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現代”語境關注非英雄化平民角色、遠離中心的邊緣意識、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姨媽的后現代生活》以曖昧的敘事視角組合起一系列不無意味著生活碎片、較好地詮釋了“后現代”語境,但在價值取向的建構和消解之間卻表現出猶豫不定的姿態。
[關鍵詞]《姨媽的后現代生活》 “后現代” 語境 影像敘事
伴隨著“全球化”浪潮的蔓延和推進,文學藝術的面貌也逐漸呈現出轉變之勢:遼闊的生活場景、宏大的敘事主題日漸退隱幕后,非英雄化的平民角色、遠離中心的邊緣意識、柴米油鹽的日常生活,共同拉開了“后現代”語境的帷幕。電影在這方面尤其具有表現優勢。《姨媽的后現代生活》就是一個富有意味的文本。一方面,它以曖昧的敘事視角,組合起一系列不無意味的生活碎片;另一方面,在價值取向的建構和消解之間,表現出猶疑不定的姿態。
一、曖昧的視角
“姨媽的后現代生活”,無疑是一個俏皮而又惹人注目的標題。影片中所謂“姨媽”,乃是一個小男孩寬寬的姨媽。第一幕從火車站開始,寬寬來到上海看望姨媽葉如棠,姨媽前來接站。此后發生的事情,都是以寬寬的視角來講述的,正是通過前者的視線,我們得以了解后者的個性特點。顯然,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視角,觀眾的心中也由此不自覺地有了一種期待:影片將要講述一個男孩眼中的姨媽的生活故事。然而,不久之后,寬寬因為和網友合謀“敲詐”姨媽而“東窗事發”,被姨媽“遣送”回家。寬寬的再一次出現 已經是影片臨近結束之際。因此我們可以說,“寬寬眼中的姨媽故事”這一視角并沒有貫徹到底。
除去一頭一尾,影片的大部分故事中,寬寬是“缺席”和“不在場”的。就影片中主要人物的出場順序而言,姨媽在火車站迎來了外甥寬寬,由寬寬引出其網友飛飛和她外婆,回到家里則自然而然地出現了鄰居水太太,在公園邂逅了唱戲的潘知常,在小餐館偶遇外來打工女金永花,姨媽住院需要家屬看護,觀眾這才看見了她女兒的出場。事實上,故事仍然聚焦在姨媽身上。由上所述,所謂“姨媽的后現代生活”,其實應該理解為“葉如棠的后現代生活”。
“視角具有根本的重要性,它已被用來分析主體性的形成。”因而,視角的前后不一致或者游離狀態,無形之中就造成了一種曖昧的意味。這種現象說明,影片本身并不希望通過一種以一貫之的視角來建構某種“主體性”:事實可能恰恰相反,影片試圖以一種非主體化的策略,來講述一個發生在觀眾周圍的日常生活故事,來實踐一種平民化的娛樂觀。至于實踐得如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后現代的碎片
葉如棠平平常常的生活中,斷斷續續地發生了一些不平常的事情。影片中有一個令人難忘的場景,葉在試工回來的路上,對寬寬說明了讓他一起去試工的用意所在:“讓你來是我的一種策略。如果跟這家人條件談得攏就正好。如果談不攏,我就借口說你這種情況是需要幫助的呀,我就借此脫身啦!”然后她總結道:“人生很多事情是需要謀略的。”然而如影片所述,她的“謀略”在很多事情上并不成功。以家教一事為例,她認真地給人家小孩上課,細致地糾正其口語發音,結果卻以發音過于“英式”為由而被辭退。在家長那里。他們的“謀略”是要讓小孩將來留學美國的,“古典的”英式口語顯然不利于這個長遠目標。葉如棠在一家小面館偶遇可憐的金永花,經過實地考察之后,決定幫助這個在她看來孤弱無助的女人;然而不久就證實了這個女人是個騙子,只有辭退。這些橫斷面從不同的側面說明了她的不成功。
影片中一大看點是葉如棠與潘知常的糾葛。葉、潘在公園唱戲而相識相知,隨后展開了一場“黃昏戀”,葉還一門心思地預想著即將到來的美好生活。然而往往不能如愿:先是為掩人耳目,誤殺了鄰居的愛貓;后來為倒賣墓地,賠盡了全部積蓄;召來女兒護理住院,又受到了女兒的譴責。身心疲憊的情況下,她選擇了回到過去的家,重過那平淡的生活。
應該說,自潘知常出現以后,影片在情節上還是具有一定的連貫性的。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很多事情缺乏必要的鋪墊,在情節邏輯上不具有必然性,在表現上未能深入人物內心。我們不妨設想,如果沒有葉、潘二人的交往。葉還會不會選擇回到過去的生活呢?無從得知。葉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自身有一定的優越感,也不可避免地有高傲和自私的一面,她肯定有深藏于內心的生活追求,但我們無法看得真切。在這個意義上,影片可能具備的闡釋深度被“后現代”式的平面化、碎片化事件給“稀釋”了。然而,葉如棠本人并不“后現代”,在這個意義上,影片可以進一步理解為“后現代語境下葉如棠的生活”。
三、建構還是消解
在一定范圍內,影片碎片化的策略,呈現了多層次的生活場景和各種形貌的人物:從高樓大廈到平民住宅和偏街陋巷的日常景象,從包辦孩子前途的家長到無所事事的富家老太,從追新逐異的青少年到黯然返城的老知青……這正是“后現代”語境下“多元”景觀的一種體現。
最有意味的是,葉的女兒劉大凡在末半個小時的時間之內意外地出現,并由此而引出了葉過去的“歷史背景”:當年作為知青下放到東北,她曾與某工人結婚并生有一女,后來為了返城而選擇了離婚。我以為,這樣的“歷史記憶”引入了一個“前現代”的“參照系”,從中可以辨析出葉如棠生活理念的若干蛛絲馬跡來。作為一個有著“前現代”歷史記憶(創痛?)的人,她急于返城,急于返回原有的生活軌道,卻不料隨著時代的腳步一起進入了“后現代”的語境中。盡管影片沒有深究她的生活理想,但我們應該承認她是有著自己的夢想的。然而在巨大的時代落差之間,她盡管不無“謀略”,但夢想終究難以圓滿,只能生活在缺憾的陰影之中。
再回到影片,隨處可見生活在缺憾之中的人:飛飛從小就意外燙傷了臉頰,金永花的女兒雖然年幼卻患了呼吸衰竭癥,寬寬終究成了一個跛子。如何面對生活中的殘缺,影片本來可以就此建構起一個富有關懷意味的主旨。但是,碎片化的處理、淺嘗輒止的方式,不僅造成表現中心的散漫,且反過來消解了潛在的意義建構。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該片導演曾將該片定位為“一部極具商業價值的藝術電影”,并強調絕對不是“溫情倫理片”,而是“一部爆笑的悲喜劇”。從目前的相關評論來看,“商業價值”有之,“爆笑”和“喜劇”亦有之;諸多網上評論尤其津津樂道于影片中的搞笑場景,但少見有著力于“悲”的深入闡發。對生活中的缺憾以及“悲劇”的潛在探詢力度,被輕松的搞笑消解于無形。某種意義上,這正是后現代語境下影像敘事的癥候之一:裹挾在打造賀歲片、喜劇片的大潮之內,諸多耗費巨資的傾心之作,唯以“鬧劇”成分使人記憶猶新,卻無法提供更多發人深思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