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國風》篇名相同的歌詩,可以用同一種曲調進行演唱,因為它們各段歌詞的句數相同或相近,每句詩的字數也差別不大。《國風》篇名相同的歌詩演唱的曲調基本相同,在題材、主題、風格方面也多有相通。《國風》和《小雅》之間的同名歌詩,不能用同一種曲調演唱,因為二者每段歌詩的句數差別較大。這種現象說明《國風》和《小雅》的劃分,確實是以曲調方面的差別為重要標準。《國風》和《小雅》之間的同名歌詩雖然演唱曲調不同,但在思想內容方面具有一致性,二者并沒有完全隔絕。
《詩經·國風》有多首同名歌詩,《王風》、《鄭風》、《唐風》都有以《揚之水》為篇名者,《邶風》、《鄘風》都有《柏舟》,《鄭風》、《唐風》、《檜風》都有《羔裘》,《唐風》有《無衣》,《秦風》也有《無衣》。這類作品總計十篇。關于《詩經·國風》篇名的由來,通常認為是取作品首句或其中幾個字。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有些事實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如《鄭風》的《叔于田》、《大叔于田》,這兩首歌詩的第一句都是“叔于田”。既然《國風》歌詩的篇名不忌重復,那為什么這兩首歌詩不用同一個題目呢?顯然,不能僅僅從《圍風》的文字運用方面去尋找同題歌詩出現的原因,而應該轉換視角,從其他方面進行思索。《詩經·國風》是可以演唱的歌詩,兼有詩和樂的屬性,因此,不妨從演唱的角度切入,探討同名歌詩在演唱方式上的聯(lián)系。
一
《詩經·國風》有幾首歌詩的篇名相同,這些同名歌詩早已引起古今學人的關注。有的學者已從演唱方式上推測同名歌詩之間的關系,對此,趙敏俐教授寫道:
最初的樂歌是依詩配樂的,一旦定型之后就成為固定的曲調,如鼓吹曲中的《有所思》,橫吹曲的《折楊柳》,相和歌中的《陌上桑》,以及詞中的《念奴嬌》、《何滿子》等。《詩經》的樂歌中雖然我們還沒有發(fā)現這類明顯的例證,但是卻有許多同題之作,如《揚之水》、《谷風》、《柏舟》等等。以往人們往往認為它們僅僅是采用了相同的比興手法,其實,古老的手法往往源于同一首古老的歌謠,它們雖然還沒有形成典范的法武,在各地還會形成不同的變體,但是還有一個大致相同的樂歌的傳統(tǒng)在起作用。
趙敏俐的推測是有道理的,可以從《詩經·國風》同名之作的篇章結構上得到驗證。
先看以《揚之水》作為篇名的歌詩。《王風·揚之水》共三章,每章六句,各章字句多有雷同。依此推斷,《王風·揚之水》是分三段用同一種曲調演唱,屬于同調歌詩。《鄭風·揚之水》共兩章,每章六句,兩章字句同樣多有雷同。由此看來,《鄭風·揚之水》是分兩段演唱,用的是同一種曲調。對比兩首歌詩所用的曲調是否相同,重要的依據不在于歌詩的章數,而在于每段歌詞的句數。如果同名歌詩的兩篇作品每段歌詞的句數相同,那么,它們就有很大可能是用同一種曲調演唱。如果兩首同名歌詩每段歌詞的句數不等,那么,它們就很難用同一種曲調演唱。《王風‘揚之水》與《鄭風·揚之水》每段歌詞都是六句,這兩篇同名之作在歌詞、章句方面的同構不應該是偶然的巧合。而是由于是用同一種曲調進行演唱的結果,只不過《王風·揚之水》用同一曲調分三段演唱,《鄭風·揚之水》用和《王風·揚之水》相同的曲調分兩段演唱。曲調相同的歌可以有不同的段數,這是正常的現象。《王風·揚之水》和《鄭風·揚之水》不但每段歌詞的句數相同,而且,所用詞語和句型也多有相似之處。《王風·揚之水》各章開頭兩旬分別是“揚之水,不流束薪”;“揚之水,不流束楚”;“揚之水,不流束蒲”。兩首歌詩的每段開頭所運用的句子是相同的,只是排列次序有所不同。《王風·揚之水》的句型是三言、四言、五言、六言錯雜,《鄭風·揚之水》是三言、四言、五言兼用,兩首歌詩每段歌詞的長度相差不多,完全可以用同一曲調進行演唱。
《唐風·揚之水》共三章。第一、二章每章六句,第三章四句。從第一、二章的結構來看,和《王風·揚之水》、《鄭風·揚之水》基本相同,完全可以用同一曲調進行演唱。問題出在《唐風·揚之水》的第三章,這章只有四句,比前面的每章少兩句,單從歌詞文本形態(tài)而言,無法用前兩段的曲調進行演唱。《唐風·揚之水》末章表現情感的急轉直下,所以運用的句子數量和前面兩段歌詞不同。這段歌詞可以有兩種演唱方式,要么按照四旬進行演唱,采用和前面不同的曲調,這首歌詩成為變調演唱的作品;要么將最后兩句重復一次。整段歌詞成為六句,用和前面兩段歌詞相同的曲調進行演唱,所用曲調和《王風·揚之水》、《鄭風·揚之水》是一致的。以上兩種推斷不論哪種能夠成立,都說明《王風》、《鄭風》、《唐風》的《揚之水》是用同一種曲調進行演唱,但《唐風·揚之水》的末段可能出現變調。盡管如此,三首同以《揚之水》為題的歌詩,演唱的曲調出自同一版本應該是可能的。另外,這三首歌詩都是表現男女愛情婚姻的作品,《王風·揚之水》出自在外服役的男性之手,抒發(fā)自己的配偶不能同來、歸日無期的憂傷。《鄭風·揚之水》、《唐風·揚之水》都是以婚姻變故為題材,出自女性之口。這三首歌詩抒發(fā)的都是憂傷、苦悶之情,取材相近,再加上每段歌詞形態(tài)類似,完全可以用同一曲調演唱。

再看以《柏舟》為題的歌詩。《邶風》有《柏舟》,《鄘風》也有《柏舟》,這是流傳在同一地域的兩首同名歌詩。《邶風·柏舟》共五章,每章六句,采用的是整齊一致的四言句式,各章基本是平列的。從歌詞形態(tài)判斷,這首歌詩分六段演唱,用的是同一曲調。《鄘風·柏舟》全詩如下: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髡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側。髡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這首歌詩共兩章,每章七句。前后兩章句數和句型相似,是用同一種曲調分兩段演唱。和《邶風·柏舟》相比,《鄘風·柏舟》每段歌詞多出一句,是七句為一段。其中多出的一句是“之死矢靡它”,屬于女子自誓之詞。去掉這一句,《鄘風·柏舟》和《邶風·柏舟》每段的句數、每句的字數就完全相同,當然可以用同一種曲調演唱。基于上述情況,可以得出如下結論:《邶風·柏舟》和《鄘風·柏舟》用于演唱的曲調基本是相同的,《邶風·柏舟》是正體,每段六旬歌詞,《鄘風·柏舟》是變體,在六句歌詞中間加一句自誓之詞“之死矢靡它”,因此,演唱的中間部分和《邶風·柏舟》稍有差異。《邶風·柏舟》抒發(fā)一位下層官吏在宦海風波中掙扎的抑郁之情,《鄘風·柏舟》是一位女子傾訴戀情受阻的苦悶,兩首歌詩表現的都是作者內心的憂傷痛苦,基調一致,當然可以用同一種曲調演唱,只是《鄘風·柏舟》在演唱的中間出現短暫的變調。另外,《邶風·柏舟》分六段演唱,而《鄘風·柏舟》分兩段演唱。
《國風》中還有以《羔裘》為題的歌詩,分別見于《鄭風》和《唐風》。《鄭風·羔裘》全文如下: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彥兮。
這首歌詩共三章,每章四句,每句四字,分三段進行演唱。
再看《唐風·羔裘》:
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豈無他人,維子之故。
羔裘豹襄,自我人究究。豈無他人,維子之好。
這首歌詩兩章,每章四句,除各章第二句是五言外,其余均為四言。《鄭風·羔裘》和《唐風·羔裘》每段歌詞的句數相等,都是四句為一段,只是歌詞的段數不同,一者是三段,一者是兩段。既然每段歌詞句數相同,每句歌詞的字數或是純用四言,或是以四言為主,這兩首歌詩當然可以用同一曲調演唱。不過,把這兩首歌詩的形態(tài)加以對比會發(fā)現,《唐風·羔裘》兩段歌詞的句型結構相同,在用同一曲調演唱時不會存在差異。《鄭風·羔裘》第一、二段歌詞句型結構相同,可以用同一種曲調演唱。第三段歌詞的句型結構和前兩章不同,演唱時應該用變調。由此可以得出結論,《鄭風·羔裘》和《唐風·羔裘》都是配以相同曲調演唱的歌詩。《唐風·羔裘》是正體,兩段歌詞用同一種曲調演唱,《鄭風·羔裘》是變體,前兩章用和《唐風·羔裘》相同的曲調演唱,第三段出現變調。
《鄭風·羔裘》和《唐風·羔裘》出現的角色或是“羔裘豹飾”,或是“羔裘豹祛”、“羔裘豹襄”,他們身穿羊羔皮制成的裘衣,袖口用豹皮加以裝飾,其華貴的服裝表明他們都是貴族成員。《鄭風·羔裘》的主題很明朗,作者贊揚的是一位貴族武士,他孔武有力,為人正直,不怕犧牲,是國家的精英。對《唐風·羔裘》的解釋多有歧義,主要是對某些詞語的理解不夠準確;需要加以辨析。那位“羔裘豹祛”的貴族成員“自我人居居”,“自我人”猶言對待我們。居居,安靜的樣子。《莊子·盜跖》:“神農之世,臥則屆居,起則于于。”居居,指安靜。“自我人居居”,指那位貴族成員待人平和寬厚,是贊揚之詞。“自我人究究”,還是指那位貴族成員的待人處事。究,字形從九。“九字其實是勺的變體。甲骨文勺作,象人曲臂之形,故勺有包義,又有匝義,勺是抱、勻的初文。人曲臂又是聚物的形象,故從勺變體指事,還可以得到聚義,這就是九……《莊子·天下》:‘九雜天下之川。’《釋文》:‘本亦作鳩,聚也。’此‘九’正用其本義。”九有聚集之義,究,字形從九,也有這種含義。劉向《九嘆·遠逝》:“長吟永欷,涕究究兮。”這里的究究,指淚水聚集,連綿不斷。《唐風·羔裘》所說的“自我人究究”,指那位貴族成員對自己這群人很有凝聚力,與前章的“自我人居屆”一脈相承,因其待人平和寬厚,所以很有凝聚力。《鄭風·羔裘》和《唐風·羔裘》都是贊揚貴族君子的作品,情調相近,當然可以用同一曲調進行演唱。
除《鄭風》、《唐風》外,《檜風》也有以《羔裘》為篇題的歌詩,全詩如下:
羔裘逍遙,狐裘以朝。豈不爾思,勞心忉忉。
羔裘翱翔,狐裘在堂。豈不爾思?我心憂傷。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豈不爾恩?中心是悼。
這首歌詩和《鄭風·羔裘》、《唐風·羔裘》一樣,每段歌詞四句,每句四字,每段歌詞的文本形態(tài)是一致的。因此,這三首以《羔裘》為篇題的歌詩,應該是用同一種曲調演唱的。《鄭風·羔裘》和《唐風·羔裘》的贊美對象是貴族成員,《檜風·羔裘》出自女性之手,她思念的對象在朝廷時穿著狐裘,休閑時穿著羔裘,顯然,他也是一位貴族成員,詩的作者由于思念這位貴族成員而憂傷。這三首以《羔裘》為篇題的歌詩,不但每段歌詞的句數相等,而且都以貴族男子為表現對象,據此可以斷言,《羔裘》是在鄭、唐、檜地流行的歌謠,用同一曲調演唱,以貴族成員為主要角色,歌詞的文本形態(tài)呈現出驚人的相似。
最后再看《國風》以《無衣》為篇名的歌詩。《唐風·無衣》全詩如下:
豈日無農?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豈日無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這首歌詩篇幅很短,只有兩章,每章四句,雜用二言和四言。兩段歌詞的句數和句型相同,是用同一曲調進行演唱。
《秦風·無衣》全詩如下:
豈日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日無農,與子同澤。王于興師。脩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日無農,與子同裳。王于興師。脩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首歌詩共三章,每章五句,分三段演唱。三段歌詞的句數及句型完全一致,可以用同一曲調進行演唱。在這首歌詩中,每段歌詞都有“王于興師”這句歌詞,三段通用,如果把這句去掉,《秦風·無衣》就變成每段歌詞四句,和《唐風·無衣》每段歌詞的數量相同。這樣看來,《唐風·無衣》是正體,兩段用同一曲調演唱,《秦風·無衣》是變體,雖然基本是用《唐風·無衣》的曲調演唱歌詞,但曲調的中間部分稍有不同,為演唱“王于興師”而出現局部的變調。不過,《唐風·無衣》也并不是最原始的正體,依學理推斷,最初的《無衣》詩應是整齊的四言句,《秦風·無衣》保留了這種句型,《唐風·無衣》則出現了二言詩句。盡管如此,《唐風·無衣》每段歌詞四句,倒是這種歌詩每章句數的原始形態(tài)。
《唐風》和《秦風》的《無衣》都是以贈衣為題材,表現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系,充滿溫情。既然如此,用同一曲調演唱這兩首歌詩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二
《國風》中那些題目相同的歌詩。演唱時用的是同一曲調,這從每段歌詞的句數相同或相近可以推斷出來,同時又能從題材、主題、格調的一致方面得到驗證。從內容到形式都充分表明,《國風》中同名歌詩采用同一曲調演唱,它們的文本形態(tài)相近,各段歌詞的句數基本一致,主題風格也彼此相通。這類歌詩的題目,已經類似后代樂府詩的名稱和詞牌名稱的功能,采用這種題目的歌詩,必須用相應的曲調演唱。幾首歌詩的題目相同,用于演唱的曲調也基本一致,只是其中某些歌詩會有局部的變調。

由此看來,《詩經·國風》篇目名稱的確定,很大程度上要考慮它的演唱曲調。幾首歌詩用基本相同的曲調演唱,并且在內容、題材、主題方面相近,就可以取相同的篇名。相反,幾首歌詩雖然內容、題材、主題一致,但演唱的曲調不同,篇名就不能相同。《鄭風》的《叔于田》、《大叔于田》都是以公叔段狩獵為題材,并且對這位貴族公子充滿贊美和憐愛之情。盡管如此,篇名卻不同。究其原因,就在于這兩首詩演唱的曲調不同。《叔于田》共三章,每章五句。而《大叔于田》雖然也是三章,每章卻是多達十句。一個是每段歌詞五句,一個是每段歌詞十句,這兩首歌詩顯然無法用同一曲調演唱。《叔于田》每段歌詞的結構是前兩句為一組,后三句為一組,采用的是2+3的組合方式。《大叔于田》各段歌詞的結構是前四句為一組,后六句為一組,采用的是4+6的組合方式。在前面四句中,義是每兩句為一組,采用2+2的組合方式。在后面六句中,采用的是2+2+2的組合方式。既然如此,《叔于田》和《大叔于田》的演唱曲調就無法通用,歌詩的題目也就不能相同。
《唐風》有《杕杜》,又有《有杕之杜》,這兩篇歌詩都由兩章組成,各章又都以“有杕之杜”開頭。照理說來,它們應該取相同的篇名,實際命名時卻有意把二者區(qū)別開來,這也是考慮到它們所用曲調的不同。《杕杜》每章九句,《有杕之杜》則每章六句。每段六句的歌詩和每段九句的歌詩顯然無法用同一曲調演唱,這是兩篇歌詩題目不同的重要原因之一。
《詩經·小雅》有幾首歌詩與《國風》的篇名相同,那么,《小雅》與《國風》篇名相同的歌詩,是否可以用相同的曲調演唱呢?
《唐風》有《杕杜》,《小雅》也有《杕杜》,篇名完全相同。《唐風·杕杜》分兩章,每章九句。《小雅·杕杜》分四章,每章七句,兩篇歌詩的章句形態(tài)相去甚遠,顯然,每段九句的歌詞和每段七句的歌詞無法用同一曲調演唱。
《邶風》有《谷風》,《小雅》也有《谷風》。《邶風·谷風》是一首長篇歌詩,全詩共六章,每章八句。《小雅·谷風》共三章,每章六句。這兩篇同以《谷風》為篇名的歌詩,章句形態(tài)差別很大,每段八句和每段六句的歌詩同樣不能用相同的曲調演唱。
《秦風》有《黃鳥》,《小雅》也有《黃鳥》。《秦風·黃鳥》共三章,每章十二句。《小雅·黃鳥》同樣三章,但每章七句。兩首同以《黃鳥》為題的歌詩,一個是每段歌詞十二句,另一個是每段歌詞七句,兩首歌詩根本無法用同一曲調演唱。
《圍風》中篇名相同的歌詩可以用基本相同的一種曲調演唱,《國風》和《小雅》篇名相同的歌詩卻不能用相同的曲調演唱,而是各用各的曲調。造成上述差異的關鍵因素是各段歌詞的句數。各段歌詞句數相同或相近的同名歌詩,可以用基本相同的一種曲調演唱,《國風》的同名歌詩屬于這種類型。每段歌詞句數相差較多的同名歌詩,不能用同一種曲調演唱,《國風》和《小雅》的同名歌詩屬于這種類型。對于《國風》內部以及《國風》與《小雅》同名歌詩的每段句數及演唱曲調,可用下表加以顯示:
《國風》篇名相同的歌詩因其每段歌詞句數相同或相近。可以用相同或基本相同的曲調演唱,《國風》和《小雅》的同名歌詩因其每段歌詞的句數相差較大,不能用同一曲調演唱。這種狀況反映出《國風》、《小雅》分別作為地方歌詩和朝廷歌詩的差異。地方歌詩有自己的曲調,同名歌詩的曲調相同或大致相同。同是以《揚之水》為篇名的歌詩,東周都城洛陽、鄭地和唐地所用的演唱曲調基本相同。其他《柏舟》、《羔裘》、《無衣》等同名歌詩,也可以在不同的地域用大體相同的曲調演唱。《小雅》的有些歌詩雖然與《國風》有同名者,但卻不用《國風》同名篇目的地方曲調演唱;反之亦然,《國風》中與《小雅》同名的歌詩,也不會用朝廷樂曲演唱。上述事實有力地證明,《國風》有自己的地方曲調,《小雅》用的是朝廷樂曲,二者絕不混淆。《國風》和《小雅》的劃分標準,所用樂曲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國風》和《小雅》的同名歌詩是用不同的曲調演唱,它們在所用樂曲上有明顯的區(qū)別。但是,《國風》和《小雅》的同名歌詩又并非全無關聯(lián),而是仍有相通之處。在題材、內容和基調方面,二者的關聯(lián)還是很明顯的。
《唐風·杖杜》首章如下:
有杕之杜,其葉滑滑。獨行踽踽,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做焉?
這首歌詩是一位孤獨無依者所唱,類似于流浪者之歌。他在尋求別人的理解和幫助,希望別人能親近自己。
《小雅》也有《杕杜》,首章如下:
有杕之杜,有睆其實。王事靡監(jiān),繼嗣我日。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止。
這是一首征夫曲,在外地服徭役的人想念家鄉(xiāng)和親人,唱出這首憂傷的歌。把它和《唐風·扶杜》相比較,雖然題材不盡相同,但感傷的基調是相通的。
《邶風·谷風》是一首棄婦詩,是棄婦的自訴,有怨艾、有不平。《小雅·谷風》也是一首棄婦詩,首章如下:
習習谷風,維風及雨。將恐將懼,維予與女。將安將樂,女轉棄予。把這首詩和《邶風·谷風》相比較,不但題材相同,格調一致,而且用語多有相似者,好像是《邶風·谷風》的縮寫,二者在思想內容上的相通之處一目了然。
《秦風·黃鳥》是秦人為傷悼奄息、仲行、鋮虎三兄弟殉葬而作,是一首哀歌。《小雅》也有《黃鳥》,首章如下:
黃鳥黃鳥,無集于谷,無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谷。言旋言歸,復我邦族。
這是一位在外地租種別人田地的人所唱,他感到舉目無親,不愿再在異地謀生,要返回自己的家鄉(xiāng)。《秦風·黃鳥》和《小雅·黃鳥》題材不同,但都是哀怨之歌,基調都是低沉的。
通過上面的梳理可以看出,《國風》的同名歌詩可以用相同或大體相同的曲調演唱,它們的主題、基調是一致的,這些同名歌詩在所用曲調和思想內容兩個方面都是相通的。《國風》和《小雅》的同名歌詩不能用相同曲調演唱,它們在音樂上有明確的界限。但是,《國風》和《小雅》的同名歌詩,又在題材、基調等方面存在相通之處,題材、基調相同或近似的歌詩雖然篇目名稱相同,但可以用不同的曲調演唱,也就是說,不同的曲調可以演唱《國風》和《小雅》同類題材、主題的作品,體現出曲調運用的多樣化。
責任編輯 元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