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晚清中國社會人口的劇烈增長與處于抑制狀態的生產力發展所產生的矛盾日益激化,而科舉制發展到清末,不論是政府公取的法定數額,或是科舉的名額,都沒有按照人口的增長速度而相應增長,清末人口增長雖不是導致科舉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但至少是被人忽視的因素之一。
[關鍵詞]人口增長 清末 科舉廢除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8)09-0073-02
晚清時期,中國社會發展的一大特點就是人口的劇烈增長。科舉作為一種“以考促學”的國家考試制度,“使政教相連的傳統政治理論和耕讀仕進的社會變動落在實處,是一項集文化、教育、政治、社會等多方面功能的基本體制”。清季人口的劇烈增長,對科舉這一政治制度的發展道路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晚清中國社會人口增長的情況,據何炳棣統計:從17世紀末起到18世紀末白蓮教叛亂時為止這一長時期的國內和平階段中,中國人口翻了一番多,從一億五千萬增加到了三億多。僅在1779至1850年時期人口就增長了百分之五十六,所以在19世紀中葉大叛亂爆發的前夕人口已達四億三千萬左右。一方面是人口劇增,一方面卻因受傳統重義輕利、重農抑商思想的影響,生產力的發展始終處于抑制狀態,二者矛盾漸趨激化。在經濟和政治并未出現新的發展以吸收那么多的人口的境況下,人們不得不另謀生路。而晚清時期,科舉考試仍是鄉村士子努力改善生存條件和身份地位的重要途徑,顧亭林曾言:明末五十萬生員中,大部分都只是為了“保身家”而已,因為考上生員不僅可以免死、免役,還可免去一些官府的壓迫和欺凌。由此形成應考人數比重的增加,造成對科舉制的相對壓力。
因人口增長而形成的絕對壓力和對科舉制的相對壓力都預示著同一種現實境況,即人員流動升遷的正常機制落后于人口的增長。何懷宏先生分別選取了唐、北宋、南宋、元、明、清等朝各一個年份的總人口數和錄取進士數進行量化分析,對各年份錄取進士占總人口的比重進行比較,并據此認為:“唐代雖行科舉,但進士在總人口中所占比重極小,基本上還是一個貴胄社會,……至宋考試行糊名、謄錄、鎖院等,取士全然不問門第,且數量較大,士大夫多出草野,貴族世家就無論新舊而皆消亡,社會就漸轉成一個完全的選舉社會了。然而,由此所造成的對社會的攪動、人口的遞增及普遍期望值的提高,反過來又加重了對選舉本身的壓力。”
誠然,考察人口增長對科舉影響的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看科舉競爭程度在各朝的變化。但在帝制中國,由于戰爭和朝代更迭頻仍、生存環境惡劣,時常因一些外在原因而導致人口數量劇變,僅憑一個朝代一個年份的數據,顯然不足以說明人口增長對科舉產生的壓力。不過,他所采用的數據說明方法卻給我們的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啟示。現就選取的清統治時期的年均人口數和進士年均登科數加以統計以期做進一步的說明。首先,通過對前清人丁數的統計可見,1652—1658年,年均人丁數為15592744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177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丁的比例為0.001135%;1659—1673年,年均人丁數為19277321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125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丁的比例為0.000647%;而至1730—1733年,年均人丁數為26337255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182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丁的比例為0.000691%。據此可見,1730—1733年的年均人丁數比1652—1658年增長了69%,而年均進士登科數僅增長2.8%。接下來再看看清中后期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據統計顯示,1742—1748年,年均人口數為168896469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129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為0.000076%;1751—1766年,年均人口數為194002355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125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為0.000064%;1769—1814年,年均人口數為263224898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91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為0.000035%,呈明顯的下降趨勢;到1817—1829年,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有所回升,其年均人口數為362659937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132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升至0.000037%;直至1871—1874年,年均人口數為274960023人,年均進士登科數為165人,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升至0.000060%,所占比例雖有大幅度的提升,但就同1742—1748年比較來看,清代中后期1871—1874年的年均人口數比1742—1748年增長了63%,而年均進士登科數的增長僅為28%。通過對前清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丁的比例及清中后期進士年均登科數占年均人口的比例所做的統計可見,其二者均顯示出共同的趨勢,即年均人口的增長遠高于年均進士登科數的增長。
在晚清中國,“不論是政府公職的法定數額,也不論是科舉的名額,都沒有按人口的增長速度而增長。雖然在某些地區進士的分配名額有所增加,但比起整個18世紀增長的人口數來說,進士及其以下功名的總數實際上是顯著下降了。”由此造成仕途的擁擠:“從前舉人不中進士,即可截取,以知縣按省分科分名次,歸部輪選,當時舉人何等活動!乾隆年間,以此項選缺尚欠疏通。乃加大挑一途,凡舉人三科不中,準其赴挑。每挑以十二年為一次,例於會試之前,派王公大臣在內閣驗看。由吏部分班帶見,每班二十人之內,先剔去八人不用。俗謂之跳八仙,其余十二人,再挑三人,作為一等,帶領引見,以知縣分省候補,余九人作為二等歸部,以教諭訓導即選,行之數科。逐漸擁擠,外省知縣,非一二十年,不能補缺,教職亦然。光緒以來,其擁擠更不可問,即如進士分發知縣。名曰‘即用’,亦非一二十年,不能補缺,故時人有以‘即用’改為‘積用’之謔,因縣缺只有一千九百,而歷科所積之人才什倍於此,其勢固不能不窮也。”人多謬濫,進而引起士人素質的下降,“士子無行之至此,科舉雖欲不廢,不可得也。”在清季鄉村士人的眼中,科舉之路也日漸狹窄,從晚清士人劉大鵬的日記中便可窺見一二:1893年10月17日記:“中舉一事。若登天然,太原一邑應鄉試者九十余人,未嘗中了一個。”又1898年5月2日:“山西來京會試者三百八十余人,所中才十一名。\"”
士人不僅在獲得科名前的考試因人多擁擠而獲雋甚難;在獲得科名之后的任官出路也越來越窄,原為選官正途的科舉,難以正常運作。對劉大鵬所在的山西太谷、安澤、虞鄉等三縣所做的科舉統計表明,在咸豐十年至光緒三十一年間,“通過科舉制完成社會垂直流動的紳士僅占3%—4%左右”。正途入仕本來就僧多粥少,加上異途的膨脹,如捐納濫行等,又造成了正途的旁支化,科舉考試對士子的吸引力大為減弱,欲應試入仕者日見減少:1903年1月13日記“吾邑于本月初四日開棚考試童生,應童生試者才二十三人,較前銳減太甚,去日考試完竣。余初應童試時尚百數十人(光緒三年),是歲晉大祲,光緒四年,余入泮,應童試者尚八十馀人,自是而后,屢年遞減,去歲猶垂四十人,今歲則減之太銳,學校衰微至是已極,良可浩嘆。”又1904年7月22日記:“去日在徐溝見考試之事十分蕭疏,士皆無甚精神,而應童生試者甚少。太原、交城、清源三處均有余額,榆次甫足額,祁縣、徐溝二處皆不足額,冒籍大半,始足其額,六處統共二百八十余人。”
財富,權利和地位的再分配問題,“這對任何社會來說都是中心問題。”科舉制發展到清末,不論是政府公取的法定數額,也不論是科舉的名額,都沒有按照人口的增長速度而相應增長。其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已不能促進、保護權利、財富、聲望等各種資源的分配能在相對公平的條件下各得其所,各盡其能,各取所值,各遂其愿。入口既堵塞,出路又狹窄,士人無行,量、質互累,科舉在其最后一朝——光緒朝最后三十年的地位就不能不日趨衰落。因清末人口增長而造成的“量累”與“質累”雖不是導致科舉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但至少是被人忽視的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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