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總是情

摘 要：李煜是一個亡國之君，卻有著一顆真淳、銳敏之心。曾為國主富貴榮華到極點，又身經(jīng)亡國悲哀傷痛到極點，這特殊的經(jīng)歷使李煜在詞上取得了登峰造極的成就，給后代留下了大量傳誦不衰的血淚文字。其中最能表現(xiàn)故國之思、亡國之痛和降宋悔恨之心的就是其不朽詞作中最為人熟知的一篇——《虞美人》。

關(guān)鍵詞：詞 《虞美人》 亡國之痛

李煜作為一個“不恤政事”的亡國之君，卻給后代留下了大量傳誦不衰的血淚文字。宋人蔡絛《西清詩語》云：“南唐李后主歸朝，每懷舊國……嘗做長短句云。”亡國后所寫的傷懷之詞，情真意切，千百年來引起無數(shù)讀者的共鳴，被王國維譽為“血寫”之作，其中最能表a現(xiàn)故國之思、亡國之痛和降宋悔恨之心的就是其不朽詞作中最為人熟知的一篇——《虞美人》。

一、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春花與秋月在常人看來乃是人間的良辰美景，但就是這最容易勾起人們美好聯(lián)想的景象卻使李煜煩惱倍增，他劈空而下，怨問蒼天：春花秋月，年年花開，歲歲月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完了呢？對于一個過著“日夕以眼淚洗面”屈辱生活的亡國之君來說，“春花秋月”只會引起對一去不復返往事的回憶。他會想到“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憶江南》）是何等快樂逍遙；想到過去那種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歡娛生活。“一旦歸為臣虜”（《破陣子》），就再也不會重現(xiàn)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花謝尚有花開時，月缺還有月圓日，可逝去的往事——南唐的輝煌和帝王的生活，皆已“流水落花春去也”（《浪淘沙》）。詞人一聲嘆息——“何時了”，讓所有的思緒跌入無盡的悲傷。往事如煙，恍如隔世。從一國之主驟然淪為階下囚，其中的種種變故，可謂“剪不斷，理還亂”（《相見歡》），實在不勝回憶，也難以一一梳理。一樁樁，一幕幕，一件件，趕不散，推不開，忘不掉，時時呈現(xiàn)在眼前。他憂愁，卻無法排除；他怨恨，卻又不敢直言。洶涌波翻，盤腸郁結(jié)，千思萬慮，這一腔怨愁、悔恨，終于凝結(jié)成一聲長嘆：“往事知多少”。撫今憶昔，既有對昔日紙醉金迷的帝王生活的不舍，也有不理朝政、枉殺諫臣的悔意。宋王铚《默記》里記載著這樣一件事：宋太宗派徐鉉去看李煜。亡國君臣相對無言，最后李煜講了一句話：“當時悔殺了潘佑、李平！”潘佑本是李煜的寵臣，對南唐忠心耿耿，眼見國勢日衰而李煜又力蔽奸邪，耽于淫樂，于是憤切上疏，極論時政。南唐的戶部侍郎李平是潘佑的好友，李煜認為潘佑的直諫是李平激出來的，因而將兩人迫害至死。徐鉉本是南唐的吏部尚書，后隨李煜投降。在迫害潘佑、李平的事件中，也有他一份。李煜這一句話耐人尋味，意味深長，含有錯殺忠臣以致誤國的悔恨。可見他回憶的往事并不限于“雕欄玉砌的帝王生活和朝暮私情的宮闈秘事”，而是包含著南唐失國的痛苦教訓等復雜的內(nèi)容。

二、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小樓昨夜又東風”，表面看是交代現(xiàn)實時令的一句景語，實則蘊含了非常豐富的感情內(nèi)容。景中關(guān)情，感慨極深，慘痛之情溢于言表。“小樓”是詞人被囚禁的處所，象征他失意而不自由的遭遇，“又東風“是寫無人能加以阻止的時令變化，象征春天又來到了人間。“又”字表明小樓的東風是不曾改變的，是永恒的，但詩人的故國卻是“不堪回首”。“又”字又表明此情此景已無數(shù)次使他夜不能寐，正是“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浪淘沙》）啊！“獨自莫憑欄”（《浪淘沙》），夜闌人靜，明月曉風，幽禁在小樓中的不眠之人，獨自登上寂寞的“小樓”，對著故國家園的方向，回首故國往事已是不堪忍受。多少凄楚之情，涌上心頭，國破家亡的深悲巨痛，撫今思昔的無窮悔恨，身陷囹圄的憂懼，遭受玩弄的屈辱，忍辱負重的凄涼，萬念俱焚的絕望。又有誰能忍受這其中的滋味？“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浪淘沙》），在這春歸人間最美好的時刻，詞人卻“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深長地感嘆憶昔故國時不堪忍受之情，把春歸而人不能歸的無可奈何之情，宣泄得淋漓盡致。

三、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

“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上承“故國”句而來，以南唐宮殿的一角概括了當時殘存而未變的一切南唐事物。“只是”二字以嘆惋的口氣，回首往事，昔日和自己廝守相樂的宮娥嬪妃如今已神韻風采不復當年。昔日的主人現(xiàn)在身處異鄉(xiāng)寂寞深院之中，已是面容憔悴的苦囚。縱使亭臺樓閣壯麗如故，也只是“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浪淘沙》）而已，自己也難再見到了。“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破陣子》），瞬間如落花飄去，杳然不再，唯作煙夢罷了！這一“在”一“改”之間，道盡了幾多物事人非的酸楚與哀傷，又怎能不讓人“欲語淚先流”啊！詞人自“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破陣子》），被迫離開宮殿成了趙宋“臣虜”，這種身世的凄涼之悲，人事的滄桑之感，又何能說得盡道得完呢？正如他的《相見歡》所寫的凄婉心境，“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如此而已。

四、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憶江南》），昨夜故國山河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愁腸哀情，還在久久縈繞，傾訴不盡。悲痛、憂傷、哀恨、愁思在詞人身上，互為交融，層層聚積，詞人的情感在這里已經(jīng)完全無法遏制了，至結(jié)句沛然從肺腑中流出，轟然直瀉——“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滾滾東去的江水，蘊含一種言有盡而愁無限之意，給人一種綿綿不絕的感受體驗。把抽象的愁情形象化，有色有聲，可感可觸，并以問答出之，加倍突出了一個“愁”字，從而使詞人那深長無盡、綿綿不絕的愁思自然而貼切地全部抒發(fā)了出來，形成強大的感染力，成為卓絕千古的喻愁名句。王國維《人間詞語》中說：“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后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

從李煜的詞中，我們不難看出這位詩酒風流的皇帝是多么的才情盎然，天資聰慧，無奈造化弄人，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只羨“一壺酒，一竿身，”（《魚父》），“萬頃波中得自由”（《魚父》）的風流才子卻生在帝王之家，成為一個國家的君主。曾為國主富貴榮華到極點，又身經(jīng)亡國悲哀傷痛也到極點，這特殊的經(jīng)歷使李煜在詞上取得了登峰造極的成就。從整首詞來看，詞人有著一顆真淳、銳敏之心，能毫無拘束地用切身的心靈創(chuàng)傷直接抒寫自己的深哀隱痛。正如吳梅先生《詞學通論》中評價的：“二主詞，中主能哀而不傷，后主則近于傷矣，然其用賦體不用比興，后人亦無能學者也。”王國維《人間詞話》說：“詞至李后主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這里都肯定了李煜詞創(chuàng)作中直抒常人的心靈體驗之真，把詞由應(yīng)歌而作重新納入應(yīng)情而作的軌道，為文人詞的創(chuàng)作拓展了新的領(lǐng)域，并提高了詞的社會地位。

參考文獻：

[1]顏應(yīng)伯．李煜《虞美人》的藝術(shù)特色[J]．文科月刊，1984，（11）．

[2]周仕慧．李煜詞賞讀[M]．北京：線裝書局，2007．

[3]蘭世雄．婉約詞[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

（張 宏，河南省漯河醫(yī)學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