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意義探析

周孚，字信道，號蠹齋，南宋詩人。先世濟北（今屬山東）人，乃軍將世家，后避亂寓居丹徒（今屬江蘇）。南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進士。淳熙四年卒于官，年四十三。有詩文集《蠹齋先生鉛刀編》30卷，其中存詩14卷約370余首。本集陳珙序稱其“始刻意于詩，以后山為法，其后由陳而黃，由黃而杜，屬思高遠，煉句精穩(wěn)，少而工，壯而新，晚而平淡”。劉宰《漫塘集》卷二十四《書周蠹齋孚集后》亦謂其“詩律嚴整，且字字有來歷，有杜少陵黃山谷之風。”《四庫全書總目》稱其“為詩初學陳師道，進而學黃庭堅，俱能得其遺矩。”無論是從創(chuàng)作觀念還是從創(chuàng)作實績來看，周孚的詩歌都深受江西詩派的影響。

在具體的創(chuàng)作手法上，周孚的作品呈現(xiàn)出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即高頻詞匯的使用。在很多作品中某些詞匯被多次、反復地使用，筆者以為這些高頻詞匯的使用能夠一定程度上反應出作者的內(nèi)心世界，有著重要的意義。筆者擬從“十年”這一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詞匯探析周孚的內(nèi)心活動。

周孚的詩歌中，出現(xiàn)“十年”或“十載”的作品多達20余首，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不是確指。而且有一個共同點，即所有這些作品都是出現(xiàn)在和友人酬唱贈答的作品中。“十年”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這樣的作品中含有對過去的追憶，對朋友的懷念寓意，可以看出作者是一個非常戀舊而且非常重視友情的人。如《哭楊虞臣丈》“楊公十年舊，不見五年許?！边@里“十年”是對和楊虞臣的友情的追憶。又如《兵定后寄仲時》“凄涼一抔土，牢落十年塵。生計哀難舍，交情愧不渝?！币彩怯谩笆辍眮戆凳窘磺榈纳詈窈妥约簩τ亚榈膱载懖挥??！笆杲习叮c君每從容?！保ā犊薷卟埂罚┮嗍腔仡欁约汉透卟沟挠亚椤?/p>

這是一種情況，還有另一種情況是用“十年”來突出時間的跨度之大，從而有一種在今昔對比的過程中獲得某種感慨的情愫。《別仲時》五首之五云：“十年意外謗，庶可弭萬一?！弊髡咴诘堑诤笠恢倍紱]有得到官職，或許因此遭受了一些議論甚至有可能遭遇了鄉(xiāng)人的白眼，所以當他被授予官職告別老朋友的時候，長期以來背負著的輿論壓力，這時有了一種解脫或緩和的感覺。“當求一轉語，共證十載誤?！保ā稇浗股綀A禪師贈趙居士》）則表現(xiàn)對今昔對比之下，對往日生活的懊悔和否定以及對新生活的期待。“開徑相從定何日，即今已恨十年遲?！保ā额}蘇庭藻竹堂》）也是這種情愫的表達，區(qū)別在于前者是把往昔生活和現(xiàn)在的向往佛門——盡管作者并沒有因此真的遁入佛門，相互比較得出的感慨，后者是作者把往昔的生活和隱居這種理想生活模式對比而發(fā)出的感慨。而“昔我二三友，芳蘭悶孤香。悠悠十年間，曲指略喪亡?！保ā稓q暮有懷存沒次舊韻柬德裕安民》）則強調(diào)時間跨度之長，引出下面的友朋大多凋喪的殘酷現(xiàn)實，撫今追昔，感慨萬千?！澳闹d后，敗甑不炊午?！保ā睹愫橹逻h龔良辰與致遠善時已亡》）則以洪致遠少年時的“落筆敏風雨”和“自言名家駒”的意氣風發(fā)和現(xiàn)在的“敗甑不炊午”的尷尬現(xiàn)實形成強烈的今昔反差。

再者，“十年”的使用，表達了作者對時間流逝的無限傷感，帶有典型的中國文人對于生命短暫、時光飛逝的感慨。如“十年不見空青眼，一日相逢各白須?！保ā都奶K庭藻二首之一》）“十年”與“一日”對比形成的反差，再加上“白須”，充分體現(xiàn)出作者對于時間流逝之快的感傷。嘆老嗟貧似乎是宋代中下層文人的共同喜好，周孚在詩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十年”和“老”、“病”等詞語連用，或雖然沒有出現(xiàn)這些字樣但卻流露出一種自傷老大、感慨年華已逝的意識。比如“十年臥病江湖上，今日蘇郎解寄書。”（《得蘇四庭藻書》）又如“十年臥江漢，一旦別衡茅。”（《調(diào)官畢寄蘇四》）都有一種以江湖衰翁口吻自嘲的意味。

最后，“十年”還表現(xiàn)出作者對光陰虛度、一事無成的無奈、悲傷。當然這一點和上面一點有一定的心理相通的地方，但還是有著較為明顯的區(qū)別和側重點。比如“十載光陰已虛度，欲加呵斥待君還。”（《送陳道人之金陵》）作者在其《自贊》中以“腐儒”自居，雖然有時也表達歸隱的愿望，但儒家的用世濟世之心終其一生都沒有改變。然而現(xiàn)實生活中他的濟世之志無法實現(xiàn)，同時又覺得自己的清高孤介的人格在這個世俗的社會與俗乖違，格格不入，感覺自己的人生是在虛度，這種情緒郁結在其心中無法排解，所以只有轉向佛門尋求精神解脫或希望通過隱居尋求內(nèi)心的平靜。作品中多次出現(xiàn)“十年”，很多都是屬于這種情況，包括筆者分析的屬于以上三種情況的作品，其中的大多數(shù)也都一定程度上帶有這種色彩。只不過有時候較為濃郁、明顯，有時候比較隱晦，帶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和輕嘆在里面。

周孚詩歌當中，多次出現(xiàn)詞匯“十年”，折射出了他內(nèi)心世界的種種情愫以及情緒上的波瀾，對于探究其精神世界和更好地從總體上解讀其作品有著相當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宋]周 孚撰：《蠹齋鉛刀編》三十二卷，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清]曹庭棟編：《宋百家詩存》，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清]厲鶚編：《宋詩紀事》，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宋]劉 宰撰：《漫塘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清]永 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

[6][清]陸心源撰：《宋史翼》，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版。

（王德龍，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