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古典哲學和英雄主義之間

摘 要：《狼圖騰》一書在贊美狼圖騰的英雄主義和個人奮斗的同時，通過古典哲學樸素的辯證法思想，試圖調和英雄主義的消極因素，該書的思想游走在古典哲學和英雄主義的矛盾之間。

關鍵詞：狼圖騰 英雄主義 古典哲學

《狼圖騰》出版于2004年，轟動一時，而且出現了海外譯本，創造了出版界的奇跡。但是對它的評價，卻是毀譽參半，甚至出現了很多極端的例子。有評論說這部作品可獲諾貝爾文學獎，有的企業家將其作為企業內部激勵培訓的教材；有的評論則將其列入大毒草，說是文化造假，是說教，甚至是法西斯主義。在筆者看來，其實《狼圖騰》的作者一直游走在古典哲學和英雄主義的矛盾之間，甚至迷失了自己。

圖騰（totem）一詞，是外來語，源自北美印第安部落奧吉布瓦（Ojibwa）語 “nindoodem” 一詞，意思是“我的標志”或“我的家族”。圖騰是一種受到崇拜的象征或符號，一般是指一種動物、植物或自然物體，在某一部落或傳統民族中作為氏族或家庭的象征，有時被尊為其創建者、祖先或守護者。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在不同的文明區域，出現了不同類型的圖騰形象，有的是寫實的，有的則成為符號和象征。人是環境的產物，如果用今天善惡美丑的標準評判圖騰，就脫離了圖騰所處的歷史環境，比如龍的形象在西方人眼中，吞云吐霧，性格乖張暴躁，與東方文化存在很大的差異。小說中的各種元素僅僅是為主旨服務的，不必苛求其真實性，考據狼是否是突厥族或是蒙古族的圖騰，僅僅是歷史學和民族學問題，不應該成為文學評論的內容。

在中國傳統的主流文化中，狼是貪婪、兇殘、邪惡、忘恩負義的代名詞，狼是兇殘、愚蠢、險惡的代表，比如《中山狼傳》、入選中學課本的《狼三則》等，然而物極必反，近三十年來，從流行歌曲到品牌服飾，狼的形象逐漸發生變化，目前更多體現的則是一種個性的追求和文化的標新立異。《狼圖騰》中的狼在作品中表現出了卓越的智慧、堅毅、充滿靈性和團隊拼搏精神的品質。因此，《狼圖騰》一書的出現，也正順應了這種變化，是有其存在文化背景的。如今將狼道作為圖騰和文化而大加宣揚，恐怕是三十年前不可想象的。從這方面講，體現了文化的多元性和個性發展，無疑是社會的進步。

人類在發展過程中，以人類自身對自然的認識程度，還不能完美地處理各種發展中的問題，尤其是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生態維持等方面。在人類歷史的發展中，從來不缺乏對自然的破壞、掠奪。尤其是在生產力發展到一定時期后，對自然的敬畏越來越缺少，以至于出現了人定勝天的口號，其實我們所認識的自然，更多的恐怕是“常道”，而自然的偉大力量，恐怕永遠是超乎人類想象的。同樣，在草原狼的身上，潛伏著、承載著一種巨大的吸引力，這種看不見、摸不著， 虛無卻又頑強的力量，或許就是人們心靈中的崇拜物或原始圖騰的根源。

小說中的“騰格里”其實就是上天，就是自然界偉大力量，就是老子的“道”，人類對世界的認識，還僅僅是冰山一角。而小說中草原人民智慧的代表——畢利格老人是古典哲學的化身，是騰格里的代言人。在小說中，“騰格里會懲罰他們的”，似乎成了違背自然規律行為宿命式的結論。

樸素的古典哲學思想，誕生于公元前800～200年，此時人類歷史正處于一個哲學思想的黃金時期：在中國，誕生了老子、莊子、孔子、墨子等各派思想家；希臘涌現出荷馬、赫拉克利特、柏拉圖等先哲。所有這一切幾乎是同時而相互隔絕地在中國、印度和歐洲產生。在東方，尤其以老子的樸素辯證法思想為代表，老子認為自然界和人類社會都是發展變化的。天地間萬物萬事存在著互相矛盾的兩個對立面，都是互相依存、互相聯結的，矛盾對立雙方的都可以相互轉化。

《狼圖騰》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對狼與草原的理解、摯愛與懺悔的心理，這種心理甚至升華到了對狼與草原的宗教般的敬畏與迷戀的程度，這種過度心理所產生的對狼描繪的客觀效果，無疑要遠遠超過作者對狼性與羊性的辯證思考。狼之所以能夠從眾多生物物種中脫穎而出成為草原民族的圖騰，根本原因就是，在草原的生物鏈條中，狼處于高端最為關鍵的一環。在草原生態系統中，肉食動物、草食動物與植物之間相互構成了一個動態平衡的食物鏈。千百年來，自然選擇的偉大力量，使狼間接地調節著草食動物與牧草之間的平衡關系。小說中的額侖蒙古人把狼作為圖騰崇拜，正是建立在狼對生態平衡的關鍵性調節作用上。然而，從食物鏈角度考慮，“人”作為一個生物類別的力量，的確勝過了任何其他的物種。人類以其智慧和集體精神，以生產力的日益發展改變著世界，隨著人類智慧和知識的發展，通過制造和使用工具，通過社會分工和科技發展，逐漸改變了這種自然選擇形成的食物鏈關系，作為雜食性高等動物的人類，事實上已經居于食物鏈的頂端，所以，人與狼，從食物鏈來講，存在的是競爭關系，因此，人與狼的矛盾也就在所難免。事實上，人與狼的矛盾，正是食物鏈頂端統治者的矛盾。

狼，在作品中，無疑成為英雄主義，甚至是個人英雄主義的化身。東方文化中，更多地強調集體的作用，與西方的個人英雄主義有較大區別，狼圖騰的本身，其實就是個人奮斗的英雄主義的體現，成為激發個人奮斗的原始動力。

在《狼圖騰》這部作品中，作者對狼賦予了更多的英雄主義的色彩，但這種對英雄主義渲染的結果，很容易導致主體思想的偏差，進入宣揚個人英雄主義的誤區。個人英雄主義是一個被社會無限擴張的話題，也是一種現實的誘惑與夢想的陷阱，狼的集體主義，僅僅是小團體利益的體現。此時，作為草原民族智者代表的畢利格老人，更多的是一種古典哲學的符號，他的出現和言行，對狼性的陰暗面，是一種良性的糾偏，在作品中，這種情形俯拾皆是。他對自然的敬畏，是對狼群殘害人類后人們心理恐懼的疏導，他高超的捕狼技能，代表了上天對狼群的懲戒，他的存在，無疑是古典樸素哲學的終極化身。如果沒有這種古典哲學思想的元素，很難想象這部作品會給人帶來多少美好的感受。因此，作者的思想，實際上也是游走在古典哲學和英雄主義的矛盾之間。

人是社會化的高等動物，人類社會所體現的復雜性，絕不是狼的食物鏈的本能的社會化所能替代的。目前的中國正處于經濟、社會轉型期，競爭逐漸成為社會游戲的主要規則。在應對日益激烈的生存競爭中，普通人也開始強烈地感受到競爭的殘酷性。面對日益激烈的競爭，我們應該重新解讀狼性，肯定狼身上體現出來的優秀品質，比如競爭、勇氣、堅忍、團結等。

雖然《狼圖騰》迎合了功利主義時代的價值觀， 為人們滿足攫取金錢和權力的欲望提供了精神支持， 為人們釋放自己原始沖動提供了一種道德依據，但是并不能成為中華民族“性格”改造和實現“復興”可靠的信仰“資源”。

如果盲目地拔高狼圖騰的文化含義，賦予狼以偉大的精神和高貴的品質， 來完成自己的虛幻的文化烏托邦建構。這是一種具有侵略性質和個人英雄主義傾向的文化情緒和價值主張，以狼為師，只求成功，不講道義。把強權和蠻力當作文明進步的動力，無疑是誤入歧途。我們需要的不是怯懦的羊的文明模式，更不是兇殘的狼的文明摹本，而是人類社會自身的游戲規則，這包涵著對傳統的揚棄，而非短視的全盤拋棄，也包涵著對多種文明的合理吸收，而非以一種極端代替另一種極端。狼圖騰不應是當下中國人前進的向標和面對世界的姿態，我們遵循的是對人的個體的尊重和肯定，對各種文明接受和包納，對世界和平與發展主題的肯定。

文學作品的收尾，往往是作家的心痛。小說中，千年原始草原的旖旎風光，狼群鮮為人知的智慧與溫情，小狼的純真與桀驁，這些獨特感受，無疑是鋼筋水泥叢林中的人們的精神旅游，是一種個性宣揚的文化快餐，能給讀者帶來更多的閱讀快感。然而，在本書中，存在一個廣為詬病的結構性的缺憾，末尾的大段說教性質的內容，或許是作者多年思索的有感而發，或許是小說結構中難以容納作者更多的思辨，但這一部分的內容，嚴重破壞了作品的完整性和藝術性，與小說的前半部內容和節奏格格不入，寫作風格也大相徑庭，讀來感覺篇幅冗長拖沓，內容枯燥，容易產生疲勞，是雞肋式的結構缺憾，似乎，在不破壞結構的前提下，將全書縮編成三分之二篇幅的精簡版本，或許更加易于讀者所接受。

參考文獻：

[1]姜 戎．狼圖騰[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

[2]李建軍．是珍珠，還是豌豆？——評《狼圖騰》[J]．文藝爭鳴，2005，（2）．

(唐文歌，山東警察學院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