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晚期童話風格探析

摘要：安徒生是世界上最為有名的童話作家，他的童話歷經幾百年，仍然散發出獨特的光彩。其童話作品以1845年為界，分為兩個時期。早期作品充滿了對幸福的憧憬和奇妙的幻想，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晚期作品中現實因素大大加強，比較深刻地反映了現實生活，同時又不失童話應有的特點。本文著重分析安徒生晚期童話浪漫與現實相結合的特色。

關鍵詞：安徒生 晚期童話 浪漫主義 現實主義

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①是全世界最著名的童話作家，是眾所周知的 “童話之王”。他的作品被譯成世界各國的文字，不僅受到億萬兒童的歡迎，而且為許多成人所喜愛。安徒生一生共寫了168篇童話，可以說是筆耕不輟。他的作品時間跨度大、數量多，綜觀其所有作品，他的童話風格從早期到晚期也經歷了一個由浪漫到浪漫與現實相結合的變化過程。

一、從早期的浪漫主義到晚期浪漫與現實相結合的轉折

1835年，安徒生出版了他的第一部童話集，包括《打火匣》、《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豌豆上的公主》、《小意達的花兒》四篇童話，加上后來陸續發表的《拇指姑娘》、《海的女兒》、《堅定的錫兵》等作品。

《海的女兒》中，主人公小人魚渴望自己能變成一個人，從而使自己的靈魂不滅。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她甘愿赴湯蹈火，奉獻出寶貴的生命。在追求理想的過程中，她吃盡了苦頭，犧牲了會唱歌的舌頭和美麗的尾巴，不獲勝利，決不罷休。對理想的堅持成為小人魚性格最顯著的特征，也是這個形象特別富有藝術魅力的原因。安徒生通過這篇童話想傳達給讀者的就是為了實現理想克服一切困難的勇氣，表達了作者對生活的熱愛和追求?！缎∫膺_的花兒》描述了一個小女孩在夢中同她心愛的花兒和玩偶一起參加了一場快樂的舞會，細膩地描繪了一顆天真無邪的孩子的童心，有豐富的想象和美好的意境，是一篇詩意蔥蘢，富于幻想的兒童童話。《堅定的錫兵》描寫了一個非常動人的愛情故事。錫兵是一個小小的玩具，安徒生賦予了錫兵和紙做的嬌小玲瓏的舞蹈家以人的特征，具有人類的感情和靈魂，描述了錫兵對舞蹈家至死不渝的愛情，表達了作者對人類美好愛情的熱情贊頌。

不難看出，安徒生早期童話作品大多充滿了勞動者對幸福的憧憬和兒童的奇妙幻想，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反映的都是人類純真美好的感情，作者的思緒熱烈而奔放。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安徒生思想的逐漸成熟，其后期作品風格漸漸發生了轉變。其后期作品的代表主要有《柳樹下的夢》、《她是一個廢物》、《沙丘的故事》、《園丁和主人》、《沒有畫的畫冊》等?！读鴺湎碌膲簟访鑼懾敻缓偷匚黄茐牧艘粚π偃说募儩嵉膼矍?。這是一個反映社會不平的凄惻動人的故事，基本上是現實主義作品。這篇童話在歌頌勤勞善良的勞動人民和純潔愛情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造成主人公悲劇命運的社會因素?！端且粋€廢物》寫的是一個洗衣婦的故事。這個洗衣婦與主人的兒子相愛，但受到了主人的反對，被拆散后嫁給了一個工匠，過著清貧的生活。當她得知原來的戀人由于意外去世后，受到沉重的打擊，第二天也去世了。很顯然，這是一篇反映勞動婦女苦難生活的作品，控訴了階級社會的種種不平。《園丁和主人》講述了一個勤勞能干的園丁的故事。在這個故事里，聰明的園丁和愚蠢的主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安徒生在衷心贊美園丁的同時也批判了園丁的主人。可以說，園丁就是底層勞動人民的代表，而主人則是封建剝削階級的代表。

所以說，安徒生晚期作品現實主義因素大大加強，比較深刻的反映了現實生活。他和故事里的主人公一同感受生活的失望和痛苦，作品風格有了一個比較大的轉變。但從童話本身來看，仍有前期作品浪漫的因素存在。因此，我認為安徒生晚期童話具有浪漫中的現實主義的特點。

二、安徒生晚期童話風格表現

安徒生晚期童話浪漫與現實相結合的特點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題材和內容

1．一方面，安徒生晚期童話大多取材于現實生活，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1）揭露和諷刺統治階級。例如在《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中，作者描寫了一個貴族及其家族的沒落，對統治階級和貴族們的命運進行了無情的揭露和預示；在《夜鶯》②中，中國的皇帝將真正的夜鶯趕出國土，卻愛聽人造夜鶯所唱的機械調子，其愚昧無知可想而知。安徒生憎惡這些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統治者，鄙視這些愚蠢自私而又自高自大的貴族們。他通過一系列生動有趣的情節，對統治階級進行諷刺和批判。

（2）熱情歌頌勞動人民，反映下層人民的苦難和不幸。安徒生出身貧苦家庭，他了解人民的生活，熱愛聰明勤勞具有優秀品質的勞動人民。他用童話來歌頌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對理想的追求。例如在《看門人的兒子》中，作者描寫了住在地下室的看門人的兒子喬治，他從小就表現出卓越的繪畫才能。經過勤奮學習，終于成了教授和優秀的建筑師；在《園丁和主人》這篇童話中，作者歌頌了園丁創造性的勞動，說明普通的勞動者有無窮無盡的智慧。安徒生在自己的作品中，還贊揚了普通人民的純潔美好的愛情，如《柳樹下的夢》的主人公鞋匠克努德，就有著純潔的，堅貞不渝的愛情?！端且粋€廢物》中的洗衣婦就是受苦的勞動人民的典型。為了賺一塊面包，她冒著風寒，整天站在冷水里洗著衣物。病了，仍不得不繼續在冷水里勞作，終于在貧病交加中死去；在《老約翰妮講的故事》中，裁縫的老婆馬倫，由于家里貧窮，沒有錢買布，于是用柩車的蓋布為家里人縫制衣服；而《賣火柴的小女孩》中小女孩的慘死，更是尖銳地反映了下層人民的苦難和不幸。

2．另一方面，安徒生晚期童話來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其作品內容也具有浪漫的一面。

（1）情節內容往往具有傳奇性。如《沙丘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孤兒雨爾根的傳奇經歷，他在船上當過侍役，捕過魚，坐過冤獄，當過商人的助手，最后成了一個白癡。雨爾根的人生可謂充滿了傳奇和驚險，就像一部歷險記；《夜鶯》則顯得有些荒誕，中國的皇帝將真正的夜鶯趕出國土，卻愛聽人造夜鶯所唱的機械調子，看起來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恰恰是這種荒誕和不現實，體現了作者安徒生的浪漫主義情懷。

（2）作品中人物性格的刻畫具有浪漫因素。剛才歸納過安徒生晚期童話主題的類型，可以看出，安徒生對于統治階級和勞動人民有著強烈而清晰的不同感情傾向：對于統治者是憎惡和批判，對于勞動人民是喜愛和贊美。因此在其晚期作品中，所有的貴族和統治者都被貼上了愚蠢和殘忍的標簽，而勞動者則都是勤勞善良和聰明的。如《園丁和主人》中園丁的聰明和主人的愚蠢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又如《她是一個廢物》和《賣火柴的小女孩》等作品的主人公雖然命運悲慘，但都被塑造成了勤勞善良的典型，相對的作品中的貴族們則是非常懶惰和殘忍的。所以，雖然安徒生晚期童話在主題方面十分現實，但我認為在人物的刻畫上作者仍然傾注了相當多的主觀感情，從而使作品具有了一定的浪漫主義因素。

從現實中發掘題材，使童話生根于人民生活的肥沃的土壤之中，是安徒生晚期童話的一大特色。他具有敏銳的感覺和非凡的想象力，善于從日常生活，普通物件和細微的瑣事中發現題材，寫成童話。但與此同時，安徒生又能插上想象的翅膀，將作品寫得引人入勝，而非簡單的揭露和控訴，因而在題材和內容方面，體現了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相結合的藝術特色。

（二）語言和描寫方法

安徒生的童話主要是講給讀者聽的，他在“聽”字上下了很大功夫。他獨創了一種童話體裁，完全是老奶奶講故事的口吻。但又打破了傳統童話“很久很久以前”之類的俗套，采用了一種與讀者親密無間的談心的形式，因而使讀者感覺十分親切，貼近現實生活。在其晚期作品中，部分采用了白描的敘述方式，平淡而真實的向讀者講述故事。例如《園丁和主人》這篇童話明顯地表現了作者晚期的現實主義風格，作品中沒有曲折動人的情節，沒有神奇瑰麗的幻想，從頭至尾寫的是日常生活中的人和事。作品的語言簡練單純，風格質樸自然，很能使讀者產生共鳴；《她是一個廢物》也是如此，故事采用白描的手法講述了一個洗衣婦的悲慘命運。其中有一段洗衣婦的心理獨白：“我要苦下去，我要拼命的工作，工作得直到手指流出血來。不過，我親愛的孩子，只要我能憑誠實的勞動把你養大，我吃什么苦也愿意。”這段獨白真摯感人，淺顯易懂，完全符合當時底層勞動婦女的心理：即使自己吃再多苦也要把孩子撫養成人。還有一段描寫洗衣婦洗衣的場景：“她站在水里一個洗衣凳旁邊，用木杵打著一大堆沉重的被單。水在滾滾的流著，因為磨坊的閘門已經打開了；這些被單被水沖著，差不多要把洗衣凳推翻。這個洗衣婦不得不使盡一切氣力來穩住這個凳子?！边@段洗衣婦工作場景的描寫更是當時社會勞動婦女工作的真實寫照，具有典型性。因而當時的讀者在看過這些作品后極易產生共鳴，而現在的讀者不但對當時丹麥社會有了一個側面的了解，還會對洗衣婦寄予深深的同情。

安徒生童話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表達出了詩的意境。真摯的熱情和豐富的想象是詩的靈魂，而安徒生童話兼有這兩種特點。他經常外出旅行，了解歐洲各國的風俗人情和自然風光。他用敏銳的，充滿熱情的眼睛觀察一切，因而作品體現了詩的意境。這一特點在其晚期童話中也有體現，從而使作品具有浪漫主義特色。例如《沒有畫的畫冊》中的每一幅畫，都是情景交融的詩。其中一個場景，描繪了一個美麗的印度少女，從濃密的樹林中走到月白風清的恒河旁，將她手中燃著的一盞燈放到河面上。她的烏黑的，亮晶晶的眼睛追隨著水面上閃爍的，逐漸遠去的燈光，為她心上的人兒祝福。這是一幅多么美，多么富有詩意的畫面??！在《樹精》中，也有這樣一段描述：“這兒有埃及的皇宮，這兒有沙漠的旅行商隊。這兒有從太陽的國度來的，騎著駱駝走過的貝都因人，這兒有養著草原上美麗烈馬的俄國馬廄。掛著丹麥國旗的，丹麥農民的草屋，跟達拉爾的古斯達夫時代的精巧的木雕房子，并排站在一起。美國的木房子，英國的村屋，法國的亭子，清真寺，教堂和戲院都很藝術的在一起陳列了出來。在它們中間有新鮮的綠草地，清涼的溪流，開著花朵的灌木叢，珍奇的樹和玻璃房子——你在這里可以想象你是在熱帶的樹林中。從大馬士革運來的整個玫瑰花畦，在屋頂下盛開著的花朵，多么美的色彩！多么芬芳的香氣！”很顯然，這是一段十分浪漫的環境描寫，讀者仿若置身其中，令人陶醉。在其它作品中也有類似的描寫，因而雖然作品的內容主題反映的是現實，但這種充滿詩意的語言使作品蒙上了一層浪漫氣息。

總之，安徒生晚期童話在題材，表現手法和語言方面都體現了浪漫和現實相結合的特點，可以說，其晚期童話就是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結合體。

三、安徒生童話風格轉變的原因

安徒生的童話作品之所以從早期到晚期經歷了一個變化發展過程，形成其晚期作品浪漫與現實相滲透的藝術特色，和他的自身經歷及丹麥的社會歷史發展分不開。

從他的自身經歷看，1805年4月2日，安徒生出生于丹麥一座古老的小城歐登塞。他的父親是個貧窮的鞋匠，母親是曾經討過飯，受盡生活煎熬的勞動婦女。安徒生從小生活在一個貧苦的環境里，周圍接觸的都是社會底層人民，對于勞動人民的生活很有感觸和體會，當他看到勞動人民的悲慘生活時，心里產生的不滿情緒就會在作品中表現出來，因此他后期作品大多取材于現實生活，表現的也多是統治階級的殘酷愚蠢，底層人民的生存智慧。我想這是造成安徒生作品風格轉變的一個重要原因。

從社會歷史來看，在19世紀的丹麥，資本主義的發展，連年戰亂使丹麥經濟受到很大破壞，統治階級對外懦弱無能，對內殘酷剝削，人們的生活十分艱難。安徒生生活于這個時代，自然會受到環境的影響，生活給了他創作的激情，也給了他創作的題材。安徒生晚期許多童話都來源于現實生活，使其作品具有了反映現實的特點。

雖然生活貧困，但安徒生的童年并不缺乏愛和幸福，他從小就是一個熱愛生活，想象力非常豐富，追求美好事物的孩子，并且受父親和民間口頭文學的影響，自幼酷愛文學。所以長大后，安徒生一直喜歡以童話這種體裁來進行文學創作，童話這種體裁決定了作品不能過于現實和沉重，必然有一些浪漫和幻想的成分存在。安徒生的性格使他選擇了以童話的方式反映現實生活，這就決定了他的童話必定是浪漫與現實的結合體。

自身的經歷，社會的變遷以及閱歷的增長，思想的成熟，使安徒生的童話作品產生了一個從浪漫到浪漫與現實相結合的轉變過程。

“人生就是一個童話。我的人生也是一個童話。這個童話充滿了流浪的艱辛和執著追求的曲折。我的一生居無定所，我的心靈漂泊無依，童話是我流浪一生的阿拉丁神燈！我所走過的每一個城市就是我生命旅程中的一個個站點，記錄著一個個豐富多彩，變化多端的故事。”②安徒生在其自傳開頭的一段話，說明他自己就是一個生活在童話中的人，因此他選擇以童話這種文學樣式來表達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感觸，而他的晚期童話更能體現這一點。既有對現實社會的反映，又有童話本身的特色，我想這就是安徒生晚期童話吸引讀者，永垂不朽的原因！

注釋：

①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19世紀丹麥著名作家，其作品種類繁多，包括小說，劇本，詩集，游記，自傳，童話等，其中最為著名，影響最為深遠的還數童話，被譽為“童話之王”。一生共創作童話168篇，在世界范圍內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深得各國人民的喜愛。

②[丹麥]詹斯·安徒生：《安徒生傳》，陳雪松、劉寅龍譯，北京：九州出版社，2005：27。

（陳清芳，湖北武漢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