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有一組具有東方女性傳統道德的藝術形象,她們與具有強烈反叛性格的莎菲、蘩漪、花金子等女性形象迥然不同:溫文儒雅、賢淑端莊、克己節欲,成為閨中女兒的楷模。有趣的是,這些東方淑女或賢妻良母皆來自男性作家筆下。我們會發現男作家們對于女性的贊美和歌頌往往還是從男性視域單方面出發所進行的創作,并未整合進女性自身的生命邏輯。本文就是從水生嫂這一人物形象對文中潛在的男權思想進行挖掘和解構。
關鍵詞:孫犁 女性形象 男權思想 女性意識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東方淑女或賢妻良母皆來自男性作家筆下。我們會發現男作家們對于女性的贊美和歌頌往往還是從男性視域單方面出發所進行的創作,并未整合進女性自身的生命邏輯。本文就是從水生嫂這一人物形象對文中潛在的男權思想進行挖掘和解構,希望得到一個更加全面的豐滿的水生嫂形象。
孫犁是現代文學史中一個著名的作家,他創作了大量反映冀中人民抗日戰爭的小說,其代表作《荷花淀》就被選入高中語文教材,大量的教學參考對文章的人物形象、語言風格做出了生動而細致的分析。特別是對他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給予了高度的關注。而以水生嫂為代表的女性形象也因為被作者賦予勤勞、善良、深明大義等品格而受到人們的肯定和贊美。在長期的語文教學中,這種傳統的人物特有的思維模式也被老師所認可,學生所接受。
可當我們從性別意識的角度對此進行反思時,我們會發現中國男作家對于女性的贊美和歌頌往往還是從男性視域單方面出發所進行的創作,并未整合進女性自身的生命邏輯。女性在男性作家的文本中,“除了作為受難者而成為男性控訴封建禮教、敵對階級的道具之外,主要還成為作品中男性人物乃至男性作家視域中的男性精神對象物和男性欲望對象物,成為男性主體視域中的客體。”①使得女性在男性同情、悲憫、贊賞的目光中再次淪為男性中心文化中無言的他者、在場的缺席者,成為附屬于男性的第二性。正如法國女權主義者西蒙·波伏娃所說:“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變成的。”②我們不否認《荷花淀》的女性人物塑造有從女性自我生命邏輯出發挖掘女性人性美的創作,但也仍大量充斥著從男性視域出發,在把女性定為道德楷模、美的規范的同時,剝奪了女性合理的生命欲求,忽視女性內在生命需求的圣母頌歌。本文就是從水生嫂這一人物形象對文中潛在的男權思想進行挖掘和解構。
一、傳統男權視域中女性形象的定位
文章一開始就通過水生嫂織席子又快又好而充分肯定了她的勤勞,在她和丈夫水生的對話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典型的賢妻良母的形象,承擔所有的家務,上要侍奉公公,下要養育孩子。而這一性格特點也是傳統評判標準對她的價值肯定。在傳統的男權價值評判中,女人是無身份的,她的身份在出嫁前由父親決定,出嫁后為丈夫決定。一個女人“為妻要賢,為母要良”,除此以外,她沒有其它身份,更沒有“自我”可言。這樣的女性才會在男權社會中獲得她的價值,但是這樣的女性形象并不代表自身的價值,其價值來自他所象征的觀念,就如波伏娃所說,在男性話語中,女人在本質上就是男人的詩,但沒有人告訴女人,她在她自己眼中是否也是詩呢?在這里,男性所肯定、所認同的并不是女性的性別,而是封建文化為這一性別所規定的職能,看似贊美的聲音,實則是將女性徹底地納入了男權社會對女性價值評判的標準中,而在這種標準中,我們聽到的只是男性對女性想象期待的話語,卻無法聽到女性自我的聲音。
文中對水生嫂的另一性格表現就是她的深明大義。丈夫參軍,她沒有拖丈夫的后腿。她不敢也不能表達出自己內心“不想讓丈夫走的”愿望,因為在男性話語中,女性不僅應該具備傳統的美德,更要在新的歷史環境中具備新的道德品質。而在當時以抗日為背景的社會環境中,一個為主流話語也就是男權話語所認可的女性必須要無條件的服從抗日的需求,這就形成了對女人的雙重價值標準。在文本中我們聽不到女人在這種雙重價值標準中的任何聲音,我們聽到的只是以水生為代表的男人們對女人的既定要求,而這種要求也因為他們的丈夫身份而合理化,作為女人只能是無條件的順從。也就是說,“由男而‘夫’,是男性自身的完美,成為‘夫’意即獲得某種對他人的權利和社會的信任——一家之主,而由女變‘婦’則是自身的消失,消失于他人的陰影,從而消除了異己而納入社會秩序中。”③男權社會通過亞屬國家機器——家庭和婚姻,通過倫理秩序、概念體系等直接、間接的人身強制手段,實行對女性主體歷史性壓抑。以水生嫂為代表的女人們不僅要和丈夫等人承受戰爭所帶來的災難,她們還要普遍得承受著另一種壓迫——男權社會對女人性別角色的規定。而水生嫂在這種雙重價值標準下的順從而愈益完滿的理想形象獲得認可。
二、傳統男權視域中的愛情觀
在《荷花淀》的藝術風格特色的賞析中,其中一個重要的特色就是從水生嫂這個人物身上表現出來的夫妻之情,家國之愛。丈夫工作晚歸,她首先“站起來要去端飯”,表現了她對丈夫的體貼,丈夫要去參軍,“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表現了她對丈夫的依戀,丈夫參軍沒幾天,她心里思念丈夫,又偷偷和眾伙伴去看望丈夫,對丈夫可謂一往情深。后又和丈夫一起投身抗日戰爭而表現出了婦女的另一種美德——家國之愛。這是對文本內容分析而體現出的女性人物的性格特征,也是作家所要贊美的抗日根據地女性的美德。可這種美德是以女性對男性奴性化的愛的哲學而換來的。愛的哲學在冰心等“五四”女作家創作中,主要是指主體覺醒之后對生命之脆弱的珍愛、關懷,而在后來的男性敘事中則常常被置換成消滅主體性的忘我犧牲,并被滲透進女性為男性愛人無條件忠誠、無私奉獻的封建女德規范。男性作家心目中理想的女性之愛,包含著對男性的絕對服從。水生嫂在面對丈夫把家庭的重任交給她的時候,她除了“鼻子里有些酸”,“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來表現出自己的無助之外就再也無聲了,而在水生的一句“千斤的擔子你先擔著。打走了鬼子,我回來謝你。”這種內心流露出的真實情感就被男權社會對她的價值規范而徹底消失了,從中我們看出,女性種種價值是按照男權話語的標準設定的,而且到底具備什么樣的價值,也由不得她們主動來選擇,而是取決于她們所從之男性主人公或革命原則的需求。女性之愛,在相當程度上仍不過是革命戰爭中男性爭取主體性地位斗爭過程中的附屬物。女性做什么應當怎么做都不能由女性自己來決定,文中水生嫂“你有什么話,囑咐囑咐我吧。”在面對丈夫的一系列的要求下,她的“嗯”和“流著淚答應了他” 就充分表現出了女性主體在對男性奴性化的愛中徹底消失了。要么是傳統男權話語下的賢妻良母,要么是革命戰爭中為了革命而無私奉獻的進步女性,總之,男性心目中理想女性的所作所為,均以不跳出女性從夫放入男權原則為度,否則,她們就會失去男性賞給的理想愛人的桂冠。在這種奴性化的愛的哲學中,女性以放棄自我而獲得了男權社會賦予她的價值。男性作家在他們的男性敘事中,總是通過抒情筆調為女性泯滅自我的奴性之愛敷上高尚圣潔的道德光輝,使得女性能夠在理想女性的桂冠下奉行奴性化的愛的哲學、心甘情愿地為男性充當各種價值的標簽。
三、傳統男權視域中的女性生命價值的消弭
當我們翻開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學典籍,從中去尋覓女性話語與女性傳統是否存在的時候,我們驚訝的發現中國三千年以來的文明史文化史,在漫長的以男性本位文化為中心的歷史中,男人被賦予了絕對的權力和至高無上的權威,成為整個社會的統治者和女性命運的主宰者,而女性在“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和“三從四德,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男強女弱”的道德教義下被置于“歷史地表”之下,成為失去言說能力的“空白之頁”。她們只是男性的附屬物,其情感和欲望都是服從于男性的。在這種附屬中,女性的價值被男權話語貼上了種種非人的道德標簽,如在封建社會中,女性自身的價值完全取決于她身體的純潔,即對男性的忠貞。“餓死是小,失貞是大”千百年來壓抑著女性的生命價值,一個女人在男權社會中要保證她對男性絕對的貞潔才能獲得她的價值,“貞節烈婦”就是這種標準下對女性以喪失主體價值為前提的價值標準。一個女人一旦失貞,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她的生命價值也要被剝奪。而這種壓抑女性生命價值的男權思想在《荷花淀》中也有所體現。如在水生對水生嫂的囑托中“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們拼命”一句話充分表現出了在男性視域中女人存在的價值完全取決于她對他的忠貞,寧愿死也要保住貞節,貞節等于生命價值,而一句“這才是那重要的一句”就把女性的生命價值徹底的剝奪了。男性關心的只是他對女性的所有權,而不是女性的生命價值,保住貞節成了女性生存的唯一砝碼。
總之,我們不是要否定文本中女性所表現出的美德,只是通過以上分析讓讀者看到男性作家多數時候都并沒有按照女性自身的生命邏輯來設置女性的精神品質。采用女性意識角度的方法分析男性筆下的女性形象,不僅提高了自己的教學理論水平,而且我們在欣賞水生嫂這一人物形象時提供了另外一種審美途徑,更好地培養了自身的創新思維。
注釋:
①李 玲.中國現代文學的性別意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②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
③孟 悅 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
(陳 可,安徽省宿州市第一職業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