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莎菲女士的日記》和《月牙兒》都是在敘寫女性的故事,以女性為主體,描寫她們生活中的感情,心理活動及行為。《莎菲女士的日記》偏重寫愛情心理,而《月牙兒》重于寫生活及人生經歷。兩者有異有同。當然,首先兩者的寫《莎菲女士的日記》作主體就有不同,一個是男性,一個是女性,男性對女性的敘寫多半是想象,而女性相對更了解女性,所以兩者的偏重與情感傾向都有很大的區別,雖然兩者可能有共鳴之處,但在敘寫方式、內容,以及人物的情感傾向上,有著很大的區別。
關鍵詞:敘寫 內容 情感
一、敘寫方式的異同
《莎菲女士的日記》和《月牙兒》都屬于一種自序性述寫,都含主觀性色彩,作者把自我放在主人公環境下,用第一人稱來敘寫。他們都以時間作為線索。但《莎菲女士的日記》是日記體形式的小說,而《月牙兒》是回憶散文體似的,敘寫一個女孩到女人的成長經歷,時間跨度十分之大,所以敘寫的時間較多,人物也較豐富。《莎菲女士的日記》的人物較少,多半是莎菲個人的心理描寫,復雜心理,矛盾心理的斗爭,更具主觀性,且把當時人物的情感活生生的表達出來,而《月牙兒》像是一種回憶,帶有歷史韻味,像是晨鼓暮鐘,又時遠時近。
在敘寫視角下,雖兩者都以女性口吻敘寫,但畢竟寫作主體有所不同,偏重的也不同。丁玲熟識女人心理,拿捏起來比較順手,將莎菲的種種心理特征娓娓道來。老舍慣于敘事,且善轉換視角,開始是以兒童視角,“我”的不幸經歷,后轉變為一個成年人的視角,“我”的另一層不幸經歷,含有不同層意味,也運用了“陌生化”手法,使得文章顯得更真實,生動。
在敘寫結構上,二者也有所異同。首先有使用重復的鏡頭,如《莎菲女士的日記》中幾乎每篇日記的結婚都有“唉”及嘆號的運用,表現主人公一種內心的焦灼與無奈。而《月牙兒》中反復提到“是的,我又看見月牙兒”,帶著一絲深層意味,《莎》中反復是單調淺顯的,只是一個女人的不經意的慨嘆,而月牙兒中的那句“是的,我又看到月牙兒”,是個雙關句,它指的不單是天上的月牙兒,還是主人公心中的那個“帶著點寒氣的一鉤兒殘金”的“月牙兒”,“它帶著種種不同的感情,種種不同的景物”,是主人公絕望的回憶,也是主人心中僅存的希望。在敘寫結構上,一個是正敘的日記結構,一個是倒敘的回憶結構。《莎》以莎菲為主體,寫的是她與兩個男人的愛情故事,以及和一個女人的友情故事。而《月牙兒》寫的是一個小女孩到大人悲慘的生活經歷,以及與家庭的關系,愛情對于她,只是附屬品。
在塑造人物上,《月牙兒》中的主人公更悲涼,更具悲劇性色彩,雖結局還有些希望,但也只有“月牙兒”那般大了。《月牙兒》中的主人公是黑暗社會和等級制度,夫權思想下的犧牲品,她僅有的反抗性也被無情的社會所泯滅了,她毫無選擇,走投無路;而《莎菲女士的日記》中是個叛逆自主的女性,她更具自由,有權選擇自己的愛,相比之下,《月牙兒》算是個悲劇。
二、內容上人物經歷及反映的異同
二者都是短篇小說,遵循一般小說的內容形式。從內容上看,兩個人物首先在生活背景上就竭然不同。《莎菲女士的日記》中的莎菲是小資產階級的知識女性,不用考慮物質上的溫飽問題,有著閑情逸致去做著愛情的夢,雖有理想和追求,不屑凌吉士骯臟的內心,但仍在心中流淌著愛情的詩,有著小資產階級的情調。而《月牙兒》中那可憐的女孩,自幼便喪父,家中一貧如洗,靠母親出賣肉體來勉強維持生活,最后母親嫁人,不得不離開母親。她缺少愛,卻得不到愛,母親的愛是麻木可悲的,她在下層人民的生活環境下成長,變得越來越現實,而社會的黑暗以及對女性主義的歧視也在不斷壓迫她,她在這樣的環境背景下生長,筑就了她與養尊處優的莎菲必然的不同。雖然莎菲在北京也是居無定所到最后只能靠自己,但有個一心一意愛她的葦弟給她提供了一切生活的支持。《月牙兒》中的女主人公卻沒有這樣的好運,她雖曾被一個男人寵過,但也只是被包養被玩弄,只能任那個青年奴役,沒有愛的自由,只靠那個男人養活,也付出傾注了所有,后又被男人的妻子勸走,又陷入食不果腹、無依無靠的境地。
兩者在對愛情的看法與實踐上也有很大的異同。首先,兩人都曾玩弄愛情,一個是玩弄得十分之好,一個卻是反被玩弄。莎菲是幸福的,因為有兩個愛她的男人,她可以玩弄愛她的人,選擇她愛的人,而無絲毫損失。最多只是賠上一個凌吉士的吻,而《月牙兒》中的主人公,想要“浪漫”地掙飯吃了,但她發現,她錯了,男人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容易勾引,人家不上當,初次見面便要得到便宜,她在人情世故下,萬般無奈,只好出賣自己的肉體,“浪漫”對她不切實際,愛情也只是奢望,她最終被男人玩弄著,毫無自尊而言。從這一點看來,男性意識下的作者始終帶有男性的思想,或多或少有著男權主義色彩,雖然他對小說的主人公表現了無限同情,但也始終脫不開他身為男人的框架。而寫《莎菲女士的日記》的丁玲,本身極具女性主義思想及反抗性,她的小說體也是一個極具時代性的叛逆性,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選擇,敢于把自己的情感與想法寫出,也敢于暴露自己的欲求,十分大膽且富女性色彩。一種是被迫無奈,一種是主動到來。
三、內容中靈與肉的抉擇及情感傾向
在靈與肉上,兩人的抉擇與價值觀也有異同。兩者都曾在情欲上有所異動,但又極愛面子并且倔強,又帶著矛盾心理。比如莎菲曾無時不神往到那些足以誘惑她的,“那兩個鮮紅的,嫩膩的,深深凹進的嘴唇,緊軟的頭發,足以閃耀人的眼睛,捉不到的豐儀”,而月牙兒中,女主人公“有時候瘋了似的吻他,然后把他推開”,這些,都是她們對肉欲,對情欲難擋的一面。
然而莎菲在愛與被愛中,在靈與肉的掙扎中,企圖他們的統一,在凌吉士毫無斗志,甚至是卑恥的心靈后愈加的矛盾與無奈。在最終的思想斗爭中,莎菲的精神思想,對靈魂的索求戰勝了情欲以及對肉的欲求。她吶喊:“他所以使我迷戀的那東西,在吻我時,我已知道是如何的滋味——我同時鄙夷我自己。”她最終獲得了醒悟,開始追求自己的生命痕跡,她是“五四”運動之后,追求個性自由和愛情至上,反抗封建禮教的青年知識女性叛逆者的代表。而《月牙兒》中的女主人公,在靈與肉的選擇中,雖開始對她母親出賣自身發出鄙夷和不屑,也曾為自己的人生奮斗過,但在封建禮教的束縛下,沒有地位的女性只能那個依靠男人過活,她最終被迫選擇了肉體,她的靈魂已空洞、失望,她甚至最后染上性病,結局十分悲慘凄涼。
在反抗與情感傾向上,兩者都有反抗,《月牙兒》是一開始負隅抵抗社會的黑暗與壓迫,最后仍淪落,成為社會的犧牲品,而莎菲開始是憂郁苦悶、敏感多疑、喜怒無常,徘徊在病與愛的枯井中的逃避者。最終自己的女性意識卑激發,終于選擇叛逆,以符合自己的靈魂和追求。不能說誰對誰錯,因為兩者的處境和時代大不相同,《月牙兒》的主人公無力反抗,只能被社會吞噬;而莎菲不過是眾多五四運動后激進女性中的一個。
在文章的內容中,除愛情外,兩者都描述了不同的感情,即另一條線索,《莎菲女士的日記》中還描述了莎菲與蘊姐的友情,透過蘊姐來表現一種感情觀以及莎菲的心理。在《月牙兒》中還描寫了女主人公與母親之間的感情變化,由親密到鄙視到無奈,最后又相互依靠。女主人公和她母親有著相似的命運,同時也暗示那個時代千千萬萬受封建黑暗統治壓迫的女性。她們的生活,每走一步,都是迫不得已,異常艱難,這是兩者一些不同的地方。
結語
還是回歸到前面,兩篇小說的寫作主體不同,自然有著不同的感情傾向,加之不同的認識,感情經歷,文章就存在著異同。老舍所要描繪的,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到一個被社會黑暗吞噬的世故的女人的故事,他所要控訴的是對社會黑暗的不滿,以及對下層階級女性悲慘命運的憤慨。他對遭受壓迫而無奈的女性是持同情態度的,不可否認,他仍有男性思想的色彩,那是脫不開的時代局限,然而他對女性甚至女性非但不鄙夷,反而同情又無奈。在結局中,采用留白的手法,表現了一絲希望,如月牙兒般大的,那個女人的希望,渴望在牢里重獲新生。而丁玲所要描繪的,是一個直率的、袒露的、大膽正視自己的感性欲望,并把靈與肉的統一確認為女性合理的性愛要求,為自己而奮斗的一個五四后的新女性形象。她從女性視閾理直氣壯地表現了女性內心中靈、肉相沖突的情形。小說的結尾也有一些留白,并未道盡,又有一些悲觀色彩,是莎菲在為靈魂奮斗作出抉擇,又對人生毫無方向的迷茫,這一切都待思索,但起碼我們看到了一個有自由精神的新女性。
兩篇小說在寫作背景、視角、內容、敘寫方式、結構以及心理表達方向上都有異同,但終歸都是好的作品,他們都讓我們看見兩個活生生的女性形象,她們的故事也使我們印象深刻。
(束 潔,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