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熹:善“讀書”而不會“做人”
朱熹是中國歷史上南宋時期著名的哲學家,最博學的學者。歷史學家認為,孔子創立的儒家學派,前后經歷了三次重大的變化:一次在戰國時期,一次在西漢時期,第三次則在宋朝。朱熹繼承并開辟了孔孟道統的道學或理學,后來一直成為官方的哲學,在中國的儒學發展史上,朱熹的影響堪與孔子比肩。
朱熹到底有多大“齊民、治國、平天下”的真本領?史書有記載:宋朝孝宗皇帝出于憐憫,賜朱熹做兵部郎官一閑職。即使這樣,兵部侍郎林栗也還是出來反對,說:“朱熹本不學無術,只是偷竊程頤、張載的緒余,謂之道學,私自推尊。帶領學生數十人,學作春秋戰國時儒者的姿態,倡孔孟到處游蕩的風氣。現在只憑他虛名,就叫他入奏。任命之后,幾天不來,是心懷不滿。朱熹既被任命為兵部郎官,我就可以管他。請將朱熹停罷。”自古以來違抗皇帝旨意者,難有好的下場。結果,林栗被罷官;不過,朱熹也免官出朝。這讓人聯想起一則孔子后人伸手要官的故事。宋朝建國后不久,便大興尊孔讀經,孔子的四十四代孫孔宜考進士不中,厚顏無恥地上書宋太祖,自表是孔子的后代,乞求給個官做。太祖也只賞他做個曲阜縣主簿。看來,“孔家店”的興衰與否,完全系于當朝皇帝的一句話,這已被歷史一再證明。
朱熹到底有多少令人景仰的人格魅力感召后人?其實,朱熹是“滿嘴仁義道德”,“實則言行不一”的偽君子。據史料記載,當朝的監察御史沈繼祖,曾列舉大量事實,揭露朱熹的鬼蜮行為。“朱熹霸占別人死后的家財。引誘兩個尼姑作妾,出去做官都要帶著。家里大兒媳婦死了丈夫,卻懷了孩子。幾個兒子偷人家的牛,殺了吃肉。朱熹在長沙,竟然藏匿朝廷赦書,拒不執行,致使很多人被判徒刑。知漳州,專門搜羅古書據為己有。做浙東提舉,向朝廷要大量賑濟錢米,都分給門徒而不給百姓。霸占他人產業蓋房子,還把人家治罪。發掘崇安弓手的墳墓用來葬自己的母親。開門授徒,專招收富家子弟,多要束修(學費)。加上收受各處的賄賂,一年就得錢好幾萬。什么廉潔、寬恕、修身、齊家、治民……都是朱熹平日滿口講《中庸》《大學》的套話,用來欺騙世人而已。他說的是那樣,行為又是這樣,豈不是大奸大憝!”當朝的寧宗皇帝,還不算太糊涂,迫于民怨,不得不下旨,判朱熹連降兩級。值得注意的是,朱熹畢竟精通于“孔孟之道”,善逢兇化吉,“皇帝越是罵他,反而越抬高他”。朱熹很識時務,能屈能伸,立即上表認罪,并自責“草茅賤士,章句腐儒,惟知偽學之傳,豈適明時之用”。并承認自己“私故人之財”、“納其尼女”等罪狀,老淚縱橫,謙卑地說,“深省昨非,細尋今是”。在這一場爭斗中,儒教的傳人,暫時落敗,然而當最高統治者的皇帝需要另一手時,則歷史又被捏弄成另一番景象。
魯迅先生看得透底,他在《老調子已經唱完》的文章中說,“宋朝的讀書人講道學,講理學,尊孔子,千篇一律。雖然有幾個革新的人們,如王安石等等,行過新法,但不得大家的贊同,失敗了。從此大家又唱老調子,和社會沒有關系的老調子,一直唱到宋的滅亡。”歷代的儒家學者,多唱“克己復禮,正心誠意”高亢的老調子,然而是唱給別人聽的,自己卻有另一套活法,古今皆如是,至今無一能跳出這一歷史的“怪圈”。
“業儒”的敲門磚是“讀經”,皓首窮經,因此他們在“讀書方法”上很有經驗。尤其是博學大家朱熹,他提倡的“讀書三到法”就備受關注,值得想做學問的后人玩味。朱熹傳人代為總結的《童蒙須知》一書中,多有關于讀書方法的記載,試舉一例:“凡讀書,須整頓幾案,令潔凈端正,將書冊整齊頓放。正身體,對書冊,詳緩看字,仔細分明讀之。須要讀得字字響亮,不可誤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牽強暗記。只要是多誦遍數,自然上口,久遠不忘。古人云:‘讀書千遍,其義自見。’謂熟讀則不待解說,自曉其義也。余嘗謂讀書有三到:謂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則眼不看仔細;心眼既不專一,卻只漫浪誦讀,絕不能記,記亦不能入也。三到之法,心到最急;心既到,眼口豈不到乎?”這種讀書方法備受后人的重視,今人亦可借鑒,特別是應付科舉考試,包括時下之應對“公務員考試”,還是很有效果的。謂予不信,何妨一試。

胡適和魯迅兩種不同的“讀書法”
胡適先生有句名言:“科學的方法說來很簡單,只不過‘尊重事實,尊重證據’。在應用上,科學的方法只不過‘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這一名言影響很大,后來許多事業有成的名家,也多提及此“科學方法”。著名的物理學家吳健雄先生取得了世界矚目的科研成就,卻不忘恩師胡適先生的嘉惠,認為自己取得的成果“不過是根據胡適先生平日提倡‘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之科學方法”。胡適先生在談到讀書方法時曾說:從前有“讀書三到”的讀書法,實在是很好的;不過覺得三到有點不夠,應該有四到,是眼到、口到、心到、手到。眼到,是個個字都要認得。口到,是前人要把文章能爛熟地背出來。心到,是要懂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的意思。手到,重在查參考書和做札記。看來胡適先生的“讀書四到法”是繼承了朱熹的“三到法”而又有所發展。胡適先生在提倡讀書貴精的同時,還特別強調讀書宜博。“應該多讀書,無論什么書都讀,往往一本極平常的書中,埋伏著一個很大的暗示。書既是讀得多,則參考資料多,看一本書,就有許多暗示從書外來。”“我們理想中的讀書人是又精又博,像金字塔那樣,又大,又高,又尖。所以我說:‘為學當如埃及塔,要能博大要能高。’”讀到此,我在書眉上寫了四句心得:“學問貴精宜廣博,審慎明篤相切磋。書海覓寶敢踏浪,天馬行空無城郭。”
后來我在鄧拓先生的《燕山夜話》里,看到“楊大眼的耳讀法”,更有新的啟示。據《北史》記載,“大眼雖不學,恒遣人讀書,而坐聽之,悉皆記識。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識字也。”鄧拓先生畢竟是大學問家,又向讀者介紹了“聽讀法”。晉代王嘉的《拾遺記》中有一個故事說,“賈逵年六歲,其姊聞鄰家讀書,日抱逵就籬聽之。逵年十歲,乃誦讀六經。父曰:我未嘗教汝,安得三墳五典誦之乎?曰:姊嘗抱予就籬聽之,因記得而誦之。”鄧拓先生認為:“聽讀”只是隨聲誦讀,并不一定懂得;而“耳讀”是真正懂得所讀的內容。所以說值得重視的是“耳讀”而不是“聽讀”。多年來我堅信“聆聽有益”,很是“注意聽別人的講話”,特別是在上班的公共汽車上,做閉目養神狀,聽電臺廣播,聽各種乘客之間的談話,包括吵架罵人,真是妙趣橫生,受益匪淺。
魯迅和胡適兩位先生走的是不同的兩條人生道路。錢理群教授認為,“魯迅和胡適最根本的區別就在于,魯迅是體制外的、批判的立場,胡適是體制內的、補臺的。胡適從某種程度上說是維護體制(包括大學體制)的,而魯迅的徹底性正表現在這里,他是站在學生這一邊的,追求徹底的個性精神自由,凡是壓抑人的,不管來自那一個方面,他都要反抗。”魯迅的言行,為老百姓的生存溫飽考慮,他對青年提出的讀書建議,自然是更加現實。1925年2月10日,應《京報副刊》的征求,魯迅在《青年必讀書》的答卷中,先是說“從來沒有留心過,所以現在說不出。”接著在“附注”里寫了如下的文字:
“我看中國書時,總覺得要沈靜下去,與實人生離開;讀外國書——但除了印度——時,往往就與人生接觸,想做點事。中國書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僵尸的樂觀;外國書即使是頹唐和厭世的,但卻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少看中國書,其結果不過不能作文而已。但現在的青年最要緊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年的4月18日,魯迅在《忽然想到》的雜文中寫道,“我們目下的當務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茍有阻礙這前途者,無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墳》《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圖,今人玉佛,祖傳丸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
魯迅研究者曠新年說,“像胡適、林語堂、周作人,他們與我們民族的生存經驗是脫節的。他們活得那樣精致漂亮,和我們粗暴的靈魂災難的歷史有什么關系呢?胡適和林語堂的身上掛滿了西方的獎章,周作人‘得體地活著’的歸宿就是漢奸。”
錢理群教授則說,“魯迅這個名字,就意味著要解放思想、無所顧及。”在那“風雨如磐暗故園”、“萬家墨面沒蒿萊”的年代,魯迅關心的是民生,想著的是最底層的老百姓,因之他給青年的建言是為生存而斗爭的哲學。在那個時代的文化人圈子里,“為官幫忙,為商幫閑,如果主子作惡,也就幫兇”。一些幫閑文人,正如魯迅所說,走著“從幫忙到扯淡”的仕途——“幫閑的盛世是幫忙,到末代就只剩下這扯淡了”。
大凡讀過魯迅著作的人大概都知道,先生多次申明:“我主張青少年少讀,或者簡直不讀中國書,乃是用許多苦痛換來的真話,決不是聊且快意,或什么玩笑,憤激之辭。”可是,從讀書和研究“國學”的視點去看,魯迅先生曾經下過大力氣“攻讀”和“咬嚼”“諸子百家”的“經”和“史”,甚至去“讀佛”。看看先生生前的購書賬單,就可以一目了然,為了當“綠林好漢”,不惜金錢去購買“盒子炮”。魯迅先生撰寫或校勘的《漢文學史綱要》、《古小說鉤沉》,以及《嵇康集》、《后漢書》等學術專著,恐怕那些自詡為“國學家”者也望塵莫及。一篇《估〈學衡〉》勾勒出“國粹派”的嘴臉,“倘使字句未通的人也算是國粹的知己,則國粹更要慚惶煞人”!讓“國粹派”足以汗顏。用魯迅自己的話講,“因為從舊壘中來,情形看得較為分明,反戈一擊,易制強敵的死命。”這就是兵書上說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罷!
魯迅的朋友郁達夫先生在紀念先生的文章中說,“如問中國自新文學運動以來,誰最偉大?誰最能代表這個時代?我將毫不躊躇地回答:是魯迅。魯迅的小說,比之中國幾千年來所有這方面的杰作,更高一步。至于他的隨筆雜感,更提供了前不見古人,而后人又絕不能追隨的風格,首先其特色為觀察之深刻,談鋒之犀利,文筆之簡潔,比喻之巧妙,又因其飄逸幾分幽默的氣氛,就難怪讀者會感到一種即便喝毒酒也不怕死似的凄厲的風味。”魯迅的“論敵”林語堂先生在《悼魯迅》的文章中講過這樣的話,“德國詩人海涅語人曰,我死時,棺中放一劍,勿放筆。是足以語魯迅。”可見魯迅先生“存鐵取‘敵’,別立新宗”的戰斗精神。
著名學者朱學勤先生在一篇題為《想起了魯迅、胡適與錢穆》的文章中說,“魯迅,胡適,錢穆,三人之間,一個與另一個相處不睦。然而他們卻構成了30年代的柱梁。我們是喋喋不休地重復梁實秋的雅舍、周作人的苦茶、林語堂的菜譜,還是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們的學生,我們曾有過魯迅的社會批判、胡適的自由思想與錢穆的嚴謹學業?三者合一,應該成為我們向學生介紹30年代知識分子的主要形象。那是一個已經逝去的鐵三角,他們凝視著這個輕佻的當下,沉默不語。”這是一個發人深思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