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劉白羽晚年筆耕不輟,收獲甚豐,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這是一種值得思考的文學現象。《遭遇冷漠——劉白羽晚年創作的接受困境探析》把劉白羽的晚年創作置于八九十年代的文學背景中,考察劉白羽主體創作與讀者接受的矛盾局面及深層原因。
關鍵詞:劉白羽 晚年創作 遭遇冷漠
一
2005年8月14日,作家劉白羽與世長辭,走完了他89載的人生之路。生前身后事,留與別人評說。關于劉白羽,這個曾經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文學界聲名顯赫、無限風光的作家,雖然在進入新時期后仍然在勤奮地寫作,仍然在不倦地堅守著文學陣地,但是似乎卻被人們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進入新時期后,雖然作家本人已步入老年,但仍然有著旺盛高漲的創作熱情,出現了創作上的“二度青春”現象,僅僅從離休到逝世的這22年里,他就寫了近300萬字的作品。其中,還包括幾部大型作品——《第二個太陽》、《心靈的歷程》、《風風雨雨太平洋》等。這對于晚年精神上遭受喪子喪妻之痛,身體上遭受病痛折磨的劉白羽來說是一個奇跡。但是,奠定作家地位的仍然是他當初的散文名篇《日出》、《長江三日》等,作家晚年創作的作品卻沒有獲得讀者廣泛的青睞。這可以以各種版本的文學史為證:華中師大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當代文學》(上、下冊),對劉白羽的《第二個太陽》等作品根本不提,楊匡漢、孟繁華主編的《共和國文學五十年》也不置一字,曹文軒的《二十世紀末中國文學現象研究》、洪子誠的《中國當代文學史》和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陳思和主編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也未提及。社會閱讀層面和文學評論界對這些作品的冷漠,確實是值得深思的。他在晚年創作的一批作品也并沒有受到應有的、足夠的關注,一直處在被冷落的狀態中。這種現象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很具有代表性。進入新時期之后,一部分在“十七年”被當時的文學界所肯定、所表彰的作家,除個別的例外,都逐漸被冷落了下來,不再像當初那樣占有中心位置而受到無限的推崇了。在這些作家中間,一部分人逐漸停止寫作,一部分仍然在堅守陣地。在80年代,曲波出版了長篇《山呼海嘯》、《橋隆飚》,楊沫出版了長篇《東方欲曉》、《芳菲之歌》、《英華之歌》,歐陽山出版了“一代風流”的第三、四、五卷,魏巍有長篇《地球的紅飄帶》,浩然等也仍繼續寫作。這些作家,在新時期之前的文學界他們都處在非常重要的位置,曲波的《林海雪原》、楊沫的《青春之歌》、 歐陽山的《三家巷》、魏巍的《誰是最可愛的人》、劉白羽的《日出》和《長江三日》等曾經被傳誦一時,引領了一個文學時代。但是,他們晚年在新時期的創作遭遇卻大不同前,雖然也得到了一些同道批評家們的贊賞,并且獲得了各種文學獎項,例如,魏巍的長篇《東方》獲首屆茅盾文學獎,李凖的長篇《黃河東流去》獲第二屆茅盾文學獎,劉白羽的長篇《第二個太陽》獲得了第三屆茅盾文學獎,但這些作家和作品并沒有受到學術界足夠的重視和研究,處在一種比較尷尬的境地之中。本文的寫作建立在這樣的認識基礎上,以劉白羽作為文學史的個案,把他置于新時期宏大的文學背景中,嘗試對其晚年的思想和創作進行分析研究,從而為當代文學或者“十七年”文學的研究提供參照。
二
20世紀80年代以來,各種文學潮流紛呈競至,創作手法層出不窮,文壇上新人新作不斷登場亮相。在這樣的背景下,一批從新中國走來的革命作家卻似乎被湮沒了。在此筆者以劉白羽為個案,置于八九十年代的文學背景中,詳細考察劉白羽主體創作與讀者接受的矛盾局面及深層原因。
(一)文學觀念的因素
由于中國的特殊國情,中國的文學一直與政治關系緊密,曾經一度淪為政治的工具而喪失了自我。進入20世紀80年代,隨著國家文藝政策的調整,文學逐漸從政治的枷鎖中解放了出來,強調要以“個人”為本位,文學回歸自身,出現了聲勢強大的人性和人道主義的創作潮流。這種文學潮流強調的是以“個人”為本位,追求的是意識形態色彩淡化的“純文學”,對文學和政治的糾纏則極端反感,認為以“國家”、“集體”為本位的革命文學是一種“個人”與“自我”完全失落的文學①。這樣,文學“是一種個人化的創作性活動”、“是生命個體獨特體驗和感悟的藝術呈現”等觀念獲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認同,而革命文學則被認為是一種喪失了主體性的文學。在這種趨勢下,不僅劉白羽,還有其他大批左翼作家、解放區作家、革命作家,包括魯迅、郭沫若、茅盾、丁玲、趙樹理、柳青等等,他們的創作道路和創作成果受到不同程度的貶低甚至否定。劉白羽是一位戰士型的作家,“首先是一個戰士,其次才是一個作家”②是他的自我角色定位。對他而言,創作首要是作為革命者的責任,其次才是作家的職業。這種思想決定了他的創作方向。因此,他的作品具有強烈的政治傾向性和鮮明的意識形態性。他注重反映時代,注重文學的社會功利作用,他始終堅定地維護文藝的社會主義方向。但是,在一些人看來,劉白羽的文學觀念已經不合時宜,應該徹底更新。在這種觀念下,劉白羽的作品和其他一切具有意識形態性質的革命文學作品當然得不到應有的評價。
(二)理想精神的失落
在當代文學中存在這樣的一個趨勢,那就是由塑造英雄轉向非英雄化,由追求崇高轉向躲避與褻瀆崇高。在“十七年”中,人們常常有意無意地拔高英雄人物;進入新時期,出于對“三突出”創作原則下的“完美”人物“高大全”的厭惡、反感,復蘇中的中國當代文學一頭扎進西方的各種理論中尋求文學獨立性的通道,有意無意地疏遠社會、淡化現實,在呼喚人性回歸的同時,卻在叛逆中過了頭,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那就是“反英雄主義”。結果導致文壇上理想淡出、崇高消解。在一些文學作品中,看不到理想,也看不到奮進,只有渾渾噩噩的生命消磨過程。
作為對“文革”文學的反動,發掘英雄的人性內涵,使英雄形象更為鮮活生動是歷史的必然和文學的進步。然而后來在“拒絕英雄”和“躲避崇高”的文學潮流中,文學卻逐漸喪失了崇高精神和英雄性格,這卻是不應該的。在劉白羽看來,文學中高大的英雄形象、崇高的精神品格能給人以激勵,能使人受到精神的鼓舞和靈魂的凈化,進而受到愛國主義、英雄主義的思想教育。“文學作品的作用,在于喚醒人,鼓舞人,凈化人。”③確實,如果沒有英雄精神的燭照,文學就變得渾渾噩噩,一片渾濁。缺失英雄,缺失崇高,缺失理想,不僅是文學的悲哀,也是時代和民族的悲哀。
(三)創作自身的原因
長期以來,一直存在著這樣一種情況,由于過分注重文學的功利作用而造成對文學藝術性的損害,這在劉白羽的作品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作品絕大部分大量設置排比句式,和缺乏節制地大段抒情,尤其是作者常常中斷情節而直接站出來發表議論,都是小說藝術失誤所在。”④這是對劉白羽小說《第二個太陽》的評價,也適合劉白羽其他的作品。“藝術的生命力和藝術作為政治社會歷史價值的實現,是建立在審美創造的基礎之上。審美創造是藝術多種價值中的母元素,是根本性的元素。藝術的政治功用、歷史功用要像鹽在水中,無痕有味。”⑤人們不僅為了追求文學作品中的思想意義而走向文學,人們更希望的是在輕松的閱讀過程中獲得審美的享受。文學作品功利太強容易流露出說教的味道,使讀者感到有強加給自己的感覺,往往引發讀者的反感。作者如果能把自己的觀點融匯在作品之中,讓讀者在閱讀思考之后自己得到感悟,那樣會達到更好的效果。當然,劉白羽的作品雖然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但其作品仍不失為優秀之作。作家們需要注意的是,文學作品在關注思想性的同時,也要盡可能地把其思想性意義天衣無縫地融入到作品之中,使讀者喜聞樂見。
三
文革之后,作家們紛紛掙脫了政治一體化的枷鎖,重新開始在創作中表現自我、書寫自我。于是,新時期的文學被看作五四“人的文學”的重新復活,以“個人”為本位的文學觀念從“十七年”被壓抑的地位占據了中心地位,而在“十七年”占據中心地位的以“集體本位”的人民文學觀則受到了人們的不屑。在這樣的情況下,一部分老作家卻仍然默默堅守著最初的陣地,劉白羽就是其中的一員。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劉白羽無疑具有不可替代的獨特地位。他在民族危亡的關頭吹響戰斗號角,為建立新中國吶喊助威,在新時期依然堅守人民立場,不失戰士的本色。但是,他晚年的作品卻處在邊緣化的處境中,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因此,以劉白羽為個案關注這一文學現象無疑具有重要的文學史價值。
劉白羽是一個關注現實的作家,他總是面對現實,自覺地擔負起自己應該承擔的那份責任。在文壇上“純文學”風行的時候,劉白羽依然強調文學的思想性,強調文學的教化作用,他的堅持并沒有得到應有的理解。“劉白羽似乎被‘冰凍’在50年前的某一瞬間,時代的進化和社會的變遷在他身上好像沒有造成一點影響。……對當下中國社會的巨變和審美閱讀觀念的嬗變,作者因缺乏‘洞見’而‘盲視’。”⑥事實上,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為反撥“極左”,文學在回歸自身的路上已經走得太遠,喪失了其本身應該承擔的責任。文學需要重新與時代、歷史連接起來,文學縱然不是政治的工具,但是文學在重視自身審美性的同時也不應該忽視其所應該承擔的歷史責任感。這些年來對包括劉白羽在內的諸多革命作家的關注和研究卻熱情不夠,這種現象應該引起文藝工作者的反思。
注釋:
①丁 帆 王世城:《十七年文學:人與自我的失落》,河南大學出版社,1999年2月版。
②劉白羽:《心靈的歷程》,中國青年出版社,1994年5月版。
③劉白羽:《亞細亞瀑布》漫談,《劉白羽文集五》,華藝出版社,1995年版。
④鄧經武:《“紅色情結”的終結——論劉白羽的〈第二個太陽〉》,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3年第3期。
⑤徐懷謙:《文學的轟動與沉寂——訪學者敏澤》,人民日報,2002年8月39日12版。
⑥鄧經武:《“紅色情結”的終結——論劉白羽的〈第二個太陽〉》,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3年第3期。
(宋 艷,東莞理工學院城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