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詩的“奇異美”略析

摘 要：孟郊是中唐時期與韓愈齊名的著名詩人，時有“孟詩韓筆”之說。他是以“苦吟”著稱于世的，詩風尚險怪。由此形成了他詩歌最為顯著的審美取向——奇異美，主要表現(xiàn)在句式的錯落、煉詞造句、修辭方法的怪用、怪異意象的塑造等多方面。孟郊詩歌奇異美的形成是與中唐特定的時代文化氛圍及作家個人的審美藝術個性分不開的。

關鍵詞：孟郊 奇異美 成因

作為中唐時期的著名詩人，孟郊和韓愈詩風相近、功力相敵，時有“孟詩韓筆”之說。孟郊作詩以“苦吟”著稱，注重造語煉字、追求構思的奇特超常。因此，他的詩寫的最多也最引人注目的正是那些充滿幽僻清冷苦澀意象的詩作。這些詩作大都表現(xiàn)凄愴寒苦的生活。詩境奇異，風格怪誕。由此成就了他詩歌最為顯著的審美取向——奇異美。

一、奇異美的表現(xiàn)

孟郊詩歌的奇異美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方面：

首先是句式。孟郊多寫五言古詩，在中唐時期，詩人們多寫近體詩，而孟郊力避時俗，專心作五言古詩，不寫律詩；在中唐，五言詩一般是上二下三的句式，每句之中二三的句式又可分為二二一或二一二句式，這樣可構成順口可誦的節(jié)奏，而孟郊詩歌出于內(nèi)容的需要常常不拘限于這種句式的約束，如他的五言詩常出現(xiàn)上三下二或上一下四的句子。例如：我不忍/出廳（《謝李舟再到》），游遨者/是誰（《寒地百姓吟》），磨/一片嵌巖、書/千古光輝（《吊盧殷其四》）。

其次是煉詞造句。孟郊的詩在用詞造句方面也是用詞奇特峭硬而略帶冷僻，如《游終南山》：“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高峰夜留景，深谷晝未明”。這首詩堪稱別開生面之作，僅用一個“塞”字就把終南山的雄偉闊大之狀很好地描繪了出來。并且這個“塞”字還把詩人游山時那種無邊無際、高不可攀的主觀感受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另外還化腐朽為神奇，把人們司空見慣的日月升沉概括為“日月石上生”這一精練新穎的詩句，令人側目而視。

孟郊的詩歌還常常有以虛字入詩的現(xiàn)象，這就打破了詩句的對仗，打亂了詩歌語言的一般節(jié)奏，如噫、矣、兮等字，本來沒有實義但放到詩句中，卻能表達出一種深沉的嘆惋語氣，如“邙風噫孟郊，嵩秋葬盧殷”（《吊盧殷其二》），“知音既已矣，微言誰能彰”（《哭李觀》），“少年出門將訴誰，川無梁兮路無歧”（《出門行其一》），“胡為乎泥中，消歇教義源”（《吊江南老人家春梅》）。孟郊的這些以虛字入詩的句子頗有點散文文句的味道，夾雜在形式整齊的詩句中搖曳生姿，別有一種美。

另外，孟郊還經(jīng)常采用肯定與否定對舉的方式來說理，有議論化道德說教的意味。如《靜女吟》在肯定與否定中表達出了自己的是非觀，而“任禮恥任妝、嫁德不嫁容”兩句詩都是用肯定與否定對舉的方式來說理。有明顯議論化的詩句還有很多。

再次是修辭。為了能把他感受到的意象完美地表達出來，往往拋開一般修辭方式的習慣而獨辟蹊徑。在夸張方面使用了與別人不同的表現(xiàn)手法，如《秋懷十五首》中用“瘦坐形欲折，晚饑心將崩”來形容自己老瘦得病、一貧徹骨，其中寫詩人的形象瘦削得難以支撐軀體，饑餓使人心臟欲崩裂，這一夸張是與眾不同的。在通感方面，“商氣洗聲瘦”的“瘦”字就是以聽覺引起視覺通感而顯出瘦削的形象，傳達出詩人失意潦倒、內(nèi)心孤獨痛苦的情感意蘊；在比喻方面，孟使用了大量奇妙傳神的比喻，細膩地表現(xiàn)事物的形態(tài)，傳達人物內(nèi)心的細微波動，使得詩歌更加形象生動，如“西風吹垂楊，條條脆如藕”（《暮秋感思》），比喻就特別貼切，既符合事物特點又適乎時氣節(jié)令。

最后是意象塑造。詩人賦予自然景物以怪異的色彩。因而詩人筆下的風風雨雨、山水蟲魚都以奇異的面目構成了一系列意象。如《秋懷十五首》中孟郊用“古骨無濁肉”來描寫瘦，把古骨直觀意象化了，它給人一種骨瘦如柴的感覺。另外還有“孤骨夜難臥”、“老骨坐亦驚”、“老骨懼秋月”、“霜氣入病骨”等等對骨的描寫。再如“商葉墮干雨”、“枯風饒吹噓”、“老蟲干鐵鳴”中的“干雨”、“枯風”、“干鐵”這些意象的構成較為集中地反映了孟郊奇異的美學追求。

二、奇異美的成因

文學作品美學特征的行成，必然要反映一個時代的審美心理和作家個人的審美情趣。一個詩人獨特的詩歌美學風格，有客觀的時代歷史因素，也有他主觀思想風格的因素。孟郊詩奇異美的形成離不開中唐特定的時代文化氛圍和他自己的審美藝術個性。因此奇異美的成因就在于這兩個方面。

眾所周知，唐代社會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藩鎮(zhèn)割據(jù)、國力衰微，政權遙遙欲墜。詩人的創(chuàng)作中缺乏盛唐時代那種豪邁的進取心和昂揚的斗志。對于自己所生活的社會也缺乏信心和熱情。認識到人與社會自然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和斗爭，并努力用形象的筆墨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這種矛盾。在丑陋的、殘缺的、奇形怪狀的形象和畫面中顯示了和當時社會一致的地方，從而使自己的內(nèi)心情感得以顯現(xiàn)，獲得精神上的滿足。孟郊追求的是一種奇異美。

當時的社會上，流行著一種尚險怪的風氣。追求內(nèi)容的險與奇、文字上的新和異，韓孟詩派自不必說，科舉制度也為這種文風推波助瀾。參加考試的人很多，從一般的書中選取的典故是難不住人的，所以考官們就從奇書僻文中提取典故進行考試，為的就是難住科考者。而考生行卷的內(nèi)容也是力圖標新立異，以求引人注目，如寫怪詩、寫別人的隱私等。總之，這都說明孟郊詩奇異險怪的詩風離不開中唐特定的時代文化氛圍。

孟郊詩奇異美的形成，也是與他自己獨特的審美藝術個性分不開的。孟郊的一生大都在窮困潦倒中度過，他曾經(jīng)兩舉進士不第、一任縣尉而未終，沉淪下僚郁郁寡歡。饑餓、寒凍、疾病、喪母、失子等一系列的災難接踵而來，嘗盡了艱苦生活的磨難，所謂“出沒各有時，寒熱苦相凌”，是對他一生艱難苦寒生活的寫照。在艱難的生活道路上，他不甘潦倒，決心通過自己的詩才作一番奮斗，然而權貴當?shù)朗里L淺薄，他在仕途上也遇到了無數(shù)磨難和打擊，受盡了壓抑和白眼。寒士的生活遭遇形成了孤僻寡和抑郁內(nèi)向的性格和悲劇的審美心理。他對現(xiàn)實和理想失望了，為了渲染自己的不平，他在下層寒士的視野里找到了前人表現(xiàn)甚少而又適合自己藝術趣味的世界——奇異美。

綜上所述，孟郊詩寒硬險怪風格的奇異美，豐富和開拓了中唐詩歌的審美領域，有一定的啟發(fā)意義。它的形成離不開中唐特定的時代文化氛圍和作家個人的審美藝術個性。所以分析形成奇異美的原因，這兩方面缺一不可。孟郊的詩也有一部分“奇異”得過于生冷、晦澀、悲哀，充滿著剪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寒”性，此一部分詩里難免顯出矯揉造作的人工痕跡，損害了作品平易自然的美感。所以，我們應堅持全面的觀點，既要看到奇異美“正”的一面，又要看到奇異美“負”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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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言東，山東省聊城第一中學語文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