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魯迅《藥》的細節描寫藝術

摘 要：魯迅先生的《藥》，用細節描寫生動地刻畫了華老栓等人物形象、精確地渲染了小說環境、深刻地表現了小說主題。這種“以微知著”、“以小見大”的細節描寫手法，很值得我們學習。

關鍵詞：細節描寫 愚昧落后 環境 形象 揭露

在魯迅先生的《藥》中，不論是人物性格、事件發展，還是社會環境、自然景物，都是由一系列的細節描寫構成。他細微的一筆，往往能表現深刻的思想內涵。這種“以微見著”、“以小見大”的細節描寫手法，很值得我們學習。下面，筆者就魯迅先生的《藥》來談談其中的細節描寫。

一、以微見著，用細節描寫刻畫人物形象

在《藥》中，魯迅先生用大量的細節描寫，刻畫了一個沒有覺悟、十分愚昧落后、麻木無知，但又勤勞、善良、儉樸、膽小，非常愛自己兒子的華老栓的形象。

首先看魯迅先生對華老栓買人血饅頭路上細微的心理變化描寫，如：在去買人血饅頭的路上，“天氣比屋子里冷得多了；老栓倒覺的爽快，仿佛一旦變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給人生命的本領似的，跨步格外高遠。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當他拿到人血饅頭后，“他的精神，現在只在一個包上，仿佛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別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現在要將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獲許多幸福。太陽出來了，在他面前，顯出一條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見丁字街頭破匾上‘古口亭口’這四個黯淡的金字。”他為能買到“藥”——人血饅頭而“爽快”、“幸福”，精神百倍，甚至感到路格外的“分明”，天“愈走愈亮”，道越顯寬闊……他對人血饅頭能治癆病深信不疑，這不正細膩地表現出了他的愚昧無知嗎？對“殺的是誰？”“為什么被殺了？”這樣的問題，他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不正說明了他的麻木嗎？這些，也進一步說明了他受封建統治階級毒害之深。老栓夫婦對康大叔“恭恭敬敬”，“華大媽聽到‘癆病’這兩個字，變了一點臉色，似乎有些不高興；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訕著走開了。”這些細節又表現了老栓夫婦的逆來順受。

華老栓夫婦性格的主要方面還在于他們的勤勞、善良和儉樸。例如：老栓在“秋天的后半夜”就起來為兒子買藥，回來后又馬上忙乎茶館的生意。“店里坐著許多人，老栓也忙了，提著大銅壺，一趟一趟地給客人沖茶；兩個眼眶，都圍著一圈黑線。”這些細節描寫說明老栓起早貪黑地經營著茶館，即使是熬了夜，也不休息。“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經收拾干凈，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發光。”這一細節更表現出了華大媽的勤勞。在去買人血饅頭的路上，當老栓遠遠地看見那條被當做刑場的“丁字街”時，“忽然吃了一驚”，“好一會，身上覺得有些發冷。”當他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說“哼，老頭子”“倒高興……”時，“老栓又吃一驚”；在買人血饅頭時，“老栓慌忙摸出洋錢抖抖的想交給他，卻又不敢去接他的東西。”這些細節又表明了老栓的善良膽小。在買人血饅頭出發前，“老栓一面聽，一面應，一面扣上衣服”，表現了他買藥的急切心情。“華大媽在枕頭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錢，交給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裝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兩下”以及后面老栓“按一按衣袋，硬硬的還在”等細節一方面表明老栓夫婦生活不富裕，掙錢不容易，另一方面也表現了他們謹小慎微的性格。而“便點上燈籠，吹熄燈盞，走向里屋子去了”一個小小的細節描寫，卻突出地表現出了老栓儉樸的品格。

魯迅先生雖然在《藥》中通篇都沒有提一個“愛”字，但全篇從頭至尾都能看出老栓夫婦的愛子之心。特別是老栓半夜起來為兒子買“藥”、老夫婦倆伺候小栓吃“藥”這兩個環節中的一系列細節描寫，小栓吃藥時“他的旁邊，一面立著他的父親，一面立著他的母親，兩人的眼光，都仿佛在他身里注進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這一細節描寫，形象地表現出了夫婦倆的親子之愛。

對于沒有正面出場的主要人物夏瑜的刻畫，魯迅先生是在“茶客議‘藥’”這一節，通過描寫眾茶客的對話細節進行的。例如康大叔說：“這小東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這一回一點沒有得到好處，連剝下來的衣服，都給管牢的紅眼睛阿義拿去了。——第一要算我們栓叔運氣；第二是夏三爺賞了二十五兩雪白的銀子，獨自落腰包，一文不花。”“夏三爺真是個乖角兒，要是他不先告官，連他滿門抄斬。現在怎樣？銀子！——這小東西也真不成東西！關在牢里，還要勸牢頭造反。”“你要曉得紅眼睛阿義是去盤盤底細的，他卻和他攀談了。他說，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你想：這是人話么？紅眼睛阿義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個老娘，可是沒有料到他竟會那么窮，榨不出一點油水，已經氣破肚皮了。他還要老虎頭上搔癢，便給他兩個嘴巴！”從這些話中，一方面可以看出夏瑜的家庭狀況，夏瑜為什么被抓。另一方面可看出他是一個為了革命不怕犧牲的人。他寧死不屈，在獄中“還勸牢頭造反”。他“不要命”，“打不怕”、不屈服，在封建統治階級的屠刀下英勇就義。從他的勸牢頭造反的話“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可以看出，他對革命有較明確的認識，推翻清朝統治，建立“我們大家”的國家，是他的斗爭目標。他是一位“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革命者。

康大叔是封建統治階級的爪牙，是封建統治階級統治和鎮壓群眾的工具。他一味地說：“包好、包好，什么癆病都包好”，表現出了他的愚昧；從老栓買人血饅頭時，他“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話和小說第三節茶館里 “我可是這一回一點沒有得到好處……”的話中，表現出了他的貪婪；他“一只大手，向老栓攤著，一只手卻撮著一個鮮紅的饅頭，那紅的還是一點一點的往下滴”的細節描寫，又刻畫了他的兇殘；而買“藥”一節中他“搶過燈籠，一把扯下紙罩，裹了饅頭，塞與老栓；一手抓過洋錢，捏一捏，轉身去了”的動作，更活畫出他的蠻橫和貪婪無恥。

另外，從“壁角的駝背高興的說：‘義哥是一手好拳棒，這兩下，一定夠他受用了。’花白胡子的人：‘打了這種東西，有什么可憐呢？’‘阿義可憐——瘋話，簡直是發瘋了。’”等對話細節中，魯迅先生還生動地刻畫出了一幫渾渾噩噩、游手好閑、隨波逐流、麻木而又空虛無聊的小市民形象。對封建統治者，他們低聲下氣，討好，恐懼。對革命者，他們不同情，不理解，仇視。他們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也是封建秩序不自覺的維護者。更為叫絕的是魯迅先生對這幾位茶客的選擇和稱謂，一個叫“駝背五少爺”，一個叫“花白胡子”，另一個是“二十多歲的人”。三人為眾，魯迅先生用他們代表舊中國的蕓蕓眾生，這一人物安排上的細節，可謂是匠心獨運。

二、境蘊深意，用細節描寫渲染小說環境

小說中，一些環境景物的細節描寫，也寫得很精彩，富有深意。

例如文章開頭，“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只剩下一片烏藍的天；除了夜游的東西，什么都睡著”，買“藥”途中“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只有一條灰白的路……有時也遇到幾只狗，可是一只也沒有叫”這些景物描寫，渲染了一種蕭條、凄冷、黑暗、壓抑、死寂的氣氛，烘托出了夏瑜被殺的悲涼，也說明統治階級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刑，而是偷偷摸摸地殺人，手段卑劣，表現了當時的社會環境。

再如，“太陽出來了……黯淡的金字。”這段細節描寫，烘托出了老栓買到藥后的興奮之情，一條暗線把老栓的高興和革命者的流血聯系到了一起，深化了文章主題。

小說“上墳”一節寫墓地的情景，“路的左邊，都埋著死刑和瘐斃的人，右邊是窮人的叢冢。兩邊都已埋到層層疊疊，宛然闊人家里祝壽時候的饅頭。”這一段描寫告訴我們，一部分人是被統治階級“迫害”死的，另一部分人是在統治階級的統治下“窮”死的。統治階級是用“鋼刀”、“軟刀”兩把刀殺人的。“層層疊疊”說明殺人之多，“宛然闊人家里祝壽時候的饅頭”這一比喻更具有強烈的諷刺和批判意味。

還有文章結尾，“微風早經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銅絲。一絲發抖的聲音，在空氣中愈顫愈細，細到沒有，周圍便都是死一般靜。”寫足了悲涼的氣氛，也暗示了不能把伸張正義的希望寄托在神明上。

三、以小見大，用細節描寫凸現小說主題

魯迅先生通過一系列細節描寫，塑造了華老栓夫婦、夏瑜、康大叔等生動的人物形象，渲染了當時的環境，表現出了群眾的愚昧和辛亥革命嚴重脫離群眾的弱點，揭露出了封建統治階級及其爪牙的兇暴、殘忍、貪婪、無恥以及封建統治的黑暗。控訴了封建統治階級對人民的毒害。

還有一些細節描寫，更是凸現小說主題的點睛之筆。

例如夏瑜被殺時的那一幫看客，“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寥寥數筆，便可以讓人看到群眾的愚昧、麻木。使人看到革命者無奈的寂寞，進而揭示出了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脫離群眾的弱點。

再如“上墳”一節中，夏四奶奶到夏瑜墳前，“忽然見華大媽坐在地上看他，便有些躊躇，慘白的臉上，顯出些羞愧的顏色；但終于硬著頭皮，走到左邊的一座墳前，放下了籃子”，革命者的母親，卻為祭奠革命者而“躊躇”，為革命者的犧牲感到“羞愧”，這一細節描寫，更是表現群眾愚昧、麻木，揭示革命脫離群眾弱點的絕筆。更讓人覺悟到中國新生之緊迫，喚醒民眾之重要。

而夏四奶奶和華大媽在夏瑜墳上看到“一圈紅白的花”的細節描寫，說明革命是后繼有人的。

“華大媽忙看她兒子和別人的墳，卻只有不怕冷的幾點青白小花，零星開著，便覺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種不足和空虛。”這一細節描寫表明，群眾麻木的頭腦已經有了轉動，是可以喚醒的。

花環為小說“顯出了若干亮色”，但卻讓夏四奶奶產生了錯覺，認為是兒子受了冤枉，“傷心不過，今天特意顯點靈”，為了使“夏四奶奶們”明白，死者是不會顯靈的，魯迅先生特意在小說結尾勾畫了一只烏鴉，這一筆，點綴了墳場的悲涼寂寞，也寄寓了魯迅先生深深的悲哀。

總之，魯迅先生的《藥》深刻地表現了群眾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強烈的時代感、戰斗性，為當時的社會“診脈”、“治病”，是治當時社會“病”的“良藥”。我們在領會小說深刻思想內涵的同時，更應該學習他高超的藝術表現手法。

（趙占忠，甘肅省瓜州縣職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