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承傳《史記》曲筆法寫王進之探究

摘 要：《水滸傳》作者借鑒太史公《史記》的曲筆法，在王進身上寄托了自己尊崇氣節、貶斥勢力，尊崇仁義、貶斥功利的的政治理想和人格理想。具體的曲筆過程，一是借鑒了《史記·七十列傳》傳首寓意的方法；二是通過人物形象互現法，達到了此處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

關鍵詞：《水滸傳》 王進 《史記》 曲筆

《水滸傳》塑造的一百單八將英雄好漢個個形象鮮明個性生動，堪稱中國古代文學形象塑造的典范，在他們的身上寄托了作者的愛恨情仇。但細琢磨，寄托作者的政治理想和人格理想的并不是這一百單八將英雄好漢，而是文中著墨并不太多的王進。這一切，都是作者通過承傳《史記》的曲筆寫法來體現的。

一、曲筆寫王進

王進者，君子也。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也。”①“中行”即“中庸”。朱熹在《中庸章句》的篇首云“子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②中行者，君子也。而狂者，進取也；狷者，有所不為也。據此，孔子把世人按其品格高下分為四類：中行之君子，狂狷之人，鄉原（原）者和小人也。按孔子的這一劃分標準來對照《水滸傳》中的人物，王進乃君子也，而那一百單八將只能是狂狷之士了。王進者，進于王道也；王道者，仁道也。仁道者，道德也，乃國之根本也。王進，作為朝廷八十萬禁軍的頭領，因高俅的打擊報復，無法在朝廷盡忠報君，只好攜帶老母，投奔延安府。這樣，進可以投軍報效朝廷，退可以侍奉老母，盡一孝子之責。范仲淹在其《岳陽樓記》里說：“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其筆下的境界，王進當之無愧也。王進者，真君子也。

《水滸傳》承傳《史記》的曲筆寫法，通過塑造王進這樣的君子形象，寄托了作者尊崇氣節、貶斥勢力；尊崇仁義、貶斥功利的人格理想和政治理想。

《水滸傳》寫王進大力借鑒了《史記》的曲筆法。太史公情非得已，使用曲筆。太史公的思想與當朝統治者有著尖銳的沖突，于是為了全身避禍，更為了完成其“究天人之際，成一家之言”③的宏偉理想，不得不借鑒《春秋》“暗含褒貶，微言大義”的寫法。《水滸傳》的作者所處的現實社會環境與太史公相近，其要在作品中寄寓自己提倡仁政，反對暴政；弘揚君子品格，鞭撻小人得志的思想，也不得不借鑒《史記》的曲筆法。另外，《水滸傳》的作者大力借鑒太史公《史記》的曲筆法，其內在根源還在于這兩位作者的政治理想與人格理想是一致的。太史公在《史記》中說：“五百年之后王者興”③在這里太史公以道統領袖的王者自居，主張實行仁義政治，反對法術思想和霸道統治。整部《史記》曲筆寫盡貶斥霸道、提倡仁政；諷刺勢力小人、歌頌仁義君子的故事。《水滸傳》的作者承傳《史記》筆法，就是從根本上承傳了太史公所倡揚的“王道、仁政、君子”這樣的政治理想和人格理想。

二、布局顯曲筆

《水滸傳》曲筆寫王進，具體地借鑒了《史記·七十列傳》的傳首寓意法。《史記·七十列傳》傳首為伯夷、叔齊立傳，有深遠意義。伯夷和弟弟叔齊生活在殷紂失道、西周興起的王朝更替之時，兩人為了謙讓王位，都逃離了孤竹國，想在周王朝安心地生活。可正趕上武王準備伐紂。伯夷和叔齊向武王進言說：“父死不葬，爰及干戈，是為不孝，”“以臣弒君，是為不仁，不義。”③可武王根本聽不進勸，差點殺掉他倆。于是他們兩人抱定“不食周粟”的道德底線，跑到首陽山里采薇而食，并最終餓死在山中。太史公開篇就寫伯夷、叔齊，就是想借助于傳首人物的品格和德操來表達自己提倡“忠孝仁義”之心，來表現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人格理想，并以此為整個列傳的指導思想。《水滸傳》的作者開篇就寫王進，繼承了中國古代文學結構布局的特點，尤其是借鑒了《史記·七十列傳》的立傳方法，通過開篇所塑造的王進形象，表達作者尊崇氣節、貶斥勢力，尊崇仁義、貶斥功利的思想，并以此寄托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人格理想。

三、互現顯曲筆

《水滸傳》作者寫王進的人格時，借鑒了《史記·七十列傳》的“各傳互現法。”在《水滸傳》中，通過王進與史進的類比互現、王進與高俅的對比互現，以及王進與從未謀面的哲宗的互現，進一步凸顯了王進尊崇氣節、貶斥勢力，尊崇仁義、貶斥功利的君子品格。

王進與史進的類比互現。第二回“王教頭私走延安府，九紋龍大鬧史家村”寫王進逃難時受恩于史員外，便教史進武功以報恩。王進說史進學的“都是花棒，上陣無用。”⑤王進半年時間，就把史進調教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作者在此用了“參差互現法”，以史進這一高徒，映襯王進這一高師，達到此處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再者，史進者，進于史也，言一百單八將之功也，其雖不如王進，但也可載入史冊。且史進是《水滸傳》一百單八將出場的第一人，故可把史進看作是一百單八將的代稱。而王進半年調教史進成才，說明王進的境界遠遠高于一百單八將，故《水滸傳》是歌頌王進一人也。另外，單從王進八十萬禁軍頭領這一身份，就說明了王進之武功了得。據《泰嘉會稽志》卷4說北宋招募禁軍時：“先度人才，次閱馳閱，此試瞻視。”另外“凡入上四軍者，棒日、天武弓以九斗，龍衛、神衛弓以七斗，天武弩以二石七斗。神衛弩以二石三斗為中格。”⑤王進作為八十萬禁軍的首領，武藝更應該是非同尋常的。

王進與高俅的對比互現。高俅者，何人也？披著人皮的禽獸也。第二回中說他是“東京開封府汴梁宣武軍，一個浮浪破落戶子弟……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只在東京城里城外幫閑。”④“迭配出界發放。東京城里人民不許他在家宿食。”④返京途中，董將士、小蘇學士都認為高俅是“幫閑浮浪子弟”④，不肯久留。可見，高俅的品格和為人，為社會上的工商雜類和士大夫階層所不恥。唯與柳大郎終日廝混在一起。柳大郎“開賭坊，平生專好惜客養閑漢，招納四方干隔澇漢子。”④高俅這樣的奸佞小人，卻得了殿帥府太尉的職位。在此，品高藝強的王進與腌咂卑劣的高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高俅進，王進退，寓示著小人奸黨進，忠誠異首退；高俅進，王進退，表現了奸佞小人得志，君子品格受污。作者通過高俅的飛揚跋扈，襯托王進的落魄不濟；以高俅的無才無德，反照王進的德才兼備；以高俅的小人得志，反襯王進的君子不遇；以高俅對王進趕盡殺絕的報復，映襯王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⑥的高遠境界。

王進與不相干的哲宗皇帝的互現。在整個《水滸傳》中，哲宗皇帝與王進從未謀面，兩個人表面上風平浪靜，事實不然。高俅為工商雜類及士大夫階層所共同唾棄。偏偏小王都尉喜歡得不成，這就說明小王都尉的品行德操不高。而小王都尉在宴席吃酒間把高俅引薦給端王，不僅自己的政治賄賂和政治投機成功，還讓高俅也雞犬升天。端王喜歡踢球，寓示著端王沉溺于聲色犬馬，八十萬禁軍頭領的去留，根本沒放在心上；端王與高俅平等踢球，說明端王狎昵小人，遠離君子，八十萬禁軍首領王進的遭遇，壓根兒就不過問。當朝的最高統治者端王，不但寄寓聲色犬馬，狎晲小人，還受小王都尉的賄賂，說明了端王是無道的昏君。整部書，高俅與端王、小王都尉關系密切，這就說明當時整個社會是亂自上始。王進的遭遇，看似與端王沒有關系，實則都源自端王，作者在此不好直接批判哲宗，就以高俅的種種罪行來折射哲宗的昏庸無度。在此，作者使用的是曲筆法。

注釋：

①張燕嬰編．論語·子路[M]．北京：中華書局，2006：201．

②朱熹注．中庸章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34．

③司馬遷．史記[M]．王永嬰編．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2：7，23，209．

④施耐庵 羅貫中．水滸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5：10，5，6，5，5，5．

⑤王曾瑜．宋朝兵制初探[M]．北京：中華書局，1983：8，236．

⑥朱熹注．孟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3，42．

（魏紅霞，西北民族大學語言文化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