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作為社會資本的誠信

熊富標

摘要：誠信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資本，既具有經濟資本增值性的一般特征，又具有不可轉移性、依存性等諸多獨特個性。對市場參與者來說，誠信資本是其在激烈市場競爭中取勝的銳利武器；對政府來說，誠信資本是其增強合法性和權威的強大力量；對社會個體來說，誠信資本是其融入社會、擴大人際交往的必備資源。

關鍵詞：誠信資本；道德； 社會資本

中圖分類號： G４１７ 文獻標識碼：Ａ文章編號：１６７２－９７４９（２００8）０２－００４５－０３

誠信，在它誕生的漫長歲月里，幾乎都被當作純粹的一般意義上的道德范疇概念加以使用。隨著商品經濟的到來，人們更注重從經濟交往的基本行為準則這一角度理解它。但筆者認為，誠信更重要的是一種資本。只有從社會資本這一角度去詮釋誠信，人們才能更深刻地理解誠信之于整個社會良性運行的重大意義。本文試圖從誠信資本的含義、特點、作用以及構建等角度對其作一番初步的探討。

一、誠信與資本

誠信，在古漢語中是由“誠”和“信”兩個單音字構成。誠，從本義上說，指實際存在，真實無妄之義，是客觀事物所具有的基本品性，如《易乾》：“修辭立其誠，所以立業也”；從引申義上講，是指內外一致，身心合一，是人的基本德性和精神狀態的統一，如《后漢書·馬援傳》：“開心見誠，無所隱伏”。信，主要指言由心出，表里一致，如《論語·學而》：“與朋友交而不信乎?”。誠與信相結合，指的是忠誠老實，信守諾言，言行一致。如《禮記·祭統》：“是故賢者之祭也，致其誠信，與其忠敬”；《北齊書·堯雄傳》：“雄雖武將，而性質寬厚，治民頗有誠信”。誠信既是一種道德觀念和思想，同時也是一種道德規范和要求，對于協調人際關系，促進社會和諧發展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目前，學術界對誠信的主體、內容、對象、機制等各個方面的認識比較清晰、透徹。現代市場經濟的發展，使得誠信在經濟和社會領域的作用也日益突出。那么如何更深刻地界定誠信之于社會的地位和作用，便具有十分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筆者認為，誠信是一種資本，甚至是一種比物質資本、人力資本更重要又更寶貴的社會資本。

資本，歷來是一個頗受爭議的概念。薩繆爾森在其著作《經濟學》中曾把資本定義為“一般的資本品，它是另一種不同的生產要素……資本品表示制造出來的物品，這種物品可以被用來作為投入要素，以便從事進一步生產。”［1］顯然，薩繆爾森注重從實物形態和自然屬性層面來界定資本。馬克思更注重從資本的符號形態和社會屬性來界定資本，把資本定義為剝削雇傭勞動而帶來剩余價值的價值。事實上，資本不僅包括價值實體，又包括價值符號；既具有自然屬性，又具有社會屬性。資本是一種有用物，一種財富，一種定量的價值，一種能夠使價值增值的價值。王小錫教授在《道德資本論》一書中對資本進行了一番界定：“所謂資本，從內涵上，它是指投入經濟運行過程，能夠帶來剩余價值或者創造新價值，從而實現自身價值保值、增值的一切價值實體和價值符號；從外延上，它既包括資金、廠房、機器設備、勞動力、能源等一切實物的價值實體，又包括科學技術、管理、制度、社會意識形態等非實物形態的價值符號。”［2］本文基本沿用這個概念。

關于資本的分類，學術界比較公認的資本有三種：實物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其中社會資本，其一般的屬性是指一個群體在交往中若共同遵守的一些價值規定和非強制性行為規范，整個社會將創造出更多的價值和效益。關于社會資本，羅伯特·D·普特南的經典定義為：“社會資本是能夠通過推動協調的行動來提高社會效率的信任、規范和網絡。”

所以，資本的一般屬性是指投入價值生產過程并能創造出價值的能力。這種投入既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無形的。那么，誠信作為一種社會資本體現在，首先，誠信是一種政治資本。若政府對其自身的言行進行誠信投資的話，那么換來的必將是整個社會安定的秩序、優良的合作環境和人們的廣泛贊譽。其次，誠信是企業的無形資本。誠信，它與其它經濟資源的投入一樣，通過滲入到經濟運行的整個過程，可以降低經濟主體的交易成本，提高其市場占有率，加速其社會財富的創造。再次，誠信是個體的人際關系資本。人有了誠信才能在社會上立足，辦事才能通達，才有良好的關系資源，處事可以節省時間和成本，同時還可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效。

二、誠信資本的特征及其作用

在分析誠信和資本的一般概念之后，我們再深入到誠信資本這一角度對其進行更深入的探討。

1.誠信資本的特征

誠信資本作為一種特殊的資本形態，既具有資本的一般屬性，又有自身獨特的個性。

（1）增值性增值性是資本的最重要的特性，也是誠信之所以成為資本的前提。誠信資本的增值性有兩層含義，一是指誠信資本自身能夠擴張和增值。誠信資本作為一種社會資本，是一種潛在的或實在的社會資本的集中，它能夠為人們帶來大于其自身價值的價值，條件是主體能夠一如既往的堅守誠信。誠信主體堅守誠信的時間越久，力度越強，他人對其誠信的期望就越高，其擁有的誠信資本的量度則必然增加，這樣就形成了一個“誠信資本→更多誠信資本”的良性模式。二是指誠信資本的投入和運營可以促進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增值和擴充。它可以直接作為“生產要素”的一部分投入到經濟、政治、人文思想領域，逐漸實現資本的集聚和集中。

（2）不可轉讓性有形資本以及一些無形資本可以通過轉讓、租賃等方式實現資本的轉移和共享。誠信資本是與誠信主體同呼吸共命運，不同的個體或群體具有不同量度和范圍的誠信資本。即使是同一主體，其擁有的誠信資本在不同的領域發揮作用的程度也不盡相同。誠信資本的使用價值與物質資本的使用價值不同，物質資本一旦轉入他人手中，其使用價值可以為他人所利用，而誠信資本只和其擁有者發生聯結作用。即使誠信資本的效用可以通過社會網絡相關環節使其他主體也受益，但這種受益方式仍然是間接的、輻射性的。

（3）依存性誠信資本不能完全脫離有形資本及其運營過程而單獨存在和運營。誠信資本的依存性主要表現在：第一，誠信資本的投入和經營最主要、最直接的目的是促進有形資本的增值。無形資本的投入最終的歸宿決不是單純無形資本的增加，更重要的是為了有形資本的增值。第二，誠信資本的投入有賴于有形資本的投入。誠信資本的投入要伴隨人力、物力、財力等各種有形物的消耗。失去這些價值實體的支撐，誠信資本就不可能產生，就成了無水之魚，無本之木。第三，誠信資本的實現有賴于有形資本的運營過程。誠信資本的運作機制，要求投資主體在其投資的整個過程和每一個環節都注重協調和連貫。若在投資過程中出現差錯，那么勢必會給誠信資本產生負面影響，甚至使先行的誠信資本投入功虧一簣。

（4）易變性誠信資本有其自身的運行機制，其投入→運營→產出需要經過一系列環節，需要一個較長的周期。它還需要不斷更新和持續的積累，最終才能產生更巨大的效益。而在誠信資本積累過程中，其投入與產出在很多情況下是易變的。一次誠信投資，帶來的可能是一些有形資本的暫時減少，而換來的可能是將來無限數量有形資本的回報。反之，誠信資本的擁有者在漫長的歲月里嘔心瀝血積累的誠信資本，可能因為其行為出現一次較大的失誤或失信而讓多年的誠信資本頃刻毀于一旦。

2.誠信資本的作用

當誠信成為一種資本之后，誠信資本又將對其擁有者發揮出怎樣的作用呢？我們從經濟層面、政治層面和社會層面三個角度分析這個問題。

（1）經濟上，誠信資本是經濟主體在市場上生存和發展的條件和目標誠信是一個企業的精神財富，而誠信資本是企業巨大的價值資源，并且是一種核心的社會資本。首先，誠信資本是經濟主體進入市場競爭的條件之一。誠信決不是外在于市場經濟運行過程的良好的倫理愿望，而是內在于市場經濟運行過程中的客觀必要的因素，是市場經濟良好運行所必需的前提條件。一個毫無誠信資本的企業首先就過不了市場競爭準入這一關，即使僥幸進入競爭，也沒有別的企業愿意與之交易，即使別的市場主體在不知實情下與之交易，這種交易也不會超過第二次。其次，誠信資本的投入和運營能夠有效地提高經濟主體的市場占有率，節約市場交易費用。一方面，誠信資本長期、持續的投入并運作，能夠提升經濟主體的市場信譽度，創造更多利潤；另一方面，誠信資本的投入和運營能夠有效節約其市場交易費用。誠信資本一旦喪失，將直接導致訴訟費用、預防犯罪開支的增加，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財力去維護，增加其交易費用和成本。誠信資本的投入和經營，不僅提高經濟主體遵守硬性交易制度的自覺性，降低其利用信息不對稱牟利的動機，更為重要的是建立了市場交易主體之間的普遍信任。普遍的信任可以維持廣泛而持久的合作期待，使眾多的交易暢通無阻，使交易成本降低和交易范圍進一步擴大。最后，誠信資本的積累和聚集是企業做大做強，在全球競爭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保證。在資本市場上，誠信是吸引投資者眼球的最佳招牌。國際投資者在選擇投資對象時，越來越青睞于那些講信譽、有責任感的公司。在信貸市場來看，誠信資本是獲得貸款的敲門磚。在消費市場，沒有哪個消費者不更傾向于那些誠實無欺、品質優良、服務上乘企業的產品。

（2）從政治層面上說，誠信資本是政府提高行政效率、推進民主化進程的巨大動力得民心者得天下，政府必須取信于民，以誠信立國。政治誠信是最大的誠信，是整個社會誠信資本的重要一環。第一，誠信資本有助于推動政治社會化進程。所謂政治社會化，是指“人們在特定的政治關系中，通過社會政治生活和政治實踐活動，逐步獲得政治知識和能力，形成和改變自己的政治心理和政治思想的能動過程。”［3］一個取信于民的政府，一個擁有良好誠信的政府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磁場，能夠促使其成員形成健康的政治心理和意識，能激發公民參與政治投票、政治選舉、政治表達的激情。公民政治意識的提高，公民對政府信任的劇增，勢必會形成一股巨大的政治力量，推動政治社會化和政治民主化進程。第二，誠信資本是政府增強政治權威、提高行政效率的條件。一個信守諾言的政府，一個在長期行為中建立誠信資本的政府，其發出來的聲音將是全社會的最強音。這種最強音是不能依靠暴力和強權發出的。政府能憑借其雄厚的誠信資本使整個國家的全部力量凝集在一起，引起一股強大的合力。這樣的政府在行政過程中便能暢通無阻，以降低行政成本，提高行政效率。

（3）從社會層面上，誠信資本有利于和諧社會的構建，有利于促進社會的良性運行首先，誠信資本有助于打破傳統“誠信圈”，促進人際交往的深入和交往網絡的擴大。在中國古代傳統中，人們的交際圈往往局限于“熟人社會”，其言行一致，信守諾言更多的只限親朋好友等極小的社會圈。如果我們把一個人所能維持的誠信的范圍稱之為“誠信圈”的話，那么隨著人們交往的深入，現代社會的個體必須打破原有狹小的“誠信圈”。這就需要個人擁有良好的誠信資本，也需要社會對個人的誠信資本作出恰當的評估。因誠信資本的量度和范圍不同，其形成的社會關系的深入性、廣泛性也不同，進而形成不同層次的關系資源，創造不同的社會財富。比如，假設甲與A、B、C、D四人由于親緣或相熟保持了良好的誠信關系，并且甲可憑借這種誠信關系借用或共享四者的資源。我們把每一對誠信關系稱之為“誠信鏈”；同時，乙也與E、F、G、H四者建立了“誠信鏈”，在一個封閉的系統下，甲和乙都只有有限的“誠信鏈”，只有有限的可用資源。但是，一旦甲和乙由于某種原因建立了良好的誠信關系，那么他們都可以通過對方作為中介與對方的誠信鏈建立誠信關系，這樣甲和乙的誠信鏈條一下子就擴大了一倍。甲和乙僅僅只邁出了一步，開始時只建立了一條新的鏈接，就把自己的社會資源網擴大一倍，誠信資本的魅力就在于此。其次，誠信資本的注入有助于減少社會矛盾沖突，創造出互助合作的和諧環境。誠信資本作為一種主導性的社會資本，可以引導和協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可以減少或避免社會矛盾沖突的發生，使社會更加安定團結、和諧發展。試想一個充滿欺詐、猜疑、背叛的社會，必然導致社會資源分配不合理、個體或團體正當利益受損，社會秩序大亂，最后導致要以沖突甚至流血的方式解決矛盾。這不僅導致用于防范和懲治犯罪的社會成本劇增，而且可能誘發社會危機。但如果人人都注重誠信資本的構建和積累，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就可以緩解乃至化解，社會就將更加穩定和諧，文化的持續和傳承將更加流暢。

三、誠信資本的構建

1.政府誠信資本的構建

子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4］政府在誠信資本的構建中起著倡導作用、奠基作用、表率作用和保障作用。

（1）政府應制定誠信資本的評估及獎懲機制政府可以通過立法或者政策，確保信用記錄成為企業的必備檔案和個人的“第二身份證”，建立健全全民信用記錄及公布制度，同時對社會組織和個人（特別是經濟主體）的誠信做出適當的評估。由政府主導，成立一個誠信資本的評估和監督網，利用強大的國家機器，對企業、個人的各種信息加以搜集、整理、互通，把誠信以及不誠信行為都公之于眾。條件成熟時可嘗試制定《誠信法》，把誠信建設納入法治化的軌道。同時，政府應該加強獎懲力度。對于守信者，絕不讓其正當權益受損，而應大力宣揚和給予獎勵。而對于不遵守誠信原則的企業和個人予以嚴厲懲戒，并把信息公開，讓失信者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2）政府應強化誠信監察機制政府應敢于逐漸實行政務（特別是密切關系廣大民眾切身利益的政務）公開化、透明化，兌現對人民曾做出的承諾，敢于接受大眾的批評與監督，最大限度地減少對市場經濟行為的不當干預。把政治誠信作為考核各級政府政績的重要指標，并使政治誠信的評估和獎懲機制走上制度化之路。設立多種政治誠信的監督途徑，特別是現代化的監督手段，比如網絡監督等。

（3）政府應加大道德教育投入力度，倡導誠信資本觀政府一方面應加快維護誠信資本的社會物質保障體系建設；另一方面應重視道德文化建設。加強道德教育，設計有效的誠信道德教育方式，宣傳誠信資本理念，通過立體的誠信教育，強化社會誠信為本的價值觀念。結合公民道德規范的普及和推廣，形成誠信者受敬，失信者遭唾的社會氛圍。

2.企業誠信資本的構建

企業應把誠信資本的保持和聚集看作興衰成敗的關鍵。誠信資本是企業制勝的法寶。一個企業若想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必須做到：

（1）應把誠信內化為企業的精神和理念誠信既是企業經濟行為中的重要規范，更重要的是要滲入到企業經營運作管理的每一個環節。企業應把誠信作為一種理念，貫穿于企業的生產和發展中的每一個環節。并通過宣傳教育、制度管理和開展各種活動，影響和促進企業全體員工把誠信作為企業生存發展的理念和自覺的行為，形成一種氛圍，構成企業的一種文化內涵。

（2）以誠信資本參與市場競爭，在競爭中積累誠信資本企業只有在市場競爭中才能生存和發展，而競爭取勝需要誠信資本做保證。企業應把產品的屬性對消費者完全公開，決不能利用信息不對稱優勢進行坑蒙拐騙、以次充好，或者對其不良作用故意隱瞞。否則，企業的失信行為一旦被暴露，那它面臨的一定是滅頂之災。企業對于合作者也一定要實事求是，開誠布公，在一個誠信體制健全的社會里，任何以欺詐、隱瞞爭取合作的企業注定是要面臨市場的淘汰，被市場清除出局。

3.個體誠信資本的構建

個體應以誠為本，增強理性，在嘗試對誠信進行投資并于其中獲得利益的過程中，不斷擴大自己的“誠信圈”。在傳統社會，人和人更多的是靠血緣來維持。而在現代社會里，血緣肯定滿足不了擴大化的交往需求，因此人和人的交往就要訴諸于一種類似于契約型的東西，這就是誠信。誠信是聯結人與人，人與社會的紐帶，把人的交往擴大到更為廣闊的天空。社會中的人都應以理性的頭腦去取舍，從長遠、整體眼光出發，從一言一行之細微處入手，不斷拓展“誠信鏈”，并以“誠信鏈”為中介，擴大誠信網絡，擴充可用社會資源，擴大“誠信圈”。也只有建立在人人都以誠信為重的社會里，人人交往才能更加的密切，社會的網絡才復雜而有序。所以個體不僅要把誠信當作一種行為規范，內化于自身以提高精神境界，更要把誠信當作一種資本，一種可供支配并增值的社會資本。隨著個體誠信資本的積累，個體的誠信圈必將隨之擴大，而帶來的又是個體可利用的社會資源的增加。

總之，誠信資本的構建需要政府加強社會的規范化管理，需要團體和個體認可和參與。它是一個綜合的、立體的、多層面的建設過程，不僅需要制度化的約束和評價，而且需要個體的自覺意識和自主行為。只有將誠信資本融入社會運行的體系之中，才能促進經濟的繁榮，政治的穩定和社會的和諧。

參考文獻

［1］薩繆爾森·諾德豪斯.經濟學 （上冊）［M］.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1992：88.

［2］王小錫，華桂宏，郭建新等著.道德資本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5.

［3］王浦劬.政治學基礎［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357.

［４］金良年.論語譯注［Ｍ］. 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１９９８.

［責任編輯：孫文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