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的科技道德教育思想及現代意義

摘要：愛因斯坦畢生致力于科學工作，并積極進行了道德實踐。在科技與道德的理論研究與實踐中闡發了他關于科技道德問題的一系列見解和主張，并形成了其獨特的科技道德教育思想。愛因斯坦科技道德教育思想主要包括科技道德的來源、科技道德教育的重要性及科技道德教育的實踐運作等，這些集中體現了一位偉大科學家的良知與倫理情懷。愛因斯坦的科技道德教育思想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愛因斯坦；科技道德；教育

中圖分類號：G410，N0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477(2008)06－0812－04

愛因斯坦曾經說過，他的一生主要涉足兩個領域：一個是科學，一個是道德。他對科學的貢獻自不必多言，他對道德的領悟和實踐同樣也值得我們深思。他對道德的追求，對真善美的強烈渴望，正是他在科學史上取得讓其他許多自然科學家可望而不可及的地位的重要原因。愛因斯坦畢生致力于科學研究工作，同時也對社會倫理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并積極進行了道德實踐，在科技與道德的理論研究與實踐中闡發了他關于科技道德問題的一系列見解和主張，并形成了其獨特的科技道德教育思想。這些思想既集中地體現了一位偉大科學家的社會良知與倫理情懷，也顯示出一位教育家的遠見卓識。愛因斯坦的科技道德教育思想如同他在科學上的貢獻一樣，已經和正在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中凸現出奪目的光環。

一

愛因斯坦說過：“科學就其意義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具有道德性質，因為科學發現的成果，任何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影響人類的命運。”科技道德正是源于人們對科技發展與人類發展關系的深層思考，是科技發展對倫理道德觀念所提出的挑戰的回應。德國古典哲學奠基人康德認為，存在有兩種不同的哲學，即自然哲學和道德哲學，以及兩種不同的判斷，即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顯然，科學屬于事實判斷，倫理則屬于價值判斷。但長期以來，兩者是分裂的。科技道德就是把自然法則和道德法則、自然哲學和道德哲學、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聯系起來，就是要對科技活動進行道德的引導，它是調節科技工作者之間諸種關系的道德原則、道德規范的總和。科技道德涉及到人類以什么樣的倫理道德標準來對待科學技術的問題。

讓我們先回到一個古老的命題：科學發展是否有助于道德的淳化與進步?法國近代思想家盧梭說：“隨著科學與藝術的光芒在我們的天邊上升起，德行也就消逝。”西方一些學者還曾提出所謂科技與道德的“二難推理”：人類幸福前景有賴于不倦的科學探索，而無窮的求知欲又可能造成人類道德的墮落。法蘭克福學派提出所謂的“批評理論”。這個學派的學者認為，科學的各種規則和技術的專門化操作以價值判斷的方式支配人們所有的認識活動，促成文化和個性的毀滅等等。他們認為，科學技術進步是以人類的道德墮落為代價的。與此相反，伏爾泰等人則認為科學技術的進步能夠推動道德的進步。此外，還有一種善惡并舉的折衷論。種種這些理論的偏頗之處在于沒有能準確地考察道德與科學的關系。事實上，道德判斷亦是一個科學的邏輯思維過程，它的產生以至其效用的發揮，都不能不受制于科學思維及其方法論的作用；另一方面，人的道德觀念與價值態度在從事科學和使用科學成果中會產生不同的后果。在科學和道德之間，道德顯然發揮著動力和導向作用，而科學只能是一種手段。正如愛因斯坦所說的“科學不能創造目的，更不用說把目的灌輸給人們；科學至多只能為達到某些目的提供手段”。愛因斯坦又認為“道德并不是一種僵化不變的體系，它不過是一種立場、觀點。據此，生活中所出現的一切問題都能夠而且應當給以判斷。它是一項永不終結的任務，它始終指導著我們的判斷，鼓舞著我們的行動”。在愛因斯坦那里，科學與道德得以結合。

愛因斯坦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親眼目睹毀滅性武器已構成了人類生存的極大威脅，他看到科學技術成了人們相互殘殺的手段。“科學工作，對人類往往具有悲劇的含義。一方面，它們所產生的發明把人們從精疲力竭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使生活更加舒適而富裕；另一方面，給人的生活帶來嚴重的不安，使人成為技術環境的奴隸，而最大的災難是為自己制造了大規模毀滅的手段，這實在是難以忍受和令人心碎的悲劇”。愛因斯坦認為沒有學會怎樣正當地去使用科學技術是悲劇之源。正如愛因斯坦所說的那樣：“原子核鏈式反應的發現，正像火柴的發明一樣，不一定會導致人類的毀滅。但是我們必須竭盡全力來防范它的濫用。”愛因斯坦作為一個熱愛真理、正義和和平，關心人類幸福和前途的偉大科學家，敏銳地看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他曾多次向人們發出呼吁，并多次指出了科學界科技道德的缺失。如愛因斯坦在《科學家的道義責任》一文中所說，科學家已倒退到這種程度：“他居然把國家政權強加給他的奴役當作不可避免的命運接受下來，他甚至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竟然馴服地獻出自己的才能，去幫助完成那些注定要造成人類普遍毀滅的工具。”

對于如何防止科學技術的濫用，匡正人類的行為這一現實問題，在愛因斯坦看來，必須訴諸于道德理性和道德良心。這正是愛因斯坦能夠在獻身科學的同時，積極實踐其科技道德觀的思想基礎。然而，在愛因斯坦所處的那個時代，這個問題并沒有引起人們的廣泛注意，多數科學家把自己完全封閉在狹隘的專業領域里，其結果助長了某些政治家的野心，從而導致了科技負面作用的普遍泛濫。針對這種情況，愛因斯坦從人的生命高度出發，強烈呼吁要建立一種人、自然與社會一體的生命生態觀。他在《科學家的社會責任》里說，“科學是一種強有力的工具。怎樣用它，究竟是給人帶來幸福還是帶來災難，全取決于人自己，而不取決于工具，刀子在人類生活上是有用的，但它也能用來殺人”。他又指出，“關心人的本身，應當始終成為一切技術上奮斗的主要目標；關心怎樣組織人的勞動和產品分配這樣一些尚未解決的重大問題，用以保證我們科學思想成果會造福于人類，而不致成為禍害”。

二

愛因斯坦旗幟鮮明地反對填充式的知識教育。對于一個有關聲速的問題，愛因斯坦回答說：“我不知道，我不會讓那些能輕易地在百科全書中找到的事實來充塞我的記憶。”他批評學校教育中存在著的過分強調智育而損害德育的現象。在充滿憂慮的同時，他強烈地呼喚著科技道德教育。他說：“在教育中，往往只是為著實用和實際的目的，過分強調單純智育的態度，已經直接導致對倫理價值的損害。我想得比較多的還不是技術進步使人類所直接面臨的危險，而是‘務實’的思想習慣所造成的人類互相體諒的窒息，這種思想好像致命的嚴霜一樣壓在人類的關系之上。”而對人本身的關心，教育卻是必由之路。他充滿了對教育的希望與信念，他于1951年給在紐約舉行的倫理教育協會成立75周年的賀信中寫道：“現在并不是我們能夠對這75年來在倫理方面辛勤努力所取得的成就感到滿意的時候。因為人們很難斷言，人類生活的道德面貌，總的來說是比1876年更令人滿意。”。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愛因斯坦大聲疾呼：“要是沒有‘倫理教育’，人類就不會得救。”教育的意義在于引導受教育者關注整個人類的生命命運，把道德變成一種動力，通過科技倫理知識的普及、教育與認識，不斷深化科技倫理在科技活動中的影響，規范人們的科技行為，使人們的科技活動產生善的結果。因而，“使道德成為一種強大的力量，用它來清理良心，也許是教育的主要任務”。

愛因斯坦科技道德教育思想在目標上注意和諧的人格的培養。愛因斯坦說：“一切人類的價值的基礎是道德。”人類必須努力把自己的行為基點引導到道德目標上來。那么學校教育應該培養什么樣的人呢?他認為，“學校的目標始終應當是：青年人在離開學校時，是作為一個和諧的人，而不是作為一個專家”。所謂“和諧的人”，有時愛因斯坦又稱其為“完整的人”。這樣的人，不僅能勝任創造性的科學工作，而且也能很好地適應社會生活，與社會和諧一致。這樣的人要主動成為社會發展的推動者，能使自己的個性發展的價值與社會發展價值保持高度的統一。和諧人格培養的道德教育目的。表明人類需要的是科學和道德、物質與精神和諧一致的生活。代表世界教育發展的方向和潮流的科學人文主義教育目的觀在他道德教育目的中得到完整地表現。

愛因斯坦科技道德教育思想在內容上強調責任教育、合作精神與道德判斷能力的培養。首先，愛因斯坦深刻體會到一個科學工作者對社會要負怎樣的責任。“對個人的教育，除了要發揮他本人天賦的才能，還應當努力發展對整個人類的責任感”。正是在這樣一種道德觀的指導下，愛因斯坦表現出了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一再強調，要高舉倫理的信念，讓科學造福于人類。其次，他提出應當加強合作精神，應當與阻礙世界和平的沙文主義進行堅決的斗爭。所謂合作精神，就是個人之間、地區之間、國家之間互助協作，這實質是一種集體主義精神。如他具體提出了用威爾斯的《世界史綱》作為教材以傳播這一觀點。他提出，“應當啟發學生對于不同民族的特性有一種深懷同情的理解，這種理解應該包括那些通常認為是‘原始的’或‘落后的’民族在內，這一點至少有間接重要性”。最后，愛因斯坦一直認為在學校中發展獨立思考和獨立判斷的一般能力應當始終被放在首位。他強調：“用專業知識教育人是不夠的。通過專業教育，他可以成為一種有用的機器，但是不能成為一個和諧發展的人。要使學生對價值有所理解并且產生強烈的感情，那是最基本的。他必須獲得對美和道德上的善有鮮明的辨別力。”

道德教育方法上注意榜樣的作用。他說過，“只有偉大而純潔的人物的榜樣，才能引導我們具有高尚的思想和行為”。愛因斯坦繼承了歷史上先進思想家、科學家進步的社會倫理思想和科學道德理想。他曾在不同的場合表示要以布魯諾、斯賓諾莎等科學家為榜樣，做個為真理而自我犧牲的勇士。他對科學家的美好品質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并希望能使科學家的優秀品質發揮指導、判斷和鼓舞行動的作用。如他是這樣評價居里夫人的：“在像居里夫人這樣一位崇高人物結束她的一生的時候，我們不要僅僅滿足于回憶她的工作成果對人類已經作出的貢獻。第一流人物對于時代和歷史進程的意義，在其道德品質方面，也許比單純的才能成就方面還要大。即使后者，它們取決于品格的程度，也遠超過通常所認為的那樣。”。愛因斯坦不僅認為社會和學校教育都應以偉大而純潔的人物為榜樣，而且還表明在學校的教育中教師的榜樣作用也是極為重要的。他認為，比一般傳授知識和理解更為重要的是“教師本人樹立的榜樣”。在教的過程中“教師使用強制手段要盡可能地少，學生對教師尊敬的唯一源泉在于教師的德和才”。

道德教育實踐運作上注重知行統一。他鼓勵受教育者將良好的道德觀念付諸行動，并認定行動對形成良好道德觀念的重要性。愛因斯坦是典型的知行統一論者，對怎樣實現德育的目標，他在《論教育》中說：“人們應當怎樣努力來達到這種理想呢?是不是要用道德說教來實現這個目標呢?完全不是。言詞是并且永遠是空洞的，而且通向地獄的道路總是伴隨著理想的空談。但是人格決不是靠所聽到的和所說出的言語，而是靠勞動和行動來形成的。因此，最重要的教育方法總是鼓勵學生去實際行動。這對于初學的兒童第一次學寫字是如此，對于大學里寫博士學位論文也是如此，就是在簡單地默記一首詩，寫一篇作文，解釋和翻譯一段課文，解一道數學也都無不如此”。愛因斯坦將知與行這兩個道德要素是緊密地相互聯系在一起的，實際上是體現了道德知識、道德思維、道德情感與道德實踐的統一。這樣，各種因素的有機結合而形成了其別具一格的嚴謹而具有內在邏輯性的科技道德教育體系。

三

今天，我們已經走進了科技時代，科學技術在促進人類物質文明和精神進步的同時，也給人類帶來了一些不安定的因素，主要表現為一些科技成果的運用使人類已有的道德關系受到破壞，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給人帶來了普遍的危機。社會的急劇變遷給人們帶來三大危機：“共識失落”、“秩序失落”與“意義失落”。美國著名精神問題研究專家佐治亞大學教授海爾明尼亞克指出：“與現代化時期人們普遍談論科學一樣，今天，人們普遍關心的則是人的精神問題。”人們普遍感到了物質的富足與精神的衰退正使人類面臨著比過去物質的貧困更加嚴重的危機——精神危機。一方面，人際情感淡漠。人往往變得越來越講“理”卻越來越不講“情”。人類物質生活日漸繁榮，但精神境界并未得到相應的提升，物欲正逐漸取代和消解一切精神價值。科學技術對人的精神空間的擠占，導致了人在精神上的危機甚至淪落。當人們喊出“人也死了”的時候，正是說人的精神死了；另一方面，人生信仰和價值的失落。現代人對物的占有和追求，導致其放棄對價值的追求，對科學因果決定論的信仰，導致其放棄對神秘力量的崇拜，忽視了美德的修養，消解了對高尚道德情感的追求，從而使信仰淡化。人們寧肯要有限的知識而不要無限的信仰，人們鄙視一切偉大和值得驚嘆的事物。偏頗的價值取向導致了“人的危機”。難怪《控制論》的作者維納認為科技的發展對善和惡無限可能性。如何駕馭科技的發展?關鍵的因素還是在于人類自身。“我們不再相信人類命運是善或惡的精神或玩弄陰謀的惡魔的玩偶。沒有什么能阻礙我們再次將地球建成天堂——除非我們自己阻礙我們自己。科學時代的黎明業已到來，我們已發現人類是自己命運的主人。是他靈魂之舟的船長，他可以掌握這船的航向……”。

愛因斯坦作為西方科學界的重要人物，他的思想有很大的代表性。他的科技道德教育思想對我國的道德教育理論與實踐有很重要的借鑒意義。愛因斯坦所處的時代正是工業革命如火如荼的科學時代，在這個時代，科技教育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尤其到了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科技教育取得了至高無上的地位。而道德教育的地位逐漸降低，這種教育狀況導致了人的片面、畸形發展。而今天，重視知識教育，忽視走進人心靈深處的道德教育的傾向卻在現代社會越演越烈。愛因斯坦的勸導，對教育克制工具教育理念，關注道德教育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千百年來道德以其自身的魅力吸引人們為之傾倒，為之追尋。道德教育，以善為核，是作為純粹人文精神領域的組分，在承繼傳統的同時，也要與時俱進。在當代，它正經受著現代科學技術的全面洗禮和巨大挑戰，科學技術的發展對人影響深刻。在今天的科技時代，倫理學領域發生了重大轉向，道德教育也應做出自己的反應。通過道德教育，提高人的整體素質，維護、發展、完善、升華人的精神，是對科技發展帶來諸多問題的有效防范之路。道德教育必須應對新的科技道德問題，真正掌握科學技術可持續性發展的倫理意蘊，提高人的思想道德水平，并在全社會中形成普遍的社會風尚。

道德教育要在全社會形成既要對他人和社會承擔責任，也要形成對后代，對其他生命形式及至整個自然界承擔責任的道德觀，而最終轉變為自覺的行動。首先，要把科技道德的目標放在首位。教育是要進行價值選擇，為此，要始終把“造福于人類”的人文關懷作為科技道德教育的出發點和歸宿。其次，要充實科技道德教育的內容。道德教育必須對原有的價值觀進行重建，使道德對象從人與人擴展到人與自然，從地球生態系統的整體性出發，用全球視野來審視道德教育。為此，要重點加強以下幾方面的教育：其一是重視環境道德教育。增強保護和改善環境的責任感和能力，促進科技、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其二是倡導普遍倫理教育。環境污染、能源危機、戰爭沖突等全球性問題與其說是一個行為技術問題，毋寧說它首先是一個普遍性的倫理問題，普遍倫理教育對全球性問題的解決意義重大；其三是加強科技道德教育。科技道德教育不僅是維護科學共同體秩序的基礎和科技發展的保障，而且是與社會文明進步和人的自我完善的大目標相一致的。另外，具體的科研課題與科學實驗都需要道德約束，科研的署名先后和隨之而來榮譽分配問題，也涉及到人的道德品質問題。這樣，要培養具有科學道德規范的社會個體，就必須加強科技道德教育；其四是強化責任教育，責任教育幫助學生了解科學技術發展的歷史規律，認識科學技術和社會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規律，拓展思維空間，優化思維品質，不斷地提高對自己的專業活動的社會意義和影響作出獨立判斷的能力，在提高專業活動效率的同時，通過教育，以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把握專業活動的方向。最后，科技道德教育中知與行二者是統一的。愛因斯坦提出的體系極其注意在道德領域中“知”、“情”和“行”如何結合成為一個整體的方式，各種因素結合而成一種更嚴謹，更有內在邏輯性的當代德育體系。這個體系向我們表明：培養一個有道德的人是一個多維的、多程序的、長期的過程。另外，在科技道德教育的實踐中應加強與西方的交流，吸取他們的教訓，借鑒他們的經驗。科技倫理道德問題是世界性問題，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快，科技倫理的難題也是世界共同的難題，中西通過交流，通力合作，才能形成共同的實踐行動。

(責任編輯 曾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