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詩學》與《文心雕龍》作為東西方兩種有代表性的著名文學理論著作,對后世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兩部著作,都涉及對有關文學中的歷史體裁評價,但其反映出的歷史觀以及文學觀有很大差異,通過對兩者的可比性分析,我們能看出它們都是作為直接處理歷史事件的敘事文本,都具有歷史詩性。它們都各自影響并傳承了本國的文化傳統。
關鍵詞:歷史真實性 社會功用
一
分析文學體裁中涉及的歷史內容,不可避免地涉及其背后的歷史觀,亞里士多德《詩學》中的歷史觀主要集中在對史詩的評述中,在第二十四章他通過界定史詩與歷史的區別來表明對歷史真實性的看法。他說:“詩人的職責不在于描述已發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發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發生的事。”“歷史學家與詩人的差別不在于一用散文,一用韻文。兩者的差別在于一敘述已發生的事,一描述可能發生的事。”這里,可然律是指在假定的前提下可能發生的某種結果。必然律是在已定的前提下按照因果律必然發生的某種結果。不管是可然律還是必然律,都強調事件的因果聯系。而我們知道,在文學上情節被定義為有因果聯系的事件,通過區別文學情節與歷史事件,在歷史觀上他否認歷史事件的可然性或必然性,認為歷史是已經發生的事件,是一種事實,是真實的存在,但歷史事件本身是零散的、片斷性的,之間的聯系是偶然性的、非因果關系的。這顯然參照了古希臘自希羅多德以來的歷史記錄傳統。
《文心雕龍》其歷史觀主要在史傳部分進行論述,對《史傳》部分主要以《春秋》、《左傳》、《史記》、《漢書》等為參照,較系統地總結了歷史學的理論與方法。“史者,使也,執筆左右。使之記也,古者,左史記事者,右史,記言者。”其職責為記事記言。同時他還要求史官要“不畏強御,按實而書”。史書編寫要“直錄不隱”。這里面也在強調歷史的真實性、唯一性,并指出了達到它的必然要求——即要具筆直錄。但是在歷史真實性的權威前提下,還存在一個矛盾,那就是他還同時提出歷史記錄要“尊賢隱諱”和“奸慝懲戒”。對于尊者和賢者有了缺點要替他遮蓋不寫出來,對于奸邪則要老實指斥。這似乎與歷史的真實性要求相違。其實劉勰的這個觀點,是從宗經來的,以《春秋》等儒家經典為典范的。他把歷史的真實與儒家的典范結合起來,認為這兩者并不矛盾,可以相互兼容。這就間接地承認了歷史本質上是規律性的,有道德內容的,這個道德內容其實也是一種秩序性,它反映了作者的歷史觀,即歷史應該被還原為真實,而真實的歷史同時又是具有倫理道德價值的,這個倫理價值體現在它所維護的社會秩序上,是一種規律性。
歷史敘事前提是真實,這點兩個古典學者的態度是一致的。再進一步,在亞里士多德那里,歷史是一系列雜亂的碎片,他們是表象的、偶然的。沒有什么規律可言。歷史已成了結果,沒什么好說的,只等待人們去發現,去上升為具有普遍性的文學,去等待不同的人們去賦予不同的意義。這點與劉勰不同,在劉勰那里,歷史真實也不成為問題,而且也應該實錄不隱。但這個歷史并不是混亂不堪的,歷史本身具有目的性,是為圣人言。換言之,歷史是有規律的,人們應該從表面的無序中發現秩序。
不過,按照新歷史主義的觀點,歷史文本從來都是作為文學虛構的歷史本文(海登懷特),在他們看來真實的歷史是不存在的,或者說并不重要,已故的柯林伍德認為一個歷史學家首先是一個講故事者。歷史躲藏在歷史敘事之后,就象隔著毛玻璃看東西。歷史學家都是按照一定的模式在闡釋。對同一事件,不同歷史學家的筆下結果相差很遠。在某些歷史學家可能寫成喜劇,而另外一些歷史學家則會把它變成了悲劇,上述兩者則都認為真實的歷史是可以再現出來的。歷史學家原則上是可以忠實記錄的。這里面我們可以看出亞里士多德與劉勰都沒有發現歷史與敘事之間的不可分割的關系,敘事,包括歷史敘事在內都是文本敘事,都有虛構性,不可能完全再現。這也是古典歷史主義與新歷史主義的一個重要差別。
二
我們知道,《詩學》主要論述的是史詩,而《文心雕龍》論述的主要是史傳,以歷史散文為主,這兩者存在著明顯的文學體裁的差別,亞里士多德的分析并沒有提及史書,但是無論是史詩還是歷史散文,二者都建立在文本敘事的基礎之上,都具有不同程度的虛構性,對其文學中的歷史內容進行審美價值比較分析是可能的。
具體來說,亞里士多德認為史詩同悲劇一樣也是摹仿的藝術。文學各種體裁之間的差別只是在于摹仿所用的媒介不同,對象不同,以及所采取的方式不同。他說:人從孩提的時候起就有摹仿的本能,人對于摹仿的作品總是感到快感。摹仿的行動,不但要完整,而且要能引起恐懼與憐憫之情。他還提到驚奇因素:“史詩則比較能容納不近情理的事,那是驚奇的主要因素”。亞里士多德首先強調文學的娛樂作用即快感和驚奇,進一步,文學還要能引起恐懼與憐憫之情。這是一種精神凈化,具有一定社會功用和教育功能。
劉勰也很重視有關歷史體裁的文學的社會功用,體現在對儒家經典的繼承和理解上。“居古識今,其載籍乎?自周命維新,姬公定法,紬三正以班歷,貫四時以聯事,諸侯建邦,各有國史,彰善癉惡,樹之風聲。”這是從倫理道德意義上講史學功能的,通過彰善懲惡來樹立一種良好的社會風氣,幫助人們懲惡勸善。這種功用的原則則是宗經矩圣,為圣人言。“是立義選言,宜依經以樹則;勸戒與奪,必附圣以居宗。然后詮評昭整,苛濫不作矣。”“經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他盛贊春秋筆法,提出“舉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標勸戒:褒見一字,貴逾軒冕;貶在片言,誅深斧鉞”、“若乃尊賢隱諱,固尼父之圣旨,蓋纖瑕不能玷瑾瑜也”,是社會和時代在其史學觀上的反映,體現了歷史的老齡化教育價值。
總之,亞里士多德與劉勰都不把有關歷史內容的文學體裁僅僅視為娛樂,他們一個以《荷馬史詩》中的古希臘精神為表率,注重人神悲劇性沖突的凈化功用,一個以《春秋》為宗經矩圣的典范,關注歷史彰善懲惡的倫理道德意義,體現了東西方不同的文化視野。
參考文獻:
[1]亞里士多德著.詩學[M].羅念生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
[2]劉勰著.文心雕龍[M].范文瀾注.中華書局,1958.
[3]張京媛主編.新歷史主義與文學批評[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
(馬煥然,甘肅蘭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