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了不起的蓋茨比》是20世紀美國著名小說家菲茨杰拉德的不朽之作,也是美國歷史上“喧囂時代”的一部精品。無論在思想上還是藝術形式上它都堪稱一部完美的作品。本文主要運用神話原型批評理論來探析“美國夢”的神話原型及作品中主要人物的神話原型,從而揭示作品中蘊涵幻滅感和悲劇性的根源。
關鍵詞:神話原型 幻滅 悲劇
作為二十世紀美國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弗·司格特·菲茨杰拉德(1896—1940)在其短短二十年的創作生涯中,留下了四部完整的經典長篇小說和一部未竟之作。這些小說不僅栩栩如生地再現了美國“爵士時代”的社會風貌、生活氣息和感情節奏,更深刻表達了“美國夢”幻滅的悲哀這一主題思想。《了不起的蓋茨比》,尤其是這一“喧囂時代”的經典代表佳作。它不但將“美國夢”破滅這一主題思想表現得淋漓盡致,而且通過作品中各色典型人物與神話原型人物的巧妙結合表達了小說的弦外寓意和思想深度。本文主要是運用神話原型批評理論來探析“美國夢”的神話原型以及作品中典型人物的神話原型,從而揭示作品蘊涵幻滅感及悲劇性的根源。
一、“美國夢”的主題與神話原型批評
神話原型批評(Mythico Archetypal Criticism)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流行于西方的一個十分重要的批評流派。其主要創始人是加拿大的文學理論家諾思羅普·弗萊。他的名著《批評的剖析》被視為神話原型批評的集大成之作。在批評實踐中,原型批評試圖發現文學作品中反復出現的各種人物類型、意象和敘述結構,找出它們背后的基本形式。批評家們特別強調作品中的神話類型,認為這些神話同具體的作品比較起來更是基本的原型,并把一系列原型廣泛應用于對作品的分析、闡釋和評價。
美國文學的神話原型批評曾受到所謂“美國夢”這一組神話的深刻影響。這組神話主要是關于建立“伊甸園”(即《圣經》所描述的亞當與夏娃在天國所居住的樂園)的可能性神話。如果探求美利堅民族整個歷史文化及其民族起源和命運,我們可以發現美洲新大陸曾是歐洲受迫害的基督徒重建樂園及實現他們夢想的“天堂”。1654年,愛德華·約翰遜船長(Captain Edward Johnson)就對英格蘭厭倦“舊世界”的人宣稱:美洲新大陸是“主創建新天堂的地方……”。另外,早期的美利堅成功人士,通過他們自身的艱苦奮斗也都實現了各自的理想。所以早期的美洲新大陸在一些歐洲人眼里,是人類經歷無數的貧窮、悲慘、墮落之后,把回到“樂園”的神話或夢幻變為現實的一個地方。
所謂神話,理查德·斯勞特金認為就是來源于歷史的故事,這些故事是以敘述的形式保存的。由于不斷地反復講述,這些敘述逐漸傳統化、抽象化,最終演變成可以引起人們無限遐想的“偶像”。因而上述的美國早期歷史文化中的成功故事,漸漸融入美國的民族意識之中并被書寫成形形色色的美國神話或“美國夢”。但是“夢”總是一種超越時代的虛幻渴望,暗示沒有實現的理想,“神話”也暗示著虛妄的幻想,所以注定了它們的破滅和悲劇性。
仔細研讀《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文本,我們可以發現它是一部深刻體現“美國夢”幻滅這一主題思想的典型作品。小說中的主人公無論是神話式的充滿幻想的英雄人物蓋茨比,還是理智的尼克都帶著各自的“夢想”來到東部——一個代表著權利、榮耀和富有的新文明世界。蓋茨比是來尋求金錢、上層社會地位以及昔日的初戀情人;而尼克則是來尋求發展自己股票生意的商機;甚至是窮困潦倒的威爾遜夫婦,也在苦苦地掙扎著追尋他們渺茫的夢想,即擺脫或改善自身窮困的處境。從廣義上講,他們各自的夢想追求就是對曾經的美國神話或“美國夢”在現代社會的又一次演繹或實踐。然而與最初的追尋高尚理想而自我造就的美利堅成功人士相比,他們的夢想追求都以失敗而告終:蓋茨比不但被排擠出上流社會,還被冷酷的昔日情人再次拋棄,更為可悲的是他還成為無辜的“替罪羊”而命喪黃泉;威爾遜夫婦一個慘死在車輪下,一個成為別人利用的謀殺工具而飲彈自盡;尼克則心灰意冷地回到自己最初離開的中西部。最后是曲終人散,留下的只有悵惘和悲涼。所以這部以“美國夢”破滅為主題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就是現代版的美國式神話悲劇。特別是作者對上層社會輝煌、絢麗的歡樂的描寫之中,滲透著濃厚的哀傷情調,埋藏著深深的幻滅感。
二、《了不起的蓋茨比》中主要人物的神話原型
弗萊曾對原型概念先后做出幾種不同的表述,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原型可以是意象、象征、主題、人物、情節、母題,也可以是結構單位,只要它們在文學中反復出現,具有約定性的聯想。”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我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些引起我們聯想的在世界神話文學中反復出現的人物原型。
(一)蓋茨比的英雄原型
弗勒德里克·I·卡品特(Frederic I.Carpenter)在《美國文學與夢》(哲學叢書,1955)一書中指出:從伊甸園的神話派出來的關于道德的新生和光明的前途這一主題,構成美國文學的一條主線。和建立伊甸園的可能性相關的是美國的亞當,神話式的新世界英雄概念。劉易斯(R. W. B. Lewis) 在《美國的亞當》一書中描述了這類英雄的特色:“這是一種新的品格,新的冒險英雄:個人擺脫了歷史的束縛,引以為幸的是,沒有世系門第,不受通常的家庭、種族的繼承性的影響和局限。他們煢煢獨處,自力更生,奮發前進,時刻準備依靠自己獨特的、固有的機智來應付可能遇到的事。”(芝加哥,1955,第5頁) 蓋茨比就是美國亞當這一英雄原型的具體體現。
他在小說中是位想象力非常豐富的英雄,雖出身卑微卻是一個完全意義上的自我成就者。他具有強烈的自我實現的需要。在自己童年的日記中就表達了要成為白手起家的富人的愿望。他的這種決心就好似本杰明·富蘭克林的翻版。在17歲時,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現在的蓋茨比,以擺脫平庸的父性,然后開始追尋事業成功的夢想之路。雖然在追尋自己夢想的過程中,他經歷了一系列的難以忍受的困難和折磨,但最終暫時性地獲得了財富和榮耀而躋身于上流社會。可是正當他夢想著以“富人”的身份與自己夢寐一求的公主——戴西破鏡重圓時,卻悲慘地成為了別人嫁禍的“替罪羊”。
從某種角度看,蓋茨比追求理想的經歷幾乎是早期美國大陸成功夢想的翻版。因為經過自我奮斗,從窮人變為富人的成功經歷是美國最有吸引力的和最持久的傳奇之一。可是在當時的以“金錢”占主導地位的美國社會,蓋茨比的夢想追求是物質的和腐朽的,其實現這一夢想的方法也是非法的。更重要的是他無視當時殘酷的社會現實,過度沉湎于自己的夢幻當中:以為金錢可以獲得一切——愛情,社會地位等。與那些通過自我造就而成功實現自己夢想的早期美國“亞當”相比,蓋茨比雖奮斗不息,卻波折重重的失敗人生就更具有悲劇性。他的這一悲慘英雄命運,不僅標志著個人理想在美國二十世紀那個喧囂、特殊年代的破滅,更是整個人類“美國夢想”的徹底幻滅。他的死亡給人留下了無限的悵惘和思索的空間。
(二)戴西的女性原型
探究原型批評理論,原型中的婦女包括偉大善良的母親、邪惡的女巫、心靈純潔完美的公主或“美麗的貴婦”等等。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戴西·布坎南體現了古希臘神話中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原型——海倫。在古希臘神話中,海倫無與倫比的美姿引起了眾英雄們的競相追求與互相爭奪。在嫁給斯巴達國王墨涅俄斯(Menelaus)為妻后,她難耐丈夫外出期間寂寞乏味的宮殿生活,與奉命出使希臘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私奔,結果導致了曠日長久的特洛伊戰爭。最終特洛伊城被攻陷并被掠奪一空,燒成了一片灰燼。海倫的美艷和移情別戀應是導致特洛伊城遭到滅頂之災這一悲劇的直接原因。
首先,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戴西是位漂亮而又輕浮的美麗女子。她的年輕美貌曾引起眾多軍官的追求,可是她總是在感情上搖擺不定。比如在蓋茨比與湯姆之間她就一次次地移情別戀:與蓋茨比相戀,卻在他離開之際嫁給了富有而粗俗的湯姆;得知丈夫不忠,已為人妻的她一邊輕浮地挑逗表兄,一邊與現已躋身于富人之列的昔日戀人蓋茨比舊情復燃;為了逃避車禍責任,又與丈夫合謀嫁禍于深戀她的情人。所以在現實中戴西只是一位美麗的外殼。她自私無情,庸俗冷酷,是現實世界中一個被金錢腐蝕的俗物。然而戴西這一人物具有典型的雙層意義。因為除了她自己的真實個性特征外,她在蓋茨比的精神世界里卻是位至高無上的、美麗純潔的公主,值得英雄們不惜一切代價去追求。這只不過是蓋茨比的美妙幻想。她的本質就是腐朽墮落的“美國夢想”的內在本質—一個空洞虛假、毫無實際意義的幻影。正因為蓋茨比始終沒有認清這一事實,才最終導致他的悲劇命運。
其次,戴西在蓋茨比與湯姆對她的爭奪中,雖未象海倫那樣引起十余年的涂炭生靈的兩國之戰,但卻如上所述,是導致蓋茨比悲慘命運的直接原因之一。另外,希臘人以武力奪回海倫,只是為了洗刷自己的恥辱,維持自己的尊嚴,而蓋茨比與湯姆對戴西的爭奪不是基于純粹的愛情,只不過代表著浪漫夢想的實現和權勢的擁有:對于蓋茨比,戴西只是理想的化身,重新得到她是想證明自己的實力與價值;對于湯姆,戴西只是一種裝潢,留住她只不過想證明自己的權勢。從這種意義上講,作為別人在爵士時代實現虛假價值觀的工具,黛西的命運又何其不可悲凄涼?
(三)湯姆的原型
在神話原型批評理論中,榮格提出了與暗影(Shadow)、人格面具(Persona)和阿妮瑪(Anima)這些原型相關的所謂“個體化”理論。我們在神話和文學作品中可以發現這些原型的象征性投射。暗影是潛意識中自我邪惡的一面,處于人格的最內層。它是獸性、低級的種族遺傳,包括一切激情和不道德的欲望、行為。代表人格中不曾被人們認識的黑暗面。這種原型在文學作品中的象征性投射,表現為莎士比亞悲劇《奧塞羅》中的伊阿古,彌爾頓《失樂園》中的撒旦等。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就明顯地表現為自私、殘忍、奸詐的湯姆·布坎南。
湯姆在小說中的行為與形象儼然是《圣經》中的撒旦。同撒旦一邊引誘夏娃偷吃“禁果”一邊又慫恿她引誘其丈夫亞當一樣,湯姆不但誘騙莫特爾墮落,而且一次次地哄騙玩弄其丈夫威爾遜。最為邪惡的是,他不但慫恿妻子嫁禍于情敵蓋茨比,而且又陰險地借刀殺人,引誘情人的丈夫去槍殺自己的情敵。作為一個奸詐的惡棍,他從未履行過甚至從未想過“道德準則”。這說明他才是殺害威爾遜夫婦和蓋茨比的真正兇手。因此,在一個表面上經濟繁榮,一片歌舞升平,人人機會均等的社會,如果到處充滿著虛偽、思想道德腐朽敗落的惡棍,而善良勤懇的人卻一直受到悲慘命運的打擊與折磨,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國家和社會的悲哀呢?
三、結論
總之,通過對《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原型解析,我們不但可以看到作者對生活的敏銳洞察力及創作的高超天賦,而且也體會到這部小說的深刻寓意。作品不僅再現了處于喧囂時代的人們內心空虛、紙醉金迷,道德淪喪的精神和生活風貌,而且通過個人的理想破滅引申到整個“美國夢”的破滅。因此作品中所有的人物都被賦予了一種普遍的代表意義:他們的追求、迷惘以及理想破滅,不僅僅是個人的失敗和悲劇,而且是美國所昭示的人生目標和價值觀念的失敗和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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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霞 方 嵐,湖南長沙中南大學鐵道校區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