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慧霞
古文明幾乎都分布在地震帶這一現象提醒人們:除了氣候變化左右著人類文明變遷,或許,地質環境的挑戰也促進了早期人類的進化
試著在地圖上圈出世界古文明的地址,再畫出地質構造板塊交界處的地震活躍帶,也許會發現兩者驚人地接近——最近一項研究顯示,偉大的人類文明往往就處在地震帶。
“這不僅僅是乍一聽挺有道理的關聯。”該研究的作者、地理學家艾瑞克?弗斯說,“你不能忽略這種模式——看看地圖吧,它就呈現在你面前。”也許,地震的作用不僅僅是摧毀,也許在人類歷史上它也發揮著建設和重建的功能。
發源:選地震不選火山
艾瑞克?弗斯在美國地質調查局工作多年,退休后在亞利桑那大學任教。他很早就知道,人們所談及的許多古文明,都坐落在主要板塊交界的地方,但他試圖量化這種關聯,分析這是否只是一種巧合,也許古文明存在于斷層帶這一現象的背后有某種積極的意義。
答案是這并非巧合,至少在歐洲和亞洲不是。弗斯撰寫了論文《東半球古文明的地質結構環境》,發表在《地質考古學》學刊。首先他將板塊交界地和考古學家所說的13個主要古文明的地址畫成一幅地圖,從歐洲的古羅馬、柯林斯灣,中東的孟菲斯、耶路撒冷,到古印度、古中國。然后計算這些文明遺址的分布是否隨機。數據顯示,15個地址中的13個絕非偶合。他在論文中寫到,古人類似乎趨向于緊挨著地質構造裂縫而居,通常是75千米內,哪怕這樣是冒著地震、海嘯和火山爆發的危險。
需要說明的是,弗斯在論文中所指與古代文明相關的是地理位置,而不是發生過的地質災害。為什么如此的地質構造的地區會催生早期文明的發源?這些地震帶如何吸引著本土的人類?他們為什么不顧地質條件上的劣勢,選擇這里而發展出輝煌的文明?
這方面的解釋性理論其實已經不鮮見。地理學家清楚,位于地質斷層的地域往往水資源充沛,火山地的土壤肥沃。這是專家的一種解釋,但還沒有現實依據。事實上,大部分古代文明都遠離地質交界地的火山帶,故火山帶的重要性是微小的。在這之前,有關遠古時代的地震研究,主要聲音是,地震也許是毀滅古文明的因素之一。
地震毀滅了古文明?
弗斯的論文也提到,分析發現,越持久不滅的文明越遠離板塊交界。
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的地中海東岸,古希臘青銅時代的結束猶如多米諾骨牌。50年里,包括特洛伊、邁錫尼和科諾索斯,繁盛的文明中心一個接著一個倒塌。殘敗的瓦礫中依稀可見城邦的基本框架,以及昔日的輝煌。
摧毀燦爛的古代文明的力量,向來是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眾說紛紜的命題。內亂、侵略、瘟疫都可能是禍首。斯坦福大學地球物理學教授艾莫斯?努爾卻提出另一種可能:地震。他認為,陸陸續續的地震災害摧毀了宏偉的城邦,使青銅時代的文明尚未衰落即告終結。

早在1970年,努爾開始研究歷史上地震的時間空間模式(規律),以學習未來地震的預兆。他選擇了地中海東岸這塊神圣的地方,因為它有著最古老和完整的地震記錄。他說,雖然這里的人類歷史所能提供的是過去的地震資料,但這足以成為研究板塊構造的最前沿的方式,能得出關于遠古城市為何被摧毀的意想不到的結論。
研究城市之一是米吉多,古代連貫非洲和亞洲的貿易、軍事要沖,往北可以到歐洲,往東是土耳其和過去的波斯地區,地形處于一個隘口,易守難攻,在古代是兵家必爭之地。圣經中的米吉多,是哈米吉多頓預言的地方,世界末日善惡決戰的戰場。歷史文本和考古證據證實,米吉多因地震多次毀壞和重建,考古學家甚至挖掘出多層城鎮遺址。從古城的瓦礫中,努爾推測,大地震的發生是間斷性、插曲性的。一次地震引發了更多的地震,在多米諾骨牌效應下,一個斷層線的地震活動可毀掉沿線的城邦。
古代文明毀滅的“地震說”存在許多爭議,但無論如何,越來越多的考古學家和地球物理學家相信,地質板塊活動對古代社會變遷的作用不可小覷。“地震說”另外一個例子是哈拉潘之謎。
位于巴基斯坦的哈拉潘是古印度河流文明的典型代表,繁盛了近2000年,卻在公元前1900年神秘消失。一些研究者認為,貿易模式的改變促使它逐漸消亡;也有學者歸咎于北部雅利安的入侵。斯坦福大學的物理學家馬尼卡?普拉薩德和艾莫斯?努爾則歸罪于地震。兩人都在研究南亞哈拉潘文明毀滅中地震的作用。
2000年1月,一場地震大災難襲擊了哈拉潘遺址的南邊,位于印度和巴基斯坦交界線附近的沿海地區。1819年,類似的地震發生在同樣的地方,80~100千米長的山脊隆高了大概6米,后來發展成號稱“上帝之壩”的人造大壩。兩次地震作為證據證明,哈拉潘地區雖然不是傳統的構造斷層帶,但卻是地震易發帶。
發生在該地區的地震活動,以及這幾年在哈拉潘遺址中央古代河床的新發現,提供了文明地消亡的一種解釋。普拉薩德和努爾推測,4000年以前,地震導致了流經河床的水域阻塞或轉移,哈拉潘部分領域漸漸因干涸和沙漠化而消亡。
雖然古文明衰落的“地震說”證據越來越多,不少研究人員還是持懷疑態度。英國布魯內爾大學地理學家伊恩?斯圖爾特反駁,地震造成的毀壞很難與建筑工程脆弱、地基不穩定和人類破壞的后果區別開來。
堅持“地震說”的普拉薩德相信,隨著地理的信息技術的發展和普及,不同類型的數據可以整合在同一幅地圖上,研究古代地震可變得更加容易。她堅信,現成的信息并不缺乏,關鍵在于整合。
解釋:置之死地而后生
艾瑞克?弗斯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并不懷疑以努爾為代表的地震毀滅論,但他研究的《東半球古文明的地質結構環境》得出的“遠古人類依地震而居”的結果,是確實存在的另類現象規律,雖然全面的解釋還有待實現。
弗斯將這些古文明分成許多子系統,又得出看似矛盾的線索。他將文明分成初始和衍生(即從欠發達文化中發展出來的文明,印度雅利安除外)兩類,顯示衍生文明更加接近地質構造地帶。弗斯說,這現象是最有趣和最值得關注的。
關于活躍的地質構造活動對文化多樣性的積極影響,弗斯認為值得科學家去探索。古代文明和亞歐南部的板塊交界地的關聯明顯存在,但同時,初始文明相對遠離地質交界地,持續時間更長,因此與地質條件的關聯顯得更弱;而衍生文明更接近,并演化得更頻繁。這種衍生文明在歐洲、亞洲和非洲分布很廣。衍生文明的發展及其與初始文化的交割以戰爭、貿易、殖民地拓展的形式進行。由此可見,地質構造活動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文明的衍生和發展。
另外有一種解釋引起了弗斯很大的興趣:也許遠古人類告訴他們的孩子,我們最好時刻準備著處理危險和變數。英國約克大學的考古學家杰夫?貝利,也持有類似的想法。或許一定程度的地理不穩定性,要求并鍛煉著生活在這些地質條件下的社群的組織性應對能力。他稱之為一種社會發展中的“挑戰-反應原理”。在他的研究中,他甚至推想,除了氣候變化這個人類文明變遷的重要因素,地質環境的挑戰也促進了非洲人類的進化。他暗示,地震,不一定都是后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