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對周敦頤的《愛蓮說》進行分析,發現文中不僅充分展現了“蓮文化”的魅力,而且還含有佛學意蘊。
關鍵詞:《愛蓮說》 蓮文化 佛說因緣
《愛蓮說》是宋代理學開山祖師周敦頤(1017-1073)的散文名篇,歷來是選文家喜愛的作品。當代中學語文教材自然也不會輕易遺漏這樣的優秀作品,甚至由此生發引導學生體味“蓮文化的魅力”(參見人教版《語文》八年級上冊,第169-170、184-189頁)。但是,對于《愛蓮說》及其蓮文化的解讀卻完全忽視了其中的佛學意蘊。
周敦頤所處時代的思想狀況,以儒學為主體,同時也充分吸收了佛學與道教思想,呈現出三教合流的特色。佛學經過隋唐兩代的大發展,其社會影響和理論造詣已經超過了儒家,導致“儒門淡薄,收拾不住”,連韓愈這樣以“辟佛”為己任的大儒也失去了“挽狂瀾于既倒”的氣魄。理學作為封建社會后期的統治思想,不能不正視這種尷尬局面,援佛入儒也就成了自然之理,思想的主題也轉向了“性與天道”(人性與天道)。《愛蓮說》可以看作是當時思想狀態的一個具體而細微的縮影。
《愛蓮說》的寫作是周敦頤生平中的一件大事。仁宗嘉佑六年,45歲的周敦頤在廬山蓮花峰下筑室溪上,名曰濂溪書堂,并于兩年后寫下《愛蓮說》。據朱熹《愛蓮說書后》言,“先生嘗以愛蓮名其所居之堂,而為是說以刻焉”。周敦頤仕宦三十余年,雖才華卓異,然而一直沉淪下僚,晚年卜居廬山,風景秀美固然是其原因之一,但人文環境才是真正的決定性因素。東晉名僧慧遠與大隱陶淵明曾在廬山結成蓮社,這層歷史淵源正映襯了周敦頤的退隱之意。面對古賢,所以周敦頤在感嘆“菊之愛,陶后鮮有聞”后,自然發出心聲:“蓮之愛,同予何人?”
恰如周敦頤所說,“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人世間有百媚千紅,那么蓮有何可愛之處?愛蓮何以成為一種文化?作為食品的蓮(荷花、藕、蓮子)可能比較缺乏文化韻味,但是蓮(荷)本身的植物學特征(如花美而香、亭亭玉立、出泥不染、藕斷絲連等)、所處的環境(田園)以及“蓮”字的讀音(音同“連”、“憐”、“廉”)等無不引人聯想,于是蓮的象征意義愈來愈豐富,由是匯聚成獨特的蓮文化:在書畫文化中,蓮是詠詩作畫的題材;在情戀文化中,蓮是懷人寄情的載體;在隱逸文化中,蓮是鄉土田園的象征;在官場文化中,蓮是清正廉明的比喻……蓮之愛,可畫于圖,可形于舞,可詠于詩,可寄于信,可品于人。正因如此,蓮的眾多特質勾畫出了一個意象繁富的精神家園,這就是蓮文化的魅力所在。
對蓮文化魅力所做的具有個人特色的概括中,周敦頤“蓮,花之君子者也”可謂經典凝練。然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梅、蘭、竹、菊才是“花中四君子”,可見蓮是花中君子的說法并未得到廣泛認同。顯然,“君子”一說,乃是借花喻人,蘊涵的是周敦頤對于人性一種理解。“君子”一詞,很早就大量見于先秦典籍中,如《易經》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詩經》中有詩篇《君子于役》。尤其是在儒家經典《論語》中有大量關于君子的言論,如“君子喻于義”、“君子成人之美”、“君子和而不同”,而且往往與“小人”對舉而出。君子與小人的分野在于是否有高尚的道德,而君子則是理想道德人格的典范。作為理學先驅的周敦頤,對于君子的理解與早期儒家應當有一致之處。
所不同的是,周敦頤的君子說巧妙地借用了蓮這樣一種獨特的載體,而這恰恰暗含了佛說因緣。眾所周知,蓮是佛界圣物,是佛的象征,所以稱佛國為“蓮界”、寺廟為“蓮舍”、袈裟為“蓮服”、座臺為“蓮臺”、和尚行法手印為“蓮華合掌”。蓮在佛教文化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究其原因,同樣在于蓮的形象本身契合了佛性的要求。其實佛性不過是人性的映射,蓮的自性清凈、在泥不染也是一種人格要求。佛教要求人們擺脫欲望和邪見的污染,“滅染成凈”。《華嚴經探玄記》認為蓮花有“真如四德”,亦即“香”、“凈”、“柔軟”、“可愛”。周敦頤對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的描寫可謂深受其影響。朱熹曾說“周茂叔,窮禪客”,足見他的君子說是援佛入儒,用佛學比附儒學,把人性修養問題從儒家日常生活領域提升到了一個更為高深的哲學層次。
由此可見,缺失了佛教文化這一環節,蓮文化的魅力將無從完整地體現出來,對《愛蓮說》的解讀也將流于膚淺。值得注意的是,周敦頤借佛道性,鼓吹“無欲”,實在是開了“存天理,滅人欲”的先河,這無疑是一種文化糟粕,應當加以批判。所喜的是,中國蓮文化由來既久,其豐富而優秀的文化內涵遠非一二糟粕所能沖淡,正如蓮之資質,既能“出淤泥而不染”,又何愁不能“香遠益清”?
(鄧永芳,江西理工大學文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