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翻譯策略初探

［摘 要］本文作者從分析魯迅在20世紀早期翻譯作品時其翻譯風格由歸化向異化的轉變?nèi)胧郑芯坑绊懽g者采取不同翻譯策略背后存在的文化和政治因素。

［關鍵詞］魯迅 歸化 異化 翻譯策略

［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8)09－0194－02

韋努蒂認為“翻譯是一種文化政治行為，對各國由不同思想體系組成的文化身份起到建構和批判作用”，魯迅的翻譯實踐活動正是上述觀點的最佳寫照。理論上說，魯迅并非持異化觀點的第一人，直譯，意譯之爭由來已久，但譯者將其翻譯策略由純語言翻譯行為轉為文化政治行為，魯迅應該是最早的一個。魯迅的翻譯策略既體現(xiàn)了一個譯者的政治信念，也反映了20世紀30年代歷史文化現(xiàn)狀。這也證實了韋努蒂的觀點——選擇歸化還是異化主要是由當時形成翻譯實踐的文化進程決定的。

一、魯迅翻譯策略的轉變——由歸化到異化

魯迅的翻譯書籍大約有200本，盡管如此，與他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顯赫聲名相比，魯迅的譯作影響并不廣大。可是作為一名著名作家，魯迅嘔心瀝血仍堅持不懈地將國外的先進思想通過翻譯傳播到中國。由于魯迅堅持硬譯——“寧信而不順”的翻譯觀，他一般被后期的翻譯理論家視為異化的代表。

需要著重指出的是，魯迅并沒有一開始就采取了異化的翻譯策略，而是歸化和異化兩種翻譯方法的結合。此后，魯迅堅定不移地采用硬譯或者說是異化具有政治和文化的雙重含義。正如施萊爾馬赫(Schleiermacher)所指，“在文化進程處于經(jīng)典化或邊緣化的不同歷史時期，采用的翻譯策略也會有所不同”。

魯迅的翻譯作品種類頗豐，一開始翻譯科幻作品，然后是小說，另外還有一部分是文學批評作品。他的翻譯風格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改變。研究魯迅翻譯作品的學者往往關注魯迅在翻譯前蘇聯(lián)文學作品和馬克思文學評論時采取極端直譯的傾向問題。

本文作者試通過魯迅的一部早期翻譯作品為例來分析他顯而易見的歸化傾向。魯迅于1903年將法國作家Jules Verne的From the Earth to The Moon in 97 hours 12 minutes 由日文譯本轉譯成漢語。在序言中，魯迅稱他翻譯時將原書中的28章刪譯至14章。同時，他將官話和白話并用，試圖盡量簡化譯本，增加譯本的可讀性。顯然，魯迅在翻譯這部作品時考慮的并不是要如何忠實于原著，而是譯本的讀者能否接受這樣的作品。魯迅決定“盡量安撫讀者，將原著作者棄之一旁”說明他的初衷就是要譯出能被中國讀者順利接受的作品。

魯迅嚴格套用中國古典小說的傳統(tǒng)章回體形式為他這本譯作的每一章節(jié)擬定標題，例如第一章節(jié)題目如下：

第一回 悲太平會員懷舊 破寥寂社長貽書

顯然上面的這個題目還有很多附加信息，幾乎可以稱上是前兩章的小節(jié)了。在譯書過程中，魯迅對其中的一些情節(jié)附加了不少自己的理解和觀點。為了吸引讀者，降低閱讀難度，他有時甚至自己添加一些情節(jié)，營造一種故事氛圍。從他的譯書風格可以看出他仍遵循中國小說的傳統(tǒng)寫作方式，增加了很多原著中沒有的情景說明性信息。由于在譯本中增加內(nèi)容過多，似乎不能稱其為翻譯，稱為改寫似乎更為恰當。勒菲弗爾(Lefevere)稱“改寫是一種操縱，其效果更為明顯”。魯迅本人顯然明白改寫的力量。

在譯本序言中，魯迅強調(diào)正是20世紀早期的中國缺乏科幻作品造成了中國人民的愚昧。因為讀者可以從優(yōu)秀的科幻作品中不自覺地學到新知識，他/她就會質(zhì)疑以往的愚昧行為，從而解放思想，達到真正的文明。魯迅是想利用這種新型的文學作品，不管是通過翻譯還是別的形式來喚醒沉睡的中國人。為了達到這種溫和的教育目的，魯迅選用歸化策略進行翻譯。這與韋努蒂研究英美文化的主導地位迫使譯者采取歸化策略得出的結論不同，魯迅并不是因為中國文化的地位而進行歸化翻譯的，正如勒菲弗爾所指“改寫是受思想動機的促使”，他的做法反映了20世紀早期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思想狀態(tài)。盡管想法有些天真，魯迅認為將科學介紹給處于半殖民地的中國人民可以促使他們思考和發(fā)現(xiàn)自我。所以，魯迅認為應該盡量象大家所喜聞樂見的事物一樣將陌生的科幻作品介紹給人民大眾。

本文作者將著重研究處于1920年—1930年的魯迅翻譯實踐活動，分析他在這一段時期的思想變化對所采取的翻譯策略的影響及其深度。筆者試從短篇故事集《豎琴》中選前蘇聯(lián)作家Evgeni Zamyatin的The Cave為例，美國作家Clarence Brown曾將這個短篇故事譯成英文。魯迅將書名譯成《洞窟》，從這個充滿神秘色彩，沒有任何附加解釋的書名可以看出魯迅不再象以前那樣采用歸化策略了。魯迅在譯這本書時刻意硬譯來保留原著的原滋原味，不想為了順應漢語習慣作任何改動，毋庸說為縮短文化差異作些許變動了。

魯迅的翻譯為何要被稱為硬譯呢？從語言上來看魯迅完全是按照英語句子的表達次序進行翻譯，他拒絕為了增加譯本的可讀性作任何語法層面的改動。詞匯、語法層面的連貫非常松散，有時甚至會出現(xiàn)一些錯誤。由于文本的不連貫直接導致了句法層面的銜接問題和語意模糊，即使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看一遍譯本對意思也不甚了了。這種嚴格的歸化勢必與目標語文化造成抵觸，正如韋努蒂所說“由于破壞了目標語的語碼接受信息……異化翻譯強化了兩種語言間的差異”。

二、魯迅的堅持——寧信而不順

筆者認為，憑魯迅先生對外語的熟練程度和深厚的漢語功底是不難譯出通曉易懂的作品的。魯迅由歸化到異化甚至被稱為硬譯的翻譯策略的完全轉變主要與他的思想轉變和當時所處的政治環(huán)境密切相關。雖然表面上魯迅并沒加入任何政治黨派，但他始終以手中的筆為武器進行戰(zhàn)斗，特別是當他結識了蘇俄文學后就改變了他的預期讀者，也徹底改變了他以往的歸化翻譯方法。為了喚起大家對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勞苦大眾的深切同情，魯迅發(fā)現(xiàn)了文學作品的巨大力量，筆者認為這與他進行翻譯時堅持硬譯也不無關系。魯迅翻譯的這些俄國作品都是關于當時的俄國貧苦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的故事，他想將原著中這種痛苦，憤怒和悲傷的原封不動地、忠實地傳達給中國的讀者，所以他完全將歸化法棄之不用，在翻譯中忠實地再現(xiàn)了原著中的語言文化特色，讓譯本讀者真切地感受到這種異國情調(diào)。

同時，在當時的中國政治斗爭也開始加劇。魯迅代表著知識分子中的左翼力量，與當時占據(jù)主導地位的右翼勢力進行抗爭。魯迅的硬譯做法受到了右翼知識分子的大力批判，如梁實秋就認為“魯迅的翻譯太死扣原文，不成句法，差不多就是‘死譯’”。魯迅在其短篇小說集《豎琴》序言中申明，他所翻譯的這些俄國文學作品并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著作，但在中國的知識界已廣受抨擊。有些人打著“為了藝術而藝術”的旗號，高舉Persian glasses，舉起“純藝術”的大棒驅(qū)逐'Philistinism'，還有一些人被英美文學所“凈化”，一旦聽到下層人民發(fā)出的呻吟就揮舞著他們帶著白手套的手高喊：“滾開！”由此可以看出，魯迅采取異化翻譯策略有其特定的政治目的——引進新政治和新思想。他強調(diào)“對原著極端的忠實是確保真正的馬克思思想能傳遞給那些想了解事實的讀者的一種手段”。

三、結論

在研究魯迅的翻譯觀的過程中一個頗為有趣的現(xiàn)象就是魯迅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體現(xiàn)了他本人的思想轉變和政治信念。魯迅的翻譯實踐證實了韋努蒂的觀點“翻譯不存在絕對的對與錯，在具體的文化背景和歷史環(huán)境下應具體看待”。因此，要象魯迅一樣，作為一名譯者不能只是為了譯出好的作品，也要考慮在一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下他/她所承擔的角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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