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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黑子(中篇小說)

2008-08-13 09:32:48謝鳳芹
安徽文學·增刊 2008年1期

1

下午下班前,曾強對劉娜說:“明天省國土廳黃廳長帶隊到我市檢查耕地保護情況,鐘市長要親自匯報,今晚一定要弄個匯報材料出來。”

劉娜最怕的就是曾局長的這一手,每當他叫你加班時總是好像虧欠了你什么一樣,裝出個有求于你的小媳婦模樣。不過人就是容易犯賤,劉娜明明知道曾強玩的是讓她死心塌地為單位賣命的所謂領導藝術,可劉娜就是認真不起來。說白了,這樣的領導總比那種板著臉孔命令你做這做那的強多了,起碼劉娜認為曾強在給自己安排工作時是祈請的口氣,這已經夠了,能為這樣的領導賣命也是值得的,所以當時她連忙說:“這是辦公室份內的工作,我會趕在10點前寫好發到你郵箱上,有什么修改要求再打電話給我。”

劉娜開始催下轄的五個縣區國土局辦公室報耕地保護總結,每打一個電話,便被對方罵一次:“劉主任,你以為是口袋里裝著的啊,說要就要,還讓人活不活?”

她在電話里又是哄又是騙,使盡了女人的軟功夫:“寫吧,好兄弟,算是幫我個忙,明天是李市長匯報,拿不出材料曾局長會剝了我的皮的,最多你下次到市里我請你到香格里拉大飯店慰勞,行不?”

她平時廣結善緣,和縣區國土局的幾個辦公室主任關系都過得去,辦公室接到電話后,罵是罵,還是給她湊了材料,她也不指望他們能寫出什么經驗體會出來,能把單位做什么工作寫個子丑寅卯出來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昨天晚飯時,10歲的兒子袁當當拿了通知書給她,說是今晚8點學校要開家長會,兒子叮囑她千萬記得按時參加家長會。由于上次家長會她出差沒法參加,兒子一直耿耿于懷,她知道自己愧對兒子,所以滿口應承下來,這次一定參加他的家長會。

誰知變化比鳥兒飛得還快,現在承諾又泡湯了,得趕快向兒子說明原因,要不引起兒子誤會,母子造成隔閡,以后家庭將永無寧日了。

打通家里電話,剛好兒子從家公那邊吃完飯回到家,她平時也算能說會道,但聽到兒子稚聲稚氣的童音,她竟找不到合適的詞句向兒子解釋,囁嚅了好一陣才支支吾吾地說:“當當,很對不起,媽媽今晚要加班,不能參加家長會了,你爸參加也是一樣的。”

兒子不相信地問道:“怎么你老是加班,吳敬媽媽和你同單位,人家從來不加班。”

兒子所說的吳敬媽媽叫蘇明明,是她們局的副局長,分管辦公室,正好是她的頂頭上司。提起蘇明明,劉娜心里就疙疙瘩瘩。她和蘇明明有一段公案在身,都已經一年過去了,可劉娜還是不能釋懷。

劉娜不能長篇大論地和兒子解釋,只好說:“我們工作性質不同,她是媽媽的領導。”

兒子便天真地說:“媽媽,是不是當了領導就不用加班?那你快點當領導,就不用天天加班了。”

兒子的話令她哭笑不得。哄了幾句趕忙撂下電話,急急地打電話給袁志。

袁志是劉娜的老公,經營著一家建材公司,天天在外面忙,劉娜也沒有精力管他忙什么。

劉娜回想一下,他們最近一次行夫妻之禮,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有時袁志也有要求,但她每天回到家,人像一堆稀泥,怎么拿捏也振作不起來,哪有心思顧男歡女愛?袁志看她如此疲憊也不好意思強求,時間長了,她好像失去了那方面的欲望。有一次她在上班時忍不住還是羞羞答答地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表妹陳紅,陳紅大呼小叫地說:“沒有性生活的女人會老得特別快,怪不得我發現你近來都有皺紋了。”

她便把這話當真的了,躲到洗手間對鏡自照:劉娜發現鏡里的自己,雖然還是一臉的桃紅,但星星點點的汗斑正在額頭處搶占地盤,并且隨時準備著攻城掠地大有不斷擴軍的態勢,最能體現時光流逝的兩個人眼角也不爭氣地有了放射線,胸脯也不像以前堅挺了,扯開紋胸,乳房像將要收割的黃粟,垂頭喪氣的,原來如藕樣鮮嫩的手越看越粗糙。真的是落花流水春去也!越看越心驚膽戰。她還差兩年才到四十歲,雖然不是養尊處優,但自己有一份固定的工資收入,袁志的生意也過得去,在這個市里,應該算是衣食無憂的一族,沒道理老得這么快的,可能真是性生活太少了,得趕快采取補救辦法。

那天,她破天荒地向曾強請了假,提前三個小時下了班,到超市買了魚肉雞鴨,回家蒸煮炒全上,做了一桌的菜,還開了一瓶保存多年的葡萄干紅,專門找出了剛結婚時袁志送給她的粉紅色性感內衣穿上,打電話叫袁志一定要回家吃飯。

袁志便以為家里有什么大事了。在袁志的記憶中,他們結婚12年來,劉娜這樣鄭重其事地吩咐他一定要回來吃飯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那晚袁志人是回到了家,可老是心不在焉,飯后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劉娜怎么暗示他竟是無動于衷。劉娜一氣之下,啪的一聲關了電視,竟放起了莎朗斯通主演的色情片《偷窺》。袁志先是驚訝,后來總算明白過來,倆公婆算是溫存了一回,但劉娜明顯感覺到袁志是在敷衍她,心里便老大的不高興。可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是原諒了他。現在建材市場競爭都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袁志要想立足并分得一杯羹,必須像競技場上的拳擊手,隨時準備擊倒對手。他已經四十歲了,整天勞心勞力的,體力應該是大不如從前了。

過后,她便掐死了身體僅有的那點欲望,袁志也沒有什么表示,倆公婆成了倆兄弟,大家都沒了肌膚相親的沖動。

袁志聽了她又要加班的電話,也不多說什么,一口答應參加家長會。袁志就這點好,只要是劉娜叫他做的事,他總是照單全收,很少有不愿干的。結婚這么多年來,袁志總是事事讓著她。她經常加班、應酬,袁志也沒有微詞,而且從來沒有過緋聞,這在做生意的老板中實屬寥若辰星。就為這,袁志不和她睡覺又算得什么,他們是親人,這就夠了。

參加兒子家長會的事解決了后,劉娜便全力投入起草耕地保護匯報上。她把五個縣區的總結逐個看了一遍,把需要引用的數字和事例用紅筆標出來,并打開電腦上專門用來收集國土方面的最新動態、國土部、各省國土領導的講話的文件夾,快速地瀏覽了一遍幾篇有關耕地保護方面的文章,便快速地構思提綱。整篇匯報分三大部分,一是耕地保護取得的主要成績,二是面對嚴峻的城市擴容如何應對加快發展與耕地保護的關系,三是提請上級幫助解決的問題。在三大部分中又分別列了若干小標題,重新審視了一遍,感覺應該寫的和領導想要表達的意思都有了,點了存盤后開始寫正文。在起草這個匯報時,她把十七大召開后流行的新詞全都派上了用場,把黃廳長在春節后一次會議的講話重點也引用上了,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自我感覺良好,一篇3000字的匯報材料算是完成了。

她瞄了一眼電腦右下角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了,她只要點一下“另存為”,把寫好的匯報材料存放到平時存放材料的D盤,輸一份出來再發郵件給曾強,今晚便算“OK”了。

雖然從下午上班到現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水,但今天的工作總算完成了。她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女人,能做個公務員,每月有近3000元的工資領,她感覺非常幸福,盡管一天到晚有沒完沒了的工作,8個大大小小領導不斷地給她下指示,善意批評的、故意挑剔的什么都有,但她從來沒有表現出對工作的不滿,而且總是精神飽滿地做著每一件工作。

她快速地點了一下另存,并在是否保留對文章的修改上點了“否“字,便點擊打印。可打印機一陣響動后,輸出的竟是6張白紙。這下她傻眼了,難道她剛才按錯了存盤?她連忙打開“我的電腦”中的D盤,查完所有文擋,剛才所寫的匯報連個蹤影也不見,她一陣恐慌,在“我的文檔”和F盤E盤中一陣翻查,結果還是大海撈針。

這時電話鈴聲大作,她以為是曾強催她要稿,急得都想跳樓了,可拿起電話一聽,竟是袁志沒好氣的聲音:“劉娜,你這媽怎么當的,你兒子已經連續向同學借了三次錢,300元,你還蒙在鼓里,有你這樣當媽的?”

袁志第一次對她興師問罪。說完就撂下了電話。她口張成個“O”型,也不知這小祖宗借這么多錢干什么,但愿老天保佑不是做什么壞事。

這時胃開始抗議,一陣陣的收縮,酸水一口口地往上冒。她由于經常不能按時吃飯,幾年前就得了慢性胃炎,每到關鍵時刻胃就和她作對。

她突然傷心起來,自己做人怎么就這么失敗,去年眼看到手的副處因為自己的大意便拱手讓以他人,唯一的兒子管不好,剛寫好的材料又弄掉了,性生活也沒有了,自己怎么就這么倒霉。越想越悲傷,干脆便伏在桌上大哭起來。

值夜班的保安陳大伯巡邏到十五樓時,看見這邊燈還亮著,便走了過來,看見伏在桌面上肩膀抖個不停的她,善意地問道:“劉主任,你怎么了?”

她只得抬起頭來,強裝笑臉說:“沒事,剛才不小心有粒沙子跑眼睛里了,一會兒就好。”說完,拿了一把餐巾紙急急擦干了眼淚。

“你還沒吃晚飯吧?”

劉娜連聲說:“我工作很快就結束了,沒事的。”

陳大伯不知說了句什么,便離開了。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10點要交稿。

她咕咚咕咚地灌了半杯已經冰涼的開水,再次開工。

好在提綱還在。

她憑著記憶,重新敲擊鍵盤。

“你吃這個吧。”

嚇了她一跳,回頭一看,是剛才離開的陳大伯又轉了回來,手上多了一袋蘇打餅干。她表情可笑地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陳大伯友善地笑了笑說:“身體要緊,不能總是虧待自己。”說完,也不等劉娜說聲謝謝,便悄無聲息地走了。

劉娜反應過來,連忙站起來追到走廊外面,連聲說:“陳大伯,多謝您了。”

陳大伯是個臨時工,連個勞動合同也沒簽,工資一個月也就是五六百元,劉娜知他手頭拮據,外出接待吃剩的菜都悄悄打了包回來給他。想不到陳大伯竟在劉娜饑腸轆轆時給她送來了餅干。這使劉娜更加堅信一句老話: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劉娜一陣感動,心想下次有機會一定得設法感謝他,就買件冬天的風衣給他吧,晚上值班也好御寒。

這樣想過后,看看四下沒人,拿起餅干撕開了封口,便狼吞虎咽起來。有了餅干的充饑,胃總算老實起來。她抹著嘴上的餅干屑,心里在想:也不知陳大伯是否聽到她的謝聲。

2

劉娜11點半才回到家,剛換了拖鞋把手袋掛好,一陣敲門聲便“嘭嘭”地響起。

她疲憊地拖著雙腿去開門,站在門外的是面目全非的表妹陳紅,陳紅頭上流著血,眼睛青紫,衣衫不整,看見劉娜,跌跌撞撞地撲到她身上,竭斯底里地叫著:“我要殺了那兩個人奸夫淫婦。”

不用問,陳紅又和她老公趙大發大打出手了。趙大發如今是個大紅大紫的畫家,可在沒有和陳紅結婚前卻落迫得不名一錢,整天舉債度日,用陳紅的話來說是她發現了沙礫中的金子。那段日子里,剛大學畢業的陳紅靠自己在藍天開發公司每個月1200元的微薄工資養著他,還到銀行貸了2萬元讓他到中國美術學院去旁聽了半年。

劉娜罵陳紅瘋了,哪有一個姑娘家把大男人養起來的。陳紅卻得意地說:“我這是在做一筆利潤最大的投資,你等著瞧。”

陳紅最后力排眾議連自己也嫁給了他。

劉娜對趙大發一直沒有多少好感,看見他逢人便甩他那頭馬尾巴般長的黃發就生氣,可趙大發又不是她老公,她生氣也沒用。人家陳紅愛得心肝寶貝似的,搞得不好,陳紅還以為她妒嫉呢。況且趙大發已經和陳紅結婚了,成了自己的表妹夫,親戚都做了,討厭也得來往。

事實證明陳紅眼光獨到。趙大發的潛力被中國美術學院陳權教授發掘得淋漓盡致,幫他搞了個畫展,在全國一炮打響。趙大發借機炒作自己,進行了狂轟濫炸式的宣傳,到他和陳紅登記結婚時,已經直線竄紅。他自己又開畫廊又辦畫展,索要他字畫的人如過江之鯽。六年前,他的畫就已經賣到每平方尺5000元,目前還在漲,聽說已經漲到每平方尺7000元了。

五年前,倆公婆高高興興地買了150平方的套房,經過大畫家趙大發的刻意設計,房子充滿詩情畫意,滿屋都是藝術。陳紅幸福地在四房兩廳的新房里擺了三桌,宴請市里的男女同學,毫不掩飾地向同學們炫耀自己的幸福。從此后,陳紅辭了藍天開發公司的工作,趙大發成了她心中的太陽,一天到晚就知道圍著趙大發轉。趙大發要吃臺灣產的蓮霧,她便買了飛機票飛到南寧扛回兩箱,趙大發要吃紅邊龜,她便天天到農貿市場去守候。她沒了工作,又不愿生小孩,而趙大發又整天在全國跑,搞什么筆會、講座之類的活動。她閑來無事,便三天兩頭地請同學們吃飯。每次同學們聚會,她總是獨占了所有話語權,更令同學們煩的是她總是三句不離“我家大發”,聽得同學們都煩膩死了,大家也看不慣她每次總是自作主張爭著埋單的作法,久而久之,她請同學吃飯時,同學們便總是找出各種理由委婉地拒絕了。陳紅背后對劉娜咕嚕:“我知道,同學們都在妒嫉我,有錢又不是我的錯。當年趙大發在最困難的時候,得到同學們或多或少的幫助,我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報答大家,難道這也有錯?”

劉娜忍不住噎她:“當年大家不是幫趙大發而是看你為他吃苦,同情你,幫的是你。可你現在請大家吃飯就像施舍,誰受得了,如果你不改改這種居高臨下,恨不能全世界人都要和你分享你家寶貝大發的德性,我以后也不理你了。”

最后還不解狠地說:“下次見面你再不要提你家那個活寶了,再提起他我就和你急。”

陳紅便燦爛地說:“你怎么可能不理我呢,我們是誰和誰啊。”

的確劉娜不能不理她。論血緣,陳紅是她的表妹,是劉娜姑媽唯一的女兒,姑媽自從15年前死了姑夫后,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陳紅身上。論友誼,她們兩人曾經在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和同一所大學讀書。當年陳紅英語在全校排第一名,人也長得漂亮,大家都以為她一定報考北京外國語學院,可陳紅為了能和劉娜在一起,最后遷就劉娜報了本省的師范大學讀漢語言文學專業。劉娜畢業后通過公務員考試順利進了國土局工作,而陳紅卻運程不順,經過一番競爭才進了藍天開發公司做總經理助理。為了這些,劉娜總感覺自己欠了陳紅些什么,況且姑媽早有交待,陳紅從小就膽小怕事,兩人在外全靠劉娜照應陳紅了。

就因為姑媽的交待,劉娜一直主動充當陳紅的監護人,一直怕陳紅有什么閃失。好在陳紅慧眼識人,嫁了個有前途的老公,劉娜這才放下心來。雖然對趙大發有微詞,但趙大發怎么打扮是個人行為,只要他一心一意對陳紅好就行。

趙大發發跡后,和陳紅恩愛地過了幾年日子。但近一年來,卻是戰事不斷,陳紅三天兩頭就跑到劉娜家來哭訴,開始只說趙大發不愛她了,有多少天不回家了這類清官難斷的家務事,后來發展到趙大發提出要和陳紅離婚,甚至對陳紅動手動腳。劉娜想象不出十指尖尖握著狼毫的同一雙手,怎么可以用來攻擊一個沒有抵抗力的女人?而且是一個曾經對他如此付出、如此深愛著他的女人。每次兩人鬧后,陳紅便跑到劉娜家來避難,開始趙大發還假惺惺地到劉娜家來請陳紅回家,劉娜也借這樣的機會對他說些重話,諸如“都什么年代了,還打老婆,真是本事大了,畫出名,想不到打人更在行。”

趙大發賠著笑臉叫著表姐表態說下次再不敢了。但過不了幾天,兩人又大打出手。劉娜被他們兩公婆折騰得精疲力盡,再也不想管這樣的爛事了。

現在看見陳紅這副模樣,劉娜生氣地說:“這流氓,我現在就送你到醫院,留下證據告他虐待。”

陳紅連忙說:“算了吧,我不想讓全市的人都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家最近剛被社區評為‘五好家庭,這幾天市政協正在推薦他當省政協委員,聽說還有可能當全國政協委員,這事傳出去對他不好。”

“兩條腿的男人滿世界都是,吹哨換人,我們炒了他的魷魚。”

劉娜被他們夫妻折騰得夠嗆,已經失去了勸他們和好的耐心,對陳紅離不開趙大發卻又總是愛鬧事的劣根性也深惡痛絕,便賭氣叫陳紅離婚。

“這么優秀的男人,我絕不能拱手讓給那個騷貸,我要和他們同歸于盡。”

陳紅沒有血色的臉露出了一副猙獰的樣子。劉娜心里一激靈:“看她這個樣子說不定她真想殺人?”

劉娜扶著陳紅,恨鐵不成鋼地說:“先進屋再說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兩個人進得屋來,陳紅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說:“想不到趙大發這個混蛋居然出手幫那個騷女人,我要報仇。”說完又嘻嘻地傻笑起來。劉娜以為她氣瘋了,勸她說:“想開些啦,男人和女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現在天天都在上演這樣的腳本,也不是你一個人的悲哀。干脆點把他休了。”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今晚你怎么了,怎么開口閉口叫我離婚?有你這樣當表姐的?”

“你們這樣鬧,什么時候是盡頭,不如快刀斬亂麻。”

劉娜說完,從壁柜里找出急救藥箱,輕手輕腳地為陳紅處理傷口,劉娜剛用酒精擦了傷口一下,陳紅痛得歪嘴歪鼻地大聲嚷嚷:“哎喲,痛死我了。”

在陳紅的一片叫痛聲中,劉娜忙了近20分鐘才幫她處理完三處傷口。

劉娜拿出一套睡衣扔給陳紅,哄著她說:“洗洗先睡覺,明天睡醒有精神時再考慮怎么辦,如果決定離婚,告訴我一聲,如果還想和這個衰人過日子,就乖乖滾回去。我還沒吃晚飯,我先做點東西吃。”

陳紅可憐巴巴地說:“我也沒有吃晚飯,今天真是氣死了。你知道趙大發這個混蛋有多壞,他以為我今晚不回家,把他的那個騷學生帶回家,兩個人光天化日之下連窗簾也沒有拉上,就抱在了一起,我也是氣瘋了,居然想不到要拍下他們的丑態。就跑上去和那個小賤人打了起來,那個小賤人沒有一個月可能起不了床了,我用家里的那個特大硯臺砸破了她的頭和臉,看她以后如何勾引別人老公。”

劉娜說:“陳紅,我們文斗不要武斗,這樣下去弄不好會出人命的。”

“要是趙大發這個混蛋動作慢一點,那個騷貸現在已經成了刀下鬼了。我剛拿了菜刀趙大發就拼了命奪了下來。結果我被撞到窗臺上,留下了這些傷。”

陳紅還在嘮嘮叨叨嘮地敘述著三人的戰爭,劉娜這邊已經餓得兩眼發花,頭上冒著虛汗。忍不住說:“好啦好啦,我先做點東西吃再聽你的戰斗經歷。”

正要下廚房弄點吃的,兒子嚴當當被兩人的說話聲吵醒,睜著惺忪的睡眼起來小便。劉娜看見兒子便想追問他為什么借別人的錢。剛要開口,袁志打開門走了進來,一看陳紅這個樣子,眉頭便皺了起來,半真半假地說:“陳紅,我家可不是收容所,你不要老往我家跑。”

陳紅沒好氣地說:“我沒往你家跑,我跑的是我表姐的家。”

袁志和陳紅關系有些微妙,兩人互相瞧不起,見面說不上三句就總要吵架。劉娜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袁志聽了陳紅的話,氣得脖子都紅了,生氣地說:“不可理喻,怪不得天天和趙大發吵架。”

這下捅了馬蜂窩,陳紅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袁志你這王八蛋,我忍你已經好長時間了,你欺負劉娜也就罷了,居然欺負起我了。你是個什么東西,天天要劉娜像皇帝一樣侍候你,還擺個臭譜,一年到頭不交“公糧”,你還是男人嗎,只有劉娜這樣的傻妞才緊張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好,我這就走,不住你這破房子。”

說完,用百米沖剌的速度向門口沖去,劉娜還沒有反映過來,門已便被重重地關上了。

兒子撒完尿出來,咕嚕了一句:“吵死了,還讓人睡覺不?”

說完也重重地關了房間的門。

劉娜追到大街上,已經沒了陳紅的影子,只好急得一個勁地按陳紅的手機號碼,可手機是關的。她在街上轉了一圈,只好轉回來,看見袁志沒事一樣地在洗臉,便生氣地責備他:“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她頭上帶著傷,深更半夜叫她到哪里去。想不到你這樣冷血。”

“她已經嚴重影響了我家的生活,三天兩頭就來哭訴一次,有這么三八的嗎,有手有腳,兩人過不下完全可以離婚,用得著這樣折騰嗎,下次叫她不要再上我家的門。你真有本事啊,兩公婆的那點事都告訴了她,你要嫌我,我們也盡早散伙。”

本來是陳紅兩公婆的戰爭,可轉眼間就像流行感冒一樣快速傳染給了這個家,兩公婆為了陳紅開始大吵起來。吵著吵著又把兒子借錢的事扯上,結果,劉娜給氣哭了,更可氣的是袁志對她的哭泣竟然裝沒有看見,自己一個人上了床呼呼大睡。劉娜沒有吃上一口飯,哭著上的床。

3

早上起床,袁志已經不見了蹤影。兒子吵著說是遲到了,一定要劉娜用摩托車送他。劉娜知道兒子在和他玩聰明,兒子懶得走路,動不動就說要遲到了,要劉娜送。劉娜心痛兒子,也不說破,而且想好要在路上問問他怎么借了同學這么多錢事的事,便推了車出來。兒子高高興興地坐在后座上,車子發動后,兒子看見劉娜沒了往日的笑臉,心虛地先說了:“媽,我就是想和你多呆一會才叫你送我的。”

聽了兒子的話,劉娜就想哭。兒子有時一連幾天都不能和自己說上一句話,兒子要在早上六點起床到學校吃早餐,而她由于長期寫材料,患了神經衰弱癥,往往六點剛進入睡眠,實在爬不起來,到她晚上下班兒子又已經睡了,真是愧對兒子了。她想做個稱職的公務員,也想做個好母親、好媳婦、好女兒。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想做到魚與熊掌同時兼得,但往往卻變成了顧此失彼,雞飛蛋打。副處沒了,兒子又出事,父親前個月中風住院自己也不能回家探望,雖然父母知道她的時間沒法由自己掌握,但哥姐們卻不理解,都在埋怨她沒盡到女兒的職責,她有口難辯。

聽了兒子的話,她不安地說:“媽現在工作比較忙,等忙過這陣天天晚上在家陪你。你是媽的乖子兒,一定要爭氣,不能做不好的事。兒子,告訴媽,你借同學300元錢干什么用的。”

“給張奶奶買藥了,我怕你們罵我亂花錢,沒敢告訴你們。我知道召開家長會就瞞不過了,我怕爸打我,才叫你參加家長會。”

張奶奶住在劉娜家對面,已經七十多歲了,兩個人兒子都在外地工作,雖然按時寄錢回來,但由于張奶奶患慢性支氣管炎,經常要吃藥,日子過得很緊巴。張奶奶在袁當當沒有上學前,經常照看袁當當,袁當當對她特別親,家里平時有什么好吃的,不用大人交待便自己送了過去。兒子對弱者有這樣的悲憫之心,劉娜感到十分欣慰,便不想責備兒子借錢的事,只說:“張奶奶有困難我們當然要幫,但你現在還要靠爸媽養著,是個消費者,借了錢是要還的,這錢你準備什么時候還同學。”

“過年外婆和表姨給我封包錢時就可以還了,我和同學都簽了合同的,一百元還5元利息。”

兒子有了還款計劃,劉娜很高興,鼓勵他說“兒子真懂事,我們差點錯怪了你,以后需要錢時要首先告訴我和你爸,讓我們幫你參考,要量力而行,盡量不要借錢做好事。”

兒子聽了母親的表揚,開心地說:“媽,我知道了,以后用錢要先和你們商量。”

到了學校門口時,劉娜本來想給兒子300元錢讓他還給同學的,想想,這是他第一次借錢,還是讓他自己來處理較好,最后叮囑袁當當說:“一定要記得自己的承諾,按時還錢同學。”

車到單位時,曾強見了劉娜,表揚說:“匯報材料寫得不錯,有事例有分析,存在問題說到要害。辛苦了。”曾強說完時,劉娜想:看來又要安排工作了。

“昨晚青城區吳局長打來電話,說謝家村有幾戶漁民已經搬回漁村。中石化項目馬上就要開工了,這個時候一點差錯也不能出,這個項目用地周美玲最了解,來龍去脈你也清楚,你今天就陪她下去安撫一下那幾戶群眾,動員他們盡快離開,千萬要做過細的工作,不要讓他們到市里來,尤其是在黃廳長沒有離開市里前。”

劉娜為自己的未卜先知而得意,她跟了曾強五年,曾強的辦事風格她太熟了。

提起中石化項目的用地,劉娜就心有余悸。這個項目是李書記和鐘市長一干市領導到中央、省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才爭到的項目,項目總投資250億元人民幣,年煉油1500萬噸,投產后稅收可達60個億,還不包括下游產品的稅收,對于一年財政收入只有8個億的濱海市來說,這是徹底翻身的支柱項目。全市人民都眼巴巴地等這個項目快點開工。

不過項目用地也是夠嚇人的,要3000畝地。偏偏中石化看中了位于青城區東蘆鎮謝家村海邊的一塊山坡地,又偏偏謝家村就僅有這塊地,其余的全是海水。這3000畝土地就是謝家村漁民的命根子,現在海里魚蝦日漸稀少,打漁已經沒法維持正常的生計,全村人就靠這塊地種木薯換米來解決溫飽,征了地以后到了休漁期全村人以什么為生?所以全村500戶人都堅決不肯賣地,并且在村主任謝慶的倡議下暗中簽了攻守同盟,誰先簽字就亂棍打死。

為這3000畝地,市委、市政府抽調市區兩級公安、民政、勞保、國土成立了征地工作組,組成了五個工作小組,每組20人,市委、市政府下了死令,六個月內必須征好地,征不下地就換人。李書記也是農家子弟,知道土地對農民意味著什么,但為了全市的發展,他只能忍痛犧牲謝家村,他三次親臨謝家村召開動員會,好話講了十籮框,表態要給漁民最低生活保障,以后項目投產先錄用謝家村子弟。鐘市長都差點給全村500戶漁民下跪了。國土局全局上下更是雞犬不寧,局里由副局長蘇起帶隊,抽了近五分之四的人馬住進了謝家村,劉娜和拆遷辦主任周美玲都是工作組成員,同美玲有五個月吃住都在謝家村,劉娜有次在村中走時,突然竄出個大狼狗狠狠地就咬了她一口,撕下了她左腿一公分大的肉,那過后雖然打了預防針,但劉娜查資料得知瘋狗病的潛伏期最長可達20年,以后也不知這瘋狗病是否要發作,若是發作,自己就只有白白等死了。局長曾強因為征地速度太慢給副局長蘇起撤了職,周美玲給予了口頭警告。公安局、民政局也有多名領導撤職的撤職,降職的降職,可任憑市區兩級如何折騰,漁民就是沒人簽字。眼看離市委、市政府規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倒計時,市里已經失去了耐心,離限定的期限還有15天時,連抓人的計劃都做了。曾強在焦頭爛額之時突然想出了一條離間計,把謝家村反對征地最堅決的以謝慶為代表6人騙上了車,拉到市里到處參觀,好吃好住接待,還用了兩天時間拉他們到廣東茂名參觀。謝慶裝糊涂只管吃喝,其他的一概不問。此時周美玲卻在村里放出話來,說謝慶他們已經簽字領了錢到珠江三角州玩了,工作組也要收隊了,不簽字以后就沒錢了。而地是肯定要征的,這是市委、市政府的正確決策,不能因為謝家村500戶人阻礙了市里的大發展。

風聲放出后,村民堅持觀望了兩天,到第三天有人便頂不住了,雖然這地是祖宗留下的,也知道土地是生命,可這征地的錢也紅紅綠綠挺誘人的,按照補償辦法,青苗款和土地款平均一人有近8萬塊的收入,這是吹糠見米的事,簽了字人多的一戶就有幾十萬元,可以到濱海市買一套大房子住,做點小本生意,還可以拿最低生活保障。聯系謝慶又聯系不上,大家便悄悄開了會,一致同意賣地。到第七天謝慶一干人油光水亮回到村里時,已經差不多簽完字了。謝慶他們吃了啞巴虧,除了大呼上當已經沒了回天之力,看見大勢已去,也只好簽了字。

搬遷房子那天,全村人一步三回頭,不肯離開。在清點人數時,發現少了村中101歲的五保老人謝全海,大家到處找他,結果發現他關在自家房子里上吊自盡了。留了遺書:吾一老朽,幸得政府養了四十年,感激涕下。不忍故土,自卒,所分款項,建祠堂,切切。

一時間全村哭聲震天,人人如喪考妣。村里經過商量決定給老人請道公喃齋,結果在村里大擺流水席,吃喝了三天才搬遷。這事驚動了上級大大小小的官,省里專門成立了調查組,工作組很多人都被找去談話。劉娜正好負責對老人做動員工作,調查組懷疑劉娜使用了不法手段至老人自殺,因此被請到濱江市招待所談了七天的話,不能接觸任何人,手機也給“保管”起來。最后雖然不了了之,但每每想起,劉娜就如芒刺在背,總感覺自己做了虧心事,對不起背井離鄉的謝家村3000父老鄉親。現在曾強又叫她下去處理這燙手山芋,劉娜自然緊張,好在有周美玲頂著。

4

車剛開出政府大院,陳紅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陳紅在電話里尋死覓活,說她現在連死的心都有,真的不想活了。

昨晚陳紅跑出家門后,劉娜打她電話一直不通,劉娜便打電話給趙大發說,如果再過一個小時找不到陳紅她就要報案了。趙大發怕報案后影響他的名人形象,求劉娜讓他再找找。后來,趙大發果然在明典咖啡廳找到了喝得爛醉如泥的陳紅,把她弄回了家。

現在聽到陳紅哭哭啼啼,劉娜知道陳紅已經清醒,十分生氣地說:“陳紅,你今年已經38歲,也應該想想今后日子怎么過了,我真不明白,趙大發有什么好留戀的,不就是會畫兩張畫嗎,離開他你就活不成了?”

陳紅破罐子破摔地說:“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他,人被他睡了,錢為他花了,現在想甩我,沒門。我死也不離開他,要死大家一起死。”

陳紅說:“劉娜,你幫我勸勸他吧,只要他和那個女人脫離關系,我保證以后和他好好過日子。”

劉娜想不到陳紅對趙大發癡迷成這個樣子,真是無藥可救了。

劉娜便說:“我現在車上,可能今天晚上才能回來,好吧,回來后我找那雜種談談。”

周美玲看見她一臉的嚴肅,知道她又有麻煩事了,也不便于打聽。

周美玲是個辦事干練的職業女性,人已經42歲了,可看外表最多30歲,她很會保養,也有能力保養,幾乎晚晚堅持練瑜珈,涂的是每小瓶1000多元的斯柏婷,全身保養得細皮嫩肉,氣質優雅,對男人有著巨大的殺傷力;事業上順風順水,當拆遷辦主任已經有六七年了,政策熟,而且有一套做群眾工作的經驗,凡是縣區遇到棘手的拆遷糾紛,幾乎都是她出馬,是曾強眼里的紅人,是黨組重點培養的對象;家庭經營得紅紅火火,她老公黃雄對她百依百順,婦唱夫和,夫妻恩愛有加,年年被評為五好家庭。

車到青城區時,吳局長早已經等在大門口,看到兩人,如遇到救星一樣:“你們怎么現在才到啊,我都急死了。”吳局長告訴她們,謝家村幾戶返回的漁民已經開始搭簡易房,看來這次是要安營扎寨了。最嚴重的是如果這幾戶開了頭,就會出現多諾米骨牌效應,后面的人再跟上,根本就沒法控制。

謝家村土地被征用前,青城區在離漁村15公里的江濱村就給他們分了安置建房的土地,漁民領了錢后,不愿在那安居,有的跑到市里買了房子,有的跑到了區里建房,最差的也跑到鎮上定居了,據抽樣調查,大部分村民對征地還是比較滿意,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人要返回村里建房。

吳局長跳上車,兩輛車一前一后地往謝家村方向趕,二十分鐘后便進入了謝家村的地界,如今應該說是中石化的地界了。他們把車停在村口,步行進了村。昔日寧靜的謝家村已經全部被紅磚圍了起來,門口赫然掛著幾個大字“建筑重地,閑人免進。”圍場外,到處是斷垣殘壁,有幾縷青煙正從斷垣殘壁處背后裊裊上升。吳局長指著青煙處說:“他們就在那。”

劉娜和周美玲隨著吳局長手指方向看過去,見有一幫人在晃動,走近了,才看清原來漁民在老房子和一處坎頭交界的地方搭房子,一排共有5 間,已經打了地樁,也就是在四個角分別打下了幾根木柱。帶頭的是謝慶。

看見他們走過來,漁民視同無物,沒有一個人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劉娜心想:為征這地,漁民都恨死他們了。

謝慶意有所指地對身邊的一個人說:“我前幾天聽人說,有三個騙子在附近村行騙,給人識破了,最后被全村群眾亂棍打死,真是慘不忍睹。行騙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劉娜知道謝慶在擠兌他們三人,全身便不由自主地哆嗦。吳局長訕訕地說:“謝主任,錢你拿了,字也簽了,怎么又跑回來了,做人得講誠信。”

“我簽字的是房屋和山坡地,這個坎頭可沒賣給你們,這是謝家老祖宗的地,我們在老祖宗的地上搭個棚遮風擋雨,共產黨救苦救難菩薩就可憐可憐咱小老百姓吧。”

周美玲客氣地說:“謝主任,前次的事有點對不起幾位,在此我向大家道歉。你罵我們是騙子我也認了,我們這樣做既是為了盡快完成征地任務,也是為了大家,尤其是被請到市里的幾位,事情過了我也不怕對你們說,當時市區公安局已經有領導提出動議,要以破壞市委重大決策把你們抓起來依法懲處,我也是農民的后代,我不愿看到這樣的結局,才采取了不得己的辦法。

現在既然大家已經搬遷了,我看大家還是以大局為重,書記、市長都表了態,以后項目有了稅收,拿出部分經費解決你們的實際困難,這是寫進會議紀要的,誰當市委書記都得認這個賬。市委、市政府已經作了最大的讓步,大家還是退一步海寬天空,別把問題激化。說白了,你們在此搭這幾個破房,公安局一聲令下,還不是拆個精光。我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你聲東激西的手法我也領教過了,真人面前不打誑言,你就直說還有什么條件要講。”

周美玲說完,謝慶嘻嘻笑著說:“周主任,我也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公安局想抓我們的事開完會我就知道了,所以我才配合你們國土局演了一出周瑜打黃蓋的好戲,叫他們全都關了手機,誰也不能打電話回家,讓你們好操作。說老實話,我過后還是感謝你的。村民們都說你和劉娜主任是好人,我也相信你們是好人,我們搭這幾個破房也不是為了住,就是想向市委、市政府表明態度:你們不兌現諾言,我們還有很多辦法給你們找麻煩,簽合同時明明說過最遲去年12月要落實全村人的最低生活保障,我問你,現在幾月,落實了沒有。我們也沒有什么條件,就一條給我們最低生活保障,每人每月補助100元錢。兌現了便什么事都沒了。”

周美玲摸清了謝慶他們只是為了兌現最低生活保障金的問題,松了一口氣。這個事年前她向民政局了解過,負責低保的張科長告訴他,謝家村低保問題省民政廳已經批復同意,但由于抗霜凍工作是當前壓倒一切的工作,所以可能要推遲到今年三月份才能發放低保金。現在謝慶提起,周美玲表態說:“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低保問題已經全部落實了。不信我現在就給你們證實。”

說完,從手袋里掏出通信錄,撥了張科長的電話,接通后說明了原因,張科長便叫她讓謝慶聽電話。謝慶聽完張科長的解釋,不好意思地說:“民政局張科長說后天就給我們發放低保金,這破房我們就不搭了,大家收工。”

跟隨他的那幫人聽了他的話,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劉娜對謝慶說:“大家擠擠,我們順路拉你們一程。”

大家聽說可以搭順風車,高興得屁顛屁顛,八個人擠在兩輛車上,一下子便拉近了距離,像老朋友一樣說說笑往回走。

吳局長要留她們吃中午飯,劉娜想著陳紅的事要回去處理,便委婉拒絕了。

回到市里已經12點過5分了,蘇明明知道她已經回到市里,叫她和周美玲中午到金海灣大飯店陪黃廳長吃飯,電話中蘇明明有些酸溜溜地說:“黃廳長表揚匯報材料寫得十分到位,得知是你起草的,說是要挖曾局長的墻腳,把你調到國土廳工作。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劉娜也不把蘇明明的話當真。將陪黃廳長吃飯的事告訴了周美玲。周美玲也不多說什么,把車開到金海灣后才說:“你隨便給我找個借口,這飯我就不吃了。前幾天,蘇明明送了一張‘男歡女愛美容院的美容卡給我,聽說那里服務項目齊全,設施是市里最好的,今晚我們去享受一下。”

劉娜說:“我今晚有事,下次吧。”

“我們做個桑拿,就一個小時,這點時間都不肯給我啊,就太不夠義氣了。”

周美玲話說到這樣,劉娜不好說“不”,只好說:“那好吧,今晚再聯系。”

周美玲不高興應酬,也不把什么廳長、局長看在眼里,劉娜知道她的倔脾氣,也不勸她。

劉娜走進餐廳時,一張20人的大桌上座得滿滿的,桌上除了曾強和蘇明明全是黃廳長帶來的人,蘇明明已經兩眼發紅,看來就要倒下了。蘇明明對酒精過敏,喝一點點就臉紅,看見劉娜進來,高興地對黃廳長說:“酒仙來了,讓你領教一下我們局才女的利害。”曾強看見劉娜,知道有人給自己擋酒了便兩眼發光發亮起來。

黃廳長多次到濱海市檢查工作都是劉娜接待,劉娜不卑不亢的為人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種場合劉娜知道自己必須得舍命陪君子,都說喝酒也是生產力,作為辦公室主任,她有責任讓上級領導喝得高興,玩得高興,也有責任幫自己的領導擋酒。劉娜的酒量也不知有多大,從來沒有醉過,她也奇怪自己這個功能。

她坐下后,按照領導職位高低,從黃廳長開始一個個敬,一輪下來,已經喝了10杯。有人起哄要劉娜和黃廳長喝交杯酒,曾強不但不為她解圍,還跟著起哄。劉娜心里狠狠地想:“他一直把我當作棋子,從來沒有真正關心愛護過我。”想到這,便為自己悲哀。正猶豫喝不喝這交杯酒時,黃廳長善解人意地說:“我們喝酒也要解放思想,大家能喝多少是多少,不能喝就不要勉強,小劉,你說是不?”

劉娜知道黃廳長在幫自己,一股暖流便涌上了心頭,感激地說:“黃廳長,謝謝您。”

曾強洞察了劉娜表情的變化,后悔自己剛才沒有為她解圍。

酒桌上,黃廳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劉娜,你們曾局長已經同意放你了,你同意到我們辦公室工作嗎?”

劉娜對剛才的事還耿耿于懷,故意說:“曾局長一直嫌我笨頭笨腦,又不想做惡人趕我走,他是想方設法把我往外推,你別上他的當啊,黃廳長。”

“不識好人心,好心沒好報,好人難做,黃廳長,你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大家都不把酒桌上的話當真,這餐飯便吃喝出了一些藝術,直到下午三點多黃廳長他們才告辭。

劉娜由于昨晚沒有睡好,今天酒又喝多了,便有些頭重腳輕。一上班,蘇明明就不讓她有一分鐘的空閉,先是叫劉娜查2006年出讓土地的檔案,接著又叫劉娜準備一份明天早上她參加直屬機關黨委開會時的總結材料,要在會上作經驗交流。劉娜狠狠地想,會議通知五天前就給了她,既然叫自己寫材料怎么就不早點,唉,女人就是女人,雞腸小肚,真不知她想把自己怎么樣。

該是到了說說這兩個人女人之間發生的那件公案的時候了。

原來,去年,他們局分管辦公室的副局長洪海辦了退休,單位空了個領導職位,由于劉娜在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上已經干了五年,里里外外一把手,加班最多,受的委屈最多,工作也基本令上上下下滿意,局黨組專門開了會議重點推薦她,并將材料報到了市委組織部,退休了洪副局長還親自到組織部極力向部長推薦她接班。于是,組織部干部科來了三個人進行公開推薦,過了幾天又來了幾個人進行個別談話考核,公示考核名單時一共是三個人,她排第一,拆遷辦主任周美玲排第二,時任財務科長的蘇明明排第三。

在機關工作的人都知道,公示排第一的人,就像姚明投籃,十個有九個“得吃”,后面的人只是陪太子讀書,裝裝樣而已。現在組織任命領導,除了群眾公認,民意基礎好外,關鍵還是單位黨組的意見,如果沒什么大的問題,基本上都是尊重單位黨組的意見。后來正式公示時,她果然榜上有名,周美玲和蘇明明沒了蹤影。如果不出意外,公示滿七天后她就是副處級了。大家都說她是鐵板釘釘十拿九穩了,辦公室的幾個部下還慫恿她請酒慶祝。

在公示的那段時間,她腦子里反復閱讀著自己的簡歷:她大學畢業通過公開招聘被分到國土局工作,在國土局一呆就是十幾年,先是做辦公室檔案員,接著做辦公室秘書、辦公室副主任,六年前經過公開競爭,擔任國土局辦公室主任。在國土局辦公室雖然接待任務多,但都是辦公室副主任周其具體負責,送往迎來的事也是他打點。自己全部精力都花在協調各個二層單位和八個正副局長之間的事務上,加上還有一天要寫幾份的各種大大小小總結、匯報、情況反映、調查報告上,這么多年來,基本沒有直接經手過什么錢,受賄行賄更是沒有的事。一是沒人給她受賄,二是她自己也找不出理由要行賄誰。一直以來,她自視甚高,總認為自己是憑實力干著相應的工作,對得起黨、對得起這份工資,用不著奉迎誰和行賄誰。她讀著自己像白紙一樣的履歷,感覺每一頁都是赤金白銀,經得起檢驗,就是最惡毒最陰險的人也不會找到攻擊她的口實。不過她還是謹言慎行,就像林妹妹初進大觀園一樣,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亂吃一頓飯,天天提心吊膽,簡直是度日如年。

公示期過后,曾強語重心長地找她談話,大意是工作崗位變動后,要盡快進入角色,切實領導好辦公室,還叫她推薦辦公室主任。她唯唯諾諾,不好表態。在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上干了這么多年,她學會了處事一定要低調,俗話說:“煮熟的鴨子還可以飛”,在政府沒有正式任命前,自己不能說什么和表什么決心的,萬一泡湯了自己就沒有下臺的階梯了。她只好一個勁兒地感謝曾局長多年的培養,說自己不論能不能提拔都會全力投入工作,請局長放心。

后來便有了她對“陰溝翻船”這一成語的全新體驗,才知道了中國官場文化的博大精深,并永遠記住了這一天:2006年5月10日。

那天早上剛上班,新城區農村結合部的幾個群眾到辦公室來了解拆遷的有關政策,這個工作本來不是辦公室分管的,但她還是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并將有關拆遷政策一條條告訴了他們。那幾個人得到了滿意的答復,高高興興地走了。她送他們出門口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憑直覺,這個電話應該與她有關,果然電話接通后,來電者報了單位和名字后,就點名要找她,說是組織部領導有事找她,請她在9點鐘準時到組織部來。她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大鐘,當時是8點40分。他們單位和組織部是上下樓,有3分鐘足夠了。

聽了這個電話,她的情緒就不能平靜,從口氣來判斷,似乎不是去宣布任命的,要是不是任命,那叫她到組織部干什么?他單位和組織部沒有什么直接的工作聯系,在辦公室工作這么多年,從來沒有組織部的工作人員找過她。她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在辦公室煩燥地不知如何打發這20分鐘,平時總認為時間不夠的她這回感覺時間太長了,她不停地看墻上的大鐘,隔壁辦公室的小于過來拿文件,看見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關心地問道:“主任,今天上級又有領導來?”她支吾了一聲,等于沒有回答。小于感覺她今天有點反常,也不好再問,抱著幾個大大的文件夾出了辦公室。劉娜喝了一大缸子白開水,又去了一趟對門的衛生間,一看時間才過了十分鐘,她等不及了,便拿著個筆記本向位于16樓的組織部走去。在電梯門口碰到曾強,她告訴曾強說組織部領導找她談話。曾強眼光有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說什么,就趕快離開了。劉娜更加不安,曾強眼神傳遞的信息有點復雜?

她到了干部科,干部科的伍科長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她,告訴她何副部長還在和別人談話,叫她先坐一下。她從伍科長波瀾不驚的表情中找不出什么破綻。說實在的,她很佩服組織部干部的城府,一肚子的秘密守得密不透風,個個氣沉丹田,功夫了得。

好不容易輪到她談話。何副部長是從省委組織部下來任職的,一看就是科班出身,一副學者的氣度。何副部長客氣地給她倒茶,叫她坐到他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開門見山地說:“小劉,據考核的同志反映,單位大部分同志對你的工作作風工作能力都給予了高度評價,幾個局領導全力推薦提拔你為副處級,考核組也建議提拔你。但在公示期間,有群眾舉報你借了單位的五萬元經費已經一年多了,一直沒有還,借公款超三個月就是挪用,超過六個月就是貪污。為了對你和舉報的同志負責,組織部要核實一下。剛才我已經向曾局長了解過,他說他記得是有這回事,是為包村單位修公路借的錢,黨組會議有記錄。他說這個賬應該早結清了,回去后要向財務科了解再向我匯報。現在我想聽聽你解釋一下。”

她一聽,險色立馬變得慘白。她確實經手借過這樣一筆錢,這錢是分管辦公室的洪副局長叫她寫字據向財會科借出的,原因是2005年他們局的包村單位白馬村修村公路時,預算要50萬元錢,五個包村單位開會研究,決定有多出多有少出少,當時局黨組開會討論時她作為會議記錄人參加了會議,曾強局長決定拿出五萬元支持白馬村。會后,洪副局長便叫她先借錢出來,以后白馬村修好公路后再拿發票來報賬。這錢借出后,她曾追過好幾次白馬村支書老馬交發票,老馬開始說還差幾千元水泥款沒有發票,湊夠后就親自送來。可后來老馬因為修公路貪污了一萬元經費,被抓之后支部書記職務被撤了,發票經過幾手后不知去向。為這事,劉娜急死了,曾幾次找洪副趕快想辦法解決。洪副說這錢又不是裝進了你私人的口袋,急什么,難不成別人會說你貪污。

想不到老洪的話僅一語成讖。

她老老實實地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何副部長,最后,不安地問:“何副部長,這不是我個人的行為,有黨組集體討論,有洪副局長簽字證明,怎么能算我的責任,最多只能說我不懂財會紀律。”

“這件事情我已經明白了,你也不要有思想顧慮,正確對待就好,回去后盡快把發票補上,盡快結清賬。”

她頭重腳輕地離開何副部長辦公室,跌跌撞撞回到樓下自己的辦公室,把門一掩,就淚飛頓作傾盤雨。她傷心不是何副部長找她了解這件事,她痛心的是單位居然有人這么害她。當辦公室主任這么多年來,她像條老黃牛一樣為全局上上下下的人服務,局里誰都可以安排她工作,對領導不滿可以罵她,工作不順可以找她出氣,車派不出好的可以責備她有偏心,她逆來順受,委曲求全,想不到換來的是小人背后告黑狀,落井下石,她還當這個辦公室主任有個屁用。

她悄悄擦干眼淚,坐到電腦前開始打辭職報告。打完后,細細讀了一遍,感覺應該表達的東西都已經說到位了,便邁開腳步向隔壁的曾局長辦公室走來。剛想敲門進去,突然聽到局長辦公室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泣聲。她只好快速地退回到自己辦公室門口守候。半個小時過去后,意外看見蘇明明紅腫著眼睛從局長辦公室走出來。劉娜頭腦一激靈:“蘇明明哭什么?難道局長批了她?”

蘇明明這個人,早年和她、拆遷辦周美玲三個人同時入的局,有一段時間3人走得很近,成了好朋友。但近一二年來,兩人由于工作上的一些事,有時有些磕磕碰碰,關系也就不同前了。劉娜能感覺到蘇明明對自己的冷談。

蘇明明平時很少對別人說自己的事,拿小于的話來說,蘇明明是逢人只說三分話,對誰都沒有真情。單位一共有30名女同志,平時單位搞個聯歡什么的,大家總是像出籠的鳥兒一樣吱吱喳喳說個不停,把家里老公啊、婆婆啊、孩子啊那點事都抖了出來,而她總是做最好的聽眾,從來不對別人說自己家的事。小于有次背后曾咕嚕:“蘇明明像薜寶釵,又像王熙鳳,為人陰險,我們這幫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當時劉娜還開玩笑說小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說蘇明明是典型的知識女性形像,像我們整個一幫娘媽,上不了臺面。

劉娜走進局長辦公室,局長當然知道她到組織部談話的內容了,不等她開口說辭職,便先來安慰她:“劉娜,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一直以為已經結清賬了,剛才我已經批了蘇明明,她是應該知道財務紀律的,一年時間了,為什么不追你要回發票。而且坦白說,這件事肯定有內鬼,財務科就三個人,不是她們舉報還能有誰?對這種歪風一定要剎住,國土局不能助長看見別人進步就要搞風搞雨的不良風氣。你放心,我會極力為你承擔責任,應該不會影響到你的提拔。你就安心工作吧。”

局長不說還好,局長一安慰,她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滿腹委屈地說:“全局的人都知道平時我們都是先借錢出去開支,拿到發票才報賬,現在居然有人這樣害我,我的心都涼透了,局長,求你給我換個科室吧,我不想在辦公室干了。”

說完便把辭職報告遞給曾強。曾強批評她說:“你要沉住氣,在這個時候不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別人會以為你對組織有意見的。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曾強便真的找了組織部的所有領導,有一次還帶上了全體班子成員一起當說客,班子集體承擔責任。結果是組織格外開恩,處理結果免于對劉娜追究責任,但提拔就此擱淺。

令人意外的是蘇明明當上了副局長。組織部代表市委、市政府來宣布任命時,全局上下個個大跌眼鏡。背后便有了很多個蘇明明處心積慮告黑狀取而代之的說法。盡管這些議論板本多樣,但劉娜卻堅信不是蘇明明告的狀,她平時和蘇明明雖然有些小過節,但都無傷大雅,蘇明明為什么要告她。她也知道蘇明明這個人驕傲得很,她不會用下三爛的手段對付自己。按正常思維,就算蘇明明告倒了她,好處也是應該輪到排第二的拆遷辦周美玲主任。

盡管劉娜并沒有懷疑蘇明明,可蘇明明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為這事,兩人算是結了死結。

蘇明明知道別人對她有諸多議論,當這個副局長就不爽,在和劉娜的關系上便出現了許多疙疙瘩瘩。有一次,兩人為了一份材料還大吵了一架。那次劉娜寫的一份報告送給蘇明明審核時,她遲遲沒有看完,劉娜工作也忙,就忘記了交材料的最后日期,結果被市政府通報。

曾強這人剛四十出頭,正一門心思想著進步,樣樣都想爭先進,被市政府點名批評是絕無僅有的事。曾強一定要追究是哪個環節出的差錯。盡管最后劉娜主動承擔了全部責任,但在全局會議上,曾強還是不點名地批評了蘇明明。蘇明明便感覺委屈,事后故意找了點雞毛蒜皮的事和劉娜大吵了一架,在整個系統都傳得沸沸揚揚。

事實上,自從蘇明明鳩占巢當了這個副局長后,曾強一直對她敬而遠之。他一直懷疑那個告黑狀的人就是蘇明明。曾強原來在市公安局擔任過三年的局長,破案多了,在劉娜被舉報這件事上,他自己采取利益既得者的辦法來排查,結果蘇明明正好是利益既得者,他認定是蘇明明背后搞的鬼,把她列入了小人范圍。蘇明明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黨委、紀委在大大小小會議上都呼吁要舉報違法亂紀行為,曾強不好公開點名批蘇明明,便感覺很惱火,動不動就在大會小會上借故修理一下蘇明明。全局人都在幸災樂禍。想想蘇明明也可憐。

劉娜曾私下對小于說蘇明明當這個副局長真是倒霉透了。結果被小于罵了個狗血噴頭:“你整個婦人之見,位置都給人家端掉了,還為人瞎操心,整個傻大姐。”

就因為有了這些湯湯水水的事,所以劉娜感覺蘇明明總在找機會折磨她,不過她坦然得很,大不了就不做這個破辦公室主任,職也辭過了,她也就沒了什么顧慮,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

晚上周美玲把車開到了劉娜樓下才打電話叫劉娜下來,劉娜就是一百個不愿去也不好說了,只得乖乖上了周美玲的車。

周美玲把車開到“男歡女愛”美容院,兩個人剛下車,周美玲一眼便看見老公常開的那臺廣州本田停在一旁,猜他也在美容院,開心地對劉娜說:“今晚有人請客了。”

劉娜不解地問:“我們不是有卡嗎?誰請客啊?”

“你就等著吧。”說完,倚在車門前,陶出手機拔了個電話號碼,可是老打不通。劉娜發現周美玲的臉色已經有些灰了,在周美玲重拔了N次后這個電話總算打通了。“老公,你在哪?”原來她是打電話給老公黃雄。

“還能在哪,我在加班啊。”周美玲的老公是濱海市移動分公司的老總,長得牛高馬大,有型有款,而且年薪豐厚。前年國土局搞家屬聯歡時,一亮相就迷倒了國土局的所有女同胞,女同胞羨慕死周美玲了,老公有錢有貌還如此恩愛,誰不羨慕啊,就是因為周美玲家里有了這棵搖錢樹,所以周美玲才活得油光水滑。

因為老公撒謊,周美玲心里非常生氣,賭氣關了手機。拉著劉娜就往美容院走,想打他個措手不及。兩個人剛想推門進去,黃雄卻迎面走了出來,只是多了一些附件,他的身上倚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兩個人形同夫妻般親密。

周美玲像被別人使了定身法,張口結舌地站在門口,連話也不會說了。倒是劉娜反應快,拖起她就往回走,在她沒有反應過來前,已經把她拖到了車門口,并從她的手里拿過車鑰匙快速打開車門,將她塞進了副駕駛室,劉娜打著了發動機,急急忙忙離開了。

車開到新世紀廣場時,劉娜把車停下,苦思冥想如何安慰周美玲。想不到周美玲卻十分冷靜地說:“劉娜,剛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蘇明明早就發現他的不軌,也知道他常在此出沒,才給我這卡,讓我親眼看見這一幕。”

劉娜被她說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要是真像周美玲所說,蘇明明是故意給周美玲難堪,那蘇明明真是太可怕了,這人真是太陰了。

劉娜知道周美玲和蘇明明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兩個人經常一起逛商店,做美容,外出旅游,就是前次的副局長任職風波,也沒有影響她們的友誼。她如果是想好心提醒朋友,應該用更有人情味的方法提醒,怎么用這樣殘酷的方法?

劉娜不好發表評論,也不能不開口說點什么,只好說:“是不是那個女的喝醉了,看她的樣子,連站都站不穩了。”

“劉娜,別安慰我了。這個家完了。我的性格決定我不會做忍氣吞聲的怨婦,唯一的出路就只有離婚了。現在我要考慮的是如何體面地離婚,讓別人少嚼舌頭。”

劉娜心里想,家庭真像個軟殼蛋,外表光鮮,但卻經不起一點磕碰,這個家又將面臨風雨飄搖的考驗了。

劉娜勸周美玲說:“給黃雄一次解釋的機會,也許他并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生意場上的人,有時動作可能有些出軌,說白了,這也是給自己一次機會,女人離了婚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先冷靜下來再說吧。”

“不要勸我了,我決心已定,誰勸都沒有用,我現在不想回家看見那個衰人,我們找家咖啡廳坐坐。”這個時候,劉娜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好意思拒絕周美玲。

于時,劉娜便按照周美玲的吩咐,把車開到上島咖啡廳。

兩人上到四樓的大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家咖啡廳卡座布置得淡雅清靜,大廳有專業鋼琴師在彈鋼琴,彈的是門德爾松《春之歌》。劉娜點了壺上島咖啡,周美玲也許是受了刺激,喝咖啡像喝開水一樣咕咚咕咚就灌了兩杯下肚,全沒了往日的斯文。周美玲可能是內心痛苦壓抑得太久了,一古腦兒對劉娜說了他家里的許多隱私。“其實黃雄一直很花心,一天到晚總有接不完的女人電話,每年生日和情人節都有女人送花給他,如果我打聽,他就說是客戶送的,是生意場上的禮數,不必當真。他常常幾天幾夜不見人影,過了十天半月后,突然就給我送一堆莫明其妙的禮物,說是到某某地出差買回來的。都說,男人做了虧心事才會給自己老婆送禮物。他送的禮物我一件都不用,都扔進了儲物間,那是恥辱的見證。為了報復他,我就瘋狂地花錢,把他一個月1萬多元的工資花光。我早就知道,這些錢遲早都不是我的,不如花了干凈。但他會演戲,在人前總裝成夫妻恩愛的模樣,所以年年都給他騙了個五好家庭的獎狀。”

周美玲接著說:“蘇明明一直暗戀他,以前礙于朋友夫不可奪的古訓,不敢公開表示,現在她沒了老公,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不時找各種借口上我家,我防她已經到像防賊一樣,想不到她瞎忙一場了。”

劉娜聽得兩眼發直,想不到光鮮的五好家庭背后是如此的亂七八糟,心里焦急地想道:她剛才受到刺激,需要有人聽她傾訴,過后一定會后悔把這些東西告訴自己的,還是設法讓她不要講了。因此,劉娜故意轉移話題:

“剛才你說蘇明明沒了老公?”

劉娜只知道蘇明明的老公是省城一個單位的小頭目,由于蘇明明從來不在同事面前提自己的家事,他老公具體做什么劉娜也不知道,現在猛然聽到她已經離婚,劉娜便感覺到太突然了。

“一年前已經離婚了,她老公與單位的小妞混上了,一腳踢了她。不過蘇明明并不虧,她嗅覺靈得很,拿到老公和那個小妞鬼混的證據,要挾老公把房子、存款都留給了她,他老公為了保住職位,也只好吞死貓了,所以兩人才不聲不響地離了婚。”

“我真想不通,他為什么這樣對我,我對這個家付出了這么多,以后我兒子怎么辦,是跟我還是跟那個流氓。”周美玲外表看著堅強,其實內心十分脆弱,說著說著,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劉娜只好陪著好一陣唏噓。

今天一天袁志沒有給她打過電話,這是絕無僅有的。劉娜主動給袁志打電話,可袁志的電話是關機的。劉娜撥了幾次,只好收線,直覺告訴她,她的這個家也要出事。

劉娜越想越坐不住,她得趕快回家看看袁志是否已經回家了。這時,剛好陳紅打電話過來告訴她,她和趙大發已經和好了,沒事了,就不用麻煩她找趙大發談話了。劉娜在心里罵了句:“這死丫頭,需要我時就哭爹喊娘,尋死覓活,不需要了就一腳踢開。太過分了。”不過她還是很高興,起碼,陳紅的事總算暫時解決了,不至于害得她又要提心吊膽。

盡管劉娜心急如焚想要回家,但周美玲一直在哭哭啼啼,梨花帶雨,傷心欲絕,劉娜只好硬著頭皮陪著她,她已經看了五次手表,可周美玲還是在自言自語,根本沒有注意她焦急的表情,劉娜便不好意思提出要回家。

周美玲哭累了,撕了一把手紙擦干了眼淚,接著雙手狠命地捏已經濕透了的手紙,好像手紙是黃雄一樣。

想不到平時堅強如磐石的周美玲竟如此的失態,婚變對一個人的摧殘作用可以略見一斑了。劉娜暗暗祈禱,這災難千萬不要降臨自己的身上。

5

劉娜急急趕回家,家里卻沒有袁志。袁當當早已經睡了,被子被踢下了床,她抱起被子,幫袁當當蓋好,回到客廳,弄不懂袁志為什么一點多了還沒有回家,以前袁志也有很晚才回家的經歷,但每次都打電話告知她,并且把晚歸的原因說得一清二楚,今天真是太反常了,劉娜心情煩燥地在客廳走來走去,不斷地撥袁志的手機號碼,可袁志的手機一直不在服務區,難道袁志出差了?

這一晚,劉娜一夜無眠。

早上一上班,蘇明明就神神道道地把她拉進自己的辦公室,關起門后問道:“昨天你不是和周美玲到青城區嗎?怎么黃雄今天天還沒亮就哭哭啼啼地打電話給我,說是周美玲昨晚提出要和他離婚,叫我無論如何要幫勸勸周美玲,這是怎么回事?”看來黃雄并沒有把“男歡女愛”發生的事告訴蘇明明,既然當事人沒有告訴蘇明明,劉娜也沒有說明真相的義務。

她只好含糊地說:“對啊,昨天我們兩個人是到青城區了,到晚上8點多才回到市里,怎么就鬧離婚了,他們兩人不是一直都很恩愛嗎?”

“周美玲懷疑心很重,她總以為我對他老公有企圖,黃雄叫我勸她不離婚,周美玲肯定以為我是貓哭老鼠,不安好心。其實離什么婚啊,離了婚,女人也不是女人了,我現在都后悔死了。”

蘇明明說到這里,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把離婚的秘密告訴了劉娜,事實上蘇明明根本就沒有對劉娜保密的想法。劉娜能在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上坐了這么多年,如果不是嘴巴嚴實,根本就做不下去。

況且,蘇明明對劉娜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盡管為了副局長的任職問題劉娜曾經對她有過抵觸情緒,但劉娜這人識大體,顧大局,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蘇明明對她放心得很。現在既然已經開口對她說了離婚的事,索性就全說了,這樣也是向劉娜示好的機會,她的工作需要劉娜全力支持,現在曾強對她不冷不熱,局里很多人在等著看她的笑話,如果劉娜再站到對立面,她根本就沒法開展工作。

這樣想過后,蘇明明便拉了把椅子,對劉娜說:“劉娜,你坐一會,我們聊聊。”

劉娜感覺很意外,蘇明明自從當了副局長,對她總是公事公辦的模樣,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了,要不,她為什么對自己態度這么友好。

她正在驚詫,蘇明明從辦公桌背后搬出了自己的椅子,坐到她對面說:“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十幾年過去了,我還記得,十幾年前,我和你、周美玲三人一同進局,當時,別人都叫我們是國土局三朵金花,前次又三個人一同被考核,人生真是有很多的巧合,說也說不清楚。

“那個時候,我記得我們三人經常在一起,你還記得嗎,有次我們一同參加一個舞會,有個小流氓對我動手動腳,你看不下去,悄悄在他腳下塞了塊香蕉皮,讓他摔了個狗吃屎,為我出了口惡氣,就是那一刻起,我就認定你是我一輩子的朋友了。前次為那破副局長任職的事,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說我在背后捅你一刀。真是鬼話連篇。但這事確實與我有關,在一次閑聊中我無意把你借款的事說了出來,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關鍵時刻害了你,但那人告密也不是為了我,只是為了他的親人能提拔。過后我猜是他告的狀,害我背黑禍便罵了他,他也承認了。至于這個人是誰,我不會告訴你的,你認為我是在杜撰也行。不過,憑你對我的了解,你想,我會做這樣的事嗎。說白了,我要和你競爭,也要明明白白競爭。憑心而論,我認為自己一點也不比你差,我是堂堂的財經碩士,是真正的專業人才,我們局一年經手數以千萬的資金,這么多年來,沒發生過一次差錯。審計局一年審我們幾回,雞蛋里挑骨頭也沒抓到我們什么把柄,這容易嗎。我承認你吃苦耐勞,人緣比我好,材料也寫得又好又快,責任心也比別人強,但講起硬件,你比我還是差了一些,我起碼學歷比你高,所以你也不要聽別人挑撥離間,那些人不安好心,我們三個誰上他們都有話說的。說白了,他們就是不服女人比男人強,全局這么多男的,全都是考核女的,他們能服氣嗎?”

劉娜聽了蘇明明的話,馬上聯想到一個人,就是黃雄,他作案的可能性最大,他和蘇明明有深交,周美玲考核排第二,自己下來就是周美玲了。這樣看來,黃雄是非常愛周美玲,到了不擇手段想讓周美玲當副處的地步。劉娜聽到這樣的消息僅心靜如水,一點憤慨也沒有,真是怪事。

劉娜連忙說:“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是你告的狀,事實上是自己做得不對,事情都過去了,是誰告狀都不重要了。況且,過后自己想想也就通了,當領導必須有前瞻性,站得高,看得遠,這件事雖然主要責任不是我,但依次類推,如果以后有類似的事,自己還這樣糊涂,弄得不好,會給單位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所以,我現在想通了,誰也沒有埋怨,壞事變好事,以后吸取教訓就是,你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在去年10月已經離婚了,也是一事氣盛,咽不下這口氣,聽到別人風傳他有了女人,我就氣得要死,想想自己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歷有學歷,單位又好,可以說沒有一樣比別人差,可他卻還要找女人,真是奇恥大辱。就沒有聽他作任何解釋,逼著他簽字。現在想想,自己真是糊涂,男人要的是老婆,又不要先進工作者和技術能手,在單位你多能干有什么用呢,男人需要的是溫馨的家,和諧的夫妻生活,而我們一個月都沒能在一起過一天,他又是正當年,不出軌才怪。離婚時,他哭了,現在每次回憶起他淚流滿面的樣子,尤其是小孩沒有父親的可憐相,我就想,其實有的時候,自己退一步真是海闊天空,有機會,你勸勸周美玲,叫她不要像我一樣做后悔的事。”

“你,那個他,重新結婚了?要是沒有結婚,可以復婚的。”

“這又何必,聽說他已經和一個女的同居了,他倒肯負責任,每個月按時把小孩的生活費打進我的卡里,今年我生日,還托人送了巧克力,直到現在,我都沒勇氣打開那盒巧克力。”

說到這里,蘇明明已經滿眼含淚。劉娜想不到蘇明明能在自己面前說出自己的心事,她不知如何安慰蘇明明,只好說:“現在社會誘惑太多了,男人需要好女人幫他們嚴防死守,有時候我也想,做男人其實不容易,我家袁志已經一年多沒有拿過一分錢回來了,他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現在在家里我都不敢提起錢了,怕刺激他。”

“所以,大家都陷入誤區,個個都以為別人的家庭比自己幸福,其實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只是看誰更有耐心來讀這本無字經了。”

兩人就這樣陶心陶肺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小于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大呼小叫地說:“劉主任,局長有急事找你,叫你快到他辦公室,局長都急死了,你還有時間慢條斯理和別人聊天啊。”

小于總以為蘇明明用不正當手段搶了劉娜的位置,對她處處表現出不滿,說話也不給她留情面。

劉娜聽說局長有急事找她,不敢怠慢,連忙向局長辦公室走去。

局長曾強一見她,先是問了昨天到謝家村的情況,劉娜便有些意外,連忙說:“昨天路上周美玲說過由她向你匯報的,我以為她已經把情況給你匯報了。”接著劉娜把處理經過向曾強一一匯報,曾強知道兩員女將處理好了這棘手的事,很高興地說:“你們又幫了我一個大忙。中石化項目已經定了開工日期,這個時候真的不能出一點差錯,要不我的局長也保不住了。”

接著又問:“昨天為喝酒的事不高興了?那種場合我也要逢場作戲,你自己把握好。”聽了曾強問起喝酒的事,劉娜眼一酸淚不爭氣地又在眼眶打轉,想想,曾強不是不關心自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曾強看見她滿眼含淚,觸動了一些兒女情長,為了掐死在萌芽狀態,連忙轉移話題說:“找你來是想告訴你個消息,組織部后天要來考核你,你今天抓緊時間寫好3000字的總結,這次應該是三個手指撿田螺,十拿九穩了。市委李書記昨天在全市部委辦局主要領導會議上說了,不能讓埋頭苦干的人吃虧,這次說什么也應該到你了,要用心寫好總結。”

聽了考核自己的事,劉娜并沒有欣喜欲狂,在經歷了去年的借款風波后,她現在豁達多了。人生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刻意追求的東西往往都很難得到,不如一切順其自然好了。尤其是剛才和蘇明明聊天后,她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審視自己,不由得嚇了一跳,她一天到晚總是強調工作忙,不陪老公睡覺,不輔導兒子功課,自己的親生父母已經有三個月沒有回家看望過了,用孔子先生的平分標準,自己應該是不守婦道了,做妻子、做母親、做女兒都是整個失敗。現在袁志夜不歸家,說不定責任就在自己身上。男人和女人才組成完整的家,要是這個家沒了男人,女人也就不是真實意義的女人了。

6

臨近下班時,陳紅打來電話,說是趙大發今晚要請她們倆老表吃飯,在金絲鳥滋補軒,叫她六點準時到。

看兩個人個冤家真的和好了,又高高興興地成為共同體了。劉娜告訴陳紅,今晚不行,她已經有一天一晚沒有和兒子說過話了,今晚一定要回家陪兒子。她也不想做電燈泡。

陳紅說:“劉娜,我今晚有重要事宣布,你無論如何要來,趙大發說了,如果你不來,他就取消今晚和我的約會。”劉娜被說得一頭霧水不知天,兩個人人同在一個屋檐下,還搞什么約會,真是神經不正常了。

劉娜總是不善于說“不”,陳紅一磨,她便只好投降,答應了陳紅按時到。

她打袁志的電話,想告訴他今晚可能回晚點,叫他督促袁當當做作業。可袁志的電話還是一直不在服務區,她便更加心神不寧,只好打電話給公公袁松鶴。袁松鶴對媳婦視同己出,媳婦工作出色,又孝敬他二老,經常買衣服、鞋帽和補品給二老,他在鄰居面前便很有成就感,逢人便說:“仔好不如媳婦好,媳婦好才是真的好。”兩年前,公公說劉娜工作忙,袁當當饑一餐飽一餐,對身體發育不好,強行把袁當當接到家里吃中午和晚餐,中午也在公公家午休。電話打通后,袁松鶴知道劉娜有飯局,關心地說:“你就放心吃飯去吧,我陪當當做作業。”劉娜感激地說:“公公,多謝您了,如果沒有你們二老,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放心玩去吧。”

劉娜今天情緒波動得利害,聽了公公的話,感動得都想叫聲親爸了。

劉娜到金絲鳥滋補軒時,陳紅倆公婆已經在那等了,趙大發今天穿了條對襟的白色水洗布上褂,下身穿了條半統灰色褲,腳下納雙黑色千層鞋,頭發梳得油光水滑,劉娜看見他這副打扮,不知今夕何夕。陳紅眼睛周圍又是藍又是綠的涂得像個斗眼雞,尖尖的小鼻抹了亮色,小嘴涂得血紅,十個手指涂得的惺紅。穿著前衛,上身穿灰色短上衣,里面衫一件縷空紅色小褂,兩個人乳房鼓鼓脹脹,大得嚇人,下身配一條黃色超短裙,屁股一動,就隱隱約約看見短裙下雪白的屁股。看陳紅這身打扮,劉娜就生氣,這分明是挑逗趙大發的打扮。趙大發就這個檔次,喜歡妓女。劉娜難得惡毒一次,在心里咒陳紅像妓女。

趙大發看見她進來,討好地起身說:“表姐,請。”

劉娜沒好氣地說:“趙大發,你比我大了整整8歲,別老是表姐表姐的。”

趙大發連忙說:“那就請劉大主任。”

劉娜沒法和他認真。只好在挨近陳紅的旁邊位置坐下。服務員送上了已經燉好的一鍋補品,為每人盛了一盅,這一鍋補品就是900元,聽說里面有什么冬蟲草,紅邊龜之類,趙大發就沖這紅邊龜才來此就餐的。

劉娜還沒有喝完手上的燙,各式小菜便上完了。趙大發叫服務員上滿三杯紅葡萄酒,拿起來說:“我和陳紅一直給你添麻煩,真不好意思,這杯我們倆敬你。”

劉娜誠懇地說:“我們是親戚,不用客氣,只要你們幸福,比什么都好。”

陳紅喝了杯中的葡萄酒,臉色一下便紅了起來,也附和著說:“劉娜,我和大發都已經說好了,以后好好過日子,再也不吵架了。大發提出叫我生個BB,說有了小孩我就不會寂寞,精力就不會全集中在他身上,他也能安心搞創作,我已經同意了,把它列入明年的計劃,不過我也擔心,都差不多40歲了,也不知能不能懷上。”

趙大發連忙說:“我最近一直在收集這方面的資料,應該能懷上,人家宋祖英,蔣雯麗都是差不多40歲才生的小孩,老婆你一定能生下我們的小孩。”

劉娜聽陳紅肯生小孩,也為她終于轉過彎來而高興,鼓勵她說:“肯定能懷上,你就靜心等做媽媽好了。”

陳紅撒嬌地說:“你想小孩都想瘋了,原來一直在搞地下活動,收集資料。”

趙大發傻笑說:“這叫有備無患,機遇總等待有準備的靈魂,我保證做好后勤工作,你就全力以赴做坐月準備吧。”兩人說著生小孩的事,說著說著,又糾纏起前幾次吵架誰對誰錯的問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劉娜是第一次聽兩公婆各說各的,以前都是聽陳紅自己一個人說,總感覺陳紅有理,現在趙大發說出了事情的經過,劉娜才知道其實有些事是陳紅神經過敏,無事生非。趙大發無可奈何地說:“劉娜,陳紅有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她總懷疑我在外面有女人,前次她差點殺了我的一個學生,當時人家其實只是在看我的畫,我在旁邊指點,可她就一口咬定我和那個學生在睡覺,真是謊唐,那是男學生,只不過是留了長頭發。現在那學生還不能上課,我已經陪了5000元的醫藥費,搞得我很被動。”

陳紅跳起來說:“我明明看見你和那女的摟抱在一起,你還抵賴。”

“那是你的幻覺,你天天以為我和別的女人睡覺,想著想著眼就出鬼了。”

劉娜聽趙大發說那學生是男的,這玩笑開大了,如果真是這樣,陳紅真的有病了。劉娜便追問那學生叫什么名字,幾級幾班的,趙大發一一都告訴了劉娜,并把那學生的手機號也給了劉娜,最后氣憤地說:“陳紅我都不知道你對我為什么這樣不放心,天天神經緊張,我看你是閑得無事,要是找份工作做,可能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陳紅生氣地嚷道:“趙大發,我都說過不追究你和那騷貨睡覺的事了,你還在詭辯,你是何居心。你還是不想和我過日子。是吧?”

“你又來了,你不能正視自己有病,以后還有更多的風波,趁你表姐在,我和你打賭,如果你那天看見的人是女的,我以后晚上天天在家陪你,什么地方都不去,如果那個是男的,你今后不得對我管頭管腳,有膽量我們現在就去找人對質。”

“去就去,我怕你啊,不過你學生那么多,隨便找個過來騙我都行,我可不上當。”

“不可理喻,你不是打破了別人的頭,難道打破頭的也有幾個,他縫了整整18針,你的力氣可真大啊。”

劉娜越聽越糊涂,這兩人到底誰說謊,她決定,等下就打電話給那學生,證實一下,如果真是像趙大發說的是個男生,那陳紅的病看來真的不輕了。自己平時只聽一面之詞,全信了陳紅的話,陳紅要是真的有病,必須得及早醫,晚了就難醫了。劉娜越想越怕,加上袁志一直沒有消息,她心里不上不下的,也無心吃什么飯了,他們兩人也吵得難解難分,這餐飯就這樣草草收了場。

7

劉娜離開金絲鳥滋補軒時,打電話給袁志仍是該用戶已經關機。想想就打了電話給那學生。電話接通后,劉娜問道:“你是吳小明同學嗎?”

那人帶著濃重的男中音回答:“是的,你是哪位啊?”劉娜聽聲音果然是個男的,為了做到眼見為實,劉娜決定見一下吳小明。劉娜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有點事想找你聊一下,你方便嗎,我到學校找你。”

吳小明說:“可以的,你到醫院來吧,我受傷了,在住院。”接著吳小明告訴了劉娜自己住普外305房,叫她直接去找他。

劉娜看見吳小明時,他的傷口還沒有拆線,整個前額和左臉都蓋了敷料,頭發果然是典型的長發,不過,他已經把它束起來了。劉娜介紹了自己的身份,說明了自己和陳紅的關系。吳小明一聽她是陳紅的表姐,心有余悸地說:“我也弄不懂師母為什么看見我就砸,我這臉看來得破相了,以后叫我怎么找工作、找對像,我給她害慘了。”

劉娜聽他如此說,心里很難過,為陳紅的魯莽而向吳小明道歉。心里罵道:陳紅這三八,真是神經質了,怎么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砸,要好好教訓她才行。

吳小明傷心地說:“現在道歉有什么用呢,我可能要留下疤痕了。也害李老師破費,這醫藥費都已經花了5000多了。”

劉娜想到這么年輕的小伙子,要是真的破了相,以后真的很難就業,找女朋友也成問題。她給小伙子留下300元錢,心情沉重地離開了吳小明。想想便到醫生辦公室找了值班醫生,了解吳小明以后能不能痊愈。值班醫生告訴她,吳小明的傷口雖然長,但很淺,他們采用美容技術縫的傷口,應該不會留下什么疤痕。劉娜聽了心里稍微定了下來,便又轉到305房,將這個消息告訴吳小明。吳小明說醫生早告訴我了,但誰知是不是安慰我的。劉娜便離開了吳小明。

剛走出電梯,電話鈴聲一陣猛響,她掏出手機一看,是個外地號碼,她以為又是買六合彩或是推銷產品的廣告,便收了線。可一會兒,那電話又頑強地打來,她有些不耐煩地接了電話。電話那頭確定了她的身份后,惡狠狠地對她說:“你聽著,有事和你說呢。”

劉娜心里一激靈。那人說:“你如果想你老公平安無事,立既拿20萬塊錢按照我給你的帳號付過來,袁志霸占我老婆半年了,老天有眼讓他撞在我的手上,明天早上10點,收不到錢,我就把袁志的丑事公開。如果你報警,就順便來收尸好了。”說完,卡嚓一聲,電話便沒了聲息。

劉娜眼一黑,差點暈了過去,她拼命挨近樓梯扶手,總算沒有倒下。她的心像有幾十面大鼓在敲,咚咚響個不停,血一個勁地往頭腦上涌,面色潮紅,呼吸急促,欲哭無淚。袁志這畜生,原來早就暗渡陳倉,竟在外面養了女人,怪不得一年沒有拿過一分錢回家,幾個月沒有和她一起過夫妻生活,自己還以為他是累呢,原來是累在別的女人床上。現在還要她收拾殘局,幫他擦爛屁股,實在欺人太甚。這不成了老公嫖娼自己埋單了,被同事,親戚知道,人家怎么看自己,這事告訴他父母,讓他父母折騰去,自己眼不見為凈,是死是活由他去。

劉娜悲憤交加,胃又開始疼痛,她捂著右腹部,到急診科開了幾片復方胃友和顛茄合劑吃了,坐在急診科的排凳上歇了會兒,疼痛稍微減輕了一些。她硬撐著上了一輛的士,報了婆家的地址。到了婆家,得知兒子已經做好作業回家,她呆站在客廳中間,一時不知自己來這里干什么,袁松鶴感覺她有些反常,勸她說:“要注意休息,別累壞自己。”

劉娜突然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來,袁松鶴一時手足無措,搖著她的肩膀說:“發生什么事了,快告訴我。”家婆聽到響動從房間走出來,看見劉娜伏在老公的身上哭,緊張地問道:“出什么事了,是你家爸媽發病了?”劉娜面對兩位老人的詢問,什么也不肯說,只一個勁地哭,哭了十多分鐘,心情感覺輕松多了,這才擦干眼淚說:“就是憋得難受,現在好受多了。”

家婆知道媳婦要強,很少在人前表現脆弱,能在自己老公面前哭,說明她和這個家親,她以過來人的身份說:“心里憋得謊找個知心朋友聊聊,減減壓,不要硬扛。”

袁松鶴善解人意地說:“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袁志這小子一天到晚在外面瞎忙,什么都不能幫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家婆家公的話,使她大受感動,她最終決定救袁志。人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她和袁志生活了整整十四年,她不能見死不救,況且家公家婆一直對她不薄,救袁志一命權當是回報家公家婆多年來對自己的疼愛好了。現在社會上綁票撕票的新聞時有發生,要是不及時打錢過去,那些亡命之徒狗急跳墻,說不定真的殺了袁志,要真是這樣,那么袁當當就沒了父親,家婆家公就沒了兒子,為了這老少兩代,還是先救他出來再說吧。

劉娜跌跌撞撞回到家,想從袁志的物件上找些蛛絲馬跡,便猛翻他的公文包,結果在包里發現了一封沒有寄出的信,字寫得歪歪曲曲,不成個樣,她拆了看到一行字:濱海市人傻、錢多、速來。落款寫了小毛兩字。劉娜轉過來看地址,是寄到河南某鎮某村的,劉娜也弄不懂這信怎么跑到袁志公文包里,只得丟在一邊,繼續翻查,結果也找不到什么。

袁志是第二天晚上才回到家的,他衣衫不整地走進門來,沒敢正視劉娜,劉娜卻平靜地說:“能活著回來就好,菜都放在微波爐里熱著,你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再好好談談。”

袁志突現跪在她面雙手抱著她的兩條腿說:“劉娜,這兩天,我被關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想了很多,我知道我錯了,你愿諒我一次吧。我什么都向你坦白好了。其實我和那個女人根本沒有什么感情,你總是強調工作忙不理我,我是心里寂寞才找她的,她是紅櫻桃賓館的服務員,叫小毛。我是在一次吃飯時認識她的,她溫柔體貼,沒有什么主見,我被她吸引了,和她有了那種關系,但我事實上并不愛她,誰知這女人心這么陰毒,竟和老公設局害我。”劉娜聽了小毛,便立馬想起了那封信,轉身拿了信扔在袁志面前說:“就是這人?”

袁志看了一眼信,說,這信怎么跑到我這里了?

“好好想想。”

袁志突然記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這信是前個人小毛叫我順路幫寄走的,我忘了幫她寄出了。”

劉娜冷笑一聲說:“原來這人傻、錢多指的是你?”

袁志無地自容,懺悔地說:“都是我不好,實在對不起你,請你看在當當的份上原諒我一次吧,下次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原來,袁志那晚和劉娜為了陳紅的事吵架后,第二天一早便悶悶不樂地出了門,他剛走出門口,就接到小毛的電話,說她當天休班,叫袁志過去陪她。袁志便開車到了她租住的小區,袁志到了她家,小毛給他喝了一杯牛奶,袁志便什么事都不知道了。等他醒過來時,已經被五花大綁地塞到了一處地下室,有個男的自稱是小毛的老公,兇神惡煞般地罵他強占了自己老婆,要他拿出了200萬賠償他的損失。袁志在生意場上混多年了,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他知道自己被人做了,財肯定要破了,但想不到那男的是獅子大開口,要200萬。看那男的滿臉兇相,說不定給了他錢他還要殺人滅口,想想自己為了一時之歡闖下這大禍,愧對妻子,要是自己真有個兩長兩短,起馬能留下點錢給妻兒。他決心已定,便對那個男的說:“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家里根本沒錢,你逼我也沒用,要打要殺你就快點下手好了”。那男的只是個地痞,目的是錢,并不想要他的命,他看看袁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怕時間一長,事情敗路,自己是錢拿不到,還要吃牢獄之災,最后自己降到20萬,可袁志就是不肯打電話給家里人籌錢。最后那男的從他的手機電話薄中查出了劉娜的電話,打電話要劉娜拿錢贖人。

當時那男的就當著他的面打電話給劉娜,袁志聽到那男的說他霸占他老婆半年多的話,羞得無地自容,他想劉娜此時肯定連殺他的心都有,不會拿錢出來救他的。誰知劉娜接到電話后,只過了一個晚上,就把錢打到了那人的卡上,他被放了出來。他出來后,才知道原來自己被關在紅櫻桃賓館下的消防通道內,小毛可能早就物色好了作案地點,自己還天真地以為人家對他投入了感情。

劉娜聽著袁志說著他的風流韻事,內心如刀絞般疼痛,她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她真心實意愛著的男人,這個曾經和她同甘共苦十多年的男人,僅為了一時之歡,不顧她的感受,拋家棄子在外面養了女人,而且搞得雞飛狗走,她十多年攢下的那點錢竟全部給他敗了。這樣的男人要他有何用。

劉娜在經過一天一夜的痛苦思考后,自己本來還沒有拿定主意如何處理她和袁志的事,她不想這件事讓任何人知道,告訴自己父母,徒增父母擔心;告訴陳紅,陳紅不會提什么有價值的意見,她自己的事還搞得一團糟,而且陳紅也不是善于拿主意的人;周美玲肯定可以提建議,但看她對待黃雄的態度,不用想都知道,她會叫劉娜離婚。劉娜以前看見別人婚變尤其是男人外面養了女人婚變時,她總是自問自己:“如果老公在外面真的有了女人,自己能不能原諒老公,不離婚。每次自問結果都是可以原諒,可當老公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時,她卻不能釋懷。她怎么能和這樣一個背叛自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所以,她已經決定,要盡快和袁志離婚。

她便對袁志說:“袁志,這件事我不怪你,但我們已經沒有在一起生活的基礎了,我們離婚吧。這么多年來,你給的錢我都存了起來,一共是50萬元存款,這次花了20萬,還有30萬,這錢是你累死累活掙的,我全還給你,我只有一個條件,當當歸我。”

袁志聽他如此一說,突然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捶打自己的胸口。

他發毒誓說:“敗去的錢我會盡快掙回來的,我要加倍努力賺錢,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吧。”

“你是成人了,自己做的事應該自己承擔責任。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我累了,我要睡了,我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

劉娜現在不想多看一眼袁志,說完便進房睡了。袁志卻在客廳嚎啕大哭,也不知他哭了多久。

第二天中午下班剛打開家門,劉娜被客廳的一幕驚呆了,只見客廳上祖孫三代四個人齊齊跪在那,見她進門,袁松鶴左右手輪番打自己的嘴巴,一邊打一邊說:“劉娜,我們教子無方,讓你受委屈了,我們祖孫三代請你看在老的老小的小的份上,原諒袁志這畜生一次吧,當當,快求媽媽不要離婚,要不你就沒有家了,快求媽。”

當當也不知大人鬧了什么事。他今天下課后照樣到公公那邊吃飯,可公公不讓他吃飯,就拖著他回到這邊的家,一路上公公嚇他說,爸爸犯了錯誤,媽媽要離婚,如果他想有家,一定要記得求媽媽不要離婚。當當也不知爸爸犯的是什么錯誤,但看來挺嚴重的,他知道離婚的孩子日子不好過,他們班孫小小爸媽離婚了,同學們便總拿這事取笑他。現在聽爺爺如此說,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跪著過來抱著劉娜的大腿乞求說:“媽媽,你就原諒爸爸一次吧,不要離婚,如果你們離婚,我就跳樓,不要命了。”

劉娜看著垂頭喪氣的袁志,看著婆婆一頭銀絲般的白發,看著驚惶失措的兒子,心都碎了,連忙一手一個扶著兩位老人,流著淚說:“爸媽,你們這是干什么,快起來啊。”

袁松鶴硬著脖子說:“你不答應不離婚,我和你媽就一直跪著,直到跪死為止,養了這樣的兒子,已經夠丟人了,現在眼看當當連家都快沒了,我們這兩條老命也沒用了。”

家婆也哭著說:“袁志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要打要殺我們也不管了,我和你爸就要入棺材了,你們離了婚,以后誰來關心照顧當當啊,我撕下這把老臉求你就原諒一次袁志吧。”

劉娜簡直是氣瘋了,她想不到袁志居然為了保住婚姻,不但自己捅破了整件事,還搬來兩位老人和兒子當救兵。看公公婆婆的樣子,要是她不答應,說不定真的一直跪下去,要是此事傳出去,她真成了大逆不道的人了。

現在無論如何要讓家公家婆站起來。她便說:“爸媽,我聽你們的,不和袁志離婚了,你們快起來吧。當當,媽媽不離婚,你快快起來。”

袁松鶴在劉娜的攙護下慢慢站起來,痛愛地說:“劉娜,我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好媳婦,多謝你體諒我們這兩個人老家伙,袁志以后如果有什么差錯,看我怎么收拾他。老婆子,我們走吧。當當,跟公公婆婆吃飯去。”說完,拉著當當離開了家。

劉娜對還跪在地上的袁志說:“戲演完了,起來吧,我在你爸媽面前答應不離婚,我是不想讓你爸媽為此事氣死。如果你真的不想離婚,那好,從今以后,你自己到客房睡。”

劉娜答應不離婚,袁志喜極而泣,分房睡對他來說比被掃地出門好多了,只要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他相信遲早劉娜都會原諒他的。當年追劉娜用了三年時間才追到手,他就算再用三年時間來感動劉娜,也是值得的。

8

劉娜本來答應蘇明明找機會勸周美玲不要離婚的,可自己在經過婚姻的傷痛后,她才明白,不是當事人,不會感受到那種受傷害時的絞心疼痛,她最終沒有勸周美玲。她認為,婚姻的基礎是忠誠、愛,這兩者失去其中之一,婚姻基礎便會搖搖欲墜。對一幢就要倒塌的大廈,你強行用幾根柱子支撐一下,最多也就是茍然殘喘,弄到最后,它還得倒塌,到那時,說不定還有許多無辜人被砸傷,不如讓它盡早壽終正寢。

在蹉跎中,一晃又是幾個月。這段時間,周美玲果然找了個28歲的大男孩,那孩子天天跟在周美玲的屁股后面轉,周美玲在他身上大把砸錢。劉娜看在眼里,都急死了,但又不知如何勸周美玲。結果周美玲便出事了。有一天晚上在大中華賓館給黃雄逮了個正著。黃雄跟蹤兩人到他們進去看清房號過了10分鐘,估計正是難解難分的時候叫服務員打開了房,他進去后把門碰上,自動自覺進了衛生間,讓兩人有機會穿上衣服,才慢悠悠地走出來,滿有風度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

說完手一伸,一把抓住嚇得像篩康一樣的那個大男孩的衣領,往門口一推,狠聲說:“不想交米簿,就離這個女人遠點,下次給我發現,就沒有這么幸運了,笨蛋。”

那男的嚇得落荒而連回眼看一下的勇氣也沒有。

黃雄面對著周美玲說:“玩夠了,應該收手了。看他的熊樣,都嚇出屎了。這樣嫩的男人,怎么可能適合你。”

周美玲面無表情地說:“現在你肯離婚了?”

“休想,你就死了離婚的念頭好了。”

說完,也不管周美玲,自己一個人離開了房間,接著便傳來了周美玲壓抑的哭聲。

袁志倒是拼命做生意,連娛樂場所也不去了,賺了錢便立馬交給劉娜處理。劉娜拿著厚厚的一疊疊錢,沒有半分喜悅,面對陪著小心的袁志,劉娜沒法找到親人的感覺,相反,一想到袁志對她的背叛,內心就隱隱作痛。

轉眼間到了12月,以往每到12月,國土局都搞個家屬聯歡會,這又是曾強領導藝術的一種表現,他要通過這樣一種形式,讓職工們感覺到領導不但關心自己,連自己的家屬都關心到了,讓大家死心塌地地拼命工作。

這天,早上一上班,曾強便把劉娜叫到他辦公室,交待說:“今年我們各項工作任務都完成得很好,市委、市政府對我們局的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為了鼓舞士氣,今年我想搞個大點的年會,除了按照往年的老辦法搞外,今年搞個現場選舉五好家庭,凡是獲獎的都給予重獎,你做個方案,明天提交局黨組討論。”

劉娜的方案做好后,經局黨組討論,沒有什么懇念地通過了。日子是曾強挑的,定在12月28日,曾強有點迷信,總以為8是個吉利的數字。方案定下來后,劉娜整天忙于采購晚會需要的糖果點心,自由抽獎時的禮品,領導的致辭,請主持人等,忙得不可開交。單位給每個家屬都發了一張請柬,袁志的請柬一直放在劉娜的掛包里,劉娜直到現在還沒法原諒袁志,不想讓他參加聯歡會。

可到了28號這晚時,劉娜還是把請柬給了袁志,袁志十分高興有這樣的機會和老婆一起亮相,自從那件事發生后,兩人還沒有一起外出過。

劉娜和袁志是開著自己的私家車到局里的,看見他們一同從車里下來的同事,都稱贊他們真是幸福的一對,劉娜甚至聽到土地開發中心的方姨說:“人家劉娜駛夫有術,老公當著大老板,卻從來沒有一點花邊新聞,真是難得。”

劉娜臉一陣發燙,急急鉆進了人群。晚會上,劉娜看見黃雄就坐在周美玲身邊,劉娜特別留意看兩人是否交談,結果發現兩人談得正歡,周美玲還為了一句什么好笑的話哈哈大笑,聲音傳得很遠。她正吃驚于周美玲怎么會如此會演戲,就見蘇明明引著一個很干練的40歲左右的男人到她身邊,蘇明明高興地對那個男的說:“這就是劉娜劉主任,我經常對你提起她的,她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劉娜,這是我愛人吳智,他在省發改委工作,現在正在辦調動手續,估計很快便可回到市發改委上班了。”

那男的十分有禮貌地握了握劉娜的說,說了一些感謝她的客氣話。蘇明明看見她愣愣的,拉她到一邊說:“我和吳智已經復婚了,前天才登記的,有時間我請你和周美玲去酒吧,祝賀一下。”

說完,拉著吳智到其他桌去周旋了。劉娜便發呆,這世界變化真是太快了,蘇明明哭哭啼啼告訴她后悔離婚的事言猶在耳,轉眼間他們又復婚了。

晚會在評選五好家庭中推上高潮,在主持人宣布了評選規則后,便給大家發了一堆的名單,這名單做得也好玩,就寫國土局職工的名字,只要大家認為某某職工夫妻恩愛,家屬支持職工工作便可以打勾,得票最多的前十名當即評為五好家庭。

經過大家投票,結果很快便出來了,劉娜、周美玲、蘇明明三個家庭均榜上有名。劉娜心口一熱,好像有口痰突然堵在喉頭上,憋得出了一身大汗。獎品是每個家庭獎1000元獎金,曾強在頒獎時說了很多鼓勵全局干部職工要向這十個家庭學習的話。主持人還現場發揮,請獲獎代表上臺發言,由于主持人是劉娜請的,主持人便第一個點了劉娜的名字,叫她談一下獲獎感言。劉娜死活不愿講話,倒是袁志大方地說:“讓我來講吧。”袁志接過話筒,清清嗓子接著說:有句名言說好女人是一座金礦,在我的眼里,劉娜就是一座金礦。感謝大家給我們家這么高的榮譽。其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會犯錯誤,每個家庭都有矛盾,我們也有矛盾,尤其是我有很多缺點錯誤,做錯很多事,但劉娜每次都以她博大的胸懷原諒我,借此機會,衷心說一聲,感謝劉娜,感謝在座各位。”

袁志的話獲得了雷鳴般的掌聲。周美玲、蘇明明此時此刻也不知有何感想。劉娜倒是想開了,太陽普照萬物,它的中間還有很多大小不等的太陽黑子,要享受婚姻的溫暖就得忍受婚姻的不忠、猜疑、冷漠、仇恨這些太陽黑子的遺憾。

聯歡會結束已經是晚上11點鐘,劉娜回到家,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機看晚間新聞。調到本地臺時,畫面上趙大發正在電視上大談他們夫妻如何恩愛。原來,趙大發上了本地欄名叫“名人對對碰”的專欄。這個專欄專門請名人做嘉賓談如何處理婚姻家庭的關系,如何維持幸福的婚姻。劉娜正在發笑,突然接到趙大發的電話:“陳紅一個小時前吃了一瓶的冬眠靈,我回家發現時已經不省人事,現正在醫院洗胃搶救,你快點過來。”

劉娜嚇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小小的蚤子說不定這回真的要鬧出人命來了。

她連手袋都忘記拿了,就急急地沖出了門。

作者簡介謝鳳芹,女,作家,已在國家級、省級刊物發表文學作品300萬字。廣西作家協會理事,欽州市文聯副主席,欽州市作家協會主席,《北部灣》雜志社執行主編。

責任編輯蔣建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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