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歌謠的概念早在《詩經》中就有,謂之“孺子歌”、“小兒語”、“兒語”等。歌謠、童謠的概念沿用至今,一方面固然與歌謠本身在民間文化發展中生生不息有關,一方面其概念所指已全然不同于古代和現代時期。
關鍵詞:歌謠 童謠 演變
歌謠、童謠的概念發展至今,概念內涵混淆、概念之間相互演變融合,體現在民間和文人創作的融合、有無樂器與無樂器伴奏的混淆、有歌唱與吟唱的混淆等。以下試探索歌謠、童謠概念及其內涵的古今演變,以窺影響這一演變的社會文化因緣。
一、“歌謠”、“童謠”的上古形態
《詩經》、《國有桃》篇說:“心之憂矣,我歌且謠。”從文字中看出,歌與謠在古代分別是兩種不同的娛樂方式。《毛傳》說:“曲合樂曰歌,徒歌曰謠。”何為“合樂”、“徒歌”?古人解釋為:曲就是樂曲。即有樂曲相配的謂之歌,沒有樂曲相配的謂之謠。《行葦傳》曰:“歌者,合于琴瑟也。”更加明確劃定了歌與謠的界限:歌是有樂器伴奏的,而謠沒有樂器伴奏,那些不帶曲調卻押韻可以吟誦的“徒歌”一并歸入“謠”。《爾雅·釋樂·孫注》:“謠,聲逍遙也。”逍遙是自得其樂的意思(朱自清《中國歌謠》),可見“謠”是沒有了樂曲、樂器的束縛,可以自由吟誦或吟唱的自由娛樂形式。“童謠”,即兒童之謠。有童謠而沒有童歌,大概是兒童吟唱多為“徒歌”,興致所至,隨口而來也無需合樂而歌。“童齔之子,未有念慮之感,而會成嬉戲之言……”(《左傳》)“古人所謂‘童謠’,僅指兒童的一種不用樂器相伴奏的‘徒歌’。”(《關于童謠》譚先達)周作人認為,古代的童謠大部分為“徒歌”,“童謠之詞,以謠居多,古書所載童謠多為徒歌之謠。”(《兒童文學小論――中國新文學的源流》) 周氏又進一步對古代童謠進行了研究,童謠多為謠,即“徒歌”,所以如此還有些原因在于,古時巫術興盛,童謠有被比作讖緯,有“記事以實之”(《古謠諺·凡例》)。周氏還認為,古童謠能流傳至今,是因為童謠中蘊涵有大量史實且歌詞多由大人所作,兒童歌之。“以其有關史實,故得附傳至于今日,不與尋常之歌同就湮沒也。”筆者頗贊成這一觀點,那些自發產生于人們日常生活,隨口而來的童謠是流動的,隨社會生產的變化而變化、消失。唯那些大人們借童謠訴說史實或以為鬼神憑脫、占卜之言的童謠內容才能在古書中記載流傳。《晉書·天文志》:“凡五星盈縮失位,其精降于地為人。歲星降為貴臣:熒惑降為童兒,歌謠嬉戲,……吉兇之應,隨其眾告。”《魏書·崔浩傳》:“太史奏熒惑在匏瓜星中,一夜忽然亡失,不知所在,或謂下入危亡之國,將為童謠妖言。”這樣歌謠、童謠在古代的概念內涵就明了了,歌謠包括有樂器伴奏的歌和無樂器伴奏的謠,童謠則主要為無樂器伴奏的兒童之吟誦、吟唱之歌,多為研究者作為讖緯之言。
二、“五四”的歌謠、童謠“運動”
20世紀初,民族解放運動的高漲掀起人們的民族意識,新文化運動的轟轟烈烈使得知識分子轉向民間開掘新文化的道路,于是有了五四時期的歌謠運動。1918年2月,經蔡元培批準,沈尹默、劉半農,錢玄同等組織成立了“歌謠征集處”,以北大為中心掀起的全國的歌謠運動以《歌謠周刊》的創辦為運動的高潮,并獲得了文藝學、民俗學、語言學、人類學等多方面的學術成就。被征集到的歌謠內容豐富多彩,形式和風格也多種多樣,如信天游、吳歌、爬山歌及各地流傳的小調等,這時的歌謠概念已發生了演變:一方面,人們不再將歌與謠嚴格區分,歌謠的研究價值傾向決定了歌、謠的歌詞內容成為研究的重點,因為歌謠音樂上的研究畢竟占了少數,這與當時的歷史環境也有一定關系。有樂器伴奏的與吟唱的吟誦的所有來自民間的歌謠都被學者所重視,歌謠并稱。《歌謠》時期提出的研究歌謠的四個“派別”主要是從以下四個方面劃分的:一注重民俗方面,二注重音韻訓詁方面,三注重文藝方面,四注重教育方面”,但對歌謠歌詞的研究是主要的。五四歌謠運動時胡適曾提出:“我以為歌謠的收集和保存,最大的目的是替中國文學擴大范圍,增添范本。”歌謠概念發展到現代,“合樂與否”已經不被嚴格區分,歌、謠統稱歌謠,泛指那些非文人創作的,流傳于民間的人們口頭傳唱的歌曲,和傳誦的韻文。
對于童謠,學者們對于它與歌謠的關系、它的分類以及內涵進行了界定。如顧頡剛以蘇州為地域中心搜索當地歌謠時將歌謠大致分為五種:兒童在家中唱的歌,鄉村女子所唱的歌,奶奶小姐所唱的歌,農工流氓所唱的歌,雜歌。這里“兒童在家中唱的歌”就是狹義的童謠。
周作人:“兒歌者,兒童歌謳之詞,古言童謠。”現代的“人”的發現,婦女兒童開始為社會重視,出現了一些專門為兒童創作,供兒童吟唱的詩歌,當然文學界借助歌謠運動的火勢,挖掘了民間流傳的兒童詩歌,這些兒童詩歌有些是古代一直流傳至今,有些則隨著人們的生產生活產生。周作人將其一并歸為“兒歌”。童謠是古代兒歌,但現代概念中的童謠不限于此,《童謠大觀》的編著者從全國各縣收歌謠四百余首,謎語六十五首,周氏的《讀〈童謠大觀〉》對其所錄進行了真偽之鑒定,除去那些確為學者偽造的童謠,所剩皆為來自民間的活生生的兒童的口頭詩歌。現代童謠的定義可以理解為:流傳于民間的,不為文人所創造的,兒童歌謳之詞。
學術界對歌謠的分類在現代借鑒了西方對民歌的分類法(見《中國歌謠》),如顧頡剛先生的兒歌民歌兩分法。朱自清先生在1929年至1931年間的大學講稿整理后出版的《中國歌謠》采用二分法,將歌謠分為兒歌、民歌二類,民歌被限定為“成人的歌”與兒歌相對。周作人的《兒歌之研究》中兒歌又進一步分為母歌、兒戲兩類,其中母歌分為:撫兒使睡之歌、弄兒之歌、體物之歌、人事之歌;兒戲又分游戲、謎語、敘事歌之類。以上對歌謠的分類可以看出學者對兒歌的界定已經與周氏不同,周氏兒歌包括文人創作的兒童歌曲,而朱氏與顧氏認為兒歌蓋歌謠之一種,是從民間來的。現代對童謠概念的闡釋與兒歌相混雜,沒有形成統一的學術概念界定。
三、當代的歌謠、童謠的概念“泛化”
歌謠、童謠的概念沿用至今,又派生出民間歌謠、古代歌謠、兒童歌謠、成人歌謠、原創歌謠,新童謠,兒歌,校園歌謠等等,概念的內涵取向“泛化”。
歌謠的定義在當代有狹義與廣義之分:其一,歌謠即是民間傳唱和專門創作的歌曲。歌謠的概念在當代的解釋相當于古代的歌與謠的合稱,即包括合樂與不合樂,這點與歌謠在現代的闡釋相同,但與之不同的是歌謠產生的來源范圍更廣了,當代所說歌謠不僅包括民間的,還包括專門創作的,如原創歌謠,校園歌謠,與現代似乎沒多大差別,人們習慣在概念前加定語。其二,歌謠只包括來自民間而未加工的歌曲。人們習慣在“歌謠”前定語以作區分。
對歌謠的研究由現代的重詞(文學方面、民俗學方面)的研究轉為曲與詞的研究并重,重曲的研究主要為藝術領域,重詞的研究則是民俗學的重要研究內容。這種研究傾向的轉變有其社會和文化的深層根源。童謠包括兒歌的概念仍被人們所使用,而且概念仍然存在外延交叉、內涵模糊不清的特點。
(一)有仍沿用《童謠大觀》時的童謠定義,來自民間的兒童歌曲。如《淺論當代童謠的異化》中稱:“童謠,又稱民間兒歌,它是民眾在符合兒童理解能力、生活經驗、心理特點和欣賞趣味的前提下,用簡潔生動的韻語創作并流傳于兒童中間的一種口頭短歌,傳統童謠基本可以分為教誨兒歌、游戲兒歌和饒口令三種。”一般只有謠無歌,而兒歌是文人創作的歌曲。王曉玉在其主編的《兒童文學引論》將兒歌定義為:“專為幼兒和小學低年級學生創作的,有利于他們身心健康的兒童文學體裁。”在兒童文學領域,兒歌與兒童詩歌,成人詩歌相平行。兒歌在廣義上又可分為專為配樂演唱的兒童歌和為兒童吟誦的短小有趣的詩歌。持這一觀點的學者還認為:“兒歌,可以念也可以唱,與一般說的童謠有所不同,顧字思義,謠用念,詩用吟,歌用唱,童謠與民謠只有詞可以念,沒有調可以唱,有詞又有調的就可叫做兒歌與民歌了。”
(二)將童謠和兒歌完全等同,童謠改變了古代及現代主要為不合樂之歌的定義,包括大量配以音樂伴奏的兒童歌曲,也包括文人創作兒童詩歌,當然還有少量的民間收集的兒童歌謠。
盡管社會上對童謠的用法各不相同,但從學術研究出發,這種概念的界定對于學術研究的規范與深入是重要的,筆者基本贊成前者,對民間兒童吟唱的歌謠,應該有一個專門的稱謂,“童謠”。盡管存在這樣的現象,八九十年代盛行于農村的童謠受到城市文化影響,在當代農村中童謠消失殆盡。過去的童謠賴以存在的農村單純的生產生活環境改變了,童謠也就不能得以代代流傳。筆者曾在浙江中部農村做過初步調查,一些母子同樂的童謠(或搖籃曲),《月亮大姊》,母親喂寶寶吃飯時的歌,游戲童謠《點點斑斑》,《螢火蟲》,《大麥哨歌》等等童謠現在的兒童已經基本不會唱,相反當下的校園里卻出現了許多反映兒童生活學習的“幽默童謠”“詼諧童謠”等,對它們的出現,學術界褒貶不一,筆者未對此做過深入調查,仍認為它們的出現是有其深的社會時代根源。正如《童謠歸來兮》所言,“想哼就哼,想唱就唱”。
我們基本理清了童謠、歌謠“從哪里來”,至于“往哪里去”,是否會隨著社會文明的發展最終走向滅亡,這將又是一個引起學界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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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白鴿,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