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書法騙子

這是三年前的一次經歷。我那時很納悶，怎么我老是遇上騙子啊？莫非他們看出來我的智商比普通人低那么一點點？可惡啊！

不過好在哈瓦那行走江湖幾十年，警惕性還算不低，騙子一看挺費勁，遂轉移目標，放過本哈。哈瓦那覺得此事好玩，也可能此地書畫道中那警惕性低者和愛吃天上餡餅者不知有多少，甚至有某君此時正被暗算或為將來被暗算之目標，于是不憚勞累，打字若干，以為警示。

卻說哈瓦那平時愛翰墨，三年前10月份得某書法報編輯青眼，將小作幾幅在報上示眾。盡管哈瓦那自知丑陋，亦不免私下小得意一番。誰知就入了騙子的眼界。

某一日，哈瓦那正勤奮工作，突一電話至：“你是哈瓦那乎？喜歡書法乎？”我聽聲音不熟，似非故人等，遂問：“你是哪位？找某有何事？”那頭說：“我是江西的一家公司。我的老總從書法報上看到你的字，很喜歡。我們公司到年底要給客戶送禮，去年我們送的東東客戶不是太喜歡，今年老總說給客戶送點書畫。我是總經理助理，我姓章，立早章，我來負責這件事。考慮到畫太貴，我和老總商量想買點字。你的字我們老總很喜歡，不知道你賣嗎？”

我靠！天上嘩啦嘩啦往下掉餡餅啊！有人要買自己的字還會拒絕？但高興也不能失態。本人沉吟一下：“可以呀。”“不知哈老師您的字多少錢一平尺？”多少錢？又我靠！又沒賣過，我知道多少錢一平尺？雖然覺得越多越好，但關鍵時刻哈瓦那還是堅持了實在的做人本色：“這個嘛，說實話，我也沒賣過。一般就是寫了高興送朋友了，沒要過錢。不過，我有一幫書畫界的朋友，我想聽聽他們的建議，參照他們的作品，定一個價格。這樣吧，明天我給你回電話。”

章某聽罷說：“那也好，明天我們再聯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要的量挺大，可能還要幾幅長卷。”我說那倒沒有問題。心想寡人還怕你多要不成？哼哼！然后他告訴了我一個電話，說是他的辦公室電話。

晚上回家當奇事告訴拙荊，拙荊聞之淡然，說：“不會是騙子吧？”我說：“不知道呢。我覺得這事太好以至于不像是能落在咱頭上的呢。不過就目前看好像他也騙不著咱吧？反正我那兩筆又不值錢，咱自己生產的土產，要多少有多少。”

拙荊想想也是，遂釋然，立馬提要求：“掙了錢給俺買花衣裳！還要到索非特吃頓日式大餐！還要車車！”本哈似乎看到花花綠綠的鈔票在漫天飛舞：“OK！我的老婆大人，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又給我兩個畫畫的哥們兒說及此事，他們為我高興。一個說：“你一平尺要500元。”另一個說：“記得要讓他付定金。”我還打了江西新余的114查號臺，問那個公司的電話，話務員告訴我的號就是章某給我的號，心中稍覺塌實。

翌日，我按照章某給的電話打過去，辦公室的電話好長時間沒人接，后來有個人接了，說章總他不在。過了個把鐘頭，章某回電話了。我報了價格，他沒有異議。接著他說：“我按照每平尺700元報上去，估計會砍下100元來，每平尺600元應該會通過。這樣子，你比照著我們房地產行業的購房合同起草一份購買書法作品的合同給我傳過來，傳真號是某某某某，我們周五上午開經理會，到時我報上去，批了，咱們看看你是否來一趟，咱們見個面把合同簽了，然后我讓財務給你打定金過去。因為你是私人，我們怎么給你打錢呢？”我說打到我的存折上就行，他說不好辦，最好通過一家單位的賬戶走賬。我對財務的事不懂，但是我覺得他說的并沒有必要，因為一家大公司要走這點賬還是不必很復雜的。

后來他說了要求，要四尺對開的條幅24幅，加上三幅十米長卷，大概價錢總計11萬多。這大大超出我的預料。因為我以為也就是幾千頂多萬把塊錢了不起了，誰知這么多，嚇了我一跳！我想不會吧，我哈瓦那一出道就這么厲害？賣字發家？嘿嘿！天道酬勤哪！老天有眼哪！嘿嘿，不會吧？

章某說他可以先付70%的定金，春節前交字，到時錢貨兩訖。書法作品書體、內容全由我定。“一切未盡事宜，雙方本著友好態度協商解決”云云。

第二天我把合同給他傳過去。傳真電話接通我還多了個心眼，問接電話的人這是某某公司嗎？答是。我說把傳真交給章老師，他說是給章總啊？我一聽，不太像騙子啊。

這是星期四。

到了周五上午，章某打來電話，說：“哈老師啊，我們馬上就開會了，一小時后就會有結果。我想最后確定一下，你在你要的價錢上還能降一降嗎？”我一聽，知道這小子要好處了，轉念一想，很正常，好像這是社會上的做事通則，再說，我降自己的利潤讓給他，受損的是我，我無所謂。但這個家伙胃口也不小哎，吃一百不算，還要吃！罷罷罷！再讓一塊兒：“那就再讓一百吧。”“這樣就是給我4萬？”我說是。他接著說：“那哈老師你看你怎么給我這個錢呢？”我說很簡單啊，我賬上收到你的定金，我從上面取出兩萬來，給你寄去或者打到你的存折賬戶上都可以。他說那不好，我不想有任何的別人能查出來的記錄，最好是當面給。

“你看這樣行不行。明后天您來我們這一趟，咱們總得見個面啊。咱們把合同簽了，然后我就把合同交給財務好給你打錢。好不好？你看你是否先給我帶兩萬現金來？”我聽到這里，靈光一閃，心里哼哼一聲，到底還是抖出包袱來了，靠你老母啊！玩我老哈呢！我斬釘截鐵地說：“那不可能！我一分錢還沒見著，倒先給你兩萬！換了你你會干嗎？”他說：“我也怕你變卦啊？萬一你收到錢不給我怎么辦？我又不能跟你打官司。”盡管這時我起了疑心，但是覺得他的這種擔心也合情合理，我倒要看看劇情怎么往下發展。我說：“這你不必擔心。你不是分兩批給嗎？如果我不給你，你第二筆錢不給我就是了。再說了，這筆生意對我來說成與不成都無所謂，我又不是指望這個吃飯。不過你有所擔心我可以理解，說實話，我還懷疑你是騙子呢。反正一會兒你去做工作，成了雙贏，不成也無所謂。”他聽了干笑一下：“既然哈老師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你可千萬別害我啊，這事要是我老總知道了，我就不用干了……這樣吧，馬上開會了，看看結果我再跟你通報一下，你等我電話吧。”

大約11點多，章某來電話了，說：“會上通過了，就是按你的合同上定的。哈老師你看你明后天能不能來一趟，我們簽個合同。”我說我工作很忙，走不開。“那看來你是一定要先見到錢才能給我錢了？”我說那是。“那這樣吧，哈老師你既然走不開，要不就我到你那里去一趟，忙過這幾天，到月底，咱倆怎么也得見個面，順便把合同簽了，回來我就給你打款。”我很淡地說行啊，無所謂。

然后我們就把電話掛了。

其實這事一開始我就半信半疑。但是這人的話乍聽還算合情理，再說總覺得我身上沒啥好騙的，所謂看不出騙子的贏利模式，所以我就不太確切認定這就是個騙局。但是畢竟覺得事發太奇，自己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印堂發亮，心中狐疑所以也就不怎么得意。直到對方向我要錢，我開始把懷疑度提升到90%。

到了第二天，我的一個哥們兒給我打電話，說和幾個書畫界的朋友吃飯說起此事，大家都說最近書畫圈子里騙子挺多，叫他提醒我不要上當。我這時心中突然豁然開朗，和他說，到現在我已經基本確定此事100%是騙局了。

我說你看啊，有這么幾個點不對頭。第一，他說買我的字送客戶，而且價錢這么高，這本身是站不住腳的。如果是他老總自己喜歡我的字，要買了自己收藏，還說得過去，有錢嘛，自己喜歡就行了，錢多錢少架不住自己高興，誰也說不出不是。但是買了送客戶就扯淡了。你老總喜歡未必客戶就喜歡，再說送客戶應該送誰的？應該送名人的。大家都知道的，比如啟功、沈鵬等等，即使客戶不懂字，至少他應該知道這份禮的價值所在。送禮就是送個貨值。我，哈瓦那，連茅廬都沒出，不是什么名人，字寫得再好，誰知道我老人家是干啥的？又不是剛剛獲了全國大獎，新貴啊，還有個說頭，僅僅在個專業報紙上發幅作品就值得花這么大的價錢買了送人，客戶還不一定領情，這老總傻X啊？

其二，價格這么高，差不多是成名的一流老書法名家的價格，聽了都不打隔頓，不符合市場交易原則嘛，真是錢多得沒處花啊？我自己雖然平時喝了小酒好發狂，但也知道自己這把刷子目前不值這個錢。其實就是這兩點，使我覺得此事在邏輯上站不住腳。哈瓦那有個好習慣，凡是不符合邏輯的事情尤其是好事都保持一定的警惕，但是人比較笨，加上“缺點是太實在”，所以在人家沒談到要錢的時候往往就不能把事情往深里想透，也不敢指著騙子的腦門子斬釘截鐵地吼：“你這個騙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做人要厚道嘛。

然后我繼續跟我哥們兒分析，下一步騙子有兩個可能：1.發覺我的錢難騙，不再糾纏，此人不能騙，自有人能騙；2.把寶押在見面時，做最后一次努力，也許我看合同簽了，以為有了保障，說不定一高興把錢先給了。

章某要是個女騙子多好，騙不了你的錢，騙著你失失身啥的也好。

從那以后，我就像盼水媽一樣盼著“章總助理”來見我，我倒真想見識見識這位高人的容顏，一個多月過去了，可他果然就再也沒有露面。電話打過去，再也沒有人接，我估計他的電話能顯示號碼，怕是一看區號就會生氣，就像拿破侖想起滑鐵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