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的被動性探析

摘 要：自西奧多·德萊塞的作品《嘉莉妹妹》出版以來，一直受到評論界的關注。一個多世紀以來，許多中外學者從各自不同的角度對其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文章從嘉莉妹妹性格上的“被動性”探尋了其美國夢幻滅的心理根源。首先以歷史上幾位著名的哲學家、文學家明顯歧視女性的事實為例，證明了即使人類的精英，也難以逃脫父權制思想，即女性應該服從男性的思想，所以女性的被動性是歷史原因造成的。其后轉入分析嘉莉妹妹的被動性如何使其追求幸福的夢想一步步走向了破滅，由此得出結論：被動性是她夢想破滅的重要根源。

關鍵詞：被動性 美國夢 幻滅

《嘉莉妹妹》是美國著名的自然主義小說家西奧多·德萊塞（1871-1945）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它的出版給美國社會以極大的震動，引起了整個社會的激烈爭論。它成為最早抨擊美國夢幻滅的小說之一。真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他身后，出現了一大批描寫美國夢幻滅的作家，如?？思{、海明威、斯坦貝克和貝婁等，所以他被稱為美國文學史上的急先鋒。正如美國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辛克萊·劉易斯在頒獎大會上所說的，德萊塞才是獲得該獎的最佳人選：“德萊塞常常得不到人們的賞識有時還遭人嫉妒，但跟任何美國作家相比，他總是獨辟蹊徑，勇往直前。在美國小說領域里，為從維多利亞時期和豪威爾斯式的膽怯和斯文風格，轉向忠實、大膽和生活的激情掃清了道路，沒有他披荊斬棘的開拓的功績，我們懷疑我們中間有哪一位——除非甘心情愿去坐牢——敢把生活的美和恐怖統統描繪出來。”因此他的風格對美國二十世紀上半葉的文學影響極大。一時間他成為唯一的一位能與歐洲大師相媲美的作家。雖然《嘉莉妹妹》出版已經一百多年了，今天閱讀此書仍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因為現在中國的社會與二十世紀初的美國有相似之處，它們都處于社會的轉型期。有些人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所措，看到別人發家致富，非常羨慕，也想過上幸福的生活，但不想通過誠實的勞動，而幻想通過找一些捷徑實現自己的愿望，有的投機取巧，坑蒙拐騙，為此有些人觸犯了法律，最終自食其果，而有些人則上當受騙，蒙受了物質上的損失或精神上的傷害。為此作者試圖通過對女主人公性格的分析，給現代女性尋找幸福生活提供一些借鑒。

一、嘉莉妹妹及美國夢

《嘉莉妹妹》描寫了一位十八歲的農村姑娘嘉莉只身投奔在大城市的姐姐，希望過上幸福生活但卻經歷崎嶇的生活故事：嘉莉在去芝加哥的火車上，與推銷員杜洛埃偶然相遇并為他的老練和富有所吸引，不由得心生羨慕之情。嘉莉姐姐家的經濟并不富裕，與她的夢想相距甚遠，加之又因病失業，處境艱難。正當她在街頭徘徊之際，再次遇見杜洛埃，不久便與之同居了。后來經杜洛埃介紹，嘉莉認識了酒店經理赫斯渥。經理被嘉莉的淳樸、美麗所打動，想勾引她成為情婦。由于一個偶然的原因赫斯渥拿走了酒店的錢，騙取嘉莉來到紐約?？墒窃诩~約他的經濟狀況遠遠不如在芝加哥，最后失業。嘉莉被迫自己出去謀生，幸好得到演員的職業。一個偶然的機遇使她嶄露頭角，漸漸走紅，掙錢愈來愈多，欲望也愈來愈大，最終離開赫斯渥。貧困潦倒之中的前酒店經理只好靠別人的施舍過日子，后來心灰意冷，開煤氣自殺。而嘉莉此時則成為著名演員，擁有了過去夢寐以求的物質生活，但精神上卻孤獨、迷惘，她最初尋找的美國夢并沒有完全實現。

美國夢是指每一個美國人都能根據自己的能力、成就獲得幸福的夢想。它不僅包括希望得到汽車和高薪的物質夢想，而且也包含精神夢想，即：在這個社會里每個人不是依靠自己的偶然出身或社會地位，而是通過發揮自己的潛能，獲得別人的認可。所以美國夢的實質應該包括大多數人所希望獲得的名譽、成功、財富和個人的人身自由等。正如羅選民在《美國社會與文化》中所說：所有的美國人都相信他們有機會設計自己的人生，決定自己的命運，只要能力允許，就有可能成為百萬富翁或當選總統?？傊?，它是物質上的富有和精神上幸福的統一體。

但是嘉莉妹妹并沒有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她的美國夢破滅了，而破滅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其性格上的被動性。一個人一旦具有這種品質，就不再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識去思考問題，而是聽從別人的意見，順從別人的心愿，因此他（她）就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二、嘉莉妹妹被動性的社會根源

在西方人奉為經典的《圣經·創世紀》中曾這樣描述了男女之間的關系：上帝用男人亞當的肋骨造了女人，把她領到他的面前。亞當說，這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所以應稱她為女人。由于女人吃了智慧樹上的果實，觸怒了上帝，上帝決定對她施以懲罰：其一是增加懷胎、分娩的痛苦，二是戀慕自己的丈夫，接受他的管制。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婦女受到男人的管制似乎是上帝的旨意。隨著基督教的廣泛傳播，這種思想滲透到世界各地人們的心中。

翻開人類的文明史可以看出許多對社會的文明進程起過推動作用、為社會做出過巨大貢獻的偉人，由于歷史的局限，也曾對婦女應順從男性的男權制思想起過推波助瀾的作用。如亞里士多德，他認為“男人天生高貴，女人天生低賤；男人統治，女人被統治?！薄澳腥耸侵鲃拥?，他很活躍，在政治、商業和文化中有創造性。男性塑造社會和世界。在另一方面，女人是被動的。她的天性就是呆在家中的。她是等待著活躍的男性原則塑造的物質?！?/p>

法國思想家盧梭抨擊所有的社會不公，但忽略了男女平等。在《愛彌爾》中，他寫到：沒有女人，男人仍然存在，沒有了男人，女人的存在便有了問題。女人依靠男人的感覺而活，依靠男人對她們的獎賞而活。女人一生的教育都應該依照和男人的相對關系而計劃，女人要取悅于男人，要貢獻給男人，要贏得男人的愛戀和尊重，要哺育男人，要照顧男人，要安慰、勸慰男人，并使男人的生活甜蜜且愉悅。

法國哲學家叔本華思想深邃，言談之中充滿智慧，但仍然存在男權制思想。他認為女人從本性上來說意味著服從，對于這一點，我們可以把它看作這樣一個事實，即每一個處于完全獨立的非自然位置上的女人都要直接依附于某個男人，使自己接受他的統治和支配。這是因為她需要一位丈夫和主人。

由此看出，即使人類的精英，也難以擺脫女性應從屬于男性的思想。正如西蒙·波伏瓦所說得那樣：男人總是把女人掌握在手中，決定她們的命運?？v觀整部小說可以看出嘉莉自始至終都沒有自己的真正想法，而是順著別人指明的道路前進。

三、嘉莉妹妹被動性的個人根源

在去芝加哥的火車上，當她正在思索即將到達的城市是什么樣子時，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是芝加哥人愛去的游覽勝地。旅館都是挺好的。你對這一帶熟悉嗎？”一般說來，按照當時的傳統和女性的自尊，她應該拒絕這種熱情。可是心理學家指出：一個人一旦具有了被動性的性格，他很難給別人說“不”。所以嘉莉對于推銷員杜洛埃這種套近乎的言辭，不好意思不答話，并逐漸放松警惕，把自己的情況和姐姐的地址和盤托出，使得杜洛埃敢于在火車上和她調情。

嘉莉從一個有勇氣獨闖大城市的女孩到接受杜洛埃這樣一個花花公子的“幫助”，同樣也是被動性使然。嘉莉初到芝加哥之時，她想依靠自己勤勞的雙手贏得幸福?？墒菍ふ夜ぷ鞯钠D辛經歷確實使她恐懼：老板的冷漠無情、傲慢無禮、態度蠻橫都使她膽戰心驚。后來雖然僥幸找到鞋廠女工的工作，卻因工廠條件惡劣，工人言語粗俗而令她生厭。這樣的工作環境與她想象中的工廠相距甚遠。失業之后，幾天的奔波一無所獲，多次碰壁之后，她再也沒有勇氣繼續下去。眼前的困難使她懷念起家中衣食無憂的快樂生活，很想尋找一個有錢的丈夫，過上幸福的生活。杜洛埃出現就像上帝送給嘉莉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要緊緊抓住?？梢哉f是女性的被動性使她放棄繼續尋找工作的念頭，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別人，因為一個女孩在內心深處有一種被男性保護的欲望，如在家時常常受到父親、兄長的保護，這些培養了她依靠男性的習慣。所以面對困境，她不是積極考慮解決困難的辦法，而是想依靠別人。杜洛埃的慷慨和熱情，使她感到安全、溫暖。所以她放棄繼續找工作的打算，依靠杜洛埃給予她幸福。

事實證明杜洛埃并不是她夢想的那種理想丈夫，而是一個玩弄女性的騙子，根本沒有和她結婚的打算。嘉莉意識到這些以后，非常失望，渴望從酒店經理赫斯渥那里得到真正的愛情。被杜洛埃發現真相后，大吵了一番，嘉莉非常氣憤、傷心，此時對她來說正是自立自強的機會。她應該把門一甩，離開公寓，離開這個沒有愛情的家，但她沒有做別的什么，只是拉拉門，然后痛哭起來。此刻對于嘉莉很重要，因為這決定著她的未來，是自己掌握命運還是繼續聽命于杜洛埃。如果她從此與杜洛埃決裂，繼續尋找工作，依靠自己的雙手生活，或許她將是另外一種命運。從未能走出家門這一點來看她仍然愿意被動地接受杜洛埃的擺布，因為找工作的艱辛及失業的痛苦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即使遭受屈辱，也不愿意離開這個吃喝不愁的家。

至于嘉莉和赫斯渥的無效的婚姻，也是其被動性所致。酒店經理赫斯渥認識了嘉莉之后，被她的美貌打動，經常乘杜洛埃外出之機去看望她。一次，赫斯渥在閑談之時，試探性的伸出手去撫摸她，那時她本應該立刻把手收回去，強烈斥責這種不道德的行為，然后把他逐出公寓。在當時赫斯渥還不知道她是杜洛埃的情人。只要嘉莉極力反對，是很容易走出困境的。畢竟赫斯渥是個體面的、懂理的中年人。但她只是嚷道“你不能這樣”，除此之外什么也沒做。因為她認為立刻把他逐出公寓不合適。嘉莉的這種被動性似乎給予赫斯渥一種暗示、一種鼓勵，使他越來越大膽，以至最后騙她去紐約。

事實上，被動性是女性的一種基本性格。正如波伏瓦所寫的那樣：女人的被動性“是她從早年培養發展起來的……事實上，是由教師們、由社會加諸于她的命運……她被教導，她必須取悅別人，她必須將自己變成‘物’，人們才會因此喜歡她，她應該放棄自發性。人們對待她，像對待一具活娃娃，她得不到自由。一種惡性循環就此形成；因為她愈不運用她的自由去了解、捕捉她周圍的世界，她的源泉便愈枯竭，而她也愈不敢將自己肯定為一有主見之自我?！?/p>

嘉莉得知赫斯渥是個已婚的男人，決心與之斷絕往來。可是一收到他的來信，看到信寫得那么熱情洋溢，她又可憐起這個人了，認為應該給他一個回答，于是寫了回信。她的錯誤在于不該這么做，而應該堅持先前的觀念與他徹底斷絕關系。她的回信使赫斯渥看到了希望——她仍然愛他至少還在乎他。難怪赫斯渥收到嘉莉的來信，非常高興，盡管她一再聲稱他們之間一切都完了，再也不想看到他。

另一個錯誤在于既然赫斯渥曾經欺騙過她，當赫斯渥來告訴她杜洛埃受了傷，想見見她時，她不應該再次輕易相信他的話，坐上他的馬車。馬車還沒有走多遠，嘉莉就問醫院是否遠，“不遠”赫斯渥回答。但是走了半個小時，他們仍然沒有到達目的地。此時的嘉莉應該意識到這之間存在一種邏輯矛盾：既然不遠，就應該很快到達。否則就是赫斯渥在撒謊。然而作為一個女孩不擅長這種邏輯思維。女性不熟悉男性邏輯的用處……女人雖處于男性的世界里，但因她不須同男人一樣日夜運籌帷幄，所以她的思想，和白日夢沒什么兩樣。她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她罔視于事實真相；除了表面的字眼和心里自繪的圖畫之外，她從未把握任何要點，這便是為什么再自相矛盾的主張，她都不覺得不對勁；對于她能力范圍以外的神秘事物，她一點也不屑于去闡明。只要是適合她的目的，她對極含混的觀念也感到滿足。

根據傳統，女性常常根據男人的安排來做事情。她們已經養成了習慣，除了按照男性的意愿行事之外不考慮任何事。因此她們不善于邏輯分析和推理。事實非常清楚：赫斯渥說了謊話，設下了圈套，準備帶嘉莉私奔。由于她不擅長邏輯思維而沒有意識到這個陰謀。

即使嘉莉失去了這次機會，她仍有彌補的時間。在火車上，她知道目的地是蒙特利爾，而不是醫院，就堅持下車。事實上，她僅僅說說而已，并沒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否則當乘務員檢查車票時，她為何不請求幫助，或者當火車到達下一站時，為什么她不下車?！败囃馐且黄诎岛推鄾觥＼嚧吧系膸c水滴表明正在下雨。嘉莉進退兩難，又想下決心，又覺得無可奈何。”窗外的雨和赫斯渥的諾言——她可以在下一站下車或者跟他在蒙特利爾和紐約旅旅游，如果不高興，可以回去，——給了她一個借口。其實是她的被動性使她不敢下車，害怕再次尋找工作。

至于她當女演員的道路也是由艾姆斯指出來的。在嘉莉和艾姆斯第一次見面談到演員的話題時，“你認為做演員不是很好嗎？”嘉莉問道，“是的——我認為不錯，”他說，“要做一個好演員。我以為戲劇是了不起的?！卑匪沟倪@一點贊許，使嘉莉的心狂跳不止。啊，要是能做一個好的女演員該多好??！所以當赫斯渥失業，她走投無路時，想到了當演員的職業。

幾年以后，艾姆斯回到紐約見到嘉莉，給出了自己的建議：雖然她成為了一個大名鼎鼎的喜劇明星，但沒有真正發揮她的長處，因為她的眼睛、嘴巴和性格都適合演正喜劇，這種角色，能在感人的正喜劇里獲得出色的成績……當它們（同情心和嗓音）表現你內心的某種情感時，你可以保持它們。當你利用它們為他人服務時，就可以保持得更久，而且增強這種能力。當你一旦忘記了它們對于世人的作用，它們不再代表你自己的愿望時，它們就要開始消失。記住這一點。你的眼睛會喪失那種同情的神情，你的嘴巴會變形，你的表演能力會消失?！卑姿沟倪@番話改變了她的戲劇道路。幾天以后，她決定不再演喜劇，而轉到正喜劇方面。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嘉莉自始至終都依照男人的意愿行事：先是聽從杜洛埃的建議搬出姐姐家，成為他的情婦，然后又輕信赫斯渥的甜言蜜語來到紐約，最后順從艾姆斯的思想，尋找女演員的職業。由此可知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其實在每一個重要的關口，只要她能夠真正的自立自強，不依賴任何男性，都可以擺脫困境。但被動性使她失去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最終沒有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也使自己的美國夢趨于破滅。

從嘉莉妹妹的故事可以得出一個經驗教訓：女性要想真正找到自己的幸福，首先經濟上要獨立，要能夠自己養活自己，別人是依靠不住的，只有自己的勞動換來的金錢用起來才真正的心安理得，才是自己實現自身幸福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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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蓮，河南省商丘職業技術學院語言文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