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刊史研究與報刊資料的史學利用

摘要 報刊資料是近代報刊業逐步發展的產物，是歷史研究的重要材料。近代報刊史分為7個階段：1815－1872年，1872－1915年，1915－1927年，1927－1949年，1949－1976年，1976－1995年，1995年至今；應該加強對近代以來的重點報刊的研究，對報紙的學術版以及學術刊物的研究，對報紙的生活版、娛樂版以及時尚類、休閑類、通俗類雜志的研究，對政府內部報刊、企事業報刊的研究，對文革期間的“紅衛兵小報”或“文革小報”的收集、整理和研究。報刊資料具有記錄內容的全面性、資料存量的豐富性以及新聞性、文獻性等特點。利用報刊資料應該注意7個問題：對報刊史、過期報刊的收藏狀況和檢索方法應有一定了解；注意核實報刊上面發表的文獻資料；對報刊上的新聞資料，注意遵循新聞學的某些規律來看待它的真實性；注意核實報刊發表的新聞資料，以免采用失實的新聞報道；在評估史料價值的時候，適當注意新聞的傾向性因素；注意字號、化名、筆名、網名的使用問題；注意互聯網和網絡資料的利用。

關鍵詞 史料學；報刊史；報刊資料；史學利用

中圖分類號 KO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1－6604(2008)03－0019－16

一

在史學研究中，報刊資料是一個巨大的可資利用的史料蘊藏。所謂報刊資料，包括報紙資料和刊物資料。報紙是指以發表國內外時事新聞，包括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社會、學術、人物等方面的消息與評論為主要內容的不間斷發行的散頁出版物，一般意義上，多為日報。刊物是指有計劃地集中刊布有關內容的定期或不定期發行的成冊出版物，一般意義上，多為期刊。今天，所謂報刊，大多指報紙與雜志。

中國歷史上很早就有了以傳播中央政權政治信息為主要內容的讀品。方漢奇教授在《中國近代報刊史》一書中指出，唐末孫可之在《經緯集》一書中關于“開元雜報”的記載，證明唐代已經出現了具有早期報紙性質的“邸報”，并且肯定，邸報就是“封建王朝的政府機關報”。芮必峰教授主編的《簡明中外新聞事業史》，征引了《經緯集》中《讀開元雜報》一文，肯定了方漢奇教授的看法，也認為，“在我國唐代至少是在開元年間，就有了一種以傳播政治信息為主的面向大眾的傳播物了”。這些所謂“開元雜報”，“不是真正的報名”，但“具有報紙的一些特點”，“應該屬于古代報紙的范疇，是一種早期的原始形態的報紙”。與方說所不同的是，芮書認為，唐朝代宗大歷十年(775年)以后，各地藩鎮、節度使派駐中央的機構由“邸”改稱“上都知進奏院”，簡稱“進奏院”。它所發出的關于中央政府政治信息的讀物，稱為“進奏院狀”，是由進奏官發出的書面報告，“是早期的官報雛形”，而“邸報”的稱呼則是在宋代才出現的。筆者認為，唐人記載的開元年問的“雜報”，是地方政府派駐中央機構官員為通報信息所寫的讀品，屬于函件的性質。它具有傳播信息的功能，就此而言，可以視為中國報刊的原始萌芽。但是，它只提供給地方高官個人參考，不面向社會，不面向公眾，不是中央政府有計劃發布的政務信息，也不是地方政府有意發布的政務信息，所以，不具有早期政府機關報的性質，稱為原始形態的報紙也很勉強。從史料學的角度上說，這類“雜報”，包括后來的“進奏院狀”和“邸報”，存世稀少，利用價值十分有限。

報刊資料對史學研究，包括政治史、文化史、思想史、新聞史、外交史、報刊史、學術史、出版史、社會史等領域的研究都有重要利用價值。當然，需要從不同角度出發，解讀和利用方法也會有一些差異，所以，必須給以相當的重視。在史料的分類方面，筆者主張分為文獻、檔案、報刊、回憶錄、前人著述、聲像資料、遺址遺跡與器物、口碑資料與鄉例民俗8種類型。那么，為什么要把報紙和刊物資料作為同一種類型的資料呢?

第一，報刊作為一種近代化的社會輿論、政治理論和學術研究載體，是近代社會發展的產物。報刊業的出現和不斷繁榮，是近代中外文化交流、教育文化進步、國民知識學科化、社會民主化、社會政治文化結構變化的結果。因此，報刊資料共同反映了近代以來社會變革的實際，能夠反映一定時代整個社會的完整面貌。也就是說，報紙和刊物在社會功能方面具有統一性。筆者把報刊資料合為一種類型的資料，主要就是因為它們在產出形式和社會功能方面有同一性。

第二，報紙資料和刊物資料除了具有同一性以外，還有差異性。作為一種文化產品，它們在產品的形式和功能方面存在區別。一般來說，報紙以傳播新聞信息為主要特色，是對社會生活的直接報道。所以，報紙資料也可以籠統地定義為新聞類資料。而刊物多半以學術理論為特色，大致屬于理論研究類資料。除了綜合性的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刊物之外，一般刊物有專業領域或者內容側重的限制，反映了科學文化的專業分工，也反映國家科學技術水平和上層建筑意識形態的狀況。

第三，報紙資料和刊物資料不僅具有上述同一性和差異性，作為一定時期的社會新聞與學術理論載體，它們在新聞性和學術理論性方面還有互相交叉的性質。比如，《新民叢報》和《民報》是清末時期影響很大的兩份刊物，用今天對報刊的定義衡量，可以劃入雜志的范疇。大量地發表論說文章是它們的特色，也是它們所以能在清末民初政治史、思想史、新聞史等領域大放異彩的重要原因。不過，新聞消息依然在它們的版面中占相當的篇幅。例如，劉坤一去世后，《新民叢報》就發表了消息。1906年《民報》第3號、第7號發表的《一千九百。五年露國之革命》一文，是該報關于俄國1905年二月革命的長篇報道。查閱宋教仁日記可知，這篇報道是宋教仁1906年2月10日至20日期間，根據日本《東京日日新聞》的一篇新聞報道翻譯過來的。反過來說，近代的許多報紙上，有思想理論深度的、發生過極大社會影響的文章也不少見。一直到現在，報紙上有大小不等的理論文章，雜志上有多少不同的新聞消息，都是報刊內容的一個重要特點。

二

嚴格說來，近代出現的逐漸正規起來的報刊，才成為值得重視的廣泛存在的歷史資料來源。中國近代化報刊的出現是在19世紀上半葉。根據有關學者的研究，1815年，英國傳教士馬禮遜和米憐在馬六甲創辦的《察世俗每月統紀傳》，是以中國人為對象的，某種意義上，可以作為中國近代化報刊的起點。筆者認為，1815年以來，中國的報刊業發展，經歷了1815－1872年，1872－1915年，1915－1927年，1927－1949年，1949－1976年，1976－1995年，1995年以來7個階段。

1815－1872年是近代報刊業的醞釀階段。孕育近代報刊業的一個很重要的歷史條件，是西方來華傳教士的影響，傳教士辦報刊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幫助傳教。有的專家統計，到19世紀60年代，外國教會和外籍傳教士在中國創辦的報刊有30多家，所以，有人把甲午戰爭之前稱為中國報刊史上的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

1872－1915年是近代報刊業的誕生階段。1872年《申報》的創刊、1874年《循環日報》的創刊、1896年《時務報》的創刊、1898年和1902年《清議報》和《新民叢報》的先后創刊、1905年《民報》的創刊，是近代報刊業誕生過程中的重大事件。初步形成了本土化的內容特色，言論和報道是政治變動和社會進程的直觀反映，形成了比較穩定的欄目設置和編排形式，出現了一批由中國人組成的編輯記者隊伍，出版發行采取商業化方式，是中國近代報刊業誕生的6個標志，也可以視為近代新聞業誕生的6個標志。

1915－1927年是近代報刊業的本土化階段。所謂中國報刊的本土化，是指完全在國內出版發行，完全以國內讀者為對象，完全服務于國內社會生活，實現了官方與民間兩種新聞載體的分化，行政當局的管理規則有行業化性質，新聞界的行業規范與職業操守開始醞釀。根據上述6個標準，從1915年《新青年》(初名《青年》)的創刊，到1927年國民黨國家政權的建立、國家新聞工具《中央日報》的形成，是這個階段的兩個重要標志。

1927－1949年是近代報刊業的政治多極化階段。政治多極化的特點是由該時期國共對立的時代特點決定的。由于國共兩黨政治路線的不同，1927年以后雙方進行了長期的殘酷的軍事政治斗爭，報紙雜志作為各自的政治輿論工具，鮮明地體現了它們的意識形態品質。除了國共兩黨兩極之外，在國統區，當時還有一個非官方的新聞空間存在。就報刊業而言，就是民間報刊的艱難掙扎，慘淡經營。民間報刊的繼續發展，是近代民主傳統和新聞傳統的承傳，是近代工商精神和城市精神的延續，是近代知識階級主體意識和使命意識的庚續。也許，這些報刊并不具備上述兩極，特別是國民黨國家報業所擁有的政治優勢和經濟資源，夠不上一極，但是這些報刊，特別是一些優秀民營報刊所顯示出來的報人精神、讀者意識、質量意識、市場意識、營銷意識和惡劣環境中的生存意識與技巧，為我們留下了一筆豐富的歷史文化財富。

1949－1976年是當代報刊業的政治一元化階段。1949年以后，中共中央在成為執政黨的條件下，有了可能把過去在根據地時期形成的一整套關于新聞管理的理論、方針、方法和操作制度推廣和實行于全國范圍。這個時期的一元化，表現在3個方面：一是迅速實現了民營報刊的公有化。到1953年初，少數建國前遺留下來的私營報刊全部實現了公私合營，并且很快通過退還私人股份等辦法實現了完全的公營。二是迅速建立了國家報業系統。通過中共中央《人民日報》(1949年8月)、全國總工會《工人日報》(1949年7月)、團中央《中國青年報》(1951年4月)、人民解放軍《解放軍報》(1956年1月)、少數政府部門報紙和刊物、少數企業內部報紙，以及解放軍各大軍區報刊、地方各地市報刊、為數不多的少數民族文字報刊，構成了統一的公有公辦的報刊系統。據方漢奇等人主編的《中國當代新聞事業史》一書統計，截至1955年5月，全國共有專區以上報紙265份，平均每期發行936萬份；雜志305種，平均每期發行1246萬冊，其中全國性雜志166種。三是全國報刊業執行統一的新聞方針。這個階段的報刊，取得了一些成績。比如，宣傳了新中國的形勢，配合了各項中心運動，培養了新中國的新聞人才，積累了辦報辦刊經驗等。但是，總體上說，在國家左傾路線的支配下，這個時期報刊的基本特色，是政治的喉舌、樣板的園地、階級斗爭的工具、革命大批判的場所。

1976－1995年是當代報刊業的多樣化發展階段。文革結束之前的左傾思想路線貫穿下的當代報刊發展，走了一條過于復雜曲折的道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報刊是新聞輿論和思想學術的載體，它所發表的內容固然有政治的性質，這是中外報刊均不能例外的，因為人類社會首先是一個政治社會，報刊所反映的內容必然包含社會政治生活的內容。同時，報刊也有傳布國家意識形態的功能。但是，它的這些功能只能限制在國家憲法和法律的范圍以內。本質上，報刊應該是民間社會發展的產物，它的立場，本來要求具有超然于政黨、政府、社會組織、社會階層各自局部利益的取向，才能發揮它對方方面面的監督作用，從而保證國家政治法律框架內社會秩序的良性運作。極端地強調報刊乃至新聞的階級性、政治性、革命性，必然導致對國家的民主性、公共性的否認，從而傷害乃至損耗國家的合法性資源。所以，報刊包括新聞界整體立場的公正性，是社會正義的重要保證之一，也是國家政治基礎賴以穩定的重要因素之一。文革結束后報刊的多樣化，是指四人幫的文革極左新聞工具論受到了批判，建國以來特別是文革期間人們在報刊上遭受的極左政治污蔑被洗刷，個別長期進行過極左教條主義宣傳的刊物被改組或停刊，報刊數量空前增長，報刊類型大幅度增加，多數報刊實現了向企業化、市場化經營過渡；報刊內容不斷改進，出現了向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的方向轉軌的趨勢等等。20世紀80年代以來，報刊業得到空前發展。據新華社1984年9月9日報道，僅全國農民報的發展，就十分驚人。全國各地已辦農民報209種，經郵局發行的農村科技小報58種，每期發行1 450萬份。另外，廣東、湖南、吉林、山西等13個省中，還有未經郵局發行的科技小報578種。據統計，截至1996年，我國共有公開發行的期刊8954種，公開發行的報紙2202種。經過整頓，截至1999年底共有報紙2038種，期刊8187種。

1995年以來進入了當代報刊業的網絡化發展階段。因特網的前身，是美國20世紀60年代末起步的一項軍事信息工程。20世紀80年代中期，美國形成了英特網最初的主干系統，接著，在西方發達國家推廣，20世紀90年代中期慢慢普及。1994年，我國開始加入國際互聯網。最近十多年，網絡在中國茁壯成長起來。報刊的網絡化開始于1995年。當年，《廣州日報》率先上網。1998年，《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國日報》、《中央電視臺》、《光明日報》五大媒體建立了媒體網站，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建立了“中國國際互聯網新聞中心”。截至1999年，全國已有近150家報刊正式上網。現在，全國報刊均已實現了網絡辦公，建立了網絡版，許多刊物都要求作者在投稿時轉讓論文的網絡傳播權，并許諾獲得相應的網絡信息服務報酬。可以說，1995年以來，我國報刊已經從單一的紙質傳媒時代進入了紙質傳媒與網絡傳媒并舉的時代。

三

1815年以來，中國報刊走過了近200年的艱難歷程，為我們留下了廣闊的研究空間和豐富的歷史資料。為了提高利用報刊資料的水平，應該提倡把收集報刊上的歷史資料和對報刊本身的研究結合起來。歷史上留下來的過期報刊存量巨大，過去做過一些整理的工作，出版過一些專題的報刊資料集，但是遠遠不夠。研究人員在分析某個歷史問題的時候，如果沒有系統地閱讀過報刊，要想知道并且很快找到哪些報刊上有過什么相關資料，有時候還真的有點難。筆者曾經花費相當時間，全面查閱過《新中華報》、《解放日報》(建國前)、《人民日報》(晉冀魯豫)、《新華日報》(建國前)等，并在閱讀過程中做過不少筆記卡片，深感系統讀報大有好處。研究報刊史和掌握報刊資料是相輔相成的，報刊讀得越多越細致，發現的新材料越多，運用的時候越能信手拈來。同時，對該報刊的發展脈絡、政治傾向、辦刊宗旨和風格也越了解，報刊史研究也越扎實。

應該繼續加強對近代以來的重點報刊的研究。所謂重點報刊，是指那些在社會政治進程中發生過重大歷史影響的報刊，也包括那些雖然在社會政治革新過程中不具備或者較少發揮重大政治影響，但是在新聞史、文化史、學術史上成就卓著、留下相當文化積累的報刊。既要站在近代以來文化變遷宏觀趨勢的背景中衡量這些報刊的價值，又要透過它們成長過程中的具體政治文化環境分析其發展條件和要素；既要恰當估價總體時代內容為它們提供的支持，又要充分揭示其主辦者個人素質中那些超越時代限制的優良成分；既要客觀地敘說它們當時作為現代文化生長點的重大歷史價值，又要科學地闡釋它們所留下的精神財富對于后人的寶貴啟發；既要全面肯定近代以來那些進步報刊的歷史意義，又要堅定地揭露那些作為統治者輿論工具的官方報刊所包藏的偽民意、偽科學性質。這就要求我們把對報刊史的研究大大地推進一步。

比如《申報》，在1872－1948年的76年里，1912－1934年的23年是由史量才主持的。其中，1931年9月－1934年11月的4年，是《申報》歷史上最輝煌的4年。《申報》報人明確地提出了自己的辦報方針：“新聞紙之責任，在于發揚文化，介紹新知，代表人民，為人民之喉舌，同時又為人民之學校，對于現實作公正之批判，對于未來作正確之引導。”九·一八事變之后，《申報》對國民黨的統治作了尖銳的批評。它批評國民黨的軍人專政導致了“人欲橫流，正義斷絕”，“自北洋軍閥袁世凱曹吳以迄今日，蓋一脈相承，毫無二式”。它指責國民黨奉行官僚政治體制：“無官不貪，無官而不剝削民眾，官愈肥而民愈瘦，官愈居尊養貴而民愈輾轉流離，歸死無所”；“一入官門，即成富翁。宅皆洋式，步皆摩托。姬妾盈前，犬馬盈廄。款存外行，產置租界。窮極奢侈，務逞個人之私欲”。它正告國民黨：“歷年來糾紛擾攘，分崩離析，使兵連禍結，國本動搖，民不堪命者，皆為國民黨黨內曾共甘苦患難之同志，而非黨外之敵人。故人民對于國民黨由擁護愛戴而漸以冷淡懷疑，強者發諸言，懦者厲于色，皆由于國民黨之自召，而非由于人民主觀意識之錯覺。”它公開發表《為爭取言論自由致汪精衛先生書》，列舉事實，揭露其在野大談民主政治與言論自由，在朝大肆指責輿論并制裁新聞的流氓行徑，表示：“在權威壓制之下，或者吾人不死于日人之手，而死于我政府之制裁，為正義而奮斗，為職責而奮斗，吾人又何敢辭?”通過系統地閱讀報刊，弄清楚這些事實，無論是對于客觀說明《申報》歷史，還是對于全面地分析史量才的生平與死因，都是非常有意義的。

應該加強對于報紙的學術版以及學術刊物的研究。一般來說，報紙會適當反映科學發展和學術研究的情況，一些專門的學術刊物則以發表研究論文為主要職責，對這些內容的系統分析，應該是開展學術史研究的基本路徑。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對一些知名高校、學術名人、著名刊物、重要學術爭論的研究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入。出于各種原因，也出版了不少學術論文資料集。比如，1982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社會性質問題論戰》(資料選輯)，2002年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東北師范大學歷史系史學研究》(1949--2002)等。特別是2003年海南出版社所出《古史考》，全書9卷，600多萬字，編者稱其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有關中國古典學的專題論文集，旨在展示1949年初至2003年底54年間中國古典學的重大進展和前沿成果”，“對古典學作批判式的研究、結賬式的整理”。上述資料集收錄的學術文稿，都是從各種書籍、報刊或私人手中收集起來的，還不屬于對某一份報紙或刊物的專門研究。對特定報刊的學術積累作專門清理，應該是報刊史、學術史研究的新課題。

應該加強對報紙的生活版、娛樂版以及那些時尚類、休閑類、通俗類雜志的研究。對這些內容的收集和分析，小而言之，涉及社會生活變化的諸多元素；大而言之，涉及社會文化面貌變遷的許多方面。比如，婚姻、家庭、服飾、飲食、廣告、休閑方式、明星狀況等。比如，20世紀八九十年代，南京某些報紙經常在廣告欄或報紙中縫大量刊登征婚廣告，系統收集這些廣告，就能夠分析不同年份、不同年齡段、不同社會階層的婚姻取向。已經有不少研究者收集近代報刊上的廣告，分析那些大型商業公司的廣告策略與收益，這些研究很有意思。

應該加強對政府內部報刊、企事業報刊的研究。近代很少有企業自辦報刊，1928年天津堿廠曾經辦過一種旬刊《海王》，前后20多年。這類材料當代時期比較多，據統計，20世紀50年代北京有企業報11家，上海有18家，遼寧有40家。20世紀80年代以來各地大型企業又辦了一些，據2000年統計，全國有企業報150多家。據統計，20世紀90年代，我國共有各種黨政部門內部報刊17000多種。1999年進行過一次整頓，取消內部期刊9640種，壓縮468種，劃轉國家機關廳局機關刊物299種。另外，從民國時代起，我國大學開始有自辦校刊，內部發放的傳統，建國后的大學校刊更形豐富。這些社會上不流傳的報刊，往往記載著許多十分重要的內容，是研究歷史的重要資料。

比如，在建國初期的土地改革中，組織知識分子參加土改，是黨的一項重要政策，旨在爭取社會輿論支持并改造知識分子。在建國初期的南京大學校刊《南大生活》上，就能看到一些教授參加土改的體會文章。比如，1951年2月26日第44期上哲學系教授熊偉所寫的《前線報道》，4月1日第47期上外文系教授陳嘉所寫的《參觀土改兩天的收獲》，4月21日第49期上中文系教授趙瑞蕻所寫的《從郊區土改看鎮壓反革命的活動及其他》，6月1日第53期上哲學系教授熊偉所寫的《出征記》、農經系劉書楷所寫的《參加土改斗爭的體會》，6月21日第55期上農經系教授劉世超所寫的《農民教育了我》，12月6日第66期上經濟系教授朱契所寫的《土改小記》，12月20日第67期上外文系副教授張威廉所寫的《土改中的幾點體會》等。這些文章，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南大知識分子的思想轉變過程，是研究建國初期大學狀況和大學轉型的重要資料。在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所辦的內部刊物《改革內參》1995年第9期上，有一篇《最經濟的選擇：三層次事業保障》，文章指出：“中國國有企業的富余人員經過幾十年的積累，現在的規模已經達到了十分驚人的地步：政府能夠接受的，最保守的估計是2 000萬人左右。這個數字是32萬個國營企業的7300萬職工的近30％(1990年)”。由此能夠看出，20世紀90年代后期到本世紀初期大力推行的減員增效、下崗再就業政策趨向。在該年第14期《改革內參》上，有一篇《國有企業不能再萎縮下去了》，其中指出：“改革以來國家機構擴大了一倍，由500萬人，擴大到1000萬人，加上事業單位近4000萬人，每年因部隊轉業等增加100萬人”。從該文披露的國家機構的巨大行政消費，可以分析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直至當前的某些改革思路。在中央黨校內部刊物《理論動態》1998年第11期上，有參加當年抗洪救災的某集團軍干部的《士氣比洪水高》，其中記載了中央關于抗擊第六次洪峰的決策情況：“中央政治局8月7日緊急會議曾經授權全國防總，在沙市水位達到45米時，就可以在公安分洪”，“8月16日，沙市水位一直攀升到45.22米，超過歷史最高水位60余公分，仍未分洪”。最后，中央決策死守，取得成功。在中央黨校《中共中央黨校報告選》1998年第20期上，有國家經貿委主任盛華仁當年11月6日所作的報告《總結經驗，不斷探索，推進國有企業改革向縱深發展》，其中提到“去年通過股票上市為企業籌集資本金1300億，今年原計劃再籌集1000億元”。這是分析1997－2007年10年間證券市場政策取向的重要材料。

應該加強對文革期間的“紅衛兵小報”或“文革小報”的收集、整理和研究。“紅衛兵小報”的出現，是文革期間的特有現象。它有以下幾個特征。

第一，是在文革特定年代，主要是在1966－1969年期間大量出現的。自從1966年6月1日廣播了北京大學的所謂“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之后，紅衛兵運動就正式開始了。這期間各種學生造反組織、工人造反組織、農民造反組織、機關干部造反組織、企事業職工造反組織層出不窮，其中多數組織都程度不同地辦過大批判專欄和造反報。當時，全國城鄉究竟辦過多少種造反小報，已經無法考證。

第二，是文革初期猛烈泛濫起來的極左造反思潮的產物，多數由紅衛兵組織創辦，辦報人員多數為大中專院校紅衛兵學生或教職員工中的青年知識分子，其內容多半是各種小道政治消息；對毛澤東的歌功頌德文字；對被揪斗或打倒的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各級地方黨政負責人的揭發批判；中央領導人處理文革期間各種問題的指示、談話；本地各造反組織的各種舉措和派性斗爭宣傳；等等。

第三，這類造反小報在形式、內容、功能方面兼有大字報、傳單、報紙性質。嚴格說來，文革時期的造反小報是個比較籠統的概念。所謂小報，有兩種理解。一是包括一應油印的或者鉛印的宣傳品，只和手寫以后馬上貼上墻的大字報相區別。因此，當時大量的海報性的、傳單性的、批判稿性的多頁的或單頁的油印品、印刷品也可以稱為文革造反小報。二是有意識地、有計劃地按照報紙的版面要求定期不定期出版的造反小報，夠得上這樣標準的文革小報為數不多。即使勉強可以稱為小報，其中多數也是印制簡單、編排粗糙、出刊隨意、缺少報紙規范。所謂兼有大字報、傳單、報紙功能，指的是這類小報。按照這樣的標準，文革期間許多造反派的油印品、印刷品屬于傳單，不算小報。筆者站在史料學的角度上，采取前一種標準，把手寫的直接貼上墻的大字報以外的一應油印、鉛印的宣傳品統稱為紅衛兵小報或者文革小報。

第四，帶有鮮明的文革體文風。從文風上看，文革體是中國有文字以來最惡劣的一種文章風格。頌詞化、語錄化、說教化、武斷化是文革體文風的4個基本特點。文革期間的文章，總要歌頌毛主席的偉大正確，總要引用毛主席語錄，總要提到政治路線的高度來宣揚，總要板著面孔指責不同意見，根本不容置疑、不容討論。所以，文革體文章帶有極端個人崇拜、生硬說教和武斷攻擊的濃厚色彩。“大批判文章”是文革文章，也是文革文體最顯著的標志。現在，還經常聽到有人說，某某教授只會寫大批判文章，指的就是其人不會寫學術論文，只會寫文革時期大字報式的大批判論文。

“文革小報”已經引起了人們的注意。2006年8月14日的《藏書報》上，發表過一篇《(驚雷)：一張特殊的(紅衛兵)報紙》，全文不到800個字，介紹了1967年8月3日創辦的《驚雷》報。主辦者是中國大學生和日本在京留學生，主辦單位包括“在京日本留學生”、“首都紅代會北航紅旗戰斗隊”、“中國人民大學三紅”、“外交學院革命造反兵團”、“北外紅旗大隊”。該報頭版消息是“在京日本紅衛兵召開大會”，副標題是“富士山頭噴怒火，北京城里響驚雷”。作者評價該報“版面規整大氣，稿件編排有序，字跡圖片清晰，其印刷在林林總總的‘文革’小報中是比較精良規范的”。該文是從收藏的角度分析文革小報的，筆者的出發點是史料學，關注的問題是，“紅衛兵小報”或者“文革小報”有沒有史料價值呢?

解答這個問題的前提有兩個：一是“文革小報”是不是史料，二是“文革小報”上的內容有沒有真實性。首先必須肯定，“文革小報”是造反派當時編印出來的，是他們造反活動的原始要件，具有原始史料的性質，因此是研究文革的重要史料。其次，“文革小報”上，有大量小道消息、蠱惑宣傳、對各級領導人的攻擊污蔑言論和無聊的個人崇拜內容，但是，有相當多的內容是真實的，其中有許多內容是當時造反派所不需要，或者不敢偽造的。這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轉載的文革期間的正式中央文件。比如，1968年11月2日蘇州市《工人造反報》、《蘇州紅衛兵》、《大批判專刊》所聯合出版的《聯合報》套紅刊登的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公報，類似文件文革小報上很多。二是文革前中央沒有公布過的毛澤東有關文稿或中央有關文件。比如，1967年8月31日首都紅代會清華井岡山兵團“六·二四”等組織所出的《井岡山人》所刊登的毛澤東1959年8月2日給張聞天的一封信，筆者比對《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8卷所載此信，僅存個別文字標點差異，基本上也是真實可靠的。三是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人處理文革問題時在各種場合的講話、指示等，其中多數也有準確性。比如，1968年2月1日《新蘇州》、《蘇州紅衛兵》聯合發表的周恩來等1968年1月28日《接見南京軍區、江蘇赴京代表團時講話紀要》，筆者核對了中央文獻研究室所編《周恩來年譜》下卷的記載，其摘要精神在上述紀要里也能找到。另據群眾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建國以來公安工作大事要攬》記載，1967年8月7日，公安部召開批判羅瑞卿大會，謝富治在會上污蔑彭真、羅瑞卿反黨，提出要徹底肅清他們的流毒，砸爛公檢法，并“指令把他的講話刊登在當時流行的小報上廣為散發”，這也證明了文革小報所登相關內容的真實性。四是對當時當地一些派性活動的報道，是不需要偽造的。比如，1967年9月5日蘇州市工人造反司令部駐滬辦事處主辦的《蘇州火線》創刊號上，發表的《上海市革命造反派舉行隆重集會，追悼在蘇州戰場上犧牲的陳禮珊烈士》的報道，同時還刊登了陳禮珊的照片和追悼大會照片。再比如，1967年9月7日首都紅代會新北大井岡山兵團華東通訊組所出的《北斗星》第3期增刊上發表的《聶元梓在華北局文化大革命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一文，就是該報轉載的井岡山兵團“南征北戰”、“子弟兵”兩個造反組織根據華北局“紅聯”井岡山縱隊大字報內容所寫的一份大字報，應該說，是一份原版的大字報。這些內容應該都有可信性。當然，利用“文革小報”的資料研究歷史，必須更加小心地考訂史料，以便盡可能地提高研究成果的科學性。

四

不同類型的歷史資料，具有不同特點，報刊資料有以下一些特點。

報刊資料記錄的內容具有全面性。報刊資料的優點首先體現在內容廣泛，能夠集中提供時事、政治、經濟、外交、體育、文藝等多種信息，從多個方面反映社會狀況。報紙一般以報道各類新聞為主，刊物的種類很多，除了專業性雜志以外，有大量的生活類、通俗類、時尚類雜志，其中反映的社會內容也很豐富。其次，體現在連續發行，能不間斷地折射社會變遷的長期軌跡，這就非常有益于研究者方便地獲得大量信息。比如，《萬國公報》，原名《中國教會新報》，1868年9月創刊，1874年更名《萬國公報》，1889年成為廣學會的機關刊物，1907年最后停刊，前后近40年，實際發行30多年。再比如《申報》，原為英國人1872年創辦，1910年由中國人接辦，1912年由史量才買下，1948年停刊，前后77年。比如《大公報》，1902年創刊，1966年停刊，前后65年。比如《東方雜志》，1904年創刊，1948年停刊，前后經歷45年，出版817期，“基本上伴隨了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社會歷程，被學術界認為是舊中國壽命最長的一個綜合性雜志”。

報刊資料具有資料存量的豐富性。根據國家圖書館公布的信息，截至2006年，該館收藏中文報紙7296種，西文報紙1151種，合計186696合訂冊；中文期刊49121種，西文期刊43407種，合計12382914冊。根據上海圖書館的信息，該館收藏1850－1949年間的報紙3543種，其中上海地區的外文報紙92種；1868－1949年間的雜志18733種，合計35萬冊；1949年以來的中文報紙1508種，中文期刊19915種；外文報紙377種，外文期刊19564種。根據2004年南京圖書館公布的信息，該館收藏中文期刊5430多種，中文報紙340多種。據1973年11月重慶大學圖書館編輯的《重慶大學圖書館解放前中文報刊目錄》統計，該館收藏有1949年以前的中文報紙63種，中文期刊、雜志、機關團體出版物、會議錄、特刊等2552種。據1989年南京大學圖書館編輯的《南京大學圖書館館藏中文報刊目錄》統計，該館收藏有1876年至1987年間的中文報刊15000多種，其中，1949年之前的8000多種。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報刊資料是一個龐大的歷史資料庫。

報刊資料具有新聞性。報刊資料的這個特點是從新聞的本質特征派生出來。近代新聞業產生的根本原因，是信息傳播的需要、信息產業的進步和公共輿論空間的形成。新聞業的社會價值，是借助于特定的物質載體和傳播方式，加快信息傳播的速度，擴大受眾范圍，滿足更多受眾的需求，提高各種資源的價值，從而有助于推動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和日常生活的進步。因此，新聞的本質就是信息的有效傳播。當然，從傳播學的意義上說，任何物質載體和傳播方式的傳播，都不能保證信息的絕對真實，口頭、傳單、書籍、電視、網絡都能傳播事實，也都能傳播謠言。新聞要體現其本質，就必須強調它的真實性，真實性是新聞的生命。因為只有真實，才能實現信息的有效傳播。歷史上留下來的舊報刊資料，是過去時期的新聞，或者說，是一種舊聞資料，其中記載的，是相關時期的各種信息。所以，報刊資料具有新聞性。這一點，應該從以下幾個角度去理解。

第一，報紙所發表的那些通訊、報道、采訪等文稿，是編輯記者報道的事實，直接屬于報刊新聞，但從史料學的角度看，不應作為第一手資料。因為報刊的編輯記者對某些事實的采訪，不是這些事實發生時候的直接要素，多半是事后的反映。相對于被報道的事實，是一種間接資料。當然，如果這些新聞反映的內容是真實的，它們可以作為文獻資料使用。

第二，刊物上也會發表一些新聞，從而留下一些紀實性資料。近代以來的刊物，有一些不同的類型，比如出版社、出版機構所辦的各類綜合性的或者專業性的刊物，政府部門所辦的公報、行政、市政類刊物，各種學會、協會所辦的行業性、專業性刊物，各種研究所、大專院校、中等學校所辦的教育性、學術性刊物，各政黨、政治團體、軍事組織所辦的政治性刊物，各文化藝術團體包括作家自辦的文藝性刊物，各種社會機構所辦的知識性、休閑性、娛樂性、時尚性刊物等等，這些刊物上程度不同地會有一些新聞報道性文稿。

比如，五四時期的《新青年》等刊物上，就有不少關于低層群眾，特別是工人群眾生活勞動狀況的報道。近現代雜志有這種情況，當代雜志也有這種情況。20世紀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各地農村普遍存在農民負擔重的問題。這樣的問題，在一些專業性、知識性的雜志上，也經常有一些報道。比如，《民主與法制》是一份知識性很強的法學專業雜志，但是，在該雜志1993年第2期、第6期、第9期上，就有連續報道的有關新聞。第2期的《減輕農民負擔要靠法律》一文，報道了四川省樂至縣三里鄉、仙鶴鄉、永和鄉207戶農民狀告該3個鄉鄉政府的一場法律訴訟。法庭審理表明，三里鄉1991年農民人均純收入468元，根據《四川省農民負擔管理條例》，人均應交的集體提留和統籌費為23，40元，而鄉政府征收的數額是75.5元／人，法院判決這3個鄉政府根據政策重新作出規定，退回多收的錢。第6期的《一些地區農民負擔過重問題仍未解決》，根據各地農民來信報道，湖北竹溪縣泉溪鎮人均收入不足300元，而人均提留統籌款55元，每人要分攤教育附加、軍屬優待金、特產稅、掃盲、廣播維修、合作醫療59.2元。“此外，農民每畝水田還要繳提留款70元，名目繁多的罰款有10多種，罰款面高達70％。”湖北省通城縣左前村農民反映，鎮政府強行收繳“更換土地使用證數十元”，七八年前蓋的離城很遠的房，也要補交幾十到幾百元的“城建費”，農民建樓房要交“懸空費”等等，真是無奇不有。第9期發表《“亂攤派”仍未休》，報道了5位赴京上訪的安徽農民的投訴。其中，阜陽地區臨泉縣廟岔鎮祁莊村農民反映，該縣農民人均全年收入只有200多元。1991年該地發生水災，國家除了救濟，還免除了農民的一切負擔。但是，當地干部強行征收農民提留款人均30多元。1992年國家規定人均應交提留款11.60元，當地干部強行征收每人40.55元。這些新聞資料，十分具體地反映了當時農民的負擔狀況，是真實性很強的新聞。

第三，那些專業性、理論性、研究性刊物中也有新聞內容。這些內容是指其中發表的學術會議消息、學術論點介紹、新書書評、學術動態介紹、學術人物評價、專題研究綜述等等，它們可以歸入學術新聞的范疇，是重要的學術史資料，對于研究文化人物、學術演變、教育史、學術與教育機構史等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報刊資料具有文獻性。我們知道，有許多文獻，最初是通過報刊發表的，所以，不應該完全從新聞的角度上看待報刊資料的價值。報刊發表的文獻的史學價值和以其他形式存世的文獻的史學價值沒有區別。在我國，中共中央的有些文件，為了直接傳達到群眾中，往往在報刊公開。行政當局的有關指示、法規、文件、政令等等，除內部下發者外大多通過報刊公布。報刊也是發表個人文稿的重要場所，作家的詩詞、文章、小說、劇本等，常常首先登諸報刊。專家學者的自然科學與工程技術論文、人文社會科學論文，除了涉及政治內容或技術指標需要保密者外，多數必須由學術刊物發表。這類資料都是文獻。

報刊所載文獻能彌補原始文稿已經流失造成的文獻空白。比如，1936年3月29日，魯迅、茅盾曾經致信西北紅軍，祝賀紅軍東征勝利。當年4月20日，博古寫了《紅軍在山西》，引用了其中內容，但是沒有標明作者。5月20日，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張浩等人致紅二、四方面軍的電報提到這封信。10月28日，《紅色中華》追悼魯迅逝世專刊引用了這封信的部分內容：“英勇的紅軍將領和士兵們，你們的英勇的斗爭，你們的偉大勝利，是中華民族解放史上最光榮的一頁!全國民眾期待你們的更大勝利。全國民眾正在努力奮斗，為你們的后盾，為你們的聲援!你們的每一步前進將遇到熱烈的擁護和歡迎!”該報注明“摘魯迅來信”。實際上，這封信發表在1936年4月17日出版的中共西北局機關報《斗爭》第95期，共有3段，題名《中國文化界領袖××××來信》，前引內容是第三段。現在由于找不到作者原稿，也沒有原始檔案，《斗爭》刊登的內容就是可靠的第一手的資料。

報刊上發表的論說文章甚至學術論文，能很快糾正新聞報道的錯誤。比如，2008年1月，我國南方發生大范圍的雨雪冰凍災害，許多媒體稱為五十年一遇甚至百年一遇的災害。據2008年2月24日《文匯報》報道，民政部副部長李立國透露，這次災害造成129人死亡，4人失蹤，緊急安置轉移166萬人，農作物受災面積1.78億畝，倒塌房屋48.5萬間，因災直接經濟損失1516.5億元。2008年2月28日，上海《文匯報》發表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氣象局氣候變化特別顧問丁一匯的論文《透視“大雪災”》。文章解釋了這次低溫、雨雪、凍雨的形成原因，并且以1949年以來的氣象記錄資料對比分析了這次災害的嚴重程度。文章認為，因為中國具有全國范圍的可靠氣象資料是從1951年或1949年開始的，所以，所謂“五十年一遇”也是可以的。從某些單項指標看，“例如湖南、湖北省雨雪冰凍天氣的持續時間和影響程度超過了歷史極值”。文章列舉了1954年和1976年兩次雨雪災害的氣象記錄資料。1954年“雪區和凍雨范圍和今年的雪災差不多。根據記載，當年南方許多地區積雪深度為20－30cm，最深處厚達1m，除長江干流外，大多數江河湖泊全面封凍，冰層普遍厚16－25cm，最厚處冰層厚達1m。淮河流域溫度在－18％到－21％，長江以南在－5℃到－8℃，普遍降溫在15％左右。”1976年“洞庭湖、鄱陽湖、太湖等中國幾大湖都封凍，達7－10天。這都是歷史上很罕見的”。文章指出：“今年的冷凍盡管災情嚴重，卻沒有關于江河封凍的報告，降溫幅度南方平均也只有4度左右。”作者實際上已經委婉地否定了所謂“五十年一遇”、“百年一遇”的說法。這是報紙以科學論文間接地糾正新聞不準確內容的一個范例，反映了辦報人員的社會責任感和辦報水平。

報刊資料的文獻性包括兩個定義：一是報刊上發表的政治文件、法律法規、論說文章等非新聞類文稿發表的時候是文獻學意義的文獻，過后作為歷史資料又成為史料學意義的文獻；二是報刊上發表的新聞通訊、特寫、采訪等新聞類文稿，在當時是新聞，但過后作為歷史資料，即轉變為史料學意義的報刊資料，屬于二次文獻的范疇。這一點，我們可以舉4種著作為例。

第一種著作是黃遠生的《遠生遺著》。黃遠生(1885－1915年)，原名基，字遠庸，民國初年著名記者，因懷疑其支持袁世凱復辟帝制，1915年12月在舊金山被國民黨人誤殺。《遠生遺著》由商務印書館1920年6月初版，為黃的生前好友林宰平編輯(林宰平1919年12月所寫的序，自述確切知道了黃被殺去世的消息后，即立意要編輯他的遺集。有的書說《遠生遺著》是“后人搜集出版”的，不確)。林宰平(1879－1960年)，字志鈞，早年留學日本，歸國后曾執教于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建國后曾任國務院參事。林先生曾有詩談及與黃的友誼：“失卻遠庸無覓處，可談難得第三人”。黃遠生長公子黃席群亦曾有文談及林先生的恩德：“林宰平老伯出于真摯的友情，為編輯《遠生遺著》花了不少的努力，卻未得到半點的物質報酬”；“在我父親的好友中，對我印象最深、影響最大的是陳叔通、劉厚生和林宰平三位老人。劉、陳二老數十年如一日眷顧遺孤，林老殫精竭力搜集幾十萬言的遺集，應該稱作人間罕見的最高最美的忠于友情的典型。我家子子孫孫永遠也忘記不了”。根據商務印書館1924年1月再版之四卷本《遠生遺著》，該書共收政論38篇，通訊173篇，時評18篇，雜著9篇。其中，這些評論文章是文獻，通訊則是二次文獻。

第二種著作是章士釗的《甲寅雜志存稿》。章士釗(1881－1973年)，字行嚴，清末民初著名學者、政論家。該書由商務印書館1922年1月出版，據作者1921年1月所寫的序，是在李大釗、吳若男等人動員下編輯出版的。根據1928年第五版目錄，共收《甲寅》雜志政論22篇，譯稿2篇，通訊21篇，時評7篇；另附錄《甲寅》日刊文稿21篇，《獨立周報》文稿10篇。《獨立周報》為章士釗1912年9月與王無生創辦。《甲寅》雜志為月刊，章士釗1914年在日本東京與陳獨秀等創辦，1915年移入國內，隨即停刊。1917年1月28日《甲寅》在北京復刊，先為日刊，同年2月17日起為周刊。所以，《甲寅雜志存稿》收錄了作者1912至1917年間的大部分文稿，也是作者一生新聞言論中的精華。黃遠生當年寫給章士釗的信說：“今日號稱以言論救世者，惟足下能副其實”；“每與同人議論，以為今日之作者，當推足下。非惟明理通論，足以抉發隱微，生人哀感。即其文體組織，符于論理，亦足為一大改革家”。今天看來，當包含內心之推崇，而不應視為普通客套。上述文稿中，政論、譯稿、時評是文獻。

第三種著作是《邵力子文集》。邵力子(1882－1967年)，近現代著名報人、政治家，原名聞泰，字仲輝。該書為邵夫人傅學文編、中華書局1985年8月出版。邵力子一生的社會政治活動，以1925年為界，分為兩大階段：前期從事新聞活動，先后任《民立報》、《民聲報》、《民國日報》等編輯、記者、主筆；后期從政，先后在國民黨高層政界和新中國人大、政協擔任要職。該書收錄的文稿，包括1925年前發表的社論、通訊、評論、隨感、通信1199篇，1925年以后的文稿35篇。其中，社論、隨感、通信是文獻。

第四種著作是北京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延安文萃》。該書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中國報刊史研究室編，約70多萬字，收集了延安《解放日報》1941年5月至1947年3月間發表的近200篇文章，涵蓋了《解放日報》從創刊到終止的整個存在過程，分為整風篇、文苑篇、奮斗篇、隨感篇、英雄篇5個部分。編者稱，這些文章“從各方面反映了延安時代的革命風貌，是這個時期革命歷史的真實記錄”，其中，大部分文稿是社論、文章、會議上的講話、報告、發言，所以，應該視作文獻。

以上4種著作，都是或者絕大部分是采集自報刊的文稿，無論研究作者生平活動，還是研究相關時期的社會政治與思想文化等等，均為不可多得的資料。

五

在史學研究中，利用報刊資料需要注意以下問題。

第一，對報刊史、過期報刊的收藏狀況和檢索方法應有一定了解。了解報刊史可以使你大致清楚近代時期有些什么報刊以及它們的起止年代，以便在研究有關歷史的時候心中有數，知道去找哪些報刊。知道過期報刊的收藏狀況能夠使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查到它們，找起來方便一點。1949年以來，出版界在國家的支持下，曾經影印出版了不少近現代報刊，這是一件對中國文化學術厥功至偉的事業。這項工作開始于20世紀50年代。1954年前后，人民出版社曾經影印出版了19種革命報刊，其中包括《新青年》、《每周評論》、《共產黨》、《先驅》、《向導》、《中國青年》、《前鋒》、《中國工人》、《政治周刊》、《農民運動》、《實話》、《布爾什維克》、《無產青年》、《群眾》、《八路軍軍政雜志》等。后來，又影印了一批報刊，比如，《人民日報》、《解放日報》、《新華日報》、《紅色中華》、《晨報》、《東北日報》、《救國時報》、《晉察冀日報》、《紅旗日報》、《抗敵報》、《大公報》、《民報》、《申報》、《民國日報》、《大眾日報》、《少年中國》等。20世紀六七十年代，臺灣也影印了一些舊報刊，比如，《民立報》、《中華新報》、《中國日報》、《蘇報》、《警鐘日報》等。因此，如果要查找這些舊報刊，首先要去找影印件，不僅容易找到，對閱讀的限制也要少一些。在查閱報刊資料的時候，要注意先去查閱一些索引資料。比如，前述19種革命報刊，1959年《人民日報》出版社就出過《十九種影印革命報刊索引》，20世紀50年代三聯書店出版過《東方雜志總目》、《國聞報總目》，20世紀60年代上海圖書館編過《中國近代期刊編目匯錄》、《辛亥革命時期期刊總目》等，應該注意先查這些工具書。建國后的報刊資料，可以查閱例如1956年上海市報刊圖書館創辦的《全國主要報刊資料索引》、1951年起《人民日報》出版的《人民日報索引》、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版的《解放軍報索引》、《光明日報索引》以及各地的一些報紙索引。一些學術刊物的每年最后一期上，常常登載當年的全年文章目錄，如果記得文章發表的大致年份，對檢索有幫助。如果查閱原版報刊不方便，還可以查人民大學出版的復印報刊資料，等等。

第二，注意核實報刊上面發表的文獻資料。報刊發表文獻的時候，可能有原發性差錯，也可能在編排時發生差錯，因此需要核實。比如，抗美援朝戰爭期間，著名作家魏巍寫過一篇《誰是最可愛的人》，說到有一次激烈的戰斗中犧牲了許多戰士，并公布了一份名單。但是《揚子晚報》1997年2月16日發表的一份報道《“最可愛的人”李玉安與世長辭》證實，其實這份烈士名單中有一個叫李玉安的戰士當時受了傷，可并沒有死。他于1952年7月轉業回到家鄉黑龍江省巴彥縣興隆鎮，1997年才去世。1996年10月20日，《光明日報》以《西安發現(孫子兵法)八十二篇》的標題，轉載了《收藏》1996年第10期所發的一篇文章，介紹說在西安發現了根據漢簡以隸書體抄寫的《孫子兵法》82篇手稿八開本10冊，是根據清末進士陜西趙城人張瑞璣在調任韓城縣知縣途中購得的漢簡，然后經張瑞璣、張聯甲、張敬軒祖孫三代抄錄保存下來的。但是，同年11月19日，該報就發表《辨“兵法”真偽，明事實真相》的文章，報道中國孫子兵法研究會有關專家的座談會的意見表示質疑。報道從抄本的內容，抄本在語言、文字、風格上的漏洞，抄本在思想體系上與古本的差異，張氏藏簡與漢簡相比的疑點等4個方面提出了質疑，指出：“抄本的內容絕非孫子親著，亦不可能出自漢簡，很可能是近人的偽作”。報刊資料的核實不限于史實，也包括文字。有專家指出，毛澤東的詞《沁園春·雪》于重慶談判期間公開發表，起先發表在1945年11月14日《新民報晚刊》，題名《毛詞·沁園春》。11月28日重慶《大公報》轉載。兒月29日重慶《客觀》周刊第8期再次發表，標題《沁園春(吟雪)毛澤東》。上述3處發表，前兩首有錯別字，后一首沒有錯別字。對報刊資料的文字進行核實，既可以其他來源的文獻為依據，核對報刊文獻的文字差錯，也可以報刊文獻為根據，核對其他來源文獻的文字差錯。1983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民初政爭與二次革命》一書，收錄了1913年2月19日宋教仁在上海國民黨人歡迎會上的演說辭，題名《宋教仁在上海國民黨歡迎會演說辭》，原稿為徐血兒記錄，載宋教仁案發生不久所出之《宋漁父》第一集，但是收入《民初政爭與二次革命》一書時，編者根據《民立報》1913年2月20日、21日的文字進行了校對。

第三，對報刊上的新聞資料，注意遵循新聞學的某些規律來看待它的真實性。怎么理解這一點呢?新聞是要向人們報告最近發生的事實，而事實總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因此一次新聞報道常常只反映事情發展過程的一個片段。新聞上面所謂“追蹤報道”、“深度報道”、“跟蹤報道”等等說法，就是指媒體所作的伴隨事情發展過程的后續報道。因此要注意報刊上關于某一事件的連續性內容，把相關資料收集全。在岳麓書社1986年9月所出版的《宋教仁血案》一書中，收有《漁父先生被害后十日記》一文，是一份根據追蹤報道綜合起來的新聞稿。該文搜集了《民立報》、《民權報》、《新聞報》、《時報》《中華新報》、《民國新聞》、《民強報》、《大中華民國日報》、《中華民報》等報紙1913年3月20至30日期間關于宋案的報道，詳細披露了事件發生10天內的經過。遺憾的是，該書目錄中，這篇文稿題名《漁父先生被刺后十日記》，而正文文稿題名《漁父先生被害后十日記》，反映了編者不應有的粗心。

關于新聞有延伸的性質，我們不妨以美國2001年“9·11”事件為例。關于世貿中心的傷亡人數，《新華日報》2001年9月12日的報道說：“當時該中心內共有大約5萬人正在工作，目前已確知有6人死亡”。《新華日報》9月15日的報道說，“總的死亡人數可能有數千”，目前中心內各公司報出的“失蹤人數為2800人”，“失蹤的消防隊員有300多人，警察有40人，港務局官員有30人”，此外還有許多英國人、澳大利亞人、韓國人、墨西哥人，其中英國“起碼有100多人失蹤”。《現代快報》9月19日的報道說，失蹤人數為5422人，其中證實已死亡者201人。《現代快報》9月24日的報道說，失蹤者為6333人，確認死亡者為261人。《現代快報》9月30日的報道說，發現306具尸體，失蹤5960人，合計死亡6266人，傷8786人，傷亡共計15052人。《新華日報》10月2日的報道說，失蹤人數為5 219人，包括死亡314人。《南京晨報》10月13日的報道說，失蹤4776人，另有442具尸體，合計為5218人。《新華日報》2002年2月9日的報道說，死亡人數為2672人，其中確認死亡者為733人，未找到遺體而有親屬領取死亡證書者1939人，另外失蹤166人，合計2838人。2002年“9·11”事件1周年時，美國公布的數字是2801人死亡或者失蹤，但是不久又發現有3人還活著，有1人重復統計，最后落實數字是2797人。以上列舉的數字，死亡失蹤人數從6333人下降為2797人，都是國內報紙根據紐約市政府公布的數字報道的，它們是隨著紐約市當局對死亡失蹤人數的不斷核實和公布報道出來的，如果我們不了解媒體的前后相關報道，而隨便采用前面報道的數字，就不準確。

再舉一個國內的例子。2002年3月22日《南京晨報》報道，花旗銀行上海分行搶入江蘇市場，一舉搶走了江蘇工商銀行和交通銀行對愛立信公司的近20億元貸款項目，引起國內媒體和金融界極大關注。其實這條新聞好幾處失實。首先，不是江蘇工行和交行，而是建設銀行和南京交行；其次，不是搶走20億貸款，這些還貸大部分屬于按期還貸性質；再次，不是愛立信公司轉移合作伙伴，而是繼續保持合作關系。為此，愛立信公司立即通過媒體進行了更正。假如我們不注意事情的前后脈絡，而貿然使用了《南京晨報》的資料，同樣會造成錯誤。

有時候，報刊上面的錯誤信息，要通過幾十年之后的追蹤報道或相關報道，才能弄清實際情況。比如，1958年的河北徐水縣，曾經以弄虛作假聞名全國。當年8月，毛澤東視察徐水，縣委書記張國忠報告說，計劃全年生產糧食11億斤，平均畝產2000斤。9月20日中共徐水縣委制定的《關于人民公社實行供給制的試行草案》，起初登在《徐水報》上，隨即由于廣泛宣傳而流毒全國。直到20世紀80年代后期，《人民日報》才披露了徐水縣當年的實際經濟水平。1987年10月27日，《人民日報》發表通訊《理論之光：黨的十三大側記》，援引中共保定地委書記喬世忠的談話說：“當時徐水縣糧食畝產200多斤，全縣工農業總產值加起來不到4000萬元，總人口32萬，年人均不到130元”。

第四，注意核實報刊發表的新聞資料，以免采用失實的新聞報道。這里所說的失實，不是故意制造假新聞，而是由于信息不正確或者編輯記者作風粗糙造成的不準確。一般來說，報刊作為媒體都非常重視報道的及時和準確，所以非常注意新聞的真實性。但是報刊特別是報紙，作為一種應時性很強的，并且在新聞的快速報道方面互相有激烈競爭的資訊渠道，所發表的新聞報道，有消息來源的先后真假因素，有編輯記者采訪寫作水平的因素，還有其他有很強社會制約作用的政治文化因素，當然不可能百分之百正確。所以，有不全面、不客觀、不準確的情況是正常的，這也是新聞資料的一個特點。

比如，黨的歷史上先后幾次有刊物報道李立三已經犧牲了，這是當時處于困難時期、信息不暢造成的誤報。即使在當代，由于誤傳或者作風粗糙導致的失實，也還不少。2001年5月7日成都的氣溫比較高，發布氣象消息的只有省氣象臺，但是成都的《成都商報》說有31度，《華西都市報》說32度，《四川青年報》說37度。2000年5月5日，成都市舉行“四川省暨成都市紀念五四運動81周年成人宣誓儀式”，關于當天18歲成人宣誓儀式的參加人數，《成都商報》、《華西都市報》說550人，《商務早報》說600多人，《四川青年報》說500人，《天府早報》說800人。2000年6月4日，深圳市龍崗區橫崗鎮西坑村由于地下水的作用，出現了一個沙發大小的地陷，后來擴大為20平方米左右，8月19日有一間屋倒塌。6月22日，《南方都市報》報道，“深圳發生20萬平方米地陷”，“500多村民大搬遷”，“經濟損失1000萬元以上”。除了這些作風粗糙導致的不實信息以外，報紙雜志出于經濟利益的原因，常常大量制造垃圾信息，包括捕風捉影的花邊新聞、虛假廣告、色情消息等等。多數情況下，我們不把這些資料視為有價值的歷史研究資料。

第五，在評估史料價值的時候，適當注意新聞的傾向性因素。新聞的客觀性和傾向性是指什么呢?客觀性是指編輯記者站在中立的立場上如實地反映已經發生的事實，傾向性是指由于編輯記者主觀傾向的作用導致所反映的客觀事實具有主觀傾向的色彩。新聞應當堅持客觀性第一，但是新聞又不可能沒有傾向性。無論中國還是西方，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這一點都無法回避。所以，新聞的客觀性與傾向性是同時存在的。如果新聞報道是客觀的，那么報道所反映的事實就是真實的。因此，新聞的客觀性是新聞價值的基礎。需要注意的是新聞的傾向性對史料價值的影響。所謂主觀傾向很復雜。常見的傾向是沒有任何利益驅使的非預設性同情、支持或者反對，也有的是臨時利益支配下表達出來的偏頗態度，還有的是在既定利益影響下的一貫立場。純粹的中立是不存在的，但是傾向應該有一個限度；除了造謠生事以外，完全的傾向性也不多見，因為編輯記者總要有尊重事實的起碼態度。傾向性的合理限度是不妨礙對事實的全面認知，編輯記者只要把事實全部客觀報道出來了，由于正當的認知差異，他對其中個別環節分析不到位，對個別內容的評價不正確，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諒、也沒有太大關系的。因為讀者除了接受編輯、記者的判斷，還能根據他們所提供的事實作出自己的判斷。傾向性的另一個重要限定原則是不導致對事實錯誤性質的袒護。新聞報道的首要原則是客觀，也就是原原本本地把事實反映出來。但是，新聞的根本使命，是報道事實真相，表達群眾意見，彰顯公眾良知，鞭撻社會陰暗，實現輿論監督。所以，它的新聞特別是重要新聞，不允許也不應該連篇累牘、言不及義。

新聞資料的傾向性表現在3個方面：一是報紙的辦刊方針，二是報道的內容，三是它的評論文字(包括社論、時評和其他傾向性文字)。第一種是抽象的，后兩種是具體的。比如評論文字，民國時期《大公報》的社論與1949年后《人民日報》的社論就不是一回事。《大公報》是民間報紙，沒有執政效能，它的社論很受讀者歡迎，但不會對公眾產生政治后果。張季鸞主張每天發一篇社論，有時候臨時商量一下，覺得什么可寫就寫什么。張說：“我們《大公報》的社論，只管24小時，第二天就可以擦屁股。”毛澤東所寫的社論、時評、通訊、按語等就不同，都有很強的針對性、指導性，甚至是黨內政治決策的重要環節。人們一想到反右運動，自然會想起毛所寫的社論《(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知道有關報刊的背景，比如創辦者、辦刊方針、風格以及相關的政治背景，對分析報刊資料的可靠性也是有益的。比如，瞿秋白的《多余的話》，最初是《社會新聞》發表的，這個刊物有國民黨軍統的背景。因此，曾有不少學者認為可能是國民黨特務機構偽造的。這個因素不能不考慮，所以認定這份材料就要從其他許多方面進一步分析。20世紀30年代國民黨在上海《申報》刊登污蔑周恩來的《伍豪啟事》，地下黨發現后又刊登一份啟事進行反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前一份啟事是假冒名義的。今天，我們從《申報》的民辦報刊的中立性質也能認定這一點。

在報紙雜志上，有傾向性內容的新聞隨處可見。比如，以上所說劉坤一去世后《新民叢報》發表的消息就很有意思。報道說：“兩江總督劉坤一，以本月五日逝世，享年七十三歲，初六日即奉上諭哀悼賜恤，照錄如下：兩江總督劉坤一，秉性公忠，才猷宏遠。由諸生起家軍旅，屢建功勛，游歷封圻，克勤厥職。簡兩江總督，兼充南洋大臣，十余年來，鎮撫地方，軍民愛戴，辦理交涉，悉協機宜。前年近畿之亂，該督保障東南，匡扶大局，厥功猶著。老成碩望，實為國家柱石之臣。前因患病，迭次賞假，并頒給人參，藉資調理。方冀早得就痊，用膺倚任，遽聞溘逝，震悼良深。劉坤一著加恩追封一等男爵，晉贈太傅，照總督例賞恤銀一千兩治喪，由江寧藩庫給發。賜祭一壇，派署江寧將軍額勒春前往致祭。予謚忠誠，生平事跡宣付國史館。任內一切處分，悉予開復。應得恤典，該衙門察例具奏。靈柩回籍時，沿途地方官妥為照料。該督子孫幾人，著張之洞迅速查明具奏，候旨施恩，用示篤念舊臣至意云云。”可以說，這份報道，活脫脫地表達了該報維護清廷的政治立場。

2003年2月12日，《新華日報》根據新華社2月11日電訊報道說：“近一時期廣東省部分地區相繼發生了以‘高熱、干咳、白細胞正常或偏低、肺部X線片有片狀浸潤性陰影’為主要臨床特征的非典型肺炎病例。截止2月9日，廣東省共發生309例，死亡5人”。“目前發病情況已基本穩定”。“根據專家預測，全國近期內不會發生大范圍呼吸道傳染病的流行，但局部地區可能會出現小范圍呼吸道傳染病的流行”。《新華日報》2003年6月25日報道，根據衛生部新聞辦公室的情況通報，截至6月24日10時，我國內地共發生非典型肺炎臨床診斷病例5326例，其中醫務人員1002例，治愈出院4901例，治愈率占病例總數92％；死亡347例，病死率為6.5％。上述同一事件的兩份報道，前一份很明顯就是一種不實報道。

再比如，2000年8月15日，江澤民在北戴河接受了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60分鐘”節目主持人麥克·華萊士的專訪，其中談到中美關系、新聞自由、人權、法輪功等問題。9月5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長篇報道。關于人權問題，報道說：“在談到人權問題時，江澤民表示，我們年輕時代參加學生運動，開始時是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我們反對國民黨政權。那時，我們沒有民主，沒有自由。新中國建立以后，我們一直努力發揚人民民主，不斷地發展民主、改進民主。我們不允許別有用心的人打著所謂‘民主’、‘自由’的旗號推翻我們的政權”。在這之前，9月2日臺灣地區《聯合報》以《江澤民同情六四學生》為題發表了談話記錄。9月5日，臺灣地區《中央日報》發表《SBC專訪江，大陸播放動手腳》的報道，批評大陸報道砍去了一些敏感內容。在《聯合報》發表的談話記錄里，江澤民說：“在1989年的動亂中，我們真的很了解學生們的熱情，他們要求更多的民主與自由。實際上，我們一直在改善我們的民主制度，但是，我們不容許別有用心的人假借‘民主’與‘自由’的名義，利用學生推翻政府”。根據《人民日報》的報道，再對照《聯合報》的報道，就可以知道《中央日報》的說法是不正確的。因為兩岸關系沒有正常化，而且政治理念不一樣，新聞制度不一樣，所作的報道內容或者評論就會有偏差。不論看臺港澳地區的報刊，還是看內地的報刊，看國外的報刊，都要特別注意此類問題。

造成新聞傾向性的原因，除了編輯記者的個人因素以外，還有政治制約的因素需要考慮。有時候，在某種政治意識形態的支配下，報刊的主辦者或編輯記者的傾向性與被采訪報道的那些當事人的觀點或者與所發生之事實的真相不完全一致，有的甚至完全站在對立的立場。由于這些原因，報刊資料作為史料又有不真實性。這一點通常表現在對某些社會活動和歷史事件的報道失實，甚至拒絕報道、歪曲宣傳、造謠誹謗方面。這一類傾向性太強的資料，往往具有雙重的分析價值。一方面，這些報道不實的資料，對于弄清有關歷史事實沒有多少意義。另一方面，我們在研究政治史的時候，這些報道又是分析有關方面的政治立場、政治態度的直接材料。

比如，西安事變發生以后，《時事新報》所發表的時評就典型地表達了國民黨孔祥熙、宋美齡等人公開宣傳的政治立場。《時事新報》系由創辦于1907年的《時事報》與上海《輿論日報》合并而成，1911年5月定名《時事新報》，1934年為孔祥熙掌握，成為國民黨政府財政部機關報。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發生，18日該報發表何炳松《西安事變感言》，22日發表樊仲云《聯俄容共與抗敵》、周天固《讀何炳松先生西安事變感言》等文章，集中批評中共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說“統一戰線”這個口號，反映了3個東西：“(一)這是奉第三國際的命令辦理的。(二)這是共產黨的機會主義，意在‘運用中國社會各階層中一切愿意參加抗日救國的力量’。(三)這是因為共產黨自覺沒落的危險，不得不以‘停止內戰，一致對外’的口號為煙幕，來茍延他們日暮途窮的命運”。這時候，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局面還沒有明朗，有關各方的政治磋商還在緊急進行之中，孔宋方面作上述批判性表態是很自然的。

第六，使用字號、化名、筆名，是中國知識分子的一種寫作習慣，過去報刊上發表文章有使用，現在網絡上的網名，也有化名或筆名的含義。掌握這類異名，一直是閱讀典籍必須注意的一個問題。比如，有人統計，夏衍的筆名有120多個。最早的筆名叫宰白，1919年用于《浙江新潮》。20世紀20年代的譯名叫沈瑞先，《上海屋檐下》、《包身工》、《法西斯細菌》、《秋瑾傳》、《復活》等作品用的是夏衍，30年代從事電影工作期間用黃子布、丁一之、蔡叔聲等。1949年7月初至12月底，他在《新民晚報》的前身《新民報晚刊》發表雜文120篇左右，共用筆名77個。再比如，文革期間四人幫的寫作班子“梁效”，最初筆名是“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大批判組”，先后用過的筆名還有“梁效”、“柏青”、“高路”、“景華”、“安杰”、“秦懷文”、“施鈞”、“郭平”、“金戈”、“萬山紅”、“祝小章”、“梁小章”等。據“梁效”重要成員范達人回憶，其中，“梁效”為范達人提出，使用最多。不知道這些筆名、化名就不知道作者是誰。20世紀30年代的《文化建設》上面，常有署名“孟真”的文章，一般人都以為是傅斯年，1936年7月5日出版的第208號《獨立評論》上面，傅斯年發表了《傅孟真啟事》：“上海的《文化建設》上，常有署名‘孟真’的文字，是與我毫不相干的!孟真是我的字，我沒有所謂筆名。我用孟真發表文字，是從民國七年起的。”可見彼孟真并非此孟真。為了多掌握一些歷史人物的筆名，要注意積累。比如，一般個人文集所收錄的文章，編者都做過一些考訂的工作，而且所收文稿都注明原來發表時所用的筆名，平時閱讀應該留心。也有一些專門的工具書。再比如，20世紀30年代所出的《現代中國作家筆名錄》一書，檢得作者550多人。又比如，1985年紅旗出版社所出版的《中共黨史人物別名錄》，就收有192位黨史人物的字號、筆名、化名。在《辭海》等工具書里以及一些傳記著作論文里，往往也有人物筆名、曾用名、化名的記載。比如，1987年紅旗出版社所出的《群眾周刊大事記》一書，就附錄了41位《群眾》周刊作者的筆名，其中包括許滌新、喬冠華、華崗、胡繩、石西民、廖沫沙、翦伯贊等人。

第七，注意互聯網和網絡資料的利用。網絡是當今社會一個很顯著的時代特征。據1998年6月4日《新華日報》統計，截至1997年10月底，我國有因特網用戶62萬，占人口總數的0.05％，1998年5月為100多萬。1999年9月統計，國內有網站9906個。2002年8月底，網絡用戶上升到4120萬戶。2007年6月底估計，全國網民1.62億，互聯網普及率超過12％，手機網民4400多萬人，國內網站超過130萬個。

網絡的飛快發展，擴大了公眾社會生活參與的程度。2001年10月，兩個上海女孩離家出走(楊雪、布娃娃)，她們的父母通過網站尋人，結果有上萬個網站加入。兩個女孩出走34天后，終于找回來了。2007年10月12日，陜西省林業廳召開新聞發布會，宣稱陜西鎮坪縣城關鎮文彩村7組村民周正龍，2007年lO月3日拍攝到的一組野生華南虎照片是真實的，并公布了兩張華南虎照片，給予周正龍2萬元人民幣獎勵。但照片真實性很快受到大量網友、華南虎專家和中科院專家等方面的質疑，并被證明來源于浙江義烏某公司3年前印制銷售的年畫。這一事件被稱為“周老虎事件”，又被稱為“老虎門”，是當代新聞事業進入公眾時代的典型標志。

網絡新聞已經成為傳播速度最快的資訊，超過了其他任何一種媒體。以1999年北約襲擊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為例，襲擊時間是1999年5月8日凌晨5點45分，6點27分新浪網就出現了一句話快訊，7點之前就報出了數百字的綜合消息，9點左右《人民日報》電子版報出了消息，廣播電臺差不多也同時播了，電視報道是在午間新聞，而報紙中最快的《北京晚報》是在下午三四點鐘出版。2003年1月10日晚10時，美國“哥倫比亞號”航天飛機失事不到10分鐘，新浪就以短信息的方式把消息傳給了國內幾十萬手機用戶。事發后12小時，在新浪網發表的網民評論已經多達5000條。

網絡最大限度地改變了公眾的聯絡方式，它取代信件、電話、電報，成為群眾日常生活中互相聯系的主要渠道之一。有一個統計說，2002年國內群眾全年短信息700億條，每條1毛錢，有70億元收入。另一個統計說，2003年春節假期期間所發的短信息70億條。所以，有人把手機短信息稱為報紙、電臺、電視、網絡之外的“第五媒體”。

網絡和數字圖書館技術結合，極大地改變了圖書館的技術面貌。2000年8月媒體披露，我國已經實現了數字化快速錄入圖書技術，每分鐘全自動掃描錄入圖書資料160頁雙面，并采用國際通用先進圖像壓縮技術，提供廣域網上高速橫向跨庫鏈接。

網絡造就了新時代的資訊奇跡，自然，也給今天的資料采集增加了許多便利。比如，檢索論文，可以查學術期刊網；某些專題性學術資訊，可以直接通過網絡搜索；了解某些特定作者的論文，可以直接輸入姓名搜索；不需要出差，坐在家里就能夠查找異地圖書館的資料，下載其資料；某些過期報刊以及大量書籍，已經轉化為電子文本，閱讀和利用更加方便；等等。至于還帶有相當作者虛擬化色彩的網絡言論、博客言論以及更加隨機性的手機短信，它們反映了人們真實的生活內容，理論上說，應該具有史料的性質，而實際的收集和利用，則必將隨著作者對這類資料的珍惜、保存與研究價值的被發現，才能逐步被認識并開展。

報刊是人類社會技術進步和生活方式變化的結果，以往時期報刊資料的遺存，本質上也是人們過去生活內容的遺存。科學地研究和利用報刊資料，有助于再現過去的生活，因之也是一種書寫歷史的重要方法，我們應該多多注意。

責任編輯 潘亞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