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1日中午,蒙古首都烏蘭巴托,我蒙古之旅的最后一天。
七天里,我吃夠了各種形式的手抓羊肉和奶皮子,只想吃頓中餐。于是,我按照旅行攻略找到了著名的中餐館“阿諾金”,點了一盤久違的宮保雞丁,坐在二樓窗戶前優哉游哉地喝啤酒。
飯后沿著餐館旁邊一條小路漫無目的地閑逛。春寒料峭,烏蘭巴托地廣人稀,小路顯得格外靜謐??斓教K赫巴托廣場時,路邊出現幾家出售旅游品的小店。我走進其中一家,墻上掛著羊皮畫、巴林靴和只能看不能穿的蒙古袍,柜臺里擺著各類手槍——蒙古不禁槍,我入住的成吉思汗大酒店的保安夜間都帶槍巡邏,非常威猛。
老板是個40多歲的男人,會說中文。我進屋時,他正在柜臺上收拾著什么,說了句 “歡迎光臨”后繼續低頭在一尺多高的廢紙堆里翻來揀去。說實話,這家店的羊皮畫質量不壞,但價格也不低。在蒙古國的手工藝品里,羊皮畫算是最能代表工藝水平的作品,在熟好的羊皮上經過構圖、著色、層染、定型和凸雕這五大工序才最終成型。一張好畫不僅油彩鮮亮,而且凹凸有致、永不褪色,上品每張在5000元人民幣以上。
一邊瀏覽,一邊挑選,我很快選了五張中意的畫品。和所有蒙古人一樣,老板很爽快,伸出兩個手指:“兩千塊!”我知道這個價錢很公道,蒙古人做生意沒有討價還價的臭毛病,于是走到柜臺掏錢包。就在這時,我看到老板正在翻揀的爛紙堆上面有一張黃色絹布,上面繪著幾尊佛像。我小心將其抽出來,小心鋪平。天哪!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唐卡?

這么古老的唐卡怎么能如此輕易遇到?我以為自己看花眼,把一大摞碎七雜八的破畫頁、舊報紙重新翻揀一遍,沒想到又找到一幅唐卡,且是早期“堆繡”法的手工,比前面那張還要珍貴。
我極力掩飾自己的激動,先把購買羊皮畫的2000塊人民幣舉在手里,然后指著廢紙堆里的兩張唐卡問:“How much?”
老板一只手接錢,一只手對我一揮,用生硬的漢語說:“好朋友,送給你!”他說他收來這堆廢紙,本來是想從中挑選一些舊書、舊畫之類值錢的東西的。既然我喜歡,就拿走好了。
拿著老板贈送的兩幅唐卡回到酒店,我陶醉在喜悅里不能自拔。以前常聽人說收藏中的“撿漏”故事,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讓我撿了個大漏,且分文未花。
無論是喜好古董的玩家還是專業藏家,“撿漏”永遠是個誘人的話題?!皳炻币蠡垩圩R珠,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跡。歷史上最著名的“撿漏”是乾隆年間的散淡文人程偉元。有一次他去北京南河沿“鬼市”遛早兒,在一處冷攤上發現一沓舊紙,上手一翻,赫然就是《紅樓夢》失傳后四十回中的十回!雖然紙張略殘,但筆墨仍在。程偉元只花了幾個銅子兒,卻為我們撿回了十回紅樓,其史學、文化價值不可用金錢估量!
回到上海后,我立即到“朵云軒”找專家鑒定。鑒定結果:這兩幅唐卡都是真品,歷史都超過了一千年,雖然品相不是太好,卻保留了中古時期唐卡的風貌。除了構圖上與現代唐卡存在重大差異,還缺少完整的敘事,色彩也不艷麗,沒有近現代唐卡高超的藝術性。第一張為絹本設色,曾流行于蒙古國庫布斯古勒地區,圖中八尊像其實是八尊佛,中間是釋迦牟尼佛,帶僧帽的是黃教創始人宗喀巴,戴蓮瓣帽的是藏傳佛教開基祖師蓮花生。奇怪之處在于最上面一層,下面兩層畫像中,都是宗喀巴在左,蓮花生在右,最高一層中,他們卻換位而坐,不知何故。第二幅唐卡為“六臂大黑天降妖圖”,大黑天隱在云中,只露頭眼,下面的妖魔望風披靡。大黑天本是戰神,曾幫助元朝忽必烈攻打宋朝,六臂大黑天為大黑天眾多形象中最常見的一種,常被用來驅魔逐邪,護佑僧眾,所以,這張唐卡應該來自蒙古的某個寺廟。
沒想到旅途路上也能帶來意外收獲,蒙古之行,兩張唐卡成了我最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