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原本是為了櫻花。可那天漫走在東京六本木街頭,已經夜了,那兩把椅子突然像一個夢闖入我的眼睛。我撲過去,忍不住想用面孔和它們觸碰,并不覺身邊兩個穿著風衣的日本男子一直在看我……
到后來,我知道了,其中一個,竟然就是這個“夢”的設計師;
再后來,我又知道,他竟然還是日本最TOP的設計師。
想象中的日本,最美的景象該是在飄著櫻花雨的溫泉里泡湯。在日本工作的朋友余余一直忽悠我:“來看櫻花吧!我帶你去最好的地方。”說著說著,真的就有機會去了,而且真的就是在櫻花最美的四月。
余余嚇了一跳,趕緊問我的行程。這是一次短暫而又倉促的行程,好在,第三天有一整天的自由活動。余余迅速為我安排了這一天的活動項目,他神秘地說:“It’s top secret!”
這天清早,余余率領我從千葉SunCity酒店出發,在縱橫發達的東京地鐵線上東倒西倒,80分鐘后來到東京最繁華最時尚最五光十色的新宿。這一整天就在新宿周邊晃蕩,在逛過澀谷竹下通之后,買了一大通各式各樣的漂亮潮品之后,終于,我累了。

余余還意猶未盡。住在橫濱鄉下的他,周末一向喜歡自駕車四處云游,極少來東京閑逛。于是他堅持慫恿我,一定要去六本木。我坐在路邊欄桿上,累得連氣都不想喘了,一聲聲地問他:“那個六本木,到底有什么不一樣?”余余說,雖然也是有很多名店,但是“整個感覺完全不一樣,你一定要去!”
從新宿到六本木,坐地鐵只是一站。出站后,穿過東京新美術館和Mildtown,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余余突然指著前面說,看!朝日電視臺。十字街頭一個異常簡潔的巨幅白色屏幕,正好在街角有一個優雅的轉彎,上面有一串數字,隨機地變化著。余余解釋:“這代表著生命的靈動,代表著不可知的未來。”看在他陪我一整天的分上,我只在心里小小嘲笑了他的矯情,倒是對街邊那幾張鵝卵石造型的凳子大感興趣。坐上去張望著對面賓利汽車專賣店里的豪華房車,又和余余一起胡亂猜測著另一棟建筑上“6823”這幾個數字代表著什么意思。在六本木行人稀少的夜空下,我們玩笑著,覺得這樣的生活才真正是生活。
突然,我尖叫起來。
夜色中,被街邊花壇種植下的彩色郁金香映襯下,我看見了兩個透明的椅子。
在逛了十幾個小時無比疲累之后,在流光溢彩的東京街頭,這樣兩個透明的、用美麗的玻璃做成的椅子,如此出塵脫俗地出現,讓我確定,它倆是東京街頭最偉大的作品!我不僅尖叫了,還立刻撲了上去……
左邊那個是淺綠色的,做出了石頭樣的歲月痕跡,我蹲下來,用面孔去輕輕觸碰,微涼、迷離、夢幻的氣息,直接侵入我的心。
右邊的那把做成沙發狀的椅子,則是無色透明的,表面有微微的凹凸,流水一樣。我急于去那把椅子上坐一坐,可它的旁邊卻有兩個穿著黑色風衣的中年男子小聲地說著什么。我一邊讓余余用他的兩個相機不停地給我拍照,一邊在心里抱怨:這兩個男人真礙事!怎么看了這么久還不走?
他們終于走到一邊去了,我立刻撲過去坐下。余余在一旁猛拍,完全不嫌棄我狂逛十幾小時已經憔悴不堪;我對著相機努力想讓自己笑得更好看些——在心里,我認定了這是我的椅子,就像那年在稻城亞丁,我把央邁勇當成了我的神山一樣。

那兩個礙事的中年男人終于要走了,我仍然坐在那把椅子,像躺在某一個迷人的懷抱里。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可能是感覺我的反應太大了,特地湊近來仔細地看了看我,然后小聲對余余說了一句什么,走了。
“他說,他就是這兩個椅子的設計師。”余余慢吞吞地告訴我。
我又一次尖叫起來。“我要和他合影!”我立刻大聲喊。余余趕緊朝那兩個走遠十幾步的背影表達了我的意愿,可是,他只是轉過身,向我們擺了擺手,又轉身走了。
一切都發生得那么快。毫無辦法地看著他們漸漸走遠,我才突然醒悟過來:我連他長得什么樣子都沒有看清!
只好轉過頭來看椅子。地上有一小塊石頭,雕著作品的名字,余余翻譯說:“在雨中會消失的椅子。”是的,這樣透明的質感,這樣流淌的造型,在大雨中,混合著雨水,一定是會消失的。
要離開了。我一路走,一路回頭看,一路慨嘆:我相信,在彩色郁金香映襯下的“在雨中會消失的椅子”,是我一生都會記得的美麗。余余和我開玩笑說,我以前也喜歡它們的,但是,現在被你這么一說,我簡直也要愛上它們了。
走到六本木Hill,余余帶我去露臺看遠處亮著璀璨燈光的東京鐵塔,他說,在夜晚亮著燈的東京鐵塔前許愿,是一定可以實現的。
我當即合上手掌,大聲說出我的心愿:“希望下一次,能夠在下雨天來,來看看這兩個椅子,是不是真的會消失。”
Tips
“雨中會消失的椅子”設計師吉岡德仁,生于1967年,是當今世界舉足輕重的設計師,師從已故日本現代家具設計大師蒼松四郎,曾于2000~2001年連續獲得兩屆由最權威的設計雜志I.D.評出的年度杰出設計大獎;為日本高級時裝品牌三宅一生設計的東京旗艦專賣店是其室內設計之代表作,整個店鋪用透明玻璃和丙烯酸家具打造,充滿夢幻迷離感。曾被Newsweek選入“最受尊敬的一百個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