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生》為例談馬克思主義人物性格理論

摘 要：馬克思主義人物性格理論主要包括人物性格的客觀性、典型性、獨立性、歷史性四個論點。客觀性是人物性格理論的基礎，典型性是人物性格理論的關鍵，獨立性和歷史性則是人物性格理論的前提?！度松肥亲骷衣愤b的代表作品之一，作家在作品中成功塑造了高加林這一人物形象，本文以《人生》為例，通過對高加林人物性格的分析透視馬克思主義人物性格理論的基本內容。

關鍵詞：人物性格理論 客觀性 典型性 獨立性 歷史性 高加林

在馬克思和恩格斯首次合作的著作《神圣家族》中，圍繞如何評價歐仁·蘇的長篇小說《巴黎的秘密》同青年黑格爾派辯爭，間接地提出了人物性格理論的文藝思想，并認為是現實主義的核心。

《人生》是作家路遙創作的奠基之作，作品對面臨選擇時人生價值的思考感動著一代又一代的眾多讀者。而《人生》中塑造的高加林這一個處于人生岔道口新農村知識青年的典型形象使得這部小說大獲成功。不難發現，高加林這一人物形象和馬克思人物性格理論是相互呼應的。

一、人物性格的客觀性

在《神圣家族》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就指出：用唯心主義思辨哲學指導創作必然導致人物形象的虛假和變態，變成“對現實的歪曲和脫離現實的毫無意義的抽象”。馬克思在1859年《致斐·拉薩爾》的信中談到他對拉薩爾的劇本《濟金根》的看法：“這樣，你就得更加莎士比亞化，而我認為，你的最大缺點就是席勒式地把個人變成時代精神的單純的傳聲筒。”①莎士比亞的筆下有著眾多人物，腳夫、店伙、酒保、仆役、流氓、盜賊、衙役、娼妓和淳樸的農民，這些形象都是取材于廣闊的社會背景。而“席勒式”傾向與之相反，他筆下的主人公并不是取自現實生活，而是通過意念使之成為某種道德觀念的化身。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席勒式”正是馬克思所批判的。這一點在《神圣家族》中也曾得到強調：從現實和現實的人出發，尊重人物的個性和性格存在和發展的客觀邏輯，努力反映時代、生活和人物的本質。

“文學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是文學創作的原則之一，路遙的《人生》之所以產生如此之大的影響，正是因為高加林形象塑造的現實客觀性。只要稍微了解路遙的人生經歷和《人生》的創作背景，就不難發現高加林形象背后的時代現實特征。路遙出生在貧窮的陜北農村，經歷著坎坷的命運，通過自己的努力走進城市，而此時，一方面是自己身上長期以來的傳統文化印痕，一方面又向往著現代城市文化，成為一個生活在“城鄉交叉地帶”的人。因此，路遙筆下的高加林從某種程度來說就是作者的經歷，高加林雖出生于農村，但也有著更高的精神追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社會的沖突是由資本主義道路和社會主義道路的選擇所構成，而80年代的沖突則是縱向的，是傳統與現代的沖突，是現代人與傳統文化相聯系時產生的矛盾沖突，因此，在80年代的文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出現了傳統與現代的文化心理焦慮。這一點正好在高加林的形象上體現出來，高加林的人生路上必須面對農村姑娘劉巧珍與城市姑娘黃亞萍的選擇。作家路遙正是取于現實，并把人物置于社會的大舞臺，從而讓高加林這一人物的性格在現實中發展，與此同時，人物性格的客觀性就得以顯現。

二、人物性格的典型性

典型理論在現實主義中占有重要地位，在典型理論的發展史上，馬克思和恩格斯作出了重大貢獻。馬克思和恩格斯通過總結西方敘事文學，尤其是19世紀以巴爾扎克為代表的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創作經驗，闡明了典型形象的意義在于以“一定的單個人”來顯示人的社會本性，揭示了人物性格與命運的形成與社會環境以及歷史時代的關系。②恩格斯在1888年《致瑪·哈克奈斯》的信中針對她的小說《城市姑娘》指出：“據我看來，現實主義的意思是，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③如果說客觀性是人物性格生成的基礎，那么典型性就是人物性格生成的關鍵，在人物性格的眾多組成元素中必須有一種主導性因素，并讓這一主導特征在社會關系中發展，從而產生典型。

我們說《人生》中高加林的形象典型，主要是說他是以一個新農村知識青年的形象出現在讀者面前。出生于農村的高加林，他的身上有著勞動人民勤勞、樸實的傳統美德，但是他又不同于一般的農村人民，他并不安于現狀，他有知識、有追求、有抱負，能夠融入時代潮流，向往現代城市生活。但是當理想照進現實，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使得高加林的人生一路走來充滿坎坷。后來，在“城鄉交叉地帶”中，他經受著傳統與現代的沖擊，他面臨著一次次的人生選擇。正是在這些矛盾沖突中，高加林的典型最終得以確立。

三、人物性格的獨立性

馬克思主義的人物性格理論在提出典型性的同時也提出了獨立性的觀點，認為作家雖然是人物的創造者，但是取自于現實的人物必須摒棄作家的主觀性，讓其性格在現實中獨立發展。作家不能為人物預設跑道，只能讓人物獨立發展，最后的結果可能會與作者的主觀意圖相背離，但是這種人物性格的獨立性卻使得創作得以成功。托爾斯泰也曾經說過：“惟其因為他們是活的，所以他們也就往往希望不按照你的設想的那樣行動?！雹堋度松分械母呒恿诌@一人物形象身上同樣存在著這種獨立性，在高加林面臨著劉巧珍和黃亞萍之間的選擇時，從中國的倫理道德上看，作家本應該讓高加林選擇劉巧珍，但結果卻是劉巧珍的嫁人，黃亞萍的離開，高加林什么都沒有得到。一方面從故事情節發展來看，《人生》的主題之一是面臨選擇時的人生迷惘，這種人生迷惘正是由于高加林什么都沒有得到的結局表達出來；另一方面從高加林的人物性格來看，高加林的性格是一個矛盾體，在面臨選擇時，選擇了傳統又迷戀現代，選擇了現代又迷戀傳統，解決這一矛盾的方法理應就是既沒有選擇傳統，也沒有選擇現代，而什么都沒有得到。

四、人物性格的歷史性

在看到人物性格的獨立性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同時我們也不能忽視人物性格的歷史性。恩格斯在1890年《致保·恩斯特》的信中批評奧地利作家海爾曼·巴爾關于婦女問題的評述時說到：“失掉一切‘歷史發展’特點的‘婦女’，如果把她（婦女）身上的一切歷史形成的東西同皮膚和頭發一起統統去掉，‘在我們面前呈現的原來的婦女’還剩下什么東西呢？干脆地說，就是雌的類人猿?！雹萑宋镄愿駪摼哂袣v史的共性，這樣才能使得人物的性格更加豐富，才能使讀者在人物身上找到情感的共鳴。脫離了歷史的文化內涵，人物只會變得枯燥，毫無生氣可言，最后只能成為“類人猿”。

《人生》中高加林的復雜性格就具有歷史性的特征。首先，從高加林性格傳統的一面來看，高加林的身上有著眾多的傳統因素，勤勞、樸實的傳統美德在其身上都存在著，甚至在和劉巧珍戀愛時他還曾經有過就這樣在農村安靜生活的想法。這一性格中的傳統因素并不是突然產生的，而是受中國歷史以來的傳統道德以及農村人民的歷史性格共性的漸漸影響而形成的。其次，從高加林性格現代的一面來看，高加林雖然出生在農村，但是他并不像他的父親那樣忍氣吞聲、安守本分，他有著很高的理想追求，希望融入現代城市。這一性格特點也不是從天而降，而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而使之。另外，高加林的身上也體現出了歷史中現代青年不斷向命運挑戰，自信堅毅的品質。

通過以上分析，馬克思主義人物性格理論的四個論點在《人生》中高加林形象的塑造上都得到了運用。如此看來，高加林形象的成功并不是偶然，其人物性格的客觀性、典型性、獨立性、歷史性使得高加林以一個可親可近而又有著豐富性格的人物出現在讀者面前，《人生》也因此在之后的歷史考驗中依然綻放出燦爛的光芒，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史長河中的一顆明星。

注釋：

①馬克思 恩格斯著．馬克思恩格斯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②王先霈 孫文憲．文學理論導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③茅 盾．茅盾論創作[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

④阿·托爾斯泰．論文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

⑤北京大學中文系文藝理論教研室．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論文藝[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

（金子靖，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