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筆下的女人

摘 要：一個女人，一個故事，不同的女人，不同的愛情。張愛玲女士將不同的女人故事寫成了一個個“傳奇”。帶著新奇與渴望，走進這個“傳奇”世界里的“傳奇”女人，將帶給我們不一樣的痛。

關鍵詞：張愛玲 女人

張愛玲是談到中國現當代文學時不可不提的人物，無與倫比的才華和傳奇的一生讓她成為文學這條泱泱大河中的一朵奇異的浪花。

由她的作品《十八春》拍成的電視劇《半生緣》落幕的那一刻，我為劇中的女人哭了。這一刻也讓我有了全面回望張愛玲的渴望，有了對她筆下女人斟思的渴望，究竟是什么使得才女張愛玲筆下的女人如此擊痛人心？一篇篇作品在我的手中輾轉，從作品中走出的女人們在我的腦中一遍遍浮現，都是悲劇中的女人。

一、女人

對于一個22歲的女人來說，張愛玲無疑是幸運的。在20世紀40年代的上海，她以一個女人的視角，以一個清朝官宦大族遺少家庭的背景和在香港大學讀書的經歷，創作了一部部紅極一時的具有特殊情調的作品，繼《沉香屑·第一爐香》、《沉香屑·第二爐香》之后，《茉莉香片》、《傾城之戀》、《金鎖記》等作品又陸續發表。她的起步幾乎就是她成就的制高點。在她的作品里，把那個時代高層華人，尤其是女人的心理，逼真地展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大俗大雅，古今中外，就像她的作品集《傳奇》一樣，她自己就是一個“傳奇”。

張愛玲身處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國家動亂，戰爭迭起。她選擇了沉默，沉默面對國家淪陷，民族危亡；沉默面對那個垂死掙扎并走向毀滅的家庭：沉默面對父親的毆打，后母的凌辱。紛爭、傾軋、暴虐和摧殘是她那個家庭中的家常便飯，這使她成為一個敏感、早熟、內向和沉默的少女。女人成為她作品里的主人公，成為她發泄的工具，成為她反抗黑暗的武器。她們寂寞，渴望而荒唐，她們幾近空虛、腐爛、墮落。其實我們應該同情這些女人，同情這些在孤島上海得不到“母乳”的女人們，她們已然成為那個時代，那個世界的縮影。

二、女人之于欲望

1．用青春陪葬愛情的欲望

葛薇龍，《沉香屑·第一爐香》里的女人。是個有過上進心，也想“行得正，立得正”的少女。為了求得“飲食”的生存，被姑母——荒淫無恥的富孀梁太太作為“男女”調情的色餌，推上情欲的角力場，最終跌入墮落的深淵。

薇龍愛上了喬琪喬，她對他的愛是一見鐘情的，也是一廂情愿的。喬琪和薇龍見面的時候就開誠布公說明了：“薇龍，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不能答應你的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既不能答應結婚，又不能保證愛情，唯一能提供的只是動物性的性愛，甘心接受這樣不公平待遇的女人，命中注定要被她所愛的男人拋棄。薇龍的命運取決于姑媽和喬琪的一段對話：“我看你就將就一點罷……等她不能掙錢養家了，你盡可以離婚。在英國的法律上，離婚是相當困難的，唯一的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對方犯奸的證據，那還不容易？”一席話說得喬琪心悅誠服。薇龍終于如愿以償地嫁給了喬琪，這應該歸功于她的姑媽。薇龍是不幸的，等待她的將是不幸的命運，結婚是她另一悲劇的開始。

2．用愛情賭博愛情的欲望

白流蘇，《傾城之戀》里的女人。白公館里的小姐，20歲便離了婚，回了娘家，住了七八年。哥嫂騙光了她的錢，想用冷言冷語將她逼走，而她也終于走了，抱著委屈的心情和罪惡感，用她殘剩的青春作命運的一擲。她要到香港待價而沽，將自己“推銷”給花花公子范柳原，這一賭，如果輸了，她聲名掃地；如果贏了，她可以得到眾人虎視眈眈的范柳原，出凈她心中這口氣。于是在白范之間出現了美麗的對話，真真假假的捉迷藏。吸引，挑逗，都在心的浮面飄滑，遮飾著虛偽。

范柳原是一個自私的男人，也是一個頹廢的男人。他和她好，但不和她結婚，這樣的人往往是機智、伶俐的，可是沒有熱情，結婚是需要虔誠的。他沒有這種虔誠，他需要娼妓，也需要女友，但不需要妻子。有一晚，他深夜打電話給流蘇，說他愛她，但隨即又自己取消了。他和流蘇的愛情就是這樣，時好時壞，若即若離。流蘇終于忍受不了他這般的虛偽和自私，宣告了自己的失敗，結束了這場愛情游戲。但當柳原打電報讓她再去上海的時候，她說的十分委屈，失敗到不能不聽他擺布而哭了，順其自然地成為柳原的情婦。流蘇是聰明的，勇敢的，但同時又是脆弱的，她經不起又一次愛情的失敗，生存的需要讓她不得不向命運低頭。然而她又是幸運的，香港的淪陷成全了她，柳原終于改變初衷，愿意和她結婚了。她覺得踏實了很多，因為婚姻才是實實在在的，是抓得住的。婚姻是一種保障，能賜予她“經濟上的安全”，但只有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他們連生命也得不到保障時，她才從情婦升格為太太。作者這樣寫到：“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人，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張愛玲筆下的婚姻是這般的無奈，婚姻中的女人也是這樣的苦澀。

3．用自私囚鎖愛情的欲望

曹七巧，《金鎖記》中的女人。一個身份低微卻嫁入豪門的女人。身份的卑微，畸型的丈夫，使她的日子總是不好過，但她潑辣強悍，從來不甘示弱，在七巧身上有著三把鎖。

第一把鎖就是婚姻的鎖。在封建社會男尊女卑的傳統下，女性只能處于一種被動的從屬地位，婚姻是她們改變命運的唯一契機。出身麻油店的七巧，被希望能高攀占便宜的哥哥嫁到姜家，嫁給一個殘廢的男人，這注定了七巧的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無論是肉體上還是心靈上她都從未得到過滿足，永遠處于饑渴之中。可是女子從一而終的封建禮教使她追求幸福婚姻成為不可能，這把鎖讓她完全動彈不得。

第二把鎖是情欲的鎖。苦悶的七巧也曾一度試圖反抗舊道德觀念，雖然她已經注定沒有去愛的機會，可還是愛上了小叔姜季澤。盡管姜季澤風流成性，縱然七巧百般表示卻無動于衷，七巧的情欲始終得不到發泄和排解。可是后來的一天季澤來找她了，七巧壓抑了十年的情欲又被挑動了起來，一時陶醉在謊言里。當七巧在情欲的鎖里喘不過氣來的時候虛情假意就像一根繩子一樣又將她的脖子勒住，令她去扼殺了最后的愛情之花。

第三把鎖是七巧背負一生的最重的鎖——金錢的鎖。金錢是七巧一生最大的夢想。她的婚姻基于金錢，她苦苦守住婚姻的唯一目的是要分得一筆能養活她一家人的財產，她為了金錢放棄了苦等十年的愛情。她認為女兒的結婚對象也是為了錢而來的，于是親手斷送了女兒的幸福。她的苦心和她的厲害與她最終的不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明白這金錢的鎖也鎖住了她的精神，可是她心甘情愿。七巧的一生飽含妥協、反抗、矛盾，每一天都是寂寞的，從來沒有快樂過。她已經與那些鎖分不開了，張愛玲將人性遭受摧殘甚至毀滅的過程表現得淋漓盡致，絲絲入扣。在一個沒有光的所在，張愛玲對人性發出了致命的吶喊，每個人都有太多的欲望，人類的悲劇在于人的本性，因而，悲劇并不是人人可能會遇到的偶然，而是人人都要面臨的必然。如果說姜二爺是生理的殘疾，那么曹七巧則是心理的殘疾。生理殘疾帶來的只是生命的萎頓；比生理殘疾更為深刻的心理殘疾，卻使曹七巧迸發出無窮的復仇欲。她的報復不擇對象，不顧一切，不計后果。晚年的她不斷和自己的兒女斗爭，其實正是她一生不幸的反映。她故意氣死兒媳，因為在她身上有她自己青春的影子，她沒有得到過幸福的性生活，因此她妒忌他們的性生活，并近似變態地加以報復。她拆散女兒的婚事，因為她對男人一律敵視，因為她就是被自己所愛的男人欺騙，這幾近心理變態了。

七巧被排在了“壞女人”的行列中，但她也有她的可愛之處。她罵走了為錢上門的姜季澤，但又有些不舍，文中“跌跌撞撞，轉身上樓去……襖上粘了大塊的灰，她要在樓上的窗戶再看他最后一眼。”顯出了她的無奈與脆弱。雖然她恨哥哥為錢把她嫁給一個殘廢，但是哭哭鬧鬧之后，還是找些首飾、衣服讓他們拿回去。她也曾幻想過，如果她嫁給了肉店的朝祿，或者其他的候選人，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對她有點真心，她可能是快樂，甚至很幸福也說不定。可是命運的捉弄，讓她連這個平凡的愿望也無法實現。她本可以是個好女人，但無情的命運讓她成了一個“壞女人”。

4．以瘋狂報復愛情的欲望

曼璐，《半生緣》里的女人。一個瘋狂的女人，一個舞女。她曾經是一個純情少女，有過自己純潔的戀人。可是因為生活所迫，她做了舞女。從此命運便轉向了另一條道路。青春流逝，容顏不在，她心里很害怕，害怕她沒有將來。她羨慕自己的妹妹曼楨，她是那么的富有青春朝氣，那么純真美麗。這也引起她內心的不平，為什么妹妹是純潔的，是人們眼中的好女孩，而自己辛辛苦苦賺錢養家，卻成了人們看不起的舞女！這不平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剛剛結婚的丈夫總是夜不歸宿，留她獨自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大房子，寂寞、空虛、苦悶、彷徨，幾乎讓她失去了理智。這樣一天天過去，丈夫的不忠，終于使她爆發了。讓她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這個決定徹底改變了妹妹曼楨的一生。這個瘋狂的姐姐以出賣妹妹的身體來留住自己的丈夫，毀了妹妹，也毀了她自己。

但是最終她還是沒能留住丈夫，她徹徹底底絕望了，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幾年過去了，她找到自己的妹妹，向她贖罪，不久便告別了人世，結束了她痛苦的一生。這也許對她是一個解脫。

三、女人之于戰爭

戰爭是殘酷的，在戰爭壓迫之下的人性總是容易變形。她是一位才女，她善于對女人進行精致而獨到的描寫。淪陷的上海，浮華的街道，老去的愛情故事，也許能留在我們書中的，只能是那些或者驕淫，或者天真，或者美麗但都苦悶、寂寞而又充滿渴望的女人。那是個充滿硝煙的時代，而在沒有硝煙的狹小世界里，張愛玲和她筆下的女人讓我們從另一個側面看清了那個時代的苦難，她們懷著某種渴望艱難地行走在那個淪陷的孤島上，以各種方式追求突破，無疑她們都是失敗的。在戰爭的傷害下，她們的心靈已經千瘡百孔，已經無力再承受一點點外傷。在戰爭面前，她們顯得那么嬌憐和柔艷，在彌漫的硝煙里綻放一種陰柔之美！

這就是張愛玲筆下的女人，戀了、愛了、哭了，歡顏盡展，痛徹心扉；癡了，醉了、亂了，紙醉金迷，叫囂宣泄；怒了、倦了、瘋了，暗香流動，幻化迷離。如夢初醒，揮之不去，見過心碎如玫瑰凋謝，聽過絕望似玻璃破碎，然后，女人從叢中走出來。璀璨如水晶。

（張湘鋒 張小勇，黃淮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