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等待戈多》是一個修辭化的戲劇文本,整個劇本可以從廣義修辭學的角度加以全面分析,從而使劇本得以更全面的解讀。
關鍵詞:《等待戈多》 廣義修辭學 缺席
《等待戈多》是法國著名荒誕派作家薩謬爾·貝克特(1906-1989)的經典之作?!兜却甓唷穼懙氖前l生在兩個黃昏的事情,但全劇沒有情節可言,主人公是兩個流浪漢,在一片荒野中的一棵大樹下等待一個叫戈多的人,他們進行著一系列無聊的動作,述說著一系列無聊的話語,以此來消磨時光。兩幕劇都以孩子的轉告“戈多今晚不來了”作為結束,接著就是毫無希望的等待?!兜却甓唷芬云浠恼Q的話語、動作和情節揭示了荒誕的生活的無意義,透露了當時現實的荒誕。
在《等待戈多》中,貝克特不僅為我們闡釋了一種生存狀態,而且以其獨特的語言和構思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修辭化的文本,無論是話語層面,文本層面還是哲學層面,《等待戈多》都為我們提供了可供分析的素材。
首先,讓我們從話語層面來看《等待戈多》中的修辭。
貝克特以“瘋言瘋語”完成了《等待戈多》的話語建構,主人公愛斯特拉岡和弗拉季米爾不厭其煩地重復同樣的話語,比如:
愛:咱們走吧?
弗:咱們不能。
愛:干嘛不能?
弗:咱們在等待戈多。
這一對話在劇中出現了七次之多,這種“重復”不是拖沓,它使我們明白了戲劇的主題所在,也讓我們懂得了他們等待的原因、對象,以及等待的意義所在。貝克特以其“瘋言瘋語”使整個戲劇顯得人物鮮明,性格突出:
弗:“有時候,我照樣會心血來潮,跟著我渾身就會有異樣的感覺。我怎么說好呢?又是寬心,又是……寒心。寒——心。奇怪。毫無辦法。呃?”
這種語言在常人看來難以理解,但是出于主人公之口卻是再恰當不過的。這就是主人公的本真話語。
伴隨著荒誕語言的是主人公們荒誕的動作:
愛斯特拉岡接過弗拉季米爾的帽子。弗拉季米爾把戴在頭上的幸運兒的帽子整了整。愛斯特拉岡戴上弗拉季米爾的帽子,把自己的帽子脫下,遞給弗拉季米爾。弗拉季米爾接過愛斯特拉岡的帽子。愛斯特拉岡把戴在頭上的弗拉季米爾的帽子整了整。弗拉季米爾戴上愛斯特拉岡的帽子,把幸運兒的帽子脫下,遞給愛斯特拉岡……愛斯特拉岡把弗拉季米爾的帽子還給弗拉季米爾,弗拉季米爾接過,又還給愛斯特拉岡,愛斯特拉岡接過,又還給弗拉季米爾,弗拉季米爾接過,一下子摔在地上。
省略號省去的是四次同樣的動作。這種重復動作無聊之極,但是作者卻不厭其煩地描寫,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的話語構建特征,即以一種荒誕無聊的話語反映主人公等待戈多時的無聊,主人公自己也說“這樣就把時間消磨掉了”,“可以消磨時間”,“這倒是個主意,我們來相罵吧?”“現在咱們再和好吧?”“咱們來彼此反駁吧?”“咱們上吊試試怎么樣?”……主人公以無聊的語言,無聊的動作,無聊的游戲來打發他們太多的無聊時間。因此為了突顯主人公等待的無聊,作者給他們安排了無聊的動作和語言,讓他們在無聊的等待中體驗生命的無奈。
在文本層面,《等待戈多》同樣有很強的解讀性。
《等待戈多》是一部雙幕劇,兩幕的時間、地點、背景都一致,第二幕基本上是第一幕的重復。《等待戈多》本來就充滿了無聊的動作和無聊的語言,再將這種無聊重復一次讓讀者感受更多的荒誕從而產生一種厭煩之感,這是作者詩意的文本建構。作者將他要表達的生活的荒誕和無聊轉換成戲劇內容的荒誕和無聊。
戲劇從語言和動作兩個方面來反映主題,《等待戈多》的語言和動作同樣的荒誕,作者貝克特以“荒誕”的構思打破了傳統戲劇作品的敘事風格,可以說他在建構自己獨特文本的同時完成了對傳統戲劇作品敘述風格的解構。戲劇文本以“等待戈多”的主題展開,又以“戈多今天不來,明天一定會來”作結。作者又通過重復的第二幕賦予了“明天”以獨特的哲學意義。
總之,《等待戈多》以其修辭化的文本建構完成了作者獨特的主題表達,貝克特在解構了傳統戲劇敘事風格之后,以其獨創性的風格建構了新的戲劇文本,這是《等待戈多》的成功所在。
此外,《等待戈多》在哲學層面可以作更深的解讀。
吳岳添在《等待戈多》的中文本序言《貝克特和他的荒誕劇》中這樣描述作品的思想意義:“《等待戈多》顯然是一出荒誕劇:這種情景可以發生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因為戈多是誰,誰也不知道,它表現的只是人類等待的希望只能化為泡影的悲慘現實。這里的‘等待’在法語里是現在進行時,所以他不是本來意義上的期待,而是一種生存狀態,意味著人類永遠在等待,卻又不知道在等待什么。”這種觀點正是貝克特想要通過文本傳遞給讀者的。
《等待戈多》中戈多是誰?沒有人知道,即使是愛斯特拉岡和弗拉季米爾也只是聽說過“這個人”。戈多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只是主人公等待的對象,他只是一個希望,一種美好的生存狀態,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出現,正如作品中所言:“如果他來了,我們就得救了。”戈多被賦予了一種“上帝”的形象特征,他是主人公的一種心靈寄托,而劇中最后上場的小男孩則扮演了“天使”的角色,“上帝”的旨意被他傳達:“戈多先生要我告訴你們,他今天晚上不來了,可是明天晚上準來?!钡诙唤Y尾同樣的小男孩傳達了同樣的一句話“可是明天晚上他準來?!钡恰懊魈臁笔鞘裁磿r候?每一天都有明天,明天的明天依然是明天,明天就是永遠,明天來就是永遠來,永遠來就是永遠不來?!案甓唷焙偷却娜送媪艘粋€文字游戲,而作者卻給了讀者一個明確的解答:“戈多”就是人們心中對生活的希望,對未來的向往。因此,當得知戈多“今天”不來時,愛斯特拉岡和弗拉季米爾就想著去上吊。
《等待戈多》作為一本戲劇,是一本書寫人的荒誕生活的修辭文本,當作者在建構這種修辭文本的時候,自然完成了表達者與接受者的統一,同時達到了兩個主體的雙向交流:在文本外交流系統,作者和讀者都期待戈多的“缺席”,作者使戈多“缺席”來建構文本,戈多的“缺席”和愛斯特拉岡、弗拉季米爾的“在場”形成一種錯位,后者一直在等待戈多的出場,然而戈多卻從未出場,這使得等待成為一種必然,也成為一種枉然,從而構成了文本內交流的荒誕和無聊;同時戈多的“缺席”使得讀者對生存意義產生了哲學層面的思考和追問,同時使得文本本身成為哲學意義的有價值的載體。在文本內交流系統,每一個角色本身既是表達者也是接受者,即使是只說一次話的“幸運兒”也是一個表達者。在《等待戈多》中“出場”的每一個人——愛斯特拉岡、弗拉季米爾、波卓、幸運兒、小男孩都具有表達者與接受者的雙重身份,即使是始終“缺席”的戈多也是如此,他通過小男孩向愛和弗表達了他明天將赴約的意愿,同時他也是愛和弗等待的對象,戈多以“缺席”的形式“在場”,構成了文本完整的內交流系統。
接受者戈多的“缺席”不僅完成了話語建構,同時完成了文本建構和哲學層面的精神建構。戈多的“缺席”不僅完成了表達者作者的審美化言說,同時使間接接受者讀者完成了審美化的解讀和體驗,戈多以“缺席”的形式“在場”溝通了作者和讀者之間的審美化交談。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等待戈多》完成了一個完美的修辭表達。
參考文獻:
[1]薩謬爾·貝克特.等待戈多[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2]譚學純 朱玲.廣義修辭學[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
(余超,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