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反腐戰爭的懸念

方　亮

梅德韋杰夫的反腐戰爭事關他本人的政治生命。他在反腐中對強力集團“動刀”會在多大程度上觸及普京的底線，預示著他能否或者說何時能擺脫普京的影響。

梅德韋杰夫政府運行兩月余，一舉一動決非傀儡總統之相，但正如俄《獨立報》不久前一篇文章的標題一樣，梅氏來了，普京還沒走；俄羅斯政治已經“改朝”，但在人事和具體政策上顯然還沒有“換代”。在俄羅斯歷史上，葉卡捷琳娜大帝繼承彼得大帝衣缽之后，曾將沙皇俄國帶入至強之境，現在，梅德韋杰夫能否將“普京計劃”深入執行，從而實現俄羅斯進一步的復興，取決于梅氏能在多大程度上掌控國家。至少從目前來看，之前未有政府一把手經歷的梅氏在俄政壇仍是“勢單力孤”。所以，早日實現俄羅斯政治的“梅化”，讓總統實際權力與憲法規定的權力相符，就成為新政府一大棘手任務。

在此背景下，梅氏發起的反腐之戰就帶有了一種破舊立新的色彩。由誰來貫徹總統的反腐方略，誰是反腐的重點目標，反腐之戰過后的俄羅斯政壇將姓普還是姓梅，這些懸念將在反腐戰局的深人中被一一破解。

梅氏開戰從法律入手

俄最高檢察院調查委員會6月6日發表了一份聲明：俄羅斯貪官的貪污所得已經超過國家預算的1／3，并且以往俄官方對腐敗問題的統計與真實情況相比“縮水”2000多倍。隨后，該委員會主席巴斯特雷金宣布，他和他的同僚們將把腐敗官員一個一個揪出來，而不會考慮他們的官階有多高。

這一“自揭傷疤”式的聲明，如同梅氏政府表達反腐決心的一項宣言。梅氏上臺后不久即成立由其領導的反腐委員會，并責令有關部門在一個月內制定出反腐計劃。該計劃的制定由一度被稱為俄政壇第三號人物的總統辦公廳主任納雷什金親自掛帥。7月2日，梅德韋杰夫在俄議會上院公布了計劃草案的主要內容，其中制度反腐是最大的亮點。

類似普京任總統時一天解除17名腐敗高官的強力手腕不合梅氏的口味，利用制度的力量步步為營反腐才是梅氏的主攻方向。目前，俄最高法院正在制定簡化起訴議員、法官和檢察官法律手續的法律草案。一直以來，這些被稱為“特殊主體”的特權人士享有大部分刑事豁免權，要起訴他們需要3名相關級別的法官同時指證其與犯罪活動有染。高法的最新舉動意在破除特權人士的“金身”，維護法律權威。

同時，梅氏在聯邦委員會上還宣布，公務員法也正在制定當中：“俄羅斯早就應當有一部規范普通公民與國家公務員訴訟關系的法律?！碑敯l生民告官案件時，該法律將能有效地指導訴訟程序，避免普通百姓的權利受到侵害。

以上所列法律僅是梅氏制度反腐的一部分，大范圍的反腐法律仍在醞釀中。杜馬安全委員會第一副主席米哈伊爾·格里山科夫透露，秋季的杜馬會議將審議《俄羅斯聯邦反腐法》，而在此之前還有眾多法律草案將制定完成。例如，在普京的壓力下，杜馬會議早些時候批準了政府6年前簽署的《聯合國反貪公約》，更早時候還批準了歐洲理事會關于貪腐刑事責任的決議，為此均須要制訂相應的法規，并調整與反貪公約相沖突的俄國法律條文。

如果杜馬內的博弈能夠推進總統的改革方略，那么新政府的權威也將隨之確立。反之，俄國腐敗分子從將軍到教授，都會加入“倒梅”的政治運動中去，最終普京身邊的人也會在議會里威脅要彈劾梅德韋杰夫，新政府編織反腐大網的努力就將半途而廢。

操刀手——法官

云譎波詭的權力斗爭歷來是俄羅斯政治的重要特征，即使是國家各方面都已走上正軌的后普京時代，政治人物在擁有制度合法性的同時也不能忽視權力超越制度的可能性。所以要想治理以權錢交易為核心的腐敗現象，沒有一支堅強的人事隊伍做依靠，梅氏的改革措施萬難施行。

正如俄媒體所認為的，如果說普京在任期內將強力部門作為自己的權力基座，那么梅氏就將寶押在了司法部門身上。梅氏5月上臺之初就任命自己在圣彼得堡大學法律系的學生亞歷山大·克諾瓦洛夫出任司法部長一職，6月24日又任命阿列克謝·維利奇科為司法部副部長，并醞釀將最高檢察院的部分重要職能劃歸已由嫡系掌控的司法部名下。

與梅氏素有淵源的俄聯邦仲裁法院院長安東·伊萬諾夫的地位也有加強的趨勢。據悉，總統正醞釀將聯邦仲裁法院和最高法院合二為一，由安東·伊萬諾夫擔任新機構負責人。而現任聯邦總檢察長尤里·查伊卡也與梅氏交往日益密切。早前，梅德韋杰夫希望由自己人出任總檢察長一職的想法被普京否決，梅氏隨后將調查權重歸檢察院，使總檢察長擺脫了強力集團的羈絆，從而把查伊卡爭取到自己一邊。

在很大程度上，俄羅斯腐敗局面的形成也與蘇聯解體后由葉利欽“炮打白宮”所帶來的行政權獨大、立法和司法權式微的局面有關。普京擔任政府總理和統一俄羅斯黨主席之后，杜馬的立法權已經空前強大，而梅氏的人事布局也清晰地顯示了司法權崛起的痕跡。在執政權還依賴官僚機構的形勢下抓緊司法權，這既是出于反腐的需要，也是適應嚴酷的俄式政治斗爭的必要條件。顯然，借反腐謀劃人事布局成了梅氏非公開的戰略之

大刀向誰的頭上砍去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普京時代呼風喚雨的由軍官和退役克格勃組成的“強力集團”作為非制度性的產物，與梅氏“制度立國”的思想背道而馳，假如他們不及時轉變觀念，適應國家法律環境變化的新局面并合法行事的話，這個在過去8年內急劇擴張的政治集團就會被新總統列入“清洗”名單。

當然，強力集團人士不相信制度，更不相信梅德韋杰夫的能力，所以今后一段時間內，梅氏與強力集團的斗法將是重要的看點。俄工業企業家聯合會副主席同時也是梅氏智囊的伊格爾·尤爾根斯在接受路透社采訪時透露，總統正在與想方設法要控制國家資本、控制重要職位走向的強力人士進行一場“靜悄悄的戰爭”。

據俄《獨立報》報道，梅氏打算設立新的職位——總統反腐助理。該職位將主要負責對強力部門重要人物的調查，利用掌握的腐敗證據扳倒那些“強力的不倒翁”?！斑@位助理的辦公桌上將擺著一份強力部門名單，那些腐敗而且對總統改革不滿的官員都將名列其中?！?/p>

整治強力集團最理想的方法也非反腐莫屬。據俄聯邦退役軍人和軍人及其家屬事務社會聯合會主席亞歷山大·坎辛透露，根據他們的統計，在2007年，共有600多名強力部門人士和軍官因各類案件遭到起訴，其中腐敗案件占據了絕大部分。坎辛認為，強力部門的腐敗現象十分嚴重，“國家撥給強力部門的資金中，有30％落入了腐敗強力人士的腰包里”。

另一個需要整治的對象是統一俄羅斯黨。這個有著200多萬黨員的俄第一大黨早已成為了許多人的晉身之階，被認為是仕途上摧城拔寨的護身符。而普京之所以決定清除3萬名統一黨黨員，也是出于凈化黨內空氣、維護政黨形象的考慮。但這個盤根錯節的政黨蘊含著極大的能量，當遭遇反腐的時候，其破壞力也同樣巨大。

據俄媒體報道，在6月27日的一次杜馬會議上，俄共議員團原本計劃發布新版的《統一俄羅斯黨與腐敗》報告，不料會議被提前宣布結束。之后，共產黨的這份報告出現在該黨黨報上，報告詳細列舉了近年來統一黨的腐敗現象，并著重指出2001年由共產黨提出的制定反腐法的建議被統一黨否決這一事實。

統一黨腐敗的問題顯然要留給普京來解決。在當前的政治環境下，梅氏顯然沒有政治資本將腳踏進普京的勢力范圍。

普京的態度

普京當前扮演著俄政壇“最終仲裁者”的角色，這位扭轉了俄國家發展方向的前總統仍然具有巨大的聲望和法律所賦予的政治影響力。而梅德韋杰夫現階段所實行的所有政策都是“普京計劃”的題中之義。所以，只要梅氏不偏離航向，普京便會在一旁默默支持。

俄羅斯“雙核政治”的核心不是普京也不是梅氏，而是以俄羅斯最終強大為目標的“普京計劃”，雙核心對該計劃的共同認同構成了俄政治穩定的基礎。普京是一位權術大師，在8年任期中這位前克格勃同時又是法律專業人士的總統十分巧妙地保持著自由派和強力派之間的力量均衡，而在卸任之后他又巧妙利用法律賦予的杠桿保持著自己與梅氏之間的均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梅氏都將感受到普京無處不在的影響力。在普京擔任總理后赴法國的訪問之前，法國媒體報道說，愛麗舍宮將用迎接總統的規格迎接普京的到來，“因為他能辦成俄總統都辦不成的事情”。

總體上說，梅氏的反腐戰爭事關他本人的政治生命。他在反腐中對強力集團“動刀”會在多大程度上觸及普京的底線，預示著他能否或者說何時能擺脫普京的影響。腐敗風氣已侵入俄羅斯骨髓，無法指望梅氏在其個人任期內徹底解決該問題，但是利用反腐確立自己的權威，一個或兩個任期就足夠了。

俄羅斯腐敗局面的形成也與蘇聯解體后由葉利欽“炮打白宮”所帶來的行政權獨大、立法和司法權式微的局面有關。普京擔任政府總理和統一俄羅斯黨主席之后，杜馬的立法權已經空前強大，而梅氏的人事布局也清晰地顯示了司法權崛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