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忠義心，多向詩中剖

摘 要：南宋四名臣之一的李綱，“一身用舍為社稷生民安危”，忠義之氣永留史冊。他雖“未嘗以詞名”，然“愛國憂國心，憤發幾悲咤”的浩然之氣，影響了一代又一代愛國詞人，“代表著時代的最強音”。

關鍵詞：李綱 南宋 抗金 忠義

南宋無錫籍抗金名臣李綱，不但“以一身用舍為社稷生民安危”之忠誠義氣“動乎遠邇”①，其詞采流傳，亦是“足與勛業并昭千古”。其一生雖“未嘗以詞名”，然“所為文章，忠義奮發，振厲一世，而其立論，皆和平中正，字字近情”②，恰如其《五哀詩并序》中評“子美”——“平生忠義心，多向詩中剖”③那般，其詞亦是“懷逸浩氣”，“深微渾雄，而情獨多”④，“代表著時代的最強音”⑤。

“國家不幸詩家幸”，在一個民族生死存亡之秋，往往能出激發忠義之士如“血書者”的慷慨悲歌。李綱曾贊杜甫“愛君憂國心，憤發幾悲咤”⑥，于其自身來說，又何嘗不是“忠義氣節，羈旅艱難，悲憤無聊，一寓于詩”⑥。宣和七年（1125），金兵分兩路大舉南下，宋徽宗趙佶驚恐萬狀，李綱刺臂血上疏，請徽宗禪位太子以號召天下。欽宗即位，李綱堅決主戰反對遷都，呼吁“祖宗境土，為人子孫當固守之，雖尺寸之地，豈可割以遺人”（《論御寇用兵札子》），在著名的詠史詞《喜遷鶯·真宗幸澶淵》中，借以敘說北宋真宗年間的“澶淵之盟”來警策欽宗，詞中陳述了景德元年（1004），契丹族遼國大軍大舉侵宋，“廟堂折沖無策”，于是真宗打算采納參知政事王欽若、陳堯叟棄京城而遷都南逃的主張，君臣附議，唯宰相寇準力排眾議，力請真宗御駕親征，抗擊遼軍，因皇帝親征，宋軍士氣大振，“六軍萬姓呼舞，箭發狄酋難保”，射死了遼軍統帥蕭達蘭，以戰逼和，贏得“從此年年修好”。李綱借歷史來諷喻現實，明示欽宗不要重蹈覆轍，當年真宗親征澶淵迫敵稱和，而今為何要棄汴京而逃呢？當年王欽若、陳堯叟逃跑誤國，而目前白時中、耿南仲等佞臣盅惑君王，欽宗您還看不明白嗎？當年寇準力挽狂瀾方以戰逼和，贏得“從此年年修好”，我又何嘗不想學寇準建功立業，昭昭之心天地共鑒，欽宗您還看不明白嗎？在《喜遷鶯·晉師勝淝上》中，詠唱了東晉孝武帝太元八年（383），東晉以數萬軍隊，在淝水大破前秦的九十萬大軍中興王室的歷史，他熱情謳歌謝安的謀略，“破強敵，在謝公處畫，從容頤指”；盡情渲染了晉師的勇猛和聲威，“旌旗麾動，坐卻北軍風靡。夜聞數聲鳴鶴，盡道王師將至”，他借古人表明在大敵當前之際，要效法歷史上的英雄人物，敢于抵抗，中興王室，帝王若能“庇烝民”，“周雅何曾專美”。“其忠義之氣滲透入詩歌創作中”⑦，誦其詩詞，可以想見其為人。

遺憾的是，“古來圣賢皆寂寞”。靖康元年（1126）二月，金軍撤兵，李綱旋即遭到排斥和誣陷，被排擠出朝廷。臨行前，欽宗手書《裴度傳》賜予李綱，李綱深為感動地說：“臣曾不足以望裴度萬分之一。然寇攘外患，可以掃除；小人在朝，蠹害難去。”他有心報國，無路請纓，于是懷著憤慨的心情，“憂國與愛君，誦說不離口”③。在《念奴嬌·憲宗平淮西》中，他用史筆敘述并評說唐憲宗討伐割據淮蔡的藩鎮吳元濟的史實，歌頌唐憲宗“天子英明”，能重用裴度，“不疑不貳處，登庸裴度”，最終鞏固中央政權，“明堂坐治，中興高映千古”，也反映了李綱渴望宋王朝能信任自己，把抗擊金兵實現中興大業的重任交付自己的急切心情。他那忠君救國的理想之詞，還表現在《蘇武令·塞上風高》中：“念白衣、金殿除恩，歸黃閣、未成圖報”，深表對被擄的徽欽二帝的思念，嘆息自己不能為之復仇雪恥，“誰信我、致主丹衷”，若“調鼎為霖”，表明自己若為宰相，便要以賢相為榜樣，救國濟民，若要帶兵打仗，便“登壇作將”，即刻“平掃”“燕然”，“擁精兵十萬，橫行沙漠，奉迎天表”，他時時憂思君王的安危，時時不忘收復中原。即使已是“病牛”，也“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病牛》），俯首甘為老黃牛，為眾生溫飽而出力。真是“書生秉劍振軍魂，獵獵旌旗降戰塵。南渡英雄千古事，湯湯豪氣徹乾坤”（戴健《謁李綱祠》）。

李綱是不甘伏櫪的英雄，“畢力殫慮于靖康、建炎間”，可惜“又系乎用與不用、用之而不終用之也”④，他空抱收復失地之雄心，終難展“直搗黃龍”之夙愿，縱然瑤琴彈斷，南宋當局又哪會聽進半言？為此，他也曾陷入“事無可為者矣”的悵然痛苦中，悲傷地感嘆自己如病牛“力盡筋疲誰復傷”（《病牛》），如逐客“有家歸未得，滿懷離恨寄南風”（《重午》），如澤畔人“誰憐澤畔人憔悴，更把騷辭賦《大招》”（《劍普道中二首之二》），如遷客“誰念遷客歸來，老大傷名節”（《六幺令·次韻和賀方回金陵懷古，波陽席上作》……詞作中真實地吐露了內心的抑塞磊落不平之氣。但盡管失望、感傷，我們依舊能感受到他那不滅的“忠義之氣”、堅貞之節——“縱使歲寒途遠，此志應難奪”（同上）。雖為病牛，依然“不辭羸病臥殘陽”，在如殘陽的國勢面前永不言棄，盡心報國，他把自己稱作澤畔人、逐客，正是以屈原自喻，表明自己與屈原一樣有著矢志不移的報國之心。他也曾自喻為漁翁，“倚欄凝望，獨立漁翁滿江雪”（同上），借風雪中獨立不移的漁翁，表白自己操守的高潔、信念的不渝和品格的堅定。為此，即使在悵然中，我們依舊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如江水長流不息般昂揚的信念和不屈的奮斗激情。古來的英雄人物，或以其高尚的理想節操激揚后世，或以其不凡的光輝勛業激勵人心，李綱是二者兼而有之，他如晶瑩的鉆石多面生輝，熠然千古。

循著李綱詞的情感脈絡走來，忠義報國心幾欲破紙，如風間嘹亮的號角，慷慨激越催人奮進；又如皚皚白雪間含苞待放的一枝臘梅，傲然屹立不屈不撓，悲壯而崇高著，奏響了靖康時期抗金救國的愛國大音。氣雄調雅，意高語莊，承蘇軾的豪放卻少飄逸，啟稼軒的雄壯而少悲郁，“在兩宋詞壇里，也是突出的”⑧。讀其詞，正如劉永濟在《唐五代兩宋詞簡析》中所說的：“不可以尋常詞觀之，而應當以‘高山仰止’的態度”來讀，辭意之高潔，似其為人。

注釋：

①[元]脫 脫等撰．宋史·列傳（第一百一十八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7.

②李慈銘．南宋四名臣詞集序[M]．金啟華等編．唐宋詞集序跋匯編[C]．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93．

③蔣述卓等編．宋代文藝理論集成[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④王鵬運．南宋四名臣詞集跋[M]．金啟華等編．唐宋詞集序跋匯編[C].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93．

⑤袁行霈．中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⑥蔣述卓等編.宋代文藝理論集成[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⑦傅漩琮 許逸民等編．中國詩學大辭典[Z]．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9．

⑧唐圭璋．詞學論叢[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李 瑛，無錫高等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