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嵇康是“正始文學”的代表作家,與阮籍、向秀、山濤、劉伶、阮咸、王戎號稱“竹林七賢”,文風犀利,潑辣灑脫。嵇康崇尚老莊,講求養生服食之道,善鼓琴、工書畫。嵇康主張回歸自然,厭惡儒家學說繁瑣禮教,在政治上剛腸嫉惡、鋒芒畢露。嵇康的文學創作,主要是詩歌和散文。嵇康一生勤奮著述,其詩文在我國古代文學史上有較高地位,“心寫心聲不失真”是嵇康詩文最突出的特點。嵇康不僅有極高的文學素養和音樂才華,而且天生一副飄逸俊秀的健美姿容。嵇康臨刑前的從容淡定,成就了《廣陵散》高山流水曲的裊裊余音;《廣陵散》的曲終人散,也讓我們記住了著作《養生論》卻視生命如草芥的嵇康。
關鍵詞:嵇康 廣陵散 養生論 魏晉風度
提及嵇康,便不能不說《廣陵散》。東漢蔡邕中《琴操》中談到與廣陵散相關的歷史故事:聶政是戰國時期韓國人,其父為韓王鑄劍,因故違了期限,被韓王所殺。聶政為父報仇行刺失敗,但當他知道韓王好樂后,遂自毀容,入深山,苦學琴藝十余年,身懷絕技返韓時,已無人相識。于是,找機會進宮為韓王彈琴時,從琴內抽出匕首刺死韓王,自己也壯烈身亡。后人根據這個故事,譜成琴曲,即為《廣陵散》。此曲慷慨激揚,氣勢宏偉,為古琴著名大曲之一。嵇康(223~263),字叔夜,三國時曹魏著名思想家、文學家、音樂家。早年喪父,家境貧困,但仍立志于學,在文學、玄學、音樂等方面無不精通,娶曹操曾孫女長樂亭主為妻,曾任中散大夫,故史稱“嵇中散”。嵇康是“正始文學”的代表作家,與阮籍、向秀、山濤、劉伶、阮咸、王戎號稱“竹林七賢”,文風犀利,潑辣灑脫。據劉籍《琴議》記載:嵇康非常喜愛《廣陵散》,經常彈奏,其精湛琴藝招來許多人前來求教,但嵇康概不傳授。
嵇康崇尚老莊,講求養生服食之道,善鼓琴,工書畫。在哲學上,他認為“元氣陶鑠,眾生稟焉”,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之說,主張回歸自然,厭惡儒家學說繁瑣禮教。在政治上剛腸嫉惡、鋒芒畢露。嵇康的文學創作,主要是詩歌和散文。嵇康詩今存50余首,以四言體為多,如《四言贈兄秀才入軍詩》第十六首:“乘風高逝,遠登靈丘。托好松喬,攜手俱游。朝發太華,夕宿神州。彈琴詠詩,聊以忘憂。”此外,還有五言和六言的,如:“人生譬朝露,世變多百羅。茍必有終極,彭聃不足多。仁義澆淳樸,前識喪道華。留弱喪自然,天真難可和。郢人審匠石,鐘子識伯牙。真人不屢存,高唱誰當和。”“惟上古堯舜。二人功德齊均。不以天下私親。高尚簡樸慈順。寧濟四海蒸民。” 嵇康的散文成就并不在詩歌之下,以《養生論》、《聲無哀樂論》、《與山巨源絕交書》、《與呂長悌絕交書》等最為著名。嵇康一生勤奮著述,其詩文在我國古代文學史上有較高地位,“心寫心聲不失真”是嵇康詩文最突出的特點。
嵇康不僅有極高的文學素養和音樂才華,而且天生一副飄逸俊秀的健美姿容,史載“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嵇康是一個極具個性的人,始終不曾稍稍改變一下自己的性格。嵇詩的風格,《文心雕龍》評為:“嵇志清峻。”《明詩》說:“叔夜峻俠,故興高而采烈。”嵇康《養生論》亦云:“萱草忘憂。”萱草又名紫萱,又名忘憂草,可見嵇康所向往的是沒有煩憂的生活。他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說:“統此九患,不有外難,當有內病,寧可久處人間邪?” 嵇康喜歡過無憂無慮的生活,這種生活是“游山澤,觀魚鳥”,并且“心甚樂之”。例如,在當時社會中,人們把送葬看成一件大事,嵇康卻不愿意順從世俗,可見其倔強不羈的一面。屈原認為“舉世皆濁我獨清,舉世皆醉我獨醒”,和屈原相比,嵇康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嵇康曾說過,所與神交者,惟陳留阮籍,河內山濤,然而,僅僅因為山濤推薦他出來做官,嵇康就要與其絕交,可以看出,嵇康是把他自己的本性看得極其重要的,他不容別人去干涉自己的自由,即使是最親密的朋友。
如果說,嵇康拒絕出仕,是他自絕于司馬氏集團的第一步,那么,與新貴鐘會的交惡,則使他在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本來,鐘會對嵇康還是很崇拜的。鐘會文章寫得很好,但是不如嵇康名氣大,便將自己的一篇文章寫好送去,到了嵇康的家門口卻不敢進去,只好把文章一卷,扔進去就跑。可是這一扔便沒有了音信。心高氣傲的鐘會當然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很大打擊。《晉書·列傳第十九》有這樣的記載:“初,康居貧,學與向秀共鍛于大樹之下,以自贍給。穎川鐘會,貴公子也,精練有才辯,故往造焉。康不為之禮,而鍛不掇。良久會去,康謂日:‘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會以此憾之。”在平常人眼中,這也許僅僅是一種調侃,但對鐘會這樣的貴族弟子來說,此話無疑具有很大的挑釁性。鐘會想結交嵇康的意圖受挫,也因此結下仇隙。嵇康的友人呂安被其兄誣以不孝,嵇康出面為呂安辯護,鐘會即勸司馬昭乘機除掉呂安、嵇康。
與鐘會的交惡是嵇康之死的直接原因,然而,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其與司馬氏集團的不和諧。當時的社會,能夠引起統治者恐慌的,一是受壓迫的百姓聚眾造反,再就是與當權者不合作的有才能的人對于封建統治者禮樂教化的反感和不屑。當時,儒學是作為正統思想的,公開表達自己“非湯武而薄周孔”,顯然當時的統治者是不能容忍的,因此嵇康的死也是必然的。《晉書·列傳第十九》有這樣的記載:“(會)言于文帝曰:‘嵇康,臥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顧以康為虎耳。宜因釁除之,以淳風俗 ……’帝既昵聽信會,遂并害之。”加之,嵇康在一系列文章中大力倡導道家的“自然”,揭露“禮法”和“禮法之士”的虛偽本質,嵇康不為司馬氏所容,似乎也就符合歷史的邏輯了。
據劉籍《琴議》記載:嵇康是從杜夔的兒子杜猛那里學得《廣陵散》的。嵇康非常喜愛此曲,經常彈奏它,許多人前來求教,但嵇康概不傳授。公元262年,一個初秋的傍晚,洛陽東郊的刑場上,三千太學生跪請赦免一代名士嵇康,讓其擔任太學導師。殘忍陰鷙的司馬昭斷然拒絕了太學生們的請求。嵇康臨刑之際,神色不變,緩緩地轉過頭來,凝視著夕陽之下自己那頎長的身影。隨后,向擠在人群中的哥哥嵇喜要過一張五弦琴,從容地彈起了《廣陵散》。頓時,天地間彌漫著悲壯凄婉的琴聲。曲終,嵇康仰天嘆道:“昔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于今絕矣!”言畢,一代名士嵇康慷慨就刑,時年僅39歲,海內之士無不哀痛惋惜。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中說:湯武是以武定天下的;周公是輔成王的;孔子是祖述堯舜的;而堯舜是禪讓天下的。嵇康都說不好,那么篡位的司馬昭,怎么辦才好呢?因此,嵇康非死不可了。
想來,嵇康是熱愛自己的生命的,一部《養生論》就是最好的詮釋。他為自己設計好了一條長壽之道,本可望成為一位壽星,只可惜他文才太高,招人嫉妒,又不愿與當權者合流,最終被陷害致死。齊集刑場的三千士子作了最后一次聆聽之后,千古留傳的《廣陵散》遂成恒久而遙遠的絕響。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為之捶胸頓足,扼腕嘆息。抖落了歲月的塵埃和歷史的余燼之后,嵇康身上凸現出來的是千百年來中國士子們的那種特立獨行的人格追求和舍身殉道的情感精神。晚嵇康三百年的初唐詩人陳子昂獨登幽州臺,發出“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一千古歌哭,那種巨大的孤獨、深沉的悲哀和寥寥的寂寞中傳遞的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悲天憫人的傳統情懷。更早些,那個反復吟唱“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的行走于春秋時期的民間歌者,抒發的不也是這樣一種孤獨無奈、哀傷美麗的寂寞情懷么?多少年過去了,這些孤獨無奈、哀傷美麗的寂寞情懷似乎都已經成為遙遠的回憶。“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士人的追求,士人的悲哀,士人的孤獨無奈、哀傷美麗的寂寞情懷誰能久久縈繞于胸懷?
嵇康臨刑前的從容淡定,成就了《廣陵散》高山流水曲的裊裊余音;《廣陵散》的曲終人散,也讓我們記住了著作《養生論》卻視生命如草芥的嵇康。嵇康死了,世間還是像流水一樣照常流轉,但嵇康“龍性難馴”的品格,在無言的歷史長河中雖然只是短暫而又微弱的一閃,但足以照亮一個時代的黑暗的濃重的陰霾,這一閃是絢麗動人的。我想,魯迅先生之所以喜歡嵇康,也許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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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長利,山東省曲阜師范大學杏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