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漢樂府詩思想內容最基本的特征是“感于哀樂,緣事而發”,其形式多為五言敘事詩。創作主體在選擇敘事對象時,善于發現富有詩意的鏡頭,及時攝入畫面,故事情節完整曲折,人物形象各具特色,敘事詳略得當。《陌上桑》正充分體現了漢樂府詩的這些敘事藝術成就。
關鍵詞:《陌上桑》 漢樂府 敘事 成就
《陌上桑》是漢樂府民歌中最優秀的作品,也是漢樂府敘事詩的代表作。它寫的是一位名叫秦羅敷的美女在城南隅采桑,人們見了她都愛慕不已。正逢“使君”路過,問羅敷愿否跟他同去,羅敷斷然拒絕,并大加夸耀自己的丈夫。這首詩既揭露了統治階級荒淫無恥的面目,又刻畫了一個敢于反抗的堅貞、美麗、機智的女性形象。
《陌上桑》的母題淵源甚遠。中國古代的北方盛產桑樹,養蠶業相當發達,每當春天來臨,婦女們便紛紛采摘桑葉。由于采桑之處女子很多,所以,桑地也往往成為男女戀愛的場所,《詩經》中所吟詠的“桑間濮上”之地,便是如此。由此,也產生了許多有關采桑女的傳說故事,其中的一個主要母題,就是一過路男子向一采桑女子求愛。上古的大禹涂山女傳說,春秋的解居父傳說,魯國的秋胡妻傳說等等,都是具有這種母題的故事。《陌上桑》則是這一母題在漢代的變奏。不過,《陌上桑》更富于浪漫性和詼諧性,體現了漢代文學的長足進步。《陌上桑》的浪漫性,主要表現在詩歌前半部對于羅敷美麗的描寫方面: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否?”……
對羅敷的美麗,作者沒有直接描寫,而是通過描寫人們見了羅敷后的種種失態來間接表現的,這和古希臘史詩《伊利亞特》通過描寫那些特洛伊長老們見了海倫以后的驚奇與低語來表現海倫的絕世之美的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羅敷的美麗,既使行者、少年、耕者、鋤者們驚羨不已,也使路過的使君立馬踟躕,這似乎會引向一個邂逅的浪漫故事。但此詩作者卻無意于如此表現,他是希望用倫理愛來否定浪漫愛的。因此,在羅敷斷然拒絕使君的求愛以后,詩歌轉入了羅敷對其丈夫的夸耀:
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何用識夫婿?白馬從驪駒。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腰中鹿盧劍,可直千萬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羅敷從丈夫的打扮之豪華說到身份之高貴,從相貌之英俊說到風度之翩翩,極盡夸張。作者的意圖,在于讓羅敷說得高興,則使君自然聽得掃興。可以想象,當一心以為艷遇將至的使君不僅受到羅敷“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的嚴詞拒絕,而且還聽到羅敷的夫婿在財產、地位、容貌、風度等各方面都勝過自己時,他該是如何的狼狽!他自慚形穢,哪敢再生邪念!
這篇作品既滿足一般人喜愛美麗女子和浪漫故事的心理,又不在這方面過分展開,以順合社會的正統道德觀;同時,在以夫妻關系的倫理愛否定邂逅的浪漫愛時,又避免了枯燥無趣的道德說教及破壞和諧氣氛的嚴重結果。它以浪漫性的描寫開始,以詼諧性的喜劇結束,所以得到人們普遍的欣賞。
兩漢樂府敘事詩的出現,標志著中國古代敘事詩的成熟。其敘事成就主要表現在:
一、創作主體善于發現并及時攝入富有詩意的生活鏡頭
《陌上桑》以春日采桑為背景,以常見而富有情趣的畫面入詩。
兩漢樂府詩作者在選擇常見生活情節時別具慧眼,對于偶然性、突發性事件的捕捉也很有新意。如《上山采蘼蕪》,寫的是棄婦與故夫的邂逅;相和歌辭《艷歌何嘗行》以鵠喻人,寫的是一個突發事件。
兩漢樂府詩作者在選取敘事題材時,表現出明顯的尚奇傾向。對于那些來自異域的新鮮事物,奇異物品,詩人總是懷著驚異的目光去搜索、發現它們,并饒有興趣地寫入作品,使人大開眼界,也使詩篇帶上了異域色彩。另外,那些迎神求仙詩,更是崇尚奇異的體現。
二、故事情節完整曲折
兩漢樂府敘事詩多具有比較完整的情節,而不限于擷取一兩個生活片段,有代表性的作品都是講述一個有頭有尾、有連續情節的故事。《陌上桑》全詩三節,第一節寫羅敷的美,美到了讓眾人傾倒的程度;第二節寫“使君”在春巡時遇到了采桑的羅敷,便立即被她的美貌驚呆了,頓生邪念,企圖占有羅敷,派小吏前去詢問羅敷的姓名、年齡,提出了“共載”的要求,被羅敷巧妙地拒絕;第三節寫羅敷夸耀自己丈夫的才貌、官職,以反擊使君,使之無計可施。
三、人物形象各具特色
兩漢樂府敘事詩塑造出了一大批栩栩如生但絕不雷同的人物形象。秦羅敷和胡姬都是反抗強暴的女性,羅敷以機智的言詞戲弄向她求婚的使君,演出了一場幽默喜劇;胡姬則是以生命抗拒羽林郎的調戲,具有悲劇主角的品格。一個聰明多智,一個剛烈堅貞,顯示出兩種不同的氣質和性格。詩人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運用個性化的對話,注意細節描寫,善于利用環境和景物作襯托。《陌上桑》中的使君形象,人們一般都把他看成是羅敷形象的反面形象,認為他荒淫無恥、品質惡劣。筆者認為《陌上桑》作者的創作本意是在塑造羅敷“美”的形象,并未把使君看成是羅敷形象的對立面而加以譴責,羅敷形象是“紅花”,使君形象是“綠葉”,使君形象是羅敷形象的有力陪襯。
四、敘事詳略得當
至于詳寫和略寫,兩漢樂府敘事詩大體遵循以下規則:
1.詳于敘事而略于抒情。兩漢樂府敘事詩的作者具有比較自覺的敘事意識,在創作實踐中努力把敘事詩與抒情詩區別開來,使二者的形態呈現出明顯的差異。兩漢樂府詩許多敘事名篇,都因敘事詳盡而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2.鋪陳場面、詳寫中間過程而略寫首尾始末。《陌上桑》一詩篇幅不長,其中卻有兩段場面描寫的文字,一是眾人觀羅敷,二是羅敷夸丈夫,都不惜筆墨,寫得非常細致。兩漢樂府詩對事情的中間經過普遍有詳細的敘述,有的還有細節描寫,但對故事的開始和結局的敘述都比較簡單,不會花費太多的筆墨。
3.詳寫服飾儀仗而略寫容貌形體。兩漢樂府詩在陳述故事、刻畫人物時,對于人的服飾儀仗從各個方面加以展示,采用的是詳寫手法,通過詳細描寫服飾儀仗來襯托人物的美麗或富貴。與此相反,兩漢樂府敘事詩對人的容貌形體通常采用略寫的方式,這種寫法為讀者提供了廣闊的思考空間,讓讀者根據自己的體驗和情趣,充分發揮想象,重塑詩中人物。兩漢樂府詩的敘事技巧對傳統筆法有所超越,顯示出由注重形似向崇尚神似演變的征兆。
兩漢樂府詩真實地反映了現實,它使我們看到當時統治階級的丑惡面目和勞動人民在統治階級壓榨下呻吟的慘狀;也能使我們聽見當時人民大眾脈搏的跳動和統治階級荒淫的笑聲。
兩漢樂府敘事詩,故事生動,結構緊湊,形象鮮明。詩中富于戲劇性的獨白和對話,多善于運用比喻和擬人手法。語言樸素自然,生動活潑,顯示了人民語言的豐富與優秀。
參考文獻:
[1]袁行霈.中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劉紹斌,甘肅省永昌縣第一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