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3名烈士安葬在這里,其中有330名是無名烈士。犧牲的原因:為西藏和平解放,為修筑川藏、青藏公路,為平叛改革,為中印自衛反擊戰,為平息拉薩騷亂,為西藏社會主義革命建設事業……
如果你能花一點時間穿行在其中,你就會對這半個世紀以來的拉薩風云變幻有大概的輪廓。
為有犧牲多壯志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編者注:毛澤東主席的原詩為“敢教日月換新天”)。”拉薩烈士陵園大門旁立的大幅黑字對聯,用的是毛主席的詩句。2007年11月8日16時,我走過長長的石板路,墓道徑直通向整座陵園最宏偉的建筑。正中矗立著一座紀念碑,用藏漢兩種文字書寫著“革命烈士永垂不朽”。一位藏族守墓人對我微笑,算是打了招呼。整個陵園只有風的聲音和我腳下踩著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這天陽光明媚,陵園依然如故。這里埋葬著在拉薩犧牲的第一位革命烈士——四川省新津縣的黃萬福戰士。他犧牲時所在的單位是155團2連,犧牲時間是1957年7月。在(拉薩市革命烈士英名錄>中,我沒能找到他犧牲的原因。此外還有一個疑問,名錄中寫著安葬地點有拉薩烈士陵園和拉薩八一農場兩處。經過艱難查問,證實是一個地點的兩種不同叫法。
在烈士陵園的右前方,有四分之一的墓地安葬著有特殊貢獻的革命先烈們的遺骨。許多墓碑上鐫刻著紅色五星。每一墓碑上的碑文都是一段簡明扼要的革命史:何時出生、何時參加革命、何時加入中國共產黨、在革命隊伍中任何種職務。
在長長的犧牲者名單中,我看到他們生前大多數是155團和159團的戰士。我隨機選看了幾名烈士的墓碑:一名叫劉吉富的中藥師來自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四川綿陽縣人,1958年在日喀則途中遭匪伏擊犧牲;一名叫楊學林的譯電員來自西藏軍區司令部機要處,北京市豐臺區人,1958年10月10日在松多平叛戰斗中犧牲;一名叫羅家貴的排長來自159團9連,湖南省邵陽縣人,1959年3月20日在拉薩平叛犧牲;一名叫梁春生的戰士來自134師重炮工連,河南省新野縣人,1959年9月26日在澎波戰斗中犧牲……讀著這一塊塊墓碑,內心涌動的是這一塊塊墓碑下安葬著怎樣的血肉親情?
沒有藏漢之分,只有歷史的真實

陵園中有代表性的墳墓有兩座:一座是1959年在羅布林卡門口被叛軍殺害的全國政協副主席帕巴拉哥哥的墳墓;一座是1989年在“騷亂”中犧牲的藏族武警戰士袁石生的墳墓。袁石生犧牲時只有21歲。犧牲原因是騷亂分子將其從樓上摔下。為了表彰這位優秀的藏族戰士,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總部授予他“西藏高原的忠誠衛士”稱號。
他們都是藏族。
陵園大門東側還安葬著洛桑丹增。1974年12月30日,時任工程團副連長的他在羅布林卡吉曲河畔跳進冰水將落水兒童米瑪推上冰層,自己卻被河水吞沒。幾百名群眾砸開冰層救起洛桑丹增時,他已停止了呼吸。當時的新聞媒體記載了這樣的鏡頭:米瑪的父親益西緊緊將洛桑丹增摟在懷里,怎么也不相信他已經犧牲……這是他第22次搶救戰友和人民群眾的生命了。時隔不到半年,中央軍事委員會授予他“愛民模范”稱號。守墓人的孩子旺姆告訴我,米瑪的家人應該最近來過,因為上面還有一些祭拜物品。
陵園一角還有一片特殊的墓地。那是上個世紀“文革”中因武斗致死的紅衛兵墓地。每一座墓都工整、小巧,碑上曾經嵌他們的照片。第一行是“一九六八年六·七大昭寺事件死難烈士”:其次是死難者的名字、籍貫和年齡,女性有特別標注;最下行是“西藏自治區革命委員會西藏軍區一九六八年八月立”。在中共西藏自治區委員會黨史研究室編輯并公開出版的《中國共產黨西藏歷史大事記》(第一卷)中,我發現1967年6月7日的詞條寫道:警備區部隊進駐大昭寺時,受到阻撓,發生沖突,造成傷亡。
冷峻的文字記錄的,也是曾經的青春,也是曾經的歷史。
孔繁森之墓
準備離開烈士陵園時,在第一排的東頭我看見一座大理石墳墓,規模不大,但墓碑上刻著江澤民和李鵬的題詞,墓前還鋪上了整齊的石塊,栽種了松柏。原來,這就是援藏干部孔繁森之墓。
誰會不知道孔繁森?援藏以來,這個名字無數次在我耳邊出現。
拉薩市副市長王海時任拉薩市民政局干部,他告訴過我:“一次在堆龍德慶縣羊達鄉敬老院,冬天的拉薩清晨,他發現老人的鞋子破了,腳被凍腫,于是他叫我們第二天就給老人送去新的棉鞋。隨后還給老人院送去了收音機。”
拉薩蘭德公司董事長哈鐘軍告訴過我,孔繁森殉職后,當地政府找到他,說他在拉薩的家有一臺海爾洗衣機(哈鐘軍是西藏的海爾產品總代理)、一個煤氣罐和一個單人鐵架床,請他幫忙托運回山東。洗衣機和鐵床哈先生都如約照辦了,而煤氣罐由于是危險運輸品,不能運輸,于是就留到了哈先生家中直到今天。
在西藏軍區總醫院血庫,我曾看到一張孔繁森的獻血證:“3次獻血900毫升,按規定支付獻血營養費900元。”時任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副主席的次仁卓嘎回憶,西藏報告團赴山東前曾經再三地探討,要不要把獻血這件事告訴山東的父老鄉親,山東的人民會怎樣看待這件事,而我們西藏的同志又該如何解釋:孔繁森為了撫養兩個藏族孤兒,竟然三次去醫院獻血——其實是賣血?
而這兩個藏族孤兒,我還費盡周折尋找過他們的下落:1992年墨竹工卡縣地震,在羊日崗鄉的地震廢墟上,有三個失去父母的孩子,他們分別是曲尼(12歲)、曲印(7歲)、貢桑(5歲)。時任拉薩市市長的洛桑頓珠領走了曲尼,孔繁森則負責了剩下的兩個。后來因調去阿里工作,他向組織提出了一個要求,將自己最信得過的退伍戰士小崔調到拉薩,為的就是幫助他照看孩子。這,也是他援藏以來向組織提過的唯一的要求。
站在墓前,我突然很想告訴他:16年后的今天,我打聽到了這兩個孩子。他們一個參軍入伍,成為解放軍戰士,現在復員在拉薩電視臺工作;另一個考上了大學,成為地震災區的首批大學生。
有一些記憶不容忘卻
一位來自河南的出租車司機告訴我,沒幾個人現在還來這個地方,除非這里有他的親人,除清明節外,這里一年都是冷清清的。
聽后我心里很難受,直到一次資料查找中看到西藏自治區拉薩市人民政府網站2005年9月30日載:拉薩市旅游局黨組高度重視拉薩市紅色旅游景區的開發建設工作,把位于拉薩西部的拉薩烈士陵園作為首要開發建設對象,全面細致地開展了考察、分析、評估等前期工作。近期已完成了拉薩烈士陵園紅色旅游景區建設項目建議書,該項目估算投資三仟萬元。
這讓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而守墓人的孩子、才上初中一年級的旺姆,就更讓我感動了。帶我參觀時,我問旺姆,為什么這些人躺在這里?
她說,這些墓碑上有紅五角星的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