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語境下的“８０后”愛情敘事

摘 要：愛情是文學的永恒的主題之一，或凄美或熱烈或純真的愛情故事不知感動了多少人。作為當下創(chuàng)作狀態(tài)之一的“80后”寫作自然也敘寫了愛情，但是和以往文學敘事中的愛情相比，“80后”愛情敘事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愛情的詩意受到欲望的強烈沖擊呈現(xiàn)出明顯的欲望化特征。

關(guān)鍵詞：“80后” 欲望語境 愛情 身體消費 物欲化

作為當下文學創(chuàng)作狀態(tài)命名之一，“80后”首先不是一個出生年代的概念，而是一種價值概念。“80后”敘事的一個最重要的特征就是欲望敘事已經(jīng)成為敘事的基本格局。作為“80后”敘事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其愛情敘事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愛情的詩意受到欲望的強烈沖擊而具有明顯的欲望化特征。

欲望語境下“80后”愛情敘事的第一個特征是身體消費。身體消費把身體當作消費品，其使用價值就是性。身體的消費化解構(gòu)了愛情靈肉一體的復(fù)合性，男女之間忽略或者沒有了心靈的相融與溝通，只剩下了純粹的性欲放縱與滿足。身體的消費化呈現(xiàn)以下兩種主要形態(tài)：首先是身體先行，愛情延后或排除了屬人的心靈先入次序變成了首先從敞開身體開始，身體變成了愛情的門票。例如春樹的《北京娃娃》里的林嘉芙和李旗、趙平、石鈞第一次見面就是上床或親吻。孫睿的《草樣年華》里邱飛和韓露同學三年沒有說上幾句話，“是隨著彼此對對方身體的熟悉而漸漸熟悉起來的”，甚至在第一次接吻時韓露還說“我們之間好像還不是很熟”。李傻傻的《紅X》里沈生鐵和楊曉、李小藍之間都是從身體開始了解的。二是與身體先行伴隨的身體流浪，《北京娃娃》里的李旗有了女朋友蔡蕓卻心安理得地和林嘉芙上床，林嘉芙在和趙平談戀愛時又和趙平的朋友池磊上床，而上床之前還和池磊若無其事地談?wù)撍呐笥眩虶談戀愛時又和羅熹上床。《草樣年華》里邱飛在和周舟談戀愛時又和韓露、湯珊進行身體游戲，而他卻沒有多少內(nèi)疚感，湯珊和邱飛親密接觸幾天到離開時都還不知道邱飛的名字，“玉女”形象的戴雪卻是一個性放縱的“欲女”，自述說“我知道他們想得到什么，我不在乎這些，我也能從中獲得我所需要的，所以我沒有固定的男朋友，每個禮拜都會有新人替舊人。” 這樣，僅僅一夜或幾夜，人的身體便被“消費”了，愛的忠貞潔凈、地老天荒成了刀耕火種時期的笑話，艷遇不斷、一夜柔情反而成了時代進步的標志，處處留情仿佛已是大勢所趨。性變得簡單了，愛反而難以尋找。

“80后”作品中的這些性敘事脫離了80年代以性作為人性解放標志的精神追求，沉淪于一場身體的游戲。的確，愛與身體并不是兩個能夠截然分開的問題，恩格斯把愛情稱為性愛，把性愛的最高形式熱戀稱為性的沖動，就是把人的自然屬性作為愛情的前提條件，正常的愛情必然包含有性的因素，不能像過去那樣以某種高尚的理由忽視身體的正常需要，在身體之外制造愛情幻覺。和禁欲主義相比，正視自然性欲反映了時代的進步。可是某些人物在性的道路上走了偏頗，由于生理原因和情感細膩，女性在性方面更容易受傷害。可是她們也是一樣，或是身體先于愛情，例如李小藍、楊曉、林嘉芙等，或是放縱身體不談愛情，例如湯珊、戴雪等。無需諱言，性是愛的一部分，如史鐵生把性看成是愛情的一種語言，一種屬于愛情的最特別的儀式，但如果僅僅只有儀式，那么，愛情也不再是愛情了。

欲望語境下的“80后”愛情敘事的第二個特征是物欲泛濫。不只是身體擠占了愛情的心靈空間，物欲泛濫也弱化甚至排除了愛情的精神品格。物欲的最終形式是金錢，因為物可以用金錢來購買。而金錢是和交易聯(lián)系在一起的，所以物化的愛情在欲望時代也極容易商業(yè)化，變成了一個可以計算經(jīng)濟效益的股份公司，收益大小就看經(jīng)營如何，并且商業(yè)是講究資本大小的，誰的資本大，獲得的“愛情”就越多，愛情已成了一場誰都不愿吃虧的交易。在“80后”的物欲化愛情敘事里，愛情往往成了獲得金錢的手段，以愛的名義掩蓋窺視金錢的實質(zhì)，如郭敬明的《夢里花落知多少》里面的姚姍姍和李茉莉。姚姍姍趁顧小北喝醉酒的時候和他上了床，并假裝懷孕來欺騙顧小北，后來和顧小北分手找了一個可以讓她拍廣告出名的廣告公司大老板。雖然她對顧小北有一定的感情，但交易的目的性很強。李茉莉以欺騙的方式換得白松的真誠愛情，在白松面前特別淑女，但背地里因為錢和男人鬼混，最后利用白松對她的愛騙了一大筆錢后逃之夭夭。愛情物欲化的另一種傾向是愛情需要金錢物質(zhì)來證明和維持，“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的經(jīng)典廣告詞非常直白地表明了衡量愛情的程度時潛意識中摻和的物質(zhì)標準。和歐·享利的《麥琪的禮物》那樣困窘生活中升華出的動人愛情故事相比，這些欲望故事里的金錢和愛情都是一種伴生關(guān)系，有錢就有愛，無錢就無愛。作為人類文明進步的產(chǎn)物，金錢只是衡量物質(zhì)和生產(chǎn)力的標準，和愛情并不矛盾。在現(xiàn)實生活中，金錢也會給愛情帶來美好生活，也常常是愛情產(chǎn)生的一個重要因素。但如果對金錢的關(guān)注超過心靈魅力的話，那么金錢不但不是愛情的救生圈，反而會成為割斷愛情喉嚨的利劍。

在這欲望化的愛情敘事里，現(xiàn)時女性擁有傳統(tǒng)女性不可想象的自由，對自己的欲望也不再隱諱，可是在男女平等的表象下面人們看到的仍是弱勢的女性。純粹為欲望所驅(qū)動的愛情勢必使陷身其中而又篤信愛情的人受到傷害，這受傷害者命定的是女性。因為，在欲望的對陣中，身體的蘇醒和性的放縱只是使女性成為更為便捷的欲望對象而不是愛的守望者，愛的本能被利用，生命最美處被留下傷痕。而物欲化的愛情里，尤其是以愛情換金錢的女性對男人的依附關(guān)系仍很明顯。雖然她們的自主性大大增強，不必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們和傳統(tǒng)女性一樣本質(zhì)上仍是以男性作為自己的依附對象，區(qū)別只是一個是由父母指定依附對象，一個是披上自主的外衣，自己給自己選擇依附對象。

“80后”文學的欲望化愛情敘事折射了現(xiàn)時代的消費特征和后現(xiàn)代性。“80后”文學生存于一個消費的時代，20世紀的解構(gòu)主義思潮消除了人類生存的崇高性和終極意義，感性欲望成了不是終極的終極，而生產(chǎn)力的極大發(fā)展給消費欲望的滿足提供了物質(zhì)可能。這樣，在不斷的消費中，消費逐步內(nèi)化為人們自我認同的主要文化來源后成為一種生存方式，從而影響著生活的每一面，包括需要積累、需要心靈的愛情。“80后”文學的作者及其人物基本上都是生長于消費都市，自小受到消費文化的浸染，重視自我感性滿足和自由，在愛情上也自然帶有濃郁的欲望氣息。

欲望語境下的“80后”的愛情敘事，無論是身體化還是物欲化，都讓愛情尷尬無比。正如著名評論家洪治綱所認為的，現(xiàn)時的愛情就像一杯雞尾酒，現(xiàn)代文明攪拌、不同觀念的摻雜、利益原則的驅(qū)動都使愛情越來越遠離它最初的醇厚之味，而成為各種生命欲念的浮華配制。所以，在欲望化的“80后”愛情敘事里，我們很難感受到“關(guān)關(guān)雎鳩”式的古典愛情的明凈之境，更多的是色澤斑駁的眩惑之態(tài)。既然愛情已經(jīng)喪失了屬人的精神性品格，只剩下身體消費和物的欲望，那么這還是愛情嗎？所以，有人說消費時代愛情已死。

愛情是不會死亡的，宣布愛情已死只是一種渴望純真愛情的反向探索。事物是辨證存在的，在“80后”欲望化愛情敘事里，從許多人物身上都可以看到他們對真誠愛情的渴望，例如《夢里花落知多少》里的聞婧和武長城、白松、陸敘、林嵐，《草樣年華》里的周舟，《十愛》的小夕、白骨精、女鬼等，即使是《北京娃娃》里的林嘉芙，雖然男人不斷，但每次戀愛都很投入，只要有一點小小的愛就幸福不已。有人可能會覺得這是在為愛尋找虛幻的根據(jù)，在“80后”愛情敘事里沒有一份完整愛情，例如張悅?cè)坏摹妒異邸肪腿侵щx破碎的情感。可是還是要問，如果只有欲望沒有愛情，那為什么要寫愛情？寫愛本身就證明對愛的想象。如果寫的愛情發(fā)生在生活中，本身直接證明了愛情的存在；如果寫的是幻想中的愛情，雖然是虛幻的，但也證明了內(nèi)心對愛情的詩意期待；不談愛情只要身體反映內(nèi)心的孤獨，孤獨寂寞的心不是更需要心靈真誠的愛情來慰藉嗎？存在主義小說家加繆說：“這沒有愛情的世界就好像是個沒有生命的世界，但總會有這么一個時刻，人們將對監(jiān)獄、工作、勇氣之類的東西感到厭倦，而去尋找當年的伊人，昔日的柔情。”愛情是人性的一部分，總是深植心靈深處，即使在這個全民娛樂的消費時代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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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平，湖南省中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