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是我國文學史上享有盛譽的一位詩人。他那敢于蔑視權貴、不屈從流俗的高尚品德,潔身守志、嚴肅率真的生活態度,平淡純美、清峻自然的藝術風格,對后世影響頗大。組詩《飲酒》為他的代表作之一。
“結廬在人人境,而無車馬喧。”詩起首作者言自己雖然居住在人世間,但并無世俗的交往來打擾。為何處人境而無車馬喧囂的煩惱?因為“心遠地自偏”。只要內心能遠遠地擺脫世俗的束縛,那么,即使處于喧囂的環境里,也如同居于僻靜之地。詩人素懷“大濟蒼生”(《感士不遇賦》)之志,“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經”(《飲酒》其十六),“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雜詩》其五)。二十九歲時,他出任江州祭酒,因“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蕭統《陶淵明傳》)。約在三十六歲時,他在荊州和江州刺史桓玄的幕府任職,后因母喪還鄉。四十歲時,陶淵明第三次出仕,做鎮軍將軍劉裕的參軍,不久改任建威將軍劉敬宣的參軍。同年三月劉解職,陶也回家。此年八月,因“耕植不足以自給”,“生生所資,未見其術”,而“彭澤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為酒”,故他又要求做了彭澤令。然“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饑凍雖切,違己交病”(《歸去來兮辭》),因此在官八十余日,即辭職歸隱。此后,陶淵明雖然生活日益窘迫,但一直躬耕田園,直至老死。陶淵明原先滿懷建功立業的理想,幾度出仕正是為了實現自己匡時濟世的抱負。但當他看到“真風告逝,大偽斯興”(《感士不遇賦》),官場風波顯惡,世俗污濁偽詐,整個社會腐敗黑暗,于是便選擇了潔身自好、守道固窮的道路,隱含田園,躬根自資。“結廬在人境”四句,就是寫他精神上擺脫了世俗環境的干擾之后所產生的感受。所謂“心遠”,即心不含名利之場,情不系權貴之門,絕進棄仕,超塵脫俗。由于此四句托意高妙,寄情深遠,因此,前人曾激賞其“詞彩精拔”,“奇絕不可舉也”,“由詩人以來,無此句也。”(蔡正孫《詩林廣記》引)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四句詩人敘寫自己歸隱后精神世界與自然景物渾然契合的那種悠然自得的神態。東籬邊隨便采菊,偶然間抬頭見到了南山。傍晚時分南山景致甚佳,霧氣峰間繚繞,飛鳥結伴而歸。詩人從南山美景中聯想到自己的歸隱,從中悟出了返璞歸真的哲理。飛鳥朝去夕回,山林乃其歸宿;自己屢次離家出仕,最后還得回歸田園,田園亦為己之歸宿。詩人在《歸去來兮辭》中曾寫道:“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他以云、鳥自喻,云之無心出岫,恰似自己無意于仕而仕;鳥之倦飛而還,正像自己厭惡官場而隱。本詩中“飛鳥相與還”兩句,與《歸去來兮辭》中“鳥倦飛而知還”兩句,其寓意實為同一。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詩末兩句,詩人寫自己從大自然的美景中領悟到了人生的意趣,表露了純任自然的恬淡心情。這里的“此中”,我們既可理解為此時此地(秋夕籬邊),也可理解為整個田園生活。所謂“真意”,實是說恬美安閑的田園生活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而這種人生的樂趣,只能意會,不可言傳,這充分體現了詩人不以仕途進退縈懷,安貧樂賤、勵志守節的高潔品德。
《飲酒》(結廬在人境)以平淡之語,寫秋日晚景,敘歸隱之情,道生活哲理,既富于情趣,又饒有理趣,達到了情、景、理的高度統一。尤其是“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幾句,“清悠淡永,有自然之味”(王世貞《藝苑卮言》卷三),更具藝術魅力。
(李德亞,貴州遵義縣第七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