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小說《命若琴弦》向我們提出了一個有關(guān)人生命本身的問題:人該怎樣來看待生命中的苦難?直面苦難、超越苦難、感恩苦難,以永恒的生命之舞來書寫抗爭與超越的寓言,這就是史鐵生徹悟后精心構(gòu)筑的救贖之路。本文力圖通過對小說文本的分析,展示這條救贖之路的形成過程,并反思這種救贖方式本身固有的局限。
關(guān)鍵詞:直面苦難 超越苦難 感恩苦難 局限性
“活到最狂妄的年齡上忽地殘廢了雙腿”的史鐵生,經(jīng)歷了由正常到殘缺的生命過程,在生與死的痛苦掙扎中毅然活了下來,那難以承受的生命之輕進入了作家對生命沉思的隱秘的個人世界,開啟了一扇個人對世界、人生以及命運重新理解的門:小說《命若琴弦》探討的就是如何看待人生命中的苦難的問題,直面苦難、超越苦難、感恩苦難,以永恒的生命之舞來書寫抗爭與超越的寓言,這就是史鐵生徹悟后精心構(gòu)筑的救贖之路。
一、直面苦難:正視偶然命運的來臨
“命運的造就也就決定了角色的分配和承擔的方式,有些人仿佛生來就是為了承受苦難,在苦難中默默忍受著命運的重壓。”①《命若琴弦》通過老瞎子和小瞎子由于殘缺而經(jīng)歷的愛情挫折、信仰挫折向讀者展示了真實的生命體驗;這種生命體驗中的希望與絕望、悲觀與樂觀、信仰與懷疑等因素構(gòu)成了小說的內(nèi)在張力。
《命若琴弦》刻畫了70歲的老瞎子和17歲的小瞎子兩個人物迥然不同的形象。天真、活潑、好動的小瞎子具有年輕人的樂觀,充滿了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和強烈的探究欲望:什么是“綠色的長乙(長椅)”?什么是“曲折的油狼(游廊)”?小小的電匣子是小瞎子想要了解外面世界的重要工具,那里面也承載了小瞎子情竇初開的美好希望:與野羊坳的小妮子蘭秀兒一起聽電匣子、嬉戲、親昵。而歷經(jīng)滄桑的老瞎子則無心于此,“天底下的好東西多了,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②他的目標可宏大得多:他從山外人那里買來電匣子為的是學些新詞兒,編些新曲兒;早日彈斷用作藥引的一千根琴弦,抓來藥方治愈盲疾。彈斷一千根琴弦成為老瞎子的信仰,而小瞎子則對師爺留下的藥方持一種懷疑態(tài)度:“干嘛非得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付藥呢?”“一千根斷了的琴弦還不好弄?”②而師父容不得對這件事有懷疑。
沒有欲望就沒有生命。小瞎子想要了解外面的世界,想要一份屬于自己的愛情,老瞎子想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又是多么正常和符合人性的欲望啊!然而命運之神將殘缺賦予瞎子一族,同時也無情地剝奪了瞎子一族們屬于正常人的權(quán)力。一個人在世界上之所以會感覺幸福,就是因為他覺得充溢著強勁的人生動力,而一個人的生命動力包括兩個基點:一個基點是開端,就是人自身的欲望、設(shè)想、心態(tài),另一個基點就是終點,即他所要達到的目標。雖然通往成功的路上荊棘叢生、困難重重,但對于目標的成功來說付出是絕對具有意義和價值的,再苦再難也遮蓋不住幸福的底色。所以小說的開篇雖然寫了瞎子師徒風塵仆仆的苦行者形象,但這一路上他們滿懷希冀,要見到自己喜愛的妮子、要彈斷一千根琴弦都不能不讓他們激情迸發(fā)、興致昂揚。只有在小瞎子因陷入對蘭秀兒的想象而得意忘形時,老瞎子進行苦口婆心的規(guī)勸、二人發(fā)生的小小齟齬這一情節(jié)才讓讀者感到了隱隱的不安與不和諧。然而這種不和諧之音也在老瞎子彈斷了一千根琴弦后歸入平靜。
小瞎子與喜歡的蘭秀兒之間有了發(fā)展,他們試著親嘴、吹氣兒、扭打親熱;而老瞎子彈斷的琴弦也夠了數(shù),該去取藥方了,此時小說達到了高潮。然而,故事突然發(fā)生了大陡轉(zhuǎn):老瞎子保存了五十年的藥方竟然是一張無字的白紙!小瞎子喜愛的蘭秀兒嫁到山外去了!瞎子師徒的希冀成了空,他們落入了極端絕望、悲觀的境地。小說詳寫了他們的痛苦麻木狀態(tài):老瞎子“骨頭一樣的眼珠在詢問蒼天,臉色也變成骨頭一樣的蒼白。”“小瞎子正跌倒在雪地里,一動不動,想那么等死。” ②瞎子師徒為尋求理想、光明與愛情所付出的努力頃刻間付諸東流,目標成為鏡花水月,他們的心弦斷了。經(jīng)歷了愛情挫折、信仰挫折的小瞎子和老瞎子一時被置于無意義的、荒蕪的心靈沙漠里。
當不尋常的偶然事件落到個體生命的頭上時,對個體生命而言,這種不幸是百分之百的必然,人對這種超越于個體生命之上的外在力量沒有改變的余地:小瞎子錯過了與蘭秀兒的緣分,老瞎子也不會復明。小瞎子對命運不公發(fā)出了這樣的詰問:“干嘛咱們是瞎子!”“就因為咱們是瞎子。”老瞎子回答。小瞎子的憤慨、無奈溢于言表,這個詰問在遼闊的宇宙空間里顯得多么蒼涼悲壯;而老瞎子的回答則把這種詰問拉回到生命個體的本身,平息了小瞎子的憤懣不平,也進一步加重了悲涼的意味。“沒有最初的生命本身對你的沖動,愛情、殘疾、死亡等等這樣的東西不沖擊你的時候,理性也不會產(chǎn)生”③,于是作家真實的內(nèi)心痛苦外化為對殘缺者的關(guān)注,對命運的理性思考:既然人無力改變超越于個體生命的強大的外在力量,那么就只有去直面它——你生命中的苦難。
直面苦難的前提是親歷,是體驗。小瞎子經(jīng)歷了愛情挫折的體驗后,方知殘疾會帶給他何等的不幸,承載不幸命運的現(xiàn)實總是重棒出擊。小說中雖然沒有直接描繪老瞎子的愛情,但通過老瞎子年輕時“師爺?shù)膭駥А奔八麑π∠棺拥恼佌亜裾T,老瞎子回憶往事時低沉零亂的琴聲及犯病的情況來看,我們亦可猜想到他在年輕時必然也經(jīng)歷過轟轟烈烈、亦以失敗而告終的愛情。愛情挫折后,老瞎子開始了半個世紀的信仰之行,而又遭遇了目標的不存在,他才看到世界荒謬、人生荒蕪的生存本相。在老瞎子和小瞎子身上存在著一種宿命,但這個“宿命”顯然不是認命,而是“知命,知命運的力量之強大,而與之對話,領(lǐng)悟它的深意。”③
直面生存的苦難,正視偶然命運的來臨,人真正的內(nèi)在生命才會開始,人才有可能建構(gòu)出豐富、有更高價值的內(nèi)心世界來超越自身。
二、超越苦難:投入永恒的生命之舞
史鐵生在《務(wù)虛筆記》中寫道:“人的本性傾向福音。但人的根本處境是苦難,或者是殘疾。”那么該以何種方式超越苦難走上救贖之路呢?由個人嚴峻命運上升到生命永恒流變,投入永恒生命之舞,就是作家傳達給我們的啟示。
如果說直面苦難,是坦然面對人與現(xiàn)實世界的沖突,關(guān)注人自身欲望不能實現(xiàn)的痛苦,那么,超越苦難,是在充分體驗苦難、調(diào)整人與自身的沖突(即:失敗對個體生命的沉重打擊導致的人對自我的否定)并取得平和心態(tài)后,由“為我”轉(zhuǎn)向“為他”。老瞎子在發(fā)現(xiàn)藥方只是一張白紙后,極度痛苦和哀傷,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他才從這種近乎死亡的狀態(tài)中游歷了回來,面容憔悴、呼吸孱弱、嗓音沙啞的老瞎子忽然想起他的徒弟。他從麻木中猛醒過來:小瞎子還要經(jīng)歷漫長的人生路,品味無數(shù)的苦難,于是老瞎子也學著師父的做法把藥方封進徒弟小瞎子的琴槽中……
索洛維約夫曾說過:“真正的愛首先是建立在信仰之上,愛的根本意義在于承認另一個生靈的絕對意義。”老瞎子看輕了自己,放棄了一己之痛,用更寬厚的手掌撫摸著世界,將關(guān)愛的目光從自身移開投注到徒弟的身上,完成了由為我向為他的轉(zhuǎn)變。老瞎子的個體生命是有限的,而現(xiàn)實生活中的苦難是無限的、虛空的,他將個體生命融入到歷史生命的長河中,將小瞎子的生命也納入這條河流中,以宇宙大生命來抵御“虛無”,突破了有限的個體生命,將這種精神的抗爭引入到無限的生命奔流與苦難的應(yīng)對中。老瞎子從受到偶然命運打擊的無意義的境地,進入了探索生命間本真的聯(lián)系、以善意的謊言賦予小瞎子新的希望的有意義的空間。老瞎子最初將“彈斷一千根琴弦便可以見到光明”當作一個絕對命令,而最終在他不懈的努力反抗苦難的過程中,他實際上把它當作了一種相對的啟迪,這個過程便是生命的展開,也即意義所在,老瞎子的認識視野隨之得到了提升,進而找到了自己在宇宙空間中的相對位置。老瞎子將終極真理作為關(guān)注的焦點,以覺醒者的姿態(tài)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生存的可能性,由悲觀面對生命的苦難到進入樂觀、達觀的人生狀態(tài)中。老瞎子變絕望為希望,盡管在承認苦難的前提下這種希望只能是一種無望的希望,但這卻是一種看懂了生命的生活,其解救策略高于宗教,因為它具有樂觀的特質(zhì)。老瞎子通過“為我→為他、有限→無限、無意義→有意義、絕對→相對、悲觀→樂觀、絕望→希望”的轉(zhuǎn)變,完成了對苦難的超越。“這時所體現(xiàn)出的個人對苦難的承受已不再是偏狹的絕望,而呈現(xiàn)為對人類的整體存在的擔當。”①當投入到永無終結(jié)的生命之舞中時,對于個體苦難以及一切不幸命運的自我超越就都變成了一種必然。
有論者從“平常心和非常心”關(guān)系來看史鐵生寫作④,“平常心”是指“他把內(nèi)在的痛苦外化,把具體的遭遇抽象化,然后再設(shè)法調(diào)整自我與命運的關(guān)系,力求達到一種平衡。”即把生命的殘酷和傷痛從自我中抽離出來,去融入到一個更大也更恢宏的所在之中。這個所在就關(guān)系到了“非常心”,它是指“以最真實的人生境界和最深入的內(nèi)心痛苦為基礎(chǔ),將一己的生命放在天地宇宙之間而不覺其小,反而因背景的恢宏和深邃更顯生命之大。”這就是史鐵生在這篇小說中最后出現(xiàn)的瞎子師徒形象了:“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走著兩個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兩頂發(fā)了黑的草帽起伏躦動,匆匆忙忙,像是隨著一條不安靜的河水在漂流。無所謂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也無所謂誰是誰……”②無論是老瞎子還是小瞎子,無論他們具有多大的性格差異,他們必然要經(jīng)歷同樣的困惑和苦楚,經(jīng)歷同樣的愛情和失落。在苦難后學會領(lǐng)悟,老瞎子擔當了小瞎子的精神領(lǐng)路人,為小瞎子指明了前行的路。也許有一天小瞎子也會彈斷琴弦發(fā)現(xiàn)藥方是一張白紙,也要受到失敗的重創(chuàng),幡然領(lǐng)悟后,他也會像老瞎子一樣把藥方裝到小小瞎子的琴槽中;或者是小瞎子彈不夠數(shù),在追求的希望中走完自己充實的人生路。其實,小瞎子和老瞎子走的路是師爺們所曾走過的循環(huán)往復的路,這條路融會了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這條河流就象征著人類生命歷史的長河,它的不安靜是在唱響一曲苦難、掙扎與超越的長歌;這條奔涌的河流帶有宇宙大生命永恒流淌的氣勢并終將生生不息著,師爺、老瞎子、小瞎子及其后來者都必將隨著這樣的樂聲帶著這樣的氣勢匯入這條宇宙大生命的長河,投入永恒的生命之舞。
這樣一種洋溢著生命之美的境界,內(nèi)蘊著一種實在的激情,在苦難的承受、超越之中亦充滿了濃重的感激之情。
三、感恩苦難:宗教情緒與詩性記憶
對生命本身的感動情懷,在史鐵生的小說中與苦難的表現(xiàn)相伴隨,每每給人以內(nèi)心的震撼。《命若琴弦》由直面苦難到超越苦難,艱難的是真正完全地投入到那生命本身的舞蹈,而這一點唯獨還需經(jīng)過真正的苦難才能做到。苦難是完成超越的內(nèi)驅(qū)力,沒有對真正苦難的切身體驗,是產(chǎn)生不了超越性的價值反思的。所以一旦超越了苦難進入到恢宏、闊大的天地,人就會對苦難有一種感恩的情緒,“如果對苦難有了一種感恩情緒,這就可能是宗教情緒,否則,祈求一點什么東西算不上宗教情緒。……那種在苦難的極端產(chǎn)生的感恩與愛,是宗教的根本。”③
在還剩最后幾根琴弦就要彈斷的時候,老瞎子想:“那時就可以去抓藥了,然后就能看見這個世界——他無數(shù)次爬過的山,無數(shù)次走過的路,無數(shù)次感到過她的溫暖和熾熱的太陽,無數(shù)次夢想著的藍天和月亮和星星……還有呢?突然間心里一陣空,空得深重。只就為了這些?還有什么?他朦朧中所盼望的東西似乎比這要多得多……”②老瞎子冥冥之中盼望著的是另外一種可能性,是終極意義的救贖與歸宿,眼睛復明作為個體狹隘的欲望即使能夠?qū)崿F(xiàn)也滿足不了他渴求走向超越、趨于完美的人生目標。而在經(jīng)歷了“假藥方”事件之后,他在極端的痛苦中領(lǐng)悟了師父的話和師父的良苦用心。因為有了徹悟,老瞎子在回憶以前所走過的路時,才帶上了徹悟時“心底無私天地寬”的主觀審美感受,生命的悲愴性詩意才得以呈現(xiàn):“他一路走,便懷戀起過去的日子,才知道以往那些奔奔忙忙興致勃勃的翻山、走路、彈琴,乃至心焦、憂郁都是多么快樂!那時有個東西把心弦扯緊,雖然那東西是虛設(shè)。”老瞎子想起了他師父臨終時的情景,“‘記住,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不錯,那意思就是說:目的本來沒有。不錯,他的一輩子都被那虛設(shè)的目的拉緊,于是生活中叮叮當當才有了生氣。重要的是從那緊繃的過程中得到快樂。”②
雖然現(xiàn)實無情地將老瞎子的復明夢想打碎,但他得到了他真正最想要的東西,比復明要“多得多”的東西——終極關(guān)懷,那就要感謝生活、感謝苦難,苦難是一切幸福的源泉。雖然老瞎子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至,可那孩子在等他回去。他知道那孩子目前的心情、處境。他將師爺留下的愛的火把向下延續(xù)著。基督教精神傳統(tǒng)是把愛作為原則的。基督教的臨終誡命是人應(yīng)愛人如己。于是老瞎子才為小瞎子重新設(shè)定了彈斷一千二百根琴弦的目標,“目的雖是虛設(shè)的,可非得有不行,不然琴弦怎么拉緊,拉不緊就彈不響。”將個體生命融入存在的整體生命中,是我們探索的生命意義的升級,也是愛的廣泛化。當西方的宗教情緒和史鐵生獨有的東方哲思結(jié)合在一起,我們受到了美的洗禮和啟迪。
人總是面臨著何去何從的抉擇,認定目標,路其實就在你自己的腳下。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走著兩個瞎子這一“在路上”的場景成為個體生命的真實得以敞露的一個過程,它象征著人類的苦難困境和對苦難困境的承擔與超越。不禁引發(fā)了我們對“瞎子家族”命運乃至整體人類命運的思考,“無限的坦途與無限的絕路都只說明人要至死方休地行走,所有的行走加在一起便是生命之途,于是他無懼無悔不迷不怨認真于腳下,走的鎮(zhèn)定流暢,心中倒沒了絕路。”⑤為了眼睛復明,老瞎子經(jīng)歷了五十年的爬山走路、五十年的風餐露宿,受盡了委屈,終于將一千根琴弦用心地彈斷,然而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付諸一切所盼望的結(jié)果沒有到來也不可能到來,一切努力原來換來的只是一場虛空。目的只是虛設(shè)的。藥方原來只是一張無字的白紙,“吸引著他活下去、走下去、唱下去的東西驟然間消失干凈。就像一根不能拉緊的琴弦,再難彈出賞心悅目的曲子。老瞎子的心弦斷了,準確地說,是有一端空無所系了。一根琴弦需要兩個點才能拉緊,心弦也要兩個點——一頭是追求,一頭是目的——你才能在中間這緊繃繃的過程上彈響心曲。” ②無數(shù)次的為不同目標的奮進接連起來,就構(gòu)成了人生之旅,拉緊生命的琴弦,旅途才會有意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有無限制地行走,“踏平坎坷成大道,歷盡艱險又出發(fā)”,才會體驗過程的意義、路上的幸福,才會接近更完美的人生。
感恩生命中的苦難,因為它是生命中的財富。它能使人為超越此在的生命狀態(tài)而不斷努力,它也能使人傳播愛、善,尋求終極的歸宿與意義,還能使人在回首時獲得一片詩化的記憶。
四、小結(jié)及反思
小說《命若琴弦》通過直面苦難、超越苦難、感恩苦難,構(gòu)筑了一條將個體生命投入永恒的宇宙大生命的救贖之路。史鐵生的意義在于他讓我們懂得:命運多舛是種常態(tài),但是生命可以平和而宏大。
殘疾給作者帶來了理想化。維系人之存在意義的支點為“他設(shè)”,作者力圖呼喚人們的博愛情懷,像老瞎子一樣做一個“給他人生命支點”的人。史鐵生設(shè)立的價值根基是宇宙大生命,個人失去了屬于本體的內(nèi)在獨立自足的價值和立足之地。小說突出了人的有限性與工具性,需要變有限的個體生命為無限的生命長河,需要人將自己工具化,成為他人幸福支點的設(shè)定者。史鐵生強調(diào)通過“為他”而獲得豐盈的自我這一意圖遮蓋了人的自我主體性、本身正常的生命欲求,容易造成“為他”與“為我”的斷裂。想要依靠道德、宗教確立具有內(nèi)在深度的自我,簡化了生存更為繁復的事實性,在現(xiàn)實世界中易于瓦解。
注釋:
①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M].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
②史鐵生.往事:命若琴弦[M].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
③林 舟.愛的冥思與夢想——史鐵生訪談錄[J].花城,1997,(1).
④張新穎.平常心與非常心——史鐵生論[J].上海文學,1992,(10).
⑤史鐵生.我與地壇[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
(那靖波,哈爾濱師范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