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是不是瘋了？

梁　良

當年臺灣影壇導演“四大天王”中，在世的只剩李行一人

上世紀60年代，是臺灣電影發展史上的黃金時代，不僅拍片數量多，而且人才濟濟。那時候影壇有所謂“四大天王”之說，他們是從香港來的李翰祥和胡金銓，以及臺灣本土的李行和白景瑞。如今四人之中只剩下李行尚在人間，而且他已有20多年沒拍電影，思之令人黯然。

李行大導演嗓門大、脾氣大，在臺灣影壇是出了名的。不過，他拍戲嚴格認真，也是出了名的。他畢生的代表作《秋決》的編劇和選角過程，頗能夠把他的導演工作態度鮮明地反映出來。

《秋決》的劇情描述自小被老奶奶寵壞的殺人犯斐剛，被關在死牢中等待來年秋天處決。老奶奶為了給斐家繼承香火，讓家中的婢女蓮兒到牢中伺候斐剛，沒想到她竟用柔情感化了這個暴烈的鐵漢，使他最后甘愿接受應有的懲罰。早在1960年，李行已經有了這個故事構想，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拍臺語喜劇片的年輕導演，可是心里已經想著要拍一部高格調、有教化意義的電影，這也許跟他是師范大學教育系畢業的背景有關。

當時，李行的構想很獲朋友鼓勵，認為這是很有意義的事。于是他請來當時做文教記者的姚鳳盤，和他討論故事架構，談了好幾次，之后還弄了故事大綱和人物表，但因為李行的要求很嚴格，劇本一直無法進行。后來，李行被中影公司總經理龔弘延攬進中影公司拍了《蚵女》和《養鴨人家》等片，成了忙不過來的大導演，拍《秋決》的事就給耽擱下來了。

1969年，中影公司制片部經理胡成鼎退休，李行、白景瑞和中影的一群好朋友，決定支持他另成立一家新的電影公司，這就是后來的“大眾電影公司”。創業之作是白景瑞導演的喜劇《今天不回家》，一炮打響了“大眾”的招牌。

可惜不久之后，臺灣第二家電視公司“中視”出現，加速了電視機在臺灣社會的普及，也拉走了大批的電影觀眾。

在電影市場逐漸不景氣的時候，李行想起了他未竟的理想，遂向“大眾”提出開拍《秋決》的構想，獲得了制片部同意。李行將塵封十年沒有定稿的故事拿出來，交給跟他從《養鴨人家》開始合作的編劇張永祥重新著手。可是張永祥一共把劇本修改至11稿，李行還是不肯收貨，把張永祥弄得火冒三丈，揚言不干了，李行才總算點頭把劇本定稿。

有了劇本之后，接下來就是選角了。大家一致認為女主角蓮兒的角色，“養鴨公主”唐寶云是唯一人選。這時唐寶云已經退出影壇，在美國結婚了。李行只想要把影片拍好，要求唐寶云給他面子回臺復出，唐寶云對這位恩師怎敢搖手拒絕，于是乖乖回來演出。之后就一直留臺拍片，結果弄到離婚了，這是后話。

男主角斐剛該用誰演呢？這可是大費周章的事。當時最紅的是柯俊雄，他拍過李行的《啞女情深》和《貞節牌坊》，可是他已經有好幾部影片在拍了，檔期難配合。此外，主演了《新娘與我》的王戎和《今天不回家》的武家麒，也都是票房小生，并且都跟李行合作過。不過，單就演員的“型”和角色的吻合度論，長相粗獷的歐威最合適。不過歐威非但不是票房明星，之前更只是配角和男二號而已，用他會不會風險太大？

在難以決定的情形下，李行作了一次臺灣影壇前所未有的創舉：他分別約了4名小生試鏡，讓他們化好妝演出斐剛一角，而且老老實實地拍了400英尺底片，然后洗印出來互相比較。這可真是大導演的手筆，換了別人未必能做到。

對李行而言，拍《秋決》是他的畢生心愿，也是他向“電影藝術”有所交代的功課，完成了這部作品，他就把自己背了好幾年的“藝術創作包袱”放下了，全力向商業電影沖刺。

在看過四人的試鏡片段后，李行決定破釜沉舟，選擇了最沒有票房保障的歐威出任《秋決》的男主角。新聞界為之嘩然：李行是不是瘋了？

這部在事前人人都認為根本沒有票房的古裝說教文藝片《秋決》，拍完后連國片院線都排不上，竟然在兩家西片戲院連續熱映了兩個多月，成為1971年臺灣最賣座的電影之一。歐威則憑本片贏得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中國時報》的影評稱譽他為“中國的三船敏郎”(日本著名性格演員，善于扮演粗獷、強悍、動作性強的粗線條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