夸我能干。

曾慫恿周海AA制的婆婆現(xiàn)在又極力游說我們把錢合在一起。為了女兒，我決定不計前嫌，將兩個人的收入進(jìn)行整合，每月的余錢就作為家庭存款。因我不再弱勢，這個家終于像個正常的家庭了，日子平靜地過了幾年。

周海在公司的日子變得艱難起來，動輒被罵，甚至被扣錢。他被罵的時候就提心吊膽，不知道何時被老板炒，過幾天見風(fēng)平浪靜時又開始得意洋洋：“他還是得用我，像我這樣能干的員工不多！”可他的公司已有風(fēng)雨飄搖之勢，于是我建議他工作之余再學(xué)點什么，有一技之長傍身，到時也有個退路。可周海不屑一顧，還講了一番大道理：“個人的命運是和國家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國家發(fā)展好我們的生活肯定沒問題，國家的經(jīng)濟不行了，個人再努力也不行！”我氣得無話可說。

我的預(yù)感變成了現(xiàn)實。一個下午，周海有氣無力地給我打電話，每每他這樣我就很生氣，才40多歲的男人，一點精氣神都沒有。我沒好氣地問他怎么了。原來，他真的被老板炒了。

周海翻出深藏抽屜多年的畢業(yè)證，打印出好多份，開始混在成千上萬的求職大軍中。一連3個月，他像趕場子一樣去了幾十家應(yīng)聘單位，全部石沉大海——40多歲早不是職場的香餑餑，何況他又沒有特長?？粗芎ｃ俱矞嫔５哪?，我又憐又氣，專往他的痛處捅：“讓你做兩手準(zhǔn)備你不肯，不是振振有詞地說國家好你就好嗎？現(xiàn)在我們國家沒差啊，你怎么就混得不成了呢？”這話說出來之后真是解恨！周海怔怔地站在那里，啞口無言。

周海開始低聲下氣地給同學(xué)朋友打電話，請大家?guī)退夜ぷ?。他的幾個同學(xué)都已是處長、局長了，只有他混到失業(yè)。

沒多久，我發(fā)現(xiàn)周海突然不著急找工作了，而是一身輕松地說：“我不上班也沒關(guān)系，反正也沒有靠我養(yǎng)家。”我一聽急了：“這怎么行，現(xiàn)在物價越來越高，女兒的費用也開始加大，我一個人的工資根本養(yǎng)不了家?！薄拔矣悬c吃的就行了，你們也節(jié)約點花，夠了?！敝芎Ｕ嬖诩掖?，白天上網(wǎng)，晚上看電視，常常是他在沙發(fā)上呼呼睡著了，電視畫面還閃著。我氣得踢醒他：“你不能給女兒做個榜樣嗎，為什么要這樣頹廢？”

一個人支撐一個家庭確實有些勉強，我每月都要動用存款。我想，長此以往，還不坐吃山空嗎？我只好四處拉活，靠業(yè)余時間給商家寫廣告稿貼補家用。常常是，我在電腦前寫得頭暈眼花、頸椎生疼，可周海卻在一旁悠閑地看著電視。看到這些，我的心就陡然升起一團怒火。是的，我心中非常不平衡，怎么就讓我攤上這樣一個窩囊的男人呢？我不求他封妻蔭子，至少能做到自食其力吧？

我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柔聲對他說：“老婆好累啊，要是你能幫我分擔(dān)一些，我就不用這樣辛苦了?！闭l知周海竟說：“你不要老想著累，要想著寫稿是你的愛好?！薄巴诳招乃紝懩切┡鸟R屁的廣告稿是愛好嗎？你不知道我是為了錢才寫的嗎？”我有些生氣。“別老想著錢，怎不說你的精神生活多豐富?。　?聽著這話，我突然想罵人：“我這樣辛苦你還說風(fēng)涼話，你混蛋！”

冷靜下來之后，我再次苦口婆心勸周海去找工作，并建議他考律師資格證。周海的一個朋友，考上律師后3年就買房買車，而且年齡還比周海大3歲。“他能做到，你也行！”這個例子果真對周海有了觸動?？紤]了兩天后，周海同意去考律師。

我興致勃勃地陪著周海去書城，花了近200元買了一套司法考試叢書。其實我不是對周海有多高的要求，只要他有所行動，我的煩躁就減輕了一大半。但周海只學(xué)了兩周，就繳械了：“司法考試比考大學(xué)還難，這么多法律條文，我實在看不下去。”我火了：“那你想干什么，難道讓我養(yǎng)你一輩子？”接連幾天，我沒給周海好臉色。

周海跟婆婆訴苦，婆婆竟然說：“身體要緊，你不用急著找工作，讓林蔭去掙就行了?！边@是什么話，他的身體要緊，我的身體就不要緊嗎？我一個人養(yǎng)家她就看得下去？才34歲的我已經(jīng)漸露老態(tài)，頸椎痛、腰痛時不時找上門來，我都不敢去醫(yī)院查，生怕查出什么毛??！看著周海的狀態(tài)，我真的是好絕望。

作為家庭支柱的我奮斗沒有終點

周海在家待了整整一年。

據(jù)說朱德庸、李安都曾在家閑待過幾年，他們的妻子都非常賢惠。我承認(rèn)我沒做到。但他們至少有才氣，在家里也沒有停止對理想的追求，才能厚積薄發(fā)，周海在家里待下去能有什么希望嗎？再想到我落魄時他對我的態(tài)度，加上剛結(jié)婚時“無愛情”的宣言，他值得我對他賢惠嗎？

周海終于找到了工作。工資很低，而且要試用3個月，但對于失業(yè)這么久的人，還有什么可挑剔的呢？第一個月發(fā)工資，周海揚眉吐氣，給女兒和婆婆買了禮物，唯獨沒有我的。我養(yǎng)了他一年，他竟然沒有一點表示，還不屑地說：“老子的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感到悲哀又可笑，他還沒掙多少錢呢。同時我也明白，因為我沒有賢惠地與他“共苦”，他若發(fā)達(dá)了也絕不會與我“同甘”。

試用期滿后，周海沒有得到老板先前承諾的工資，他也沒勇氣去找對方理論，收入只有我的三分之一。周海不再在我面前趾高氣揚了，在需要我的錢時又恢復(fù)了諂媚的笑臉。

周海有了工作，但我的心里依舊不踏實。一個家庭必須有一方的工作穩(wěn)定，像我們這樣全在體制外的人，40歲以后的職場都會面臨嚴(yán)峻考驗。我的記者職業(yè)現(xiàn)在看起來還風(fēng)光，但我知道已開始江河日下。

我再次找周海談，還是希望他能再學(xué)點什么，以便我跑不動新聞的時候，他還能給女兒創(chuàng)造一份好生活。但周海根本不管這些，他不想辛苦，而且還說：“窮苦家庭的孩子也能考上好大學(xué)，如果她自己不爭氣，那她就得過底層人的生活?！蔽覛獾醚矍懊敖鹦?。

無奈之下，我決定自己想辦法。

因為我常跑教育口，一所新聞學(xué)院的院長對我說，他們就缺像我這樣在媒體干了多年有實踐經(jīng)驗的老師，如果我能考上研究生，他就能幫我留校任教。這無疑令我眼前一亮！可是門檻也很高，還要參加全國研究生統(tǒng)考。這時我已經(jīng)35歲了，還要工作、做家務(wù)，我有這樣的精力和體力嗎？

回家和周海商量之后，周海立刻眉開眼笑：“我就說嘛，我老婆能干，咱們家以后就靠你了?！蔽疫€沒考他就指望上了，我皺眉?xì)鈶嵉貑枺骸澳悄愀墒裁矗俊薄拔业娜蝿?wù)是娶一個能干的老婆，我完成了！”聽著他的話我感到很惱火。

就目前形勢看，留校任教是最好的出路了。于是，我報名買書，撿起丟下多年的英語。

周海要我考研以實現(xiàn)治家大計，卻不肯幫我分擔(dān)家務(wù)，尤其是在給女兒輔導(dǎo)作業(yè)這件事情上，他能偷懶就偷懶，常常把錯題也打了對號，讓女兒挨老師的訓(xùn)。女兒讓他聽寫，他也嫌麻煩，竟然讓女兒自己照著書抄一遍。女兒不肯，哭著來找我。我扔掉書本和周海大吵一架：“你簡直不是人，讓你賺錢你怕辛苦，讓你給女兒輔導(dǎo)作業(yè)你怕麻煩，那你能做什么……”

磕磕絆絆中我參加了第一次考研，不出意料地名落孫山。

我非常氣，當(dāng)即決定再不考了。我想，周海能過最節(jié)儉的生活我也能，我也會撂挑子！

就在這時，報社突然裁員。雖然我不在之列，但被裁同事的驚惶無助，和“正式編制們”居高臨下看我們的眼神，讓我備受震動。于是我痛下決心，破釜沉舟去考研，不能像那些被裁的同事一樣，辛苦10年沒有任何補償說被裁就被裁！

對我而言，考研最大的問題就是英語，于是我開始沒日沒夜地背單詞，將時間的效率最大化。我感覺自己真是拼了。

天道酬勤，2008年4月，我終于考上了研究生！接到通知那一天，天高云淡。我的人生有了盼頭，我就要過上好日子了。周海興奮地奔走相告，還請朋友喝酒，到處宣揚說：“這下好了，我的下半生有指望了！”聽得我心里一陣煩躁，我討厭被這樣的男人指望。

我的面前依舊任重道遠(yuǎn)。為了不影響家中的經(jīng)濟，我向報社申請去當(dāng)夜班編輯，白天去上課，晚上忙工作，雖然心力交瘁，但我必須堅持。與我的辛苦相比，周海的生活過得輕松滋潤：帶女兒看電影逛街，晚上看自己喜歡的DVD到深夜，或者去樓下找鄰居聊天、評論國家大事……周海以前也寫過一些評論，我勸他重新拾筆，可他不肯，還指責(zé)我瞧不起他。我火了：“憑什么讓我瞧得起你，你做了讓我瞧得起的事情了？”雖然罵得痛快淋漓，但我卻辛苦依舊。

我對著鏡子，感覺自己真的老了，眼袋、皺紋赫然在臉上。我老了，但還要繼續(xù)做家中的頂梁柱，還要繼續(xù)奮斗。如果他對我很好，那么即使辛苦我也會毫無怨言，可是……

但沒有辦法，看著女兒幸?？鞓返爻砷L，我想，我認(rèn)命了。

（責(zé)任編輯/張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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