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溫新階散文《昨日的風鈴》的色調及其成因

摘 要：溫新階的散文集《昨日的風鈴》呈現出前后兩種不同的色調，一是繼續延續他清新明快的色調，一是晦暗陰沉的冷色調。本文在分析歸納了溫新階散文集中的這兩種色調基礎之上，淺探其形成的原因。城鄉兩種不同的生活體驗和文化沖突，跋涉的迷茫與思索的焦慮，最終作者形成了文中的兩種帶有情緒體驗的色調。

關鍵詞：色調 情緒體驗 文化焦慮

土家族作家，在自己的領地上悄然成長，雖然缺乏外界陽光的關照，他們依然努力地抽枝發芽，在小說、散文、詩歌的土地上碩果磊磊，用自己的成果引起人們的關注。作為土家族作家群中的一員的溫新階，其作品多次獲獎。本文主要是分析他的散文集《昨日的風鈴》中所營造的色調及其形成原因的淺探。

一

《昨日的風鈴》依舊是延續著《他鄉故鄉》中那種清新明快的色調，主要是表現在那些描寫鄉土風情的文字上。大山的色彩是明麗的。山是黛綠的，風仿佛也被浸染成黛綠色，如同一個活潑的精靈，挾著林濤撲進人的懷抱。鄉村朝陽里的炊煙是藍色的，很薄、很淡，在初生陽光的照耀下，這一縷藍該是多么的清澈，而村里靜謐的瓦房子還沒有從清夢中醒過來。還有在山上怒放的映山紅，仿佛是失落在山上的一束火把，燃燒了一個五月，帶來火熱的激情。

綠色表現了一種生機，藍色展現的是一種沉穩，而紅色則是生活的熱情，在這種明麗的色調渲染之下的鄉村，一景一物、一舉一動都透著輕快與活潑。有戲游在溪流的五線譜上的水鳥，有清晨把太陽馱上山巔、傍晚又把太陽銜進草叢并蓋上霧織絲綿被的快活小鹿。風箏劃破了天空的寧靜，耕田人的吆喝打破了水田的安靜，白鴿子的叫聲劃開了村莊的寂靜，“大山猶如一滴露珠在掌心滾動，輕輕一捏，便捏出了條條溪河。”

在這色調之外，還有另一種色調，那就是晦暗，多是黑色和灰色等冷色調。《百合花》中對少女沉湖之前的一番渲染，將死亡的氣息涂抹得十分濃重。夕陽和烏鴉讓整個氣氛凝滯起來，山喜鵲的叫聲絲毫不能引起一絲的喧囂，反而在這沉寂之中更添一份凄涼。想要沉湖的少女心中更是一片黑暗，心中的太陽墜落了，隕石把心敲打出鮮血，而在這淋漓的鮮血之上卻滋生出一片荒草。本是充滿熱情的紅卻在這死一般沉寂的黑色之中襯托得更加觸目驚心，荒草更是加上一筆重重的壓抑。

他的散文中有許多對黑夜的描寫，如《夜河》中描寫了夜的孤寂。在白天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的粼光，河灘上斑斕的卵石，都被漆黑的夜色粉刷得沒有蹤影，只有在水聲中想像河流在陽光底下的景致，只有在河邊孩子的夢境中去拾取美麗的卵石。在晝夜交替、虛實交錯之中，在夜霧的懷抱之中，似乎連人的呼吸都漆黑而沉重起來。這樣的一種夜的孤寂讓人倍感壓抑和窒息，更無從去欣賞盛開的秋菊和老鷹清亮的羽翅。

灰色是另一種表現晦暗的顏色。《歷程》一開始就在雨幕的包裹中沉重起來，灰蒙蒙的天籠罩著一切，整個的基調就是清冷的。車在黑色的原野上行駛，寒風更是不停地一筆一筆地反復涂抹冷色。天邊如蝙蝠陰鷙的羽翼，車燈如貓頭鷹綠轟轟的光芒。綠色在黑灰的壓制之下，沒有使氣氛活躍起來，反而映襯得氣氛更加地晦暗。以至于車的目的地也不知是通向何方，仿佛也要被扭曲一樣。

二

跟隨著作者的文字漫游，從鄉村走向城市，可以很明顯地感覺色調由明到暗。再也沒有“搖碎了桃花和旭日織成的夢幻，搖醒了村子里那一縷縷藍煙”那一幅幅或絢爛或靜謐的圖景了。城市的生活似乎少了顏色，并不算是少了顏色，應該是說這灰暗分散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將壓抑與沉悶也擴展到無處不在。《對停電的表述》中，生活在工業文明的都市人，一場突發的停電就讓人措手不及，失去代表文明的電的依靠，人突然間就莫名的恐慌。停電的一瞬間，光芒被帶走，電視機也只剩一聲尖叫就歸于沉寂。在無盡的黑暗中人是脆弱的，杯子落地的尖銳聲響是寂靜更加突兀。習慣了物質依賴，使都市人更加地脆弱，更加難以承受變故。

城市生活的壓抑，似乎也在漸漸侵蝕著對鄉村的回憶。或許作者在夢里無數次回到山里，山山水水都載滿了作者的秋思。月夜的河邊，有漁火、有歌聲、更有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寂靜中“山上一只麂子在叫，橋上忽然響起一個神經病人的痛哭幾聲”，一片祥和美好的回憶，被神經病人的幾聲痛哭擊打得支離破碎，讓人不得不回到現實，而現實卻又陌生得讓人無法適應。古柳樹上的纜繩、頭頂上的點水雀、船艙里的黑貓，正要乘著小船去追尋，“記憶猶如一輛皇冠的轎車滑行，悄然沒有一點聲息”。在一派鄉村景象之中，硬生生地插進一輛帶有現代都市氣息的轎車，把人拉回現實，并且一再地提醒那些記憶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所做的只是一邊觀望，但卻無法回去了。

三

為什么作者要破壞美感的統一，不讓文章呈現出一種和諧之美呢？

“昨日的風鈴還掛在那扇舊門框上，還在舊門框上搖著古老的旋律。”作者將這本散文集以《昨日的風鈴》命名，從“昨日”這一詞中就可以看出作者的情緒。

從鄂西山中走出來的溫新階，將負累卸在原地，同時也將這昨日的風鈴依舊掛在舊門框上，從而去追尋自己心中的殿堂。不知道在這追尋的路上，他斬除了多少荊棘去采摘鮮花，也不知道他離心中的目標還有多遠。也許也曾迷失在這“鉛灰色的建筑物的森林”之中，也曾在這都市之中發現美好。《城市夜色》里那個在廣場路燈下讀書的少年，行道桂花樹上的鳥巢，天橋上看日落，這些都讓作者熱愛這座城市，熱愛這座城市的夜色。

一個是有自己過去印記的鄉村，一個是現在生活的都市，作者用一種文字的格格不入來表現對這兩端平衡把握的取向。用文字來宣揚壓抑，用破壞平衡的辦法去撕裂心中的郁結。詩集是典雅高潔的，蒼蠅總是讓人聯想到骯臟與齷齪，而現在卻讓這兩件事物并行在一起。用詩集拍死了蒼蠅，蒼蠅的尸體還粘在一首別致的詩上。就是在這種近乎怪誕的聯系中，終于惡懲了一只城市的蒼蠅，一只總是圍著書香飛舞的蒼蠅。

從鄉村到城市的色調由明快到晦澀的變化，情緒由清新到壓抑的波動，這種情緒體驗的變化之中，我們感受到的是作者對文化思考的一種焦慮。在鄉與城的兩端，作者在思考著，在焦慮著，也在分裂著。是沉溺在往日的回憶之中呢，還是繼續在城市中跋涉。作者試圖融入城市而不適，返回鄉村也不能，這種處在城鄉之間的尷尬境地，正是文化沖突所造成的分裂。作者一方面努力想回歸本民族文化，一方面兩棲人的身份使得他不得不對城市文化懷著深深的焦慮。這種跨文化思考的宣泄，就是文中呈現兩種色調的原因，城市的喧囂與鄉村的詩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于是作者更加掙扎在往日的回憶中，驀然想起風鈴動聽的聲音，卻發現已經遺失在昨日了。昨日已經回不去了，我想作者還將繼續在自己的以后的路途中去思索、去選擇，用自己的筆記錄更多心聲。

（呂 亮，三峽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