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買，花花綠綠過新年

因為先生工作調動的關系，我們來到了孟買，計劃在此居住兩年。之前對孟買有無數的想象，而真正抵達孟買后，短短的日子里，我們就歡天喜地跟著孟買人送走了他們最愛的象鼻神，又手舞足蹈地狂歡了棍子節，張燈結彩地度過了迪瓦里，緊接著，在孟買的第一個新年，也熱熱鬧鬧地來到了！

孟買人過節，無論大小節日，總是隆重熱烈，這不，人們早早地就開始為新年的到來做準備了。樓道上結了彩燈，家家門前都掛上了奪目的花串風鈴，舉辦Party的人家，請柬電話喜氣洋洋地通知親朋好友，收拾房子，制定菜單，布置花燈，采購年貨，家家忙得不亦樂乎。

每年的10月份至來年的2月份，早晚天氣涼爽舒適，本來就是孟買最好的旅游季節。如果跟我一樣，恰好新年身處孟買，該是最能感受孟買獨特氣質的了。

和印度女人一起圍搶在新年的漁港

為了討得“年年有余”的吉利，新年的一大早，天不亮，我就拽醒了極不情愿睜開睡眼的老公，驅車奔赴漁港買魚去了。我打聽過，孟買每天的鮮魚都是從這個大碼頭批發出去的。

到了才發現，全孟買最強悍的女人都集中在這里了。身披紗麗、頭頂竹筐的她們，扯著嗓門，手推肩扛，在密不透風的人堆里橫沖直撞。海面上，大的船，小的船，這一刻，都安安靜靜地泊著。一夜的航行，在阿拉伯海的深處撒網，就是為了在新年太陽升起的時候，制造出碼頭的這番熱鬧景象。

我當即毫不猶豫地擠了進去，立刻就渺小成了海水里的一粒沙子。狹長的碼頭，進出的人，大小的魚，毫無秩序地擁擠在一起。頭頂晃動著一個個碩大無比的竹筐，時不時地有海水順著我的頭發和脖子流下去。腳下，坑坑洼洼，泥水遍地。眼前，是汗涔涔的后背，背后，是熱乎乎的喘息。

黃的紗麗，變成了綠的顏色，綠的紗麗又瞬間成了紫的，我被孟買的女人們推來搡去，不知誰一把將我斜推到了堤壩邊。衣服濕了，辮子松了，鞋也被踩掉了，要不是被老公手疾眼快地揪住，我早掉進黑乎乎的海水里了。

不甘心，還得往人堆里擠，跟孟買的女人又糾纏到了一起。孟買的男人都在干什么？掃視一圈發現，人堆之上大呼小叫地伸著手指頭的他們，正忙著拍賣腳下的鮮魚呢。

不由地掏出了相機，人堆外面手拿木棍的警察，竟能一眼看到舉起了相機的我。一個臉上架著墨鏡的警察揮起木棍，沖我斷喝一聲：不能拍照！

老公早不耐煩了我在新年大早上的瞎折騰，趁機不由分說拉著我就走，我只好揣了相機，攏攏亂發，系緊鞋帶，灰溜溜地跟著老公回家了。“年年有余”的魚，只有來年練好了孟買女人推搡的本領再來買了。

電影院里國歌響

魚買不成，老公請我看電影補償。INOX電影院坐落在孟買的一座不算是摩天的大廈里。這家電影院下面的商場我早已熟門熟路，商場里的衣服大多是進口的時裝，價格極高，留下了我對孟買竟如此奢靡的初次印象。后來逛希爾頓飯店，買一條披肩花了幾千盧比，才知道那里的商場遠不是最頂級的。再后來，逛TAJ飯店，看到一件手繡的花開遍地的羊絨外套要價高達20萬盧比。這個價格，買不買已經不是該我煩惱的問題，而拉不拉我走，也不再是老公頭痛的問題。我能做的，就是裝模作樣地套上，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再十二萬分挑剔地脫下來，過一把盧比裹身的癮。

相比于20萬，200盧比還算是錢嗎？那只是INOX電影院一張電影票的價格。和老公并排陷于舒適座椅里，我早已忘了晨間那場狼狽的買魚大戰。

正靜靜地等著電影開映，突然，全場觀眾都站了起來，嚇得我們趕緊跟著也站了起來。這時，銀幕上的藍天下迎風飄揚起了一面旗幟，是印度國旗，接著，耳邊響起了歌聲，是旋律優美的印度國歌。

沒想到，孟買人的愛國主義情懷，竟還豪邁到了電影院里。歌聲結束，明星出場，載歌載舞的愛情故事，不由讓我回到了《流浪者》和《大篷車》的年少時光。

正在影片最揪心的時刻，突然，銀幕斷電，場內燈光亮起。以為孟買電影院也有“片子未到”一說。其實，這是中場休息。孟買人紛紛起身，魚貫走出放映廳，舒展筋骨，買吃買喝進出洗手間，一片繁忙的景象。第一次走進孟買電影院的我們大眼瞪小眼，驚愕之后，我笑得噴飯，跟老公說，這該算是孟買電影院帶給我們的新年禮物吧？

廟，是節日的濃墨重彩

印度是一個宗教大國，99%的國民擁有自己的宗教信仰，而孟買又是世界上不同宗教信仰最多的城市，在這里，匯集著印度本土的印度教、佛教、耆那教、錫克教，還有外來的伊斯蘭教、基督教、拜火教、猶太教。所以，孟買城里，印度教廟、伊斯蘭教清真寺、基督教堂、佛廟隨處可見，比比皆是。

擠進一片鬧哄哄的叫賣聲，順著擁擠的人流，我和老公終于站在了印度教財神廟Mahalaxmi Temple高高的臺階下面。身邊是手捧鮮花貢果的男女老少。為了表示對神的敬意，我們跟孟買人一起脫掉鞋子，赤腳站在了臺階上。抬頭，蒼穹里一彎白色弧線，恰好橫亙在廟宇之上。

廟門之內，高高擎起一根銀柱，是虔誠的印度教徒捐建的。神殿前，人們手托貢品，身體前傾，目光熱切地注視著燈火輝煌的殿堂。殿堂內傳出洪亮的誦經聲和密集的鼓點聲，我和老公趕上了敬神儀式的尾聲。

神殿前升起了滾滾濃煙，人群開始騷動，儀式結束，人們排隊入殿敬神。我跑到前面看，濃煙是從神殿里拿出的一大盤燃著的食物上冒出的，大家爭先恐后地伸手在托盤上烤一下，再把手放置自己的額前，很有點兒來年豐衣足食的味道。

神殿不大，卻也金碧輝煌，里面供奉著三座金像，三個赤膊光膀剽悍的婆羅門忙著接納孟買人敬神的鮮花貢品，再把神賜的禮物交到孟買人手中。每一個得到神賜禮物的孟買人都是一臉的虔誠與幸福。我和老公空手而來，神非但沒有怪罪我們，反而是老公得到了神賜的一朵蓮花，我得到了神賜的一塊耶肉。大概神也稀罕今天來了兩個老外吧？

華燈初上，這座古老聞名的印度教廟，依然在迎接著熙熙攘攘的孟買人。我們這兩個老外手拉手喜氣洋洋地出了殿堂，看到馬路邊躺著一個乞討的孟買老人，我們將神賜的禮物送給了他，祝福這位老人的新年也能幸福吉祥。

一頭扎進花花衣裳里

孟買人在節日里，總是全家老少一起出門，女人必是盛裝出行，發福的腰身裹在色彩艷麗甚或鑲金滾銀的紗麗里面一步一搖，甚是妖嬈。新年夜，暑氣退去，風也帶了微微的涼意。熙熙攘攘的孟買人，從四面八方涌向印度門，涌向素有“女王珍珠項鏈”之稱的海灣Marine Drive，涌向Marine Drive上知名的喬巴蒂海灘，盡情享受節日的歡樂。

都是我平日里喜歡的地方。喜歡Marine Drive的一個理由，是孟買粘粘糊糊的印餐實在難以下咽，而Marine Drive拐角有我們這些老外喜歡的比薩店，每次點餐，我都不會忘記叫一份坎都里雞。

喜歡印度門的理由我能找到很多——

除了印度土生土長、方頭方臉的總理牌出租車，印度門前還有一種銀色的馬車，我總是控制不住想象著雪地里的新年夜（如果有可能下雪的話），坐在高大的馬車上，俯視孟買的夜色，多么浪漫！

印度門周圍，盡是印度特色的商鋪，每家都有克什米爾的披肩和地毯，不過價格不菲，是專門賣給外國人的。我通常去林閣一條街上侃價。如果想買不摻假的檀香木雕刻，也得去印度門前、孟買警察局旁邊的政府店，大小物件全是純正印度制造，大吉嶺紅茶、家具、玫瑰精油、鑲滿小鏡子的被罩、碗燭……會讓你眼花繚亂。

第三個理由則是那兒的Westside和Fabindia店。兩家隔路相望，從威廉王子博物館出來，也就是步行一兩分鐘的路程。所賣服飾以印度制造的棉布為主打，我是那里的常客，常常混跡于孟買女人之中。附近的TAJ、希爾頓、Obior飯店里面也有店鋪，印度和世界名牌應有盡有。都說孟買是碎鉆的加工廠，想買戒指給自己給心愛的人的話，不妨到這里選選，有些款式你在國內絕對見不到。

新年關系，Westside的衣服早早就打出了八折優惠的牌子，各種顏色鮮艷的潘家比掛滿了整層樓，領口和袖口是印度特色的繡花和繡邊。Westside是孟買傳統服飾的品牌店，來這里購物的，應該都是孟買的中產以上了。孟買的男女小資們，此刻，應該正流連在Fabindia，那里擁有家居生活的一切，甚至大人孩子的吃喝洗漱，都可以一站式搞定。

頭一天就跑去Westside打算“血拼”一場。我和女友一頭扎進花衣服里面，一會兒這個喊，那件漂亮。一會兒那個喊，這件更好看。花花綠綠的衣服被我們攬進懷里，在試衣間里穿了脫，脫了穿，從上午一直折騰到下午。我挑了翠綠和艷紫的兩件長衫，請商場把幾乎開到腰間的叉縫上，就是兩件漂亮奪目的連衣裙了。女友說，不配上褲子穿，孟買人會笑話你的。我說:不喜歡潘家比的水桶褲，我的小蠻腰也不夠水桶級，就讓她們笑話吧，反正我是老外嘛！

我穿著翠綠的長裙出了商場的大門，一手攥著那件艷紫的，另一只手提著袋子，里面裝著為國內的朋友們挑選的花衣。女友也跟我一樣身穿手提。我們在陽光下穿越馬路，說：過新年，就得有新年的樣子。

此時，夜的天空，遠遠近近傳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鞭炮聲落地，喇叭聲響起，街頭一伙伙孟買的年輕人手舉小喇叭，狂吹不止。汽車的喇叭聲也不甘示弱，鋪天蓋地，響徹海灣。孟買新年夜的高潮翩然而至。

蜿蜒的Marine Drive，人潮涌動，煙花滿天，我和老公徜徉在首尾相接的車河里，聽孟買人興奮的笑語喧嘩，看孟買城壯觀的火樹銀花。孟買人的新年，過得平和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