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愛玲的小說《色·戒》講述了一段不該發生的愛情,王佳芝的心有不忍與易先生的殘酷無情形成鮮明的對比,使我們看到了在愛情失衡的天平中王佳芝的可憐處境,同時張愛玲也借小說表明了自己對胡蘭成的態度。
關鍵詞:有愛 無愛 色 戒
隨著李安導演的《色·戒》的上映,小說原著也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色·戒》是張愛玲小說題材中比較獨特的一篇小說,也許是唯一一篇與胡蘭成有關系的小說。首先,這篇小說是特務題材的,其中的男主人公易先生是汪偽政府的特務,這和胡蘭成的身份是很相似的;其次,張愛玲之所以創作了這篇小說,是因為她聽胡蘭成講了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從小說的內容以及張愛玲和胡蘭成的關系來看,我認為張愛玲之所以創作這篇小說,并不僅僅是想再現一個真實的故事,也許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想借此來表明自己的心跡。
讀過《色·戒》的人,我想最大的一個疑問就是:王佳芝和易先生之間到底有沒有真愛?因為這個問題關系到整部小說的情節發展。王佳芝為什么會在最后關頭放走易先生?易先生為什么會狠心將王佳芝殺死?想要回答這些問題,搞清楚他們之間的情感態度是很重要的,但又不能僅僅以“有愛”或者“無愛”這樣簡單的答案來武斷地描述他們之間的感情,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非常復雜的,是充滿矛盾和斗爭的,并不是只用兩個詞就能一筆帶過的。
王佳芝是有目的地接近易先生的——以愛國的名義。兩年前在香港,出于學生的激進,王佳芝參與了刺殺漢奸易先生的行動,作為“學校劇團的當家花旦”,她義不容辭地充當了勾引易先生的餌,并為此失去了處女之身,但計劃卻因意外的變故而失敗了。從此,便與當時的“同謀”們逐漸疏遠了。兩年后,時空轉換,昔日的“同謀”又來找她重拾當年的刺殺計劃,“她也義不容辭”。可以說,兩次參加刺殺,她都是心甘情愿的。如果說第一次她是出于愛國青年的義憤的話,那么第二次在愛國之外,她也許還懷著強烈的報復心理——找回自己貞操的價值,回擊“同謀”們的鄙視。
在小說中,沒有話語能直接表明王佳芝愛還是不愛易先生,我們看到的盡是一些模棱兩可的話:“難道她有點愛上老易?她不信,但也無法斬釘截鐵地說不是,因為沒有戀愛過,不知道怎樣就是愛上了”。但從小說的描寫中,我認為張愛玲卻寫出了王佳芝對易先生的潛意識中的愛,只是王佳芝不愿也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她愛上了自己要暗殺的敵人。在去珠寶店的路上王佳芝對易先生的撒嬌,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的示意,她希望自己能得到這個男人足夠的重視。在珠寶店里,明知道將要發生刺殺行動,戒指只不過是一個道具而已,但王佳芝卻總是想著在那樣的一個小店里為自己買戒指,實在是很沒面子。不可否認,王佳芝有她虛榮的一面,她不想讓“同謀”們看低自己——在易先生眼里,她根本無足輕重,只不過值廉價的戒指。看著那閃閃發亮的鉆戒時,想到它“不過是舞臺上的小道具,而且只用這么一會工夫,使人感到惆悵”。但另一方面,王佳芝更想通過戒指來看清自己在易先生心中的價值。當戴上易先生為她選中的價值不菲的粉紅鉆戒時,霎那間,她發現“這個人是真愛我的”,自己在他心中是很重要的,之前矛盾迷茫的困惑頓時散開,之后便是她果斷的行動:“快走”。只兩個字她做出了成全自己,成全愛人的決定——成全了自己的感情,成全了愛人的命運。在她看來,自己的反戈是最好的選擇。
網絡上很多人說,一只“鴿子蛋”就俘獲了王佳芝,讓她出賣了自己的國家和同伴,出賣了自己的忠誠。如果只看到這一點,就太膚淺了。在王佳芝眼中,戒指已不單單是實在的物質,而已經成為愛情的象征。當她手戴戒指,與易先生在燈下共同欣賞時,那電影鏡頭般的場景使我看到的是一對相濡以沫的情侶,在那“安逸的小鷹巢”共同守望著他們的愛情。就是那一瞬間油然而生的愛,打動了王佳芝那顆既缺乏愛,又渴求愛的心。所以,放走易先生的不是那一顆小小的“鴿子蛋”,而是透過“鴿子蛋”而迸發出的愛。
易先生,作為汪偽政府的漢奸,每天高壓、恐怖的生活,使他殘忍、謹慎、多疑。在和王佳芝的交往中,他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覺。每次約會,都會事先做好周密的安排,既要躲內,又要防外。為了防止暴露,他往往會不顧王佳芝的感受,而讓她獨自癡等。在有限的接觸中,他迷戀的是王佳芝的身體。在整篇小說中,很難說易先生對她有什么真感情。王佳芝自己就曾懷疑過,自己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娼妓,因為“他實在誘惑太多,顧不過來,一個眼不見,就會丟在腦后,簡直需要提溜著兩只乳房在他跟前晃”。而對易先生來說,王佳芝也確實不過是自己在緊張的特務工作之余的消遣而已。為她買戒指,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巧合——碰巧到珠寶店,順便的事,因為他覺得,像王佳芝這種“歡場女子”,“禮也是非送不可的”,但是和愛不愛沒什么關系。看到王佳芝戴上戒指,他想到的不是這個女人是不是愛他,或者他愛不愛這個女人,而是在洋洋自得自己“中年以后還有這樣的奇遇”。他認為是“權勢的魔力”,“權勢是一種春藥”。雖然對王佳芝來說,“她是最完全被動的”,但是在他看來,她卻是主動的,是權勢吸引了她,她也不過是趨炎附勢,貪圖富貴的輕薄女子而已,所以他“臉上的微笑有點悲哀”。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卻在刺殺即將成功的最后時刻放走了他。在事后,他是非常震驚的,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真的愛他。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認,“她還是真愛他的,是他生平第一個紅粉知己”。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一脫險馬上一個電話打去,把那一帶都封鎖起來,一網打盡,不到晚上十點鐘統統槍斃了”。在下達這一命令的時候,他也許連想都沒有想到王佳芝,只是想到要盡快鏟除威脅。換種假設來說,即使他當時意識到了王佳芝是愛他的,也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因為他根本就不愛她,并且與得到她的愛相比,自己的利益更重要。他知道“她臨終一定恨他”,但很快他就又為自己找到了開脫的理由:“‘無毒不丈夫’。不是這樣的男子漢,她也不會愛他”。在易先生眼中,“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系,虎與倀的關系,最終極的占有”,是利益的關系。
這篇小說無疑是一個莫大的悲劇,不在于誰死了,誰活著,而在于感情在雙方是不均衡的。王佳芝在最后關頭為了愛而犧牲了自己,卻不知道易先生根本就不愛她,她的死除了救了易先生一命以外,最大的意義也許就是又一次讓易先生找到了洋洋自得的理由。在知道王佳芝的死后,他卻仍然能夠“臉上又憋不住的喜氣洋洋,帶著三分春色”。在這種不平等的感情中,王佳芝注定只能是一個犧牲品,而易先生卻成為最大的勝利者,他不但揀回了自己的命,同時要了王佳芝的命,讓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李安說:“色,是我們的野心,我們的情感,一切的色相;戒,是怎樣能夠適可而止,怎樣能做好,不過分,不走到毀滅的地步”。在我看來,王佳芝代表的是“色”,本來想通過色誘而殺死易先生,卻不想“色易守,情難防”,最后時刻的動容,讓她為了一個情字而放棄了一切;易先生代表的是“戒”,理性的情感讓他以“色”的犧牲保全了自己的行動,而沒有走向毀滅。
聯系張愛玲的實際情況,我認為在王佳芝的身上有張愛玲的影子,或者換句話說,張愛玲想借助王佳芝表現自己的感情。由于和漢奸胡蘭成的結合,張愛玲一直背負著叛國的罪名,被人們指責為“文化漢奸”,雖然她并未表現出多么大的在意,但這始終是她心中的隱痛,畢竟是有關聲譽的。在小說中,王佳芝放走易先生,僅僅是因為愛,而無關任何社會政治問題。張愛玲在此其實是想借王佳芝來表明自己的心跡:她對胡蘭成的愛是單純的,她愛的僅僅是他本人,而不是他的政治身份。借用小說中的一句話,最后她“對他的感情強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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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 敏,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