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當代長篇小說中的家族文化情結

摘 要：人類文明的歷程離不開“家”，“家”成為了人類一種基本的生命取向和必然的人生歸宿，因此反映生活的文學總是在主動或被動地圍繞著“家”這個話題。本文意在解讀我國長篇小說對家族這一母題的傾注與重視，闡述了家族文化與長篇小說結合的現實與理論依據，并就家族文化在長篇小說中的價值演變進行了簡要的說明，最后重點論述了我國當代長篇小說中的家族母題形態。

關鍵詞：長篇小說 家族文化 母題

一、長篇小說與家族文化結合的必然性

中國現代著名的學者錢穆曾經說過，家族是中國文化一個最主要的基石。我們可以說中國文化全部都是從家族方面開始鑄起的，就是說中國文化的大廈最主要的基石就是家。家族是人類最基本的文化心理情結和精神價值確認。先有家族觀念，才有人道觀念，有人道觀念才有其他的一切。你看中國統治者就是把整個國家都比喻成家，家天下，然后規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說君王和臣子的關系就同父和子的關系是一樣。所以這是中國文化的一個典型特點，就是它把一切政治的利害關系都轉化成一種家庭里面的含情脈脈的關系。可以說家族文化在中國文化當中具有某種本體論意義，所以中國的很多文學藝術都以這個為題材作為描寫對象。因此長篇小說與家族文化的結合既有它的可能性，又是歷史發展的必然。

長篇小說由于篇幅長的特點，內容往往特別豐富，情節相對復雜，人物眾多。正因如此，所以它是一部藝術化的，社會的或人生的歷史畫卷，它要表現的不是生活中的點或片段，而是要表現一個家庭，一個家族甚至一個民族的命運。作家們在創作時往往把各式各樣的人生，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活熔鑄成一個規模宏大的有機家族。在家族的沉浮中來展示他要的主題。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不就是家族小說的最好的例證嗎？當代作家張煒不就直接寫了一部以《家族》為標題的長篇小說嗎？

二、家族文化的美學價值的演變以及這種價值被長篇小說接受和利用的發展歷程

（一）興起階段

在中國文學史上，長篇小說對“家族”的美學價值的接受和利用要追溯到《紅樓夢》的出現。這部小說全方位地對家族這一載體所蘊涵的審美價值進行了發掘和解讀。一方面它用現實的筆調再現了賈、王、薛、史四大家族的興衰歷程，用批判的視角來昭示封建統治與封建糜爛家族的必然崩潰；另一方面，又將這形形色色的人物用錯綜復雜的血緣關系牽連在以賈姓為首的家族中，把大家族的這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害關系批判得淋漓盡致。這是長篇小說涉足家族文化的美學價值的奠基之作，也是經典之作。

（二）發展階段

伴隨民族傳統文化批判和啟蒙時代思潮的到來，包含著多種傳統文化（宗法、禮教、世俗生存方式等）特質的家族文化成為了新時期文化追求和批判的對象。正因為如此，以家族文化為主題的長篇小說如雨后春筍般地浮現出來：巴金的《家》，老舍的《四世同堂》，曹禺的《雷雨》等。這些長篇小說都以家族為描寫對象，把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形象置身于一個個濃縮了各種社會現象的家族中，使家族成為了文學創作的價值追求。

（三）繁榮階段

古典文學和新時期文學對家族文化的審視和探索的經驗使當代作家對家族文化這一自古以來的創作母題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認識。以家族這一母題為對象的長篇小說蜂擁而至：張煒的《古船》和《家族》，莫言的《紅高粱》，陳忠實的《白鹿原》，阿來的《塵埃落定》，張恨水的《金粉世家》，張愛玲的《金鎖記》等。這些作品中反映了形形色色的家族側面：或痛恨、或維護、或批判?？傊从车拿嬖絹碓綇V，角度越來越多，形式越來越雜。

三、中國當代長篇小說中體現的家族文化的主要母題形態

（一）家園回歸母題

人們對家的認識往往包含三個方面的含義：家庭，家鄉，家園。中國有句俗語：落葉歸根，實質就是家園回歸意識的體現。蘇聯詩人葉塞寧曾經說過：找到家園，就是勝利。盡管家園是那樣的芳蹤難覓，回歸的路途是那樣的坎坷與曲折，但在異域他鄉的人盡管歷盡千辛，戰勝萬難，仍要回歸自己的家園。當代作家方方就以《何處是我家》回應了這一時代的旋律。正因時代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的漂泊者，所以文學家的筆下才會出現這么多的回歸者。張煒《古船》中的隋不召在水上漂漂蕩蕩過了半輩子，但他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后來的隋見素，雖然有過離開家園的想法，并且真的付諸行動了，但到了最后呢？他還是不免回到家園。家園不僅是形式上的家，更是精神的歸宿。這是當代長篇小說的不朽的話題。

（二）家族復仇母題

拉法格在他的《思想的起源》中斷定：“正義思想的人的起源是報復的渴望和平等的感情……復仇，——個人自衛和自我保存的行為，——變成集體自衛和集體自我保存的行為。”原始部落之間的流血沖突實質上就是一種以家族為主體的復仇行動。中國的傳統武俠小說里最流傳的一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見中國人潛意識里就熱衷于傳統的宗法關系和家族至上的倫理關系。在中國的家族文學長河中，我個人認為主要有兩種復仇母題：血緣關系復仇，情感關系復仇。關于第一種，回看當代文壇厚實的作家——陳忠實，他寫的《白鹿原》就是一個典型。白嘉軒和鹿子霖，表面上稱兄道弟，骨子里卻相互戒備，甚至極力尋找對方的攻擊點以奪取族權和影響力。白、鹿兩家族長之爭及其相互傾軋就是一種以血緣為視角的創作。因此在這部作品中一切社會的，政治的，情感的東西都被轉換成家族之間的權衡與較量了。再看山東作家張煒的《古船》，這部作品講述的是一個小鎮上的三個家族：隋、趙、李之間的家族爭斗，所有的故事都被牽制在這三個血統的家族恩怨情仇中，表面上不過是一場階級斗爭，實質上是血緣間的、家族之間的爭伐以及由于家族間的矛盾而引發的駭人聽聞的一系列復仇行動。隋趙兩家之間看不見血的斗爭貫穿了整個故事的每一個細節，兩大家族間的對立和仇視構成了故事的主母題。關于第二種，我們就應該想到張愛玲的小說《金鎖記》，小說主人公曹七巧就是因為得不到自己的真愛，無法滿足自己的欲望，最終走向了瘋狂的復仇。于是她以一種變態的方式盡自己所能地來報復整個給她帶來不幸的家族，甚至對她的后代都實施了報復行動。

（三）亂倫型家族母題

《說文解字》說：“倫，輩也?！陛吋摧叿帧y倫，即亂了輩分。中國是一個很傳統的國度，輩分是中國血親的一個重要部分。亂了輩分在中國用一個很通俗的詞來說就是：不倫不類。亂倫在西方神話中已經不是什么新鮮的事，奧林波斯山上兒子娶母親，娶姐姐的事屢見不鮮。而在中國，亂倫是不允許的，此類現象在中國文學中往往是被批判的對象。張煒的《古船》中的趙炳對干女兒含章的占有就成為文學批評的對象；《白鹿原》中長輩鹿子霖對侄媳婦田曉娥的行為使讀者們咬牙切齒。這樣的作品太多了，像趙玫的《高陽公主》、陸天明的《泥日》、劉恒的《伏曦伏曦》等。無論是情感的被壓抑，還是對性的一種追求，對世俗的一種叛逆，對仇恨的一種闡釋，亂倫在中國是不允許的，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又是無法避免的，因此，反映生活的文學必然缺少不了這類母題。

（四）爭奪型家族母題

隨著社會經濟的大飛躍，以經濟實體或政治實體出現的家族開始蓬勃發展，而他們的出現又伴隨著各種利益的爭奪，這種爭奪有時是一種相互利用，有時是一種相互競爭。例如張恨水的長篇小說《金粉世家》反映的就是上個世紀飄搖的20年代金、白兩大豪門家族內部矛盾的激烈沖突，這里既有政治地位的爭奪，當然也含有經濟利益的爭奪。這樣的作品也很多，例如張煒的《古船》就是講隋、趙兩家在經濟爭奪過程中的地位變化的。因此大家都在家族利益的支點兩端上下起伏，不斷交鋒，有時是明目張膽的廝殺，有時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式的陰謀，有時是笑里藏刀、互相吹捧，有時是殺人不見血的招式?？傊耸怯杏?，因為欲望的不平衡，必定會由此而引發爭奪。因此文學作品往往在涉及家族母題時離不開爭奪二字。

總之，家族是中國乃至世界文學的永恒的母題形態，由家族衍生出來的創作素材是文學創作者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題材?？梢哉f中國的大多數長篇小說都或多或少的涉及到了家族這一母題。因此家族母題在中國當代長篇小說創作中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

參考文獻：

[1]楊經建．家族文化與20世紀中國家族文學的母題形態[M]．長沙：岳麓書社， 2005．

[2]吳培顯．詩、史、思的融合與失衡[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1．

[3]於可訓．中國當代文學概論[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3．

（蔡 敏 文小兵，湖南省益陽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