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建立在系統功能語言學的多模態理論可以用來多角度分析電影,運用此理論,通過對電影《色·戒》在類型、結構、人物、視角及片名等多個層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導演李安在對小說的改寫中所折射出來的男性主義思想。
[關鍵詞]多模態話語分析 電影改編 視角
張愛玲在《留情》中說過,人世間的愛情都是千瘡百孔的,可人生還得接受這不完全的愛情,還是相愛著。這種話表達出她對愛情本質看透后蒼涼的感覺《色·戒》完成于195C年,直到1978年才出版。張愛玲在卷首語寫道:“這個小故事曾經讓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寫的過程中,絲毫也沒有意識到三十年過去了,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她的第一任丈夫胡蘭成是個有學識的文化人,但他既沒有民族國家感,也沒有對男女之情的忠貞感,是個沒有原則和趨利忘義的人。他曾在汪精衛的南京偽政府中當任要職,作為原型的真實故事可能是胡蘭成告訴張愛玲的:1943年僅23歲中統間諜鄭蘋如,結識汪偽政權的特務頭子丁默村后,打算在皮貨店下手,卻被丁發覺,逃脫而去。鄭心有不甘,再次相約,慘被殺害。小說描寫了非職業特工王佳芝,暗殺漢奸易先生時因為感情用事,放走易后被殺害的過程。女人重情,但男人卻只把情做為生命中的一部分,當涉及到自身利益時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愛情。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最大不同。王佳芝就是又一悲劇重復者。她的死再次追問了張愛玲埋在心里的疑問——為愛放棄一切到底值不值?
導演李安說《色·戒》是張愛玲所有作品中“很特別,千錘百煉,沒有缺點,讓人心服口服,幾近完美”的一部,“小說中的許多意念讓人轉不出去,常會回來找我,很有意思!這部篇短的想象空間大,是我最喜歡的一篇,寫得特別深刻,千錘百煉。而且它的電影感特別強,加了一點意識流。它觸動我們中華民族很深刻的一種悲情”。因此他將這小說改編搬上屏幕,并獲得了2007年“金獅獎”最佳影片獎。改編后的電影呈現出小說中所沒有的雙重視角,即結合了張愛玲的人生和鄭蘋如的事件,所以電影《色·戒》“表面上湯唯在演王佳芝,實際上我讓她演的是張愛玲。”以下將結合文本對改編電影《色·戒》加以多模態闡述:
1、多重類型
電影《色·戒》涉及了戰爭、情愛和亂世,比較容易吸引觀眾,因此它同時是愛情片、偵探片和文學片。它既是對人性的探索,對一個國家危亡動蕩社會時代,以男性為主的陽性社會里的女性心理的探索;它也是對愛情本質的一個探索,就像張愛玲在小說里面講的,男女關系就好似一種絕對的占有,是占有跟被占有的關系,是侵略與被俘虜的關系,在抗戰,在淪陷區這個特殊的文化語境中,有不一樣的效果。
2、封閉式結構
原文很簡單也寫得很有張力,描敘的不過是發生在半天內的事,從王和易在易家見面,到最后易回家,中間有很多王佳芝的心理回憶的倒敘。李安基本尊重了原著,但為了電影觀眾的可欣賞性,就沒有像小說那么自由地倒敘,如果在刺殺那天下午和過去發生的事穿來穿去,就會削弱電影作為一個故事的連貫性。因此電影倒敘基本上是從麻將桌開始,到易成功逃脫回到麻將桌結束,后面基本按照順序,沒有如小說中的意識流一樣在時空間穿梭。
3、多重性人物
電影中的王佳芝是一個兼具了多重身份的人物角色,比如我們從電影表現王佳芝叫易先生“快走”的最后舉動,乍看不可思議,但她的心路歷程其實是有跡可尋的:犧牲童貞后,她在同學中被異化,被人所暗地看不起;在與易太太等貴婦人周旋中,她的相對貧賤地位也使她處于受歧視中,因此當易先生后來給她買鉆戒時,她見到他溫柔憐惜的臉,才使得她的理智轟然崩潰,感到被愛后和找到自尊后,情感終于完全投向他。這同時又隱喻了張愛玲的戀父心理,王在易身上得到的不僅是情欲的滿足,而且是一種被長輩呵護的感覺。電影為了更好表明王佳芝的心理轉變過程,實際上參考了張愛玲的生平,如她被父親拋棄,在上海寄居舅媽家的情節。
影片對王佳芝形象的塑造實際上是更多的放在了影片的重頭戲——情欲場景中去刻劃的,這是深得小說之精髓。因為張愛玲小說有段王佳芝的經典心理獨白,“要得到男人的心,要經過他的胃;要得到女人的心,要經過她的陰道”。文字可以想象,但是電影要由影像來表現。“由色生情,由情生愛”,所以電影最大的改動是將心理描寫體現在片中有五段性愛場面中,后三段均發生在梁、湯之間,企圖用這些性愛場景戲來表達王佳芝由對易的反感到好感的心理變化過程。李安說“中國文學講究隱晦的藝術,但電影卻是另一種生物,是繪圖工具”。電影因而出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露骨性愛畫面。李安將含蓄的描述,用形象、情節來表達。床戲表現了她接近易,并伺機刺殺所承受的壓力,以及易作為漢奸頭子,長期生活工作在高度緊張狀態下的極端暴力心態。
在未刪減的版本中,有五場激情戲。第一、二場,進步大學生的王佳芝,為了偽裝成富家太太,勾引易先生,而同學們又出于各種自私的考慮,她在眾人的安排下不能和暗戀的鄺裕民而是和嫖過妓的同學實戰。在這過程中,她痛苦,毫無歡樂可言。事后,她分外無奈,獨自全裸起床站在窗邊遠眺,窗外是盛開的花,她美麗的女性曲線一覽無余,透著無盡的惆悵。第三場,易先生首次把王佳芝約到外面公寓,顯露出他特務頭子的本性,熟練地用皮帶將她反捆,暴力占有她。第四、五場,對王產生好感和信任的易,兩人再次纏綿。從這一步步走來,王佳芝在性愛上由被動變成主動,因對革命的理想主義使她做了自我犧牲,同時也因為愛情的理想主義使她入戲太深,因而也容易被易先生情場老手的小把戲所迷惑,沒有看透他自私、兇殘的本質,結果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這場較量,以王佳芝的被害而告終。影片呈現了作為女人的王佳芝和擔負刺殺漢奸愛國者的特務王佳芝,她正是在這兩者身份重壓下人格分裂的犧牲品。當她作戲太深時,也就是她作為一個普通女人的“本我”超過“超我”愛國意志時,情讓位于理,結果是愛人的輸的一敗涂地,被愛的冷酷抽身而去。她名字的諧音“忘價值”,可能也是張愛玲對自己和讀者的警醒吧。但無論如何,正如李安所說,一個弱女子在這么險惡的陽性環境中,能挺身而出,舍身喂虎,去執行這種無間道的刺殺任務,這其中的愛國情懷和理想主義恐怕也是吸引李安將小說變成電影的動力之一吧。也感謝李安,正是他把大師的經典之作搬上銀幕,也再次加深了七十年前那場侵略烙印在我們中華民族的集體記憶。
4、視角的轉換
電影的神來之筆是參照胡蘭成的回憶錄,而加的日本茶室中的王佳芝的獻歌,并且《天涯歌女》。不同的是現實中是張愛玲指出日軍將亡,而電影改成了是易先生說出來。當王唱到“家鄉呀北望,淚呀淚沾襟”,易原先嘻笑夾煙的手顫抖起來,并為之動容落淚,因為這引起了他的共鳴。北望的家鄉是被日軍占領的江河。易并不是一個剛開始就愿意做漢奸的人,這也是李安認為易是揉和了胡蘭成、丁默村、汪精衛等人的原因,這也埋下了伏筆,因為現實中的丁默村最后做了一些有利國民黨的行動。
在《傾城之戀》當中,張愛玲說“本來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一個女人給男人當上那就是淫婦,如果一個女人想給男人當上失敗了,結果上了人家的當,就是雙料的淫惡,殺了她還嫌污了刀”——這是張愛玲的透徹,《色·戒》小說的結局表現出她對人性和愛情的一種看穿后的冷靜與絕望:王佳芝正是犧牲男人最為看重的色而想達到暗殺易的目的,結果既被易占了便宜也被易所征服,這正讓易更有理由殺她;電影中以男性為視角,結局讓易用顫抖的手簽署了殺死情人的文件后,還含著淚坐在情人生前的床上。這樣易先生這個人物更加立體化,豐富;但失去了張愛玲對男性為中心的尖銳的批判性。
易先生的內心獨白:“他覺得她的影子會永遠依傍著他、安慰他,雖然她恨他,她最后對他的強烈感情與是什么感情不相干了,因為只是感情。她說他們是原始的獵人和獵物的關系,虎和倀的關系,最終的占有的關系,她說這才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這里不要只局限于在男女之間的關系對此進行分析,而是要考慮到張愛玲的整個人生觀來分析。從開始《傾城之戀》的女主人公,以世俗的眼光來衡量,還算擁有一個好的結局:對最后《少年同學都不賤》中,借主人公的口說出“肯尼迪死了。我還活著,即使不過在洗碗”。人生的目的退化到最原始和最初的地步——生存,人生的殘酷在于人們為了艱難的生而不擇手段。易先生遵守了這個叢林法則,為了自保,犧牲別人——哪怕是救了自己的情人。而且還冠冕堂皇地為自己辯解。而王佳芝正是為了感情,而沒有遵守這個底線,而白送了自己的性命,更不要提同伴的性命。這里張愛玲其實是諷刺了在極端男性中心主義社會。女人的價值是以對男人付出犧牲的大小來衡量。但李安的改寫為易處決王佳芝時顯得情不得已,就使得小說偏離了女性視角,恢復了傳統的男性視角。”
5、片名的翻譯
李安認為小說名字蘊含很豐富的內容,翻譯時很難翻譯,不能完全解釋。張愛玲在他的旁邊打一個標點,這個“色”包括的含義很廣,其中就含色相;那“戒”還有戒指,戒指就有wear的意思,從佛家語有戒律,戒心,戒律做含義。系統功能社會符號學認為排列、空間、插圖等都和文字構成意義,語篇選擇什么字體。什么顏色,這些選擇同樣也參與語篇的意義形成在海報中和電影開頭,為了彌補言不盡之意,在排版上借用了中國古書線裝書的由右往左書寫方式,即戒|色,讀者即可由左往右,也可由右往左讀,通過語式部分延伸了電影標題的內容,更能反映這其中欲說還休之意。Lust,Caution只能部分直譯了原文意義。顯譯將“色”譯為lust,“戒”為caution,而沒有把色和戒可以指代的具體物譯出。對比原譯是“spy,ring”,有間諜圈和間諜之戒的雙重意義:而“lust,caution”是抽象化,符合中國人寫意化和更體現原題所包含的豐富內涵。
《色·戒》在華語區的其中一張海報,看王佳芝的視角是從易先生的角度拍攝的,而他只看到她的極富女人曲線動感的軀干,象征女性特征的胸部處于視線的焦點。而觀眾是見不到她的臉。女性失去自我,只成為男人意淫的一個指向符號。另外一張海報中,兩人之間處于互相窺視、對峙的狀態。兩人的眼神成為一條銳利的矢量,易的視線直指王,但王不屈服用堅定的眼神回擊他。但易處于前景位置和壓倒位置,表明他代表的黑暗力量處于優勢,但也折射了導演的男性中心。
可見,李安的電影改編在忠實原作基礎上,為觀眾需要而填補了一些細節內容比如被捕的內容和增加情欲戲的同時,也潛在地凸現了作為男性導演的一種男性意識,這點是我們需要加以指出和反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