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頌”與“諷”是漢大賦并存的兩大政治功能,從表面來看,一個是“頌”,一個是“諷”,二者之間是矛盾的,但從實際效果上看二者又是統一的,歸結到一點就是為了維護統治者的根本利益。所以二者是相輔相成、殊途同歸的。兩者之間就是這樣一個矛盾對立著的統一體。
關鍵詞:漢大賦 頌 諷
班固在《兩都賦序》中說“或以抒下情而通諷諭,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指出漢大賦既可以“通諷諭”,又能“宣上德”,從而具有“頌”與“諷”兩方面的內容。那么如何理解漢大賦這兩個方面的功能,兩者之間的關系又是如何的呢?
一、漢大賦之“頌”
頌揚,是漢大賦的宗旨和基本精神,這體現在漢大賦一些主要作品的藝術形象、藝術結構和藝術語言之中。
從藝術形象上看,漢大賦所描寫的形象是千姿百態,極其豐富的,其中既有山川、都市、宮苑、物產、游獵、歌舞等一系列宏偉壯麗的形象,又包括“草區禽族,庶品雜類”等多姿多彩的具體事物。這一切具體形象和具體事物既充滿所有空間,又飽含生機活力,它們構成了“苞括宇宙,總覽人物”,氣魄宏大、生機勃勃的封建大帝國形象,即使是山川、物產等等自然事物其實其中都包含著對社會內容的肯定性質。
從藝術結構看,那種“述客主以首引”的方式中“賓”和“主”的選擇和設置,以“主”勝“賓”的精心安排,顯然是從頌揚的宗旨出發的。
在語言的鋪排夸飾方面,幾乎把所有能夠看到的,所有能夠找到的,以至所有能夠想到的最有表現力的事物和最有表現力的詞句,都統統組織和充實到作品之中,竭力去表現總體藝術形象的宏大和富麗,也無不體現著以頌揚為宗的基本精神。
此外,漢大賦這種特質的形成具有自己獨特的時代內涵。它已從《詩經》時代那種告于神明的巫史文化階段解放出來,面對現實進行謳歌。漢初辭賦,尚有先秦遺風,而從枚乘開始,既實現了辭賦形式上的騷體向散體大賦的轉變,又實現了辭賦內容上詠物抒情向諷頌并存、以頌為主的轉折。司馬相如《子虛賦》、《上林賦》的出現,既標志著散體大賦的正式形成,又標志著賦頌傳統的基本確立。伴隨著漢帝國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的繁榮強盛,而出現的頌揚文學的興盛,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歷史的必然。漢王朝諸方面的發達對頌揚文學的發展既提出了需要,也提供了基礎。文學就其本性來說,它不能不是時代愿望的體現者,不能不是時代思想的表達者。漢大賦這種頌揚特質的形成及發揚,正是頌揚文學傳統與特定的時代條件相結合的產物。司馬相如等一批才華橫溢的賦家正是在諸種社會條件具備的情況下,尋求到了這種最適于時代需要的文學樣式,這正反映了漢大賦繁榮及其特質形成的必然性。
二、漢大賦之“諷”
漢大賦并非在一味地頌揚,還有另一方面的功能那就是“諷”。從班固的《兩都賦序》中可以看出“諷”本來就是漢大賦創作題旨本應具有的因素,而漢賦家們也是自覺地以“諷諭”為目的來進行創作的。
我們就以揚雄的賦作為例了。揚雄前期的賦作,諷諫的理念非常強烈。每篇賦的開頭都有序,明確說出自己的創作意圖。漢成帝因趙飛燕無子,往甘泉宮郊祀,“召雄待詔承明之庭。正月,從上甘泉還,奏《甘泉賦》以風”。孝成帝元延二年三月,為求后嗣祭諸后土,揚雄第二次從幸,回來后上《河東賦》。賦中對成帝君臣為表達對神的敬順不惜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奔波于五帝三皇、堯、舜、殷、周等先王圣主遺跡之間的做法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雄以為臨川羨魚不如歸而結網。還,上《河東賦》以勸?!辟x末又諷道:“軼五帝之遐跡兮,跟三皇之高蹤,既發韌于平盈兮,誰謂路遠而不能從?”《漢書·揚雄傳》中曾記他上《甘泉賦》意圖時說:“甘泉本因秦離宮,既奢泰,而武帝復增通天、高光、迎風……欲諫則非時,欲默則不能已,故推而隆之,乃上比于帝室紫宮,若曰乃非人力之所為,倘鬼神可也。”清楚地道出了作此賦的目的在于諷漢之先祖奢泰,諫當今皇上慎行。
再比如張衡的《二京賦》。《后漢書》本傳載,張衡作《二京賦》的緣由是:“時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擬班固《兩都》作《二京賦》,因以諷諫?!睆埡饧仁菫榱酥S諫而作,更因其審美視界中征實致用的文風,使得此賦已大不同于司馬相如之類“勸百諷一”的賦作,較班固的《兩都賦》也更具有針對性。如在描繪后宮時,他暴露了帝王耽于女色的荒淫生活:“恣意所幸,下葷成燕。窮年忘歸,猶弗能遍?!?/p>
三、“頌”與“諷”之關系
(一)諷頌并存,以頌為主
對于漢大賦作品的諷頌傾向問題,應當從宏觀來把握,即放到歷史發展的進程中,站在歷史的角度去作具體的考察。眾所周知,在人類社會的發展史上,奴隸制度取代原始制度這是一種人類社會的進步,封建制度取代奴隸制度這也是一種社會進步。而兩漢王朝恰恰處于封建地主制度取代封建領主制度不久后,鞏固和發展了封建中央集權,把這一制度推向了它的第一個興盛時期,使這種制度的進步性在歷史上第一次充分地顯示出來。尤其到了漢武帝的時代,疆土遼闊,政治統一,國家安定,經濟文化上有了雄厚的基礎,國力空前強大,使得漢王朝以偉大的氣概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漢大賦對封建大帝國形象鋪張揚厲的頌揚描繪,從本質上應當說是對這種新興封建地主制度及其所帶來的社會繁榮的一種肯定。如果放到歷史的長河中看,這是一種對社會進步、社會發展的肯定。當然,這并不是說對這種在歷史上曾經是進步的東西就不需要或不可以諷諭。如同資產階級在其剛剛取代封建階級登上歷史舞臺時就具有兩重性一樣,封建制度在其取代奴隸制度之后的上升階段中,同樣也具有兩重性。這種歷史進步的兩重性在漢王朝也存在。一方面,在其剛剛取代封建領主制度,剛剛登上歷史舞臺的階段,是一種生氣勃勃的社會進步力量;另一方面,作為剝削階級,即使是新興的,也不可能不帶有與之俱來的階級局限性,帶有一些消極的、落后的東西,而這兩個方面又都必然會在當時的文學藝術中有所反映。漢大賦中諷、頌的問題也可以從這里得到解釋。處于這一特定歷史階段的賦家們,一方面感受蓬勃發展的時代氣氛而可以去謳歌那個時代;另一方面,他們也可能發現其中某些不利于這個階級整體利益的東西而提出諷諭和勸戒,盡管不一定很深刻,很強烈。因此,漢大賦在思想內容方面便出現諷頌并存、以頌為主的情況。而對于以頌揚為宗的漢大賦,我們應當既看到它們對社會矛盾作了一定的反映,又應當看到它們對中華民族發展歷史上輝煌的一頁曾給予熱情的歌頌,表現出中華民族發達時期的時代精神。漢大賦所夸耀、所頌揚的東西,固然有一些為我們所不能取,但就其描繪的主要部分以及由此而構成的偉大民族的歷史氣派,即使在今天也是可以自豪的。
(二)相輔相成,矛盾統一
從表面上看,一個是“頌”,一個是“諷”,好像是截然相反的,但它們之間是互相結合,互相滲透的。司馬相如的《上林賦》中,就用儒家理想來勸戒君主。在生動地描繪了天子校獵的盛大場面之后,作者借亡是公之口對皇帝提出了委婉的忠告:“于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覽聽余閑,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于此;恐后葉靡麗,遂往而不返。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谑呛跄私饩屏T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辟,悉為農郊,以贍萌隸,隤墻填塹,使山澤之人得至焉。實陂池而勿禁,虛宮館而勿仞。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與天下為更始。”這段話代表了漢代賦家典型的諷諫方式,那就是“以頌為諷”的原則。在這里,漢大賦的“頌”與“諷”之間又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總而言之,漢大賦的“頌”與“諷”,在政治上是相輔相成、殊途同歸的。一方面,帝王們大力獎掖鼓勵頌揚,以此來美化自己和整個封建統治,鞏固統治地位;另一方面,他們又在一定程度上允許和提倡規諫帝失,目的在于導泄言路,了解管理中的失誤,以更好地維護統治。因為一定程度內的適度規諫,不但不會危及他們的統治,相反能起到一種粉飾或補闕的作用。正因為如此,兩者最初往往結合在一起,同時共存于一篇作品中。漢代盛行的大賦,都具有這種明顯的特點,兩者就是這樣一個矛盾著的統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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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憲華,黑龍江綏化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