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陶淵明田園詩的論析

［摘 要］陶淵明的光輝形象深入人心，他既為后世文人提供了精神凈土——桃花源，展示了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格典范，和把菊對酒詩化人生的隱逸風采，又在文學殿堂里開創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田園詩。本文對陶淵明田園詩的背景、形式、內容意境以及其對后世的影響，作粗淺的分析和評論，以求有所啟發。

［關鍵詞］陶淵明 田園詩 恬淡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8)04－5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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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來，陶淵明的光輝形象深入人心，他的詩文膾炙人口。如果說屈原因為高潔而遭諂讒，堅貞而被驅逐的遭遇是所有封建正直文人的普遍經歷，而得到廣泛的認同的話，陶淵明則以平淡而悠遠，與自然渾融物我的形象，深深打動了歷代文人的心靈，不僅僅是引起受壓抑的知識分子的共鳴。本文對陶淵明田園詩的背景、形式、內容以及其對后世的影響，作粗淺的分析和評論，以求有所啟發。

一、陶淵明田園詩產生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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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從陶淵明所處的社會背景來看。陶淵明的大半生生活在我國封建社會史上一個大分裂、大混戰的黑暗時代——東晉。當時整個中國社會矛盾重重、危機四伏，戰爭頻仍、禍亂不已，人民陷于水深火熱之中。這個處于偏安一隅的小朝廷，始終是內憂外患，風雨飄搖。在這個時期，由于偏安的心態和一直以來的清談風氣，以及對老莊的虛無和佛禪的空靜的崇尚，東晉文人喜好清談玄理，雅愛書畫詩樂，因此出現了一些名人雅士，但是抽象而玄虛、淡乎寡味的玄言詩占據了東晉文壇的主導地位；東晉一代，繼續沿用曹魏時期實行的“九品中正”選舉制度，以維護士族門閥的腐朽統治。官吏的錄用，職位的確定，都不講德才高低，只看士人祖籍，相沿成習，難以更改；意識形態領域的斗爭十分尖銳。儒學、玄學、道教、佛教相互駁難，展開了激烈的斗爭。

生活在這樣一個思想空虛、文學貧困的年代，他并沒有像清談之士那樣狂放不羈，也沒有像佛教徒那樣無慮無營，在現實生活、文學創作上，都是走自己獨特的路，形成一種平淡悠遠自然的風格。

其次，從陶淵明的思想背景來看。正如蔡元培先生所說：“魏晉文人之思想，非截然舍儒而合乎道佛也，彼蓋滅裂而雜揉之。”（《中國倫理學史》）在陶淵明的思想發展過程中，不難看出，他既“修六藝之術”，又能“觀此九家之言”，力求舍短取長，開闊自己的思路。他的思想是儒道佛三家思想俱有，但能夠博采眾家之長，而揚棄其短。他具有嚴正和肯負責任的儒家精神，卻又不陷于破碎的經文和禮法；他傾慕道家的逍遙，卻又不和荒唐、污濁的清談家同流；他喜歡佛家的空靜慈愛，卻從不迷信佛。他選取了儒家的價值觀，選取道家佛家的人生信念、審美取向和生死觀，同時結合自己豐富的閱歷和高超的智慧熔鑄而成了個人色彩濃郁的思想。

二、陶淵明田園詩的語言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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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的田園詩作為文學殿堂上獨特的光彩，在語言上自有他獨特的魅力和獨到之處。首先，恬淡而富有主觀意味的語言風格。詩人總是善于從平凡的景物和日常生活里捕捉最突出的那一點，運用白描的手法和樸素的語言進行勾勒，不僅加以傳神的寫意，而且深深的融入自己的主觀感受，使自然具有濃郁的感情色彩和強烈的主觀傾向性。詩人所刻畫的田園山水，完全是真率自然的抒寫出來，使人感到好像是從“胸中自然流出”，沒有一點斧鑿的痕跡。因而讀來總讓人感覺到淡然隨意又飽含悠悠神韻。如《歸園田居》中所描寫的那種純潔、寧靜、幽遠、素淡的田園風光，方宅草屋，榆柳桃李，村莊炊煙，雞鳴狗吠，即使間隔了一千六百多年，今天的我們讀起來能夠感覺到這是再熟悉不過的鄉村景象，可是在身臨其境的同時，我們又能從這些平常的鄉村景象里品味出濃濃的詩意來，并真切的感受到那“曖曖”、“依依”里所滲透的詩人的感情——對田園生活的由衷的熱愛和贊美。

其次，陶淵明的田園詩巧妙的將情、景、事、理渾融為一體。詩歌創作的關鍵因素是感情，景、事和理如果沒有深厚的感情的滲透，就會失去作品的藝術生命，失去詩歌感人的魅力。詩人筆下的山水草木、田園耕作往往具有詩人強烈的思想感情，同時詩人又善于寓情于理，把自己對人生現實的認識形象化，因而讀來極有人情味，無絲毫枯燥或無味。譬如《歸鳥》，譬如《飲酒》詩第五首“結廬在人境”，其中后者關于情、景、事、理的水乳交融，互相滲透，達到極高的藝術境界，讀來讓人不禁沉入無窮的想象聯想和對深厚淳美的享受中去。詩人于東籬之下采著菊花，神態悠閑，不經意間眼前出現遠處的南山，頓時沉浸在傍晚山氣的美妙之中。他描繪飛鳥成群還巢的景象，從中引發出“得意忘言”的無窮奧妙。詩人從“塵網”的羈絆中解脫出來，不是要做那形容枯槁、心如止水、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他要的是生趣盎然的凡人的生活。他所營造的恬淡靜穆的境界其實是對黑暗現實的無言的抗爭，而他追求的真諦是處于鮮活清新的大自然之間的自由生活。

本文以南朝梁太子蕭統編、今人逯欽立先生校注的《陶淵明集》（中華書局1979年5月第一版）為參考，可得知陶淵明的田園詩約有三十首左右。絕大部分為五言詩，只有《勸農》一篇為四言詩。詩經四言詩體的典型句式在兩晉被普遍模擬，但主要用來頌圣述德、應酬談玄，這種以雅正為上而鄙棄詩經精華的創作氛圍，導致了四言日益僵化。陶淵明吸取了魏晉以來注重對偶的成就，成功運用風雅比興的傳統體式，寫出思想新警的四言《勸農詩》，為魏晉四言的終結畫上一個出色的句號。陶淵明詩總結五言古體、啟迪五言近體的劃時代的詩人，“白公五古，上接陶，下開蘇陸”（翁方綱《石洲詩話》）。

三、陶淵明田園詩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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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在當時并未被時人所重視，所以，關于陶淵明的史料流傳的并不多，沈約在《宋書#8226;隱逸傳》里把陶淵明當作隱士作了短篇幅的簡單陳述，其逝后百年才被蕭統推重，為之作傳并整理其詩賦成集。今天，我們能夠得到的信息大部分來自陶淵明詩文里對自我生活狀態的描述。田園詩從內容上看，可以分成陶淵明未參加勞動實踐時、歸園田初期和歸園田后期三個階段來解讀他的田園詩。因為在不同時期，陶淵明的生活狀態不同，對田園生活的欣賞認識和審美角度也不同。

首先，參加勞動實踐時。陶淵明雖然是寒士，但是還有童仆使喚，是脫離勞動的。所以這一時期的田園詩，在表現他不同世俗的貞潔清高的品格和節操之外，也流露出作為士階層的閑適自得的個人情趣。譬如《和郭主簿》其一節選：

“藹藹堂前林，中夏貯清陰。凱風因時來，回飚開我襟。

息交游閑業，臥起弄書琴。園蔬有余滋，舊谷猶儲今。……

春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戲我側，學語未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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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詩描寫夏日的美好和知足寡欲的情趣以及天倫團聚、小康水平的美滿生活，讓詩人稱快一時。

其次，歸園田初期階段。陶淵明經過幾次出仕和歸隱之后，最后終于回到了故居，開始了一直令他向往的田園生活，躬耕自食。這時候的田園詩反映了他初歸田園、乍理農事的欣然和自得，更多的是延續了往日對躬耕生活的歡樂和的希望美好想象。膾炙人口的《歸園田居》其五（少無適俗韻）就是在這樣的歡欣之下產生的，詩人如羈鳥歸舊林，似池魚回故淵，所見到的一草一木都暈染著濃郁的感情色彩。初歸田園的舒適，讓詩人對農人“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移居》），并開始了“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勞作。這個階段的詩人還處于童仆迎門、有酒盈樽的地步，再加上他有意識的用田園的恬淡美好來反襯仕途的污濁黑暗，所以我們在這一時期的詩里幾乎看不到現實的影子。

第三，歸園田后期階段。陶淵明在經濟上遭到了一系列挫折（如《戊申歲六月中遇火》中所述之事），家境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到了斷炊、乞食的地步。經濟上的巨變對田園詩的情調和色彩產生了很大影響，前期的恬淡和歡欣轉而為晦暗、凋敝的田園圖景。《歸園田居》其四里已經有了凋零殘破的農村景象：“井灶有遺處，桑竹殘朽株。”《和劉柴桑》里：“荒途無歸人，時時見廢墟。”《還舊居》里阡陌不移舊，邑屋或時非。履歷周故居，鄰老罕復遺。”詩人一度離開過的故居，去而復還之后所看到的景象已是物人皆非。詩人此期對農民生活的悲慘狀況的曲折反映，可以說很真實和深刻，很具現實性。當然，詩人一貫的語言風格和思想背景，決定了他不會象杜甫那樣，把黑暗殘酷的現實寫成沉郁頓挫的史詩，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否認他詩的現實性的存在。

四、陶淵明田園詩對后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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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既為后世文人提供了精神凈土——桃花源，展示了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格典范，和把菊對酒吟嘯東皋詩化人生的隱逸風采，又為文學殿堂里開創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田園詩，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唐初的王績是陶淵明的田園詩的有力繼承者，“風流天下聞”的孟夫子孟浩然一生仰慕陶淵明，作為盛唐重要的田園詩人之一的儲光羲，對陶淵明的田園詩藝術從內容、對象、生活情趣到對農民的態度以及藝術風格等方面都有吸收，并且有創新之處，從而使他筆下的田園詩具有獨特的田園美和人情味。到了宋代，自從大文學家蘇軾高聲夸贊：“（陶淵明）其詩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自曹、劉、鮑、謝、李、杜諸人，皆莫及也。”（《與蘇轍書》），和大理學家朱熹的推重之后，陶淵明的一切開始廣為人知，地位與日俱增，對他的詩文的研究或效仿的人也多了起來，蘇軾即是其中之一。范成大則把陶淵明執著關注現實的精神加以深化，最終形成了自己的特色——田家詩。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詩文創作，陶淵明都已經深入到后代詩人心靈的深處，可以夸張的說歷代凡有田園詩處無不打上了陶淵明的烙印。

［參考文獻］

［1］蕭統，孟二冬譯注：《陶淵明集譯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96年6月版。

［2］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第2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7月版。

［3］鐘優民：《陶淵明論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5月版。

［4］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魯迅全集》(第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

［5］高建新：《陶淵明與后代詩人之關系論略》，《零陵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2年第1期。

［6］葛曉音：《漢魏兩晉四言詩的新變和體式的重構》，《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