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會的不斷進步使得文學上對于普通大眾的日常生活越來越關注,力求展現真實生活的層層面面成為許多作家的創作原則,生活的多樣性在此得到了多樣化的呈現。自先鋒派以來自由書寫的口號被明確提出以后,文學與大眾的距離越來越近,作家在認真關注大眾之后,開始以真實的筆調來展現不同以往的真實的聲音。
關鍵詞:主體意識 自由 書寫 先鋒派
在當代文學史上,作為意識形態的載體,文化紀錄的大部分都是集體意識。集體是所有人的所共有的,在某種程度上也使所有人的思想變得單一。集體意識在集體主義興盛中充當了所有人的發聲筒。可是,集體意識在包括了個人的同時也消亡了個人,大寫的自主變成了失語,或者是不被察覺的對于集體話語的認同。處于失語狀態下的人,精神往往高度一致,并且在一致的前提下,消解滋生反對的土壤。自由書寫的愿望與理想在自發的狀態下開始對外界進行探索。
一、先鋒者對禁錮形態的突破
中國向來就是一個缺乏主體意識的國家,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國家主義,集體主義都是一個至高無上的觀念。在古代儒家思想占著絕對的統治地位,而儒家強調的禮儀秩序是沒有個人存在的位置的。
改革開放前后對自主意識的探索,首先體現在爭取個人自由上。這可從劉索拉的《你別無選擇》看出。在一大批年輕的音樂學院學生為代表的新勢力的身上,充滿著創造的活力。但是舊勢力對于充滿著生命的激情與力度的創作,不是肯定,而是打擊與挫敗新生的激情。在生命力的沖動與壓制的沖突中,人物的自主意識開始萌生。
從《你別無選擇》到《無主題變奏》,新生力量在困境中茁壯成長。從實踐領域里的對對象的改造,轉化到了實踐化行動,“你不可改變我”。“我已經決定了,你不能改變我,告訴你是尊重你,你不能改變我的。”這里體現出人對于意義價值的判斷也更為清楚,如果說《你別無選擇》是一種個性被極度壓抑而發出的哀號,那在孔令凱這里就開始成為人的抗爭。從“你別無選擇”到“你不可改變我”完成了自我對于生存的體察與超越。在這種過程中,主體意識的二重性結構意識對象層面和意識實踐層面在互相作用下得到了統一。
二、體制外的“俗人”世界
王朔以“痞子文學”宣揚的“俗人”文學所代表的是俗人世界進入到書寫的范圍,是作家對自身認同的進一步發展,張揚的自由主體意識急切地需要自身建立一個成體系的獨立的價值系統。
《頑主》、《玩的就是心跳》明顯具有某種超現實的意味。這與《你不可改變我》、《無主題變奏》等是一脈相承的,是對傳統價值觀念、生活方式的一種質疑和否定。《無主題變奏》等所著力展現的是抗爭是對于體制的束縛的突破。在形式上表現為向生活邊緣撤退,“邊緣人”則是他們所呈現出來的必然形態。因此,《無主題變奏》體現的是“斗爭期”是心靈自主掙扎的歷史。而王朔的小說在某種程度上是他們走出體制外生活的延續。
主體意識的內在層面是對自我的認知、評價、超越上所采取的態度。“逃避中快感多于意義,對抗中則意義較之于快感更為重要。”①在《無主題變奏》之中體現的就是抗爭。支撐著主人公行動的是“意義”的追尋。這種意義則表現出超然、對于世俗的蔑視。他們不愿意成為庸碌之輩,而是要活出一番風采。因而從本質來看,他們是為了突破而抗爭,在頑主們身上則是“逃避”。雖然這話又不無反諷的意味,但反諷恰恰流露出人物對生活反叛消極的姿態。
斯賓格勒說:“一種文化的每個青春時期事實上就是一種新的城市類型和市民精神的青春時期。前文化的人在這種他們與其不能發生任何內在關系的類型面前是深感不安的。”②頑主們與光輝歲月的上一輩相比,他們缺乏“拯救世界”的用武之地,也缺少大將之材;與知識分子相比,他們缺少文化修養;消費時代也讓他們再度成為旁觀者。所以這種種因素造成了他們本質上的悲哀與不安,導致了俗人的自我定位。所以當父親滔滔不絕地教訓時,于觀說:“非得讓我說自個是個混蛋、寄生蟲?我怎么就那么不順你的眼呢?……我不就庸俗點嗎?”
在這里,不但把庸俗與高尚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而且肯定了庸俗的價值。在這樣一種生存狀態中,當傳統意義上的“意義”被放逐之后,就急于尋找新的意義支撐點,建構是消解的最終走向,但頑主自身游戲的態度,又形成了建構的悖論。崇高、價值、意義被消解了,以終極價值為代表的精神追求也就被否定了。游戲人生自然成為頑主們的反叛方式。頑主們既是生活的主人,又是生活的旁觀者。“旁觀者”使他們年紀輕輕,卻閱歷頗豐;“旁觀者”又使他們以“欣賞”和“審美”的態度來看取人生和社會,從而產生一種優越感。世上沒有絕對的神圣,也沒有絕對的丑惡。所以面對趙堯舜的“你們應該覺得痛苦,我為你們哭泣”之類的話嗤之以鼻,回以“告訴你,我們不痛苦!”揚長而去。
“沒有自我的世界是死寂的世界,沒有世界的自我是空洞的自我。”柏格森語。作為一種新的生活方式,盡管這種生活遠離主流生活的世界,但是自我能夠得到發展與完善,它就相應的被一部分人所接受。如果把他們與令凱們相比的話,都表現了一種對于自主生活的追求,但是卻走向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軌道。
三、世俗化的認同
王朔對于庸俗的大肆宣揚與極力的肯定,對于80年代后期的文學世俗化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零度寫作”的新寫實小說中對庸俗的肯定,在新時期并未被大眾吸納,所以流行的是有點“傷逝”味道的“零度寫作”。
“人們活動的出發點是他們的需要、他們的熱情、他們的利益,他們的性格和才能。也就是說,在人們的這種活動只有人們的這些需要、熱情和利益,才是[歷史的]動力,而且是作為頭等有效的東西,出現[在歷史中]的。”③生活在黑格爾那里被還原了,人們的需要決定了一切。小市民的生活就和先鋒者們、頑主們的截然不同,瑣碎的家務、工作煩惱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
小人物之所以變成小人物,除了和日常瑣碎的生活有關,還和時代有巨大的關系。理想的建立總是在生命存在形式的早期,也就是說,理想會因為時間的流失而遙遠。印家厚也曾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在世俗生活中他“發現自己變得婆婆媽媽了,變得喜歡別人的同情了。”喜歡接受別人同情其實是面對現實的庸碌生活時,不自覺地學會的生存的狀態。
對于世俗生活的認同是基于對于自我平凡的認識,是建立在對于自我庸俗的肯定上的,和頑主們的庸俗又有著不同的意味。頑主們蔑視一切,自命清高;小市民既沒有清高的本錢,也難以拒絕生活的瑣碎。他們對于這種世俗生活的肯定是一種無奈。他們身上所體現出來的精神面貌,已經與令凱們的強烈的自主意識相去甚遠,也與頑主們有著明顯的不同。從本質上來說,令凱們是一些清高的、精神超脫的人。而頑主們骨子里卻透著鄙視一切的傲然。因此,印家厚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俗人。他們沒有那種超然,既不能夠卓爾不群,也無法像頑主們那樣驕傲的庸俗,生活賦予他們的既沒有突破禁錮的天賦,也沒有自我調侃的勇氣。
生活在此岸,理想在彼岸。先鋒者們如令凱們所探求的一直都是“彼岸”,頑主們生活的“此岸”,卻給令凱們一個現實的參照,不求“彼岸”。不求,并不等于不憧憬,否則“三T”就不會成為“庸俗”于觀們的切入點。求或者不求,在本質上來看都是在強烈理性的關照下主體的自主選擇。因此具有理性意義的探索是兩者的共同點,而恰恰是這一點,在印家厚、小林的身上全然丟失了。也就是說失去的不只是理想、意義等形而上的東西,更多的是自我理性的立足點的喪失。卑微的生活處境不能夠產生崇高的人格,理性的支配意識來自對生活、對自身所進行的積極的探索與不懈的追問。
社會的狀態是解釋問題的關鍵,劉索拉的尋找自我,反映的是自主意識的自發蘇醒的狀態;王朔的頑主高姿態的不知所措地出現在新舊經濟體制的交替時期;世俗生活中小林、印家厚反映的是商品經濟全面入侵時人的精神狀態,同時也是精神、理想喪失最嚴重的時期。這三個階段是中國改革開放至今社會所呈現的主要階段。相應的在文學上所呈現的就是先鋒者、頑主、俗人的逐漸替代,主體意識也經歷了張揚、頹廢、隱遁的相應的過程。從尋找自我,尋找主體意識并自由支配主體意識所賦予人的權力,蔑視扼殺人自由選擇的傳統價值框架,主體意識都是在人的理性認識的牽引下。缺乏理性參照的對生活瑣碎原樣的書寫,在很大程度上是對現實的粉飾。人雖然也有自己的意識,可這種自由的意識世俗到了極至,雞毛蒜皮就是人生活的全部。如果說,頑主是在調侃中消解傳統意義,那么俗人就是在瑣碎中埋葬自己的現實意義。
縱觀整個過程,人的自主意識從突破禁錮到自由宣揚,長達20多年的歷程里,先鋒者、頑主們都在這個過程里扮演了亮眼的角色,世俗成了他們最終的走向。生活的瑣碎與平庸,造成了人主體意識的失落。在終極意義的指引下,文學才有所出路,純粹照搬生活原貌,麻痹的不只是停滯不前的文學創作水準,還有民族凋謝的靈魂。
注釋:
①《西方沒落》中文版第201頁。②約翰·費克思:《大眾經濟》,羅鋼、劉象愚主編《文化研究讀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9月第1版,第237頁。
③《黑格爾全集》第11卷,第48頁。
(楊靜,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