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 璞
上期提要:
王峰接到一起詭異的案件,一個叫王水明的胖子被殺死在嚴絲合縫的水泥密室中。而提供線索的夏月卻對警方隱瞞了真相。原來她和王水明在內的七個人,被卷入了一起恐怖事件。夏月的異常表現,引起了王峰的懷疑。就在這時,夏月的姐姐告訴她第二宗命案發生了……
第三章姐姐的秘密與罪之法則
1
果然遇上了堵車,夏月對此早有覺悟。這兩個小時她都處于一種焦慮中。看著窗外景色慢慢變暗,她想思考一些問題,但思維的齒輪卻不聽使喚。只是忽然明白了,她的一生都受到這種“罪”的操控。
所以現在才會被“罪”選中吧。
誰又能潔白無瑕呢?只是那些黑點是何時染上的?人們總是會記得別人的污濁,而忘了自己的。審判也總來得不知不覺。夏月知道那件事會給姐姐的心靈造成怎樣惡劣的影響。但是她無能為力。那年夏月只有12歲,又能做什么呢?她能做的只是拼命抵御那種錯愕和恐懼,以及帶給自己的強烈沖擊。這是一種比現在還要糟糕的心情。想把它忘記,卻一遍遍地想起,像是擺脫不了的符咒。那是姐姐的污濁,也是姐姐的秘密。只是現在的她才明白,那個老男人,也是受“罪”驅使的人類。他奸污了姐姐,同時也在姐姐的心中按下了新的“罪”。
老男人和姐姐在一所學校,他是姐姐的語文老師。去找姐姐時曾見到他站在黑板前書寫段落分析,字很漂亮。
在夏月12歲的時候,學校里并沒有多少娛樂活動。她是一個女孩子,并不方便和男孩在一起玩耍。那時剛進初中,大家都認識了新朋友,一種微妙的情愫開始產生。她開始注意班上某個喜歡神秘兮兮傻笑的男孩。似乎他心里藏著很多等待和她分享的故事。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發生了某種變化,這些都讓她感到美妙和慌張。不像大齡女生,關系最好的往往是男友。她喜歡下課了去找堂姐玩兒。堂姐叫夏雪,在她心中有特殊的地位。
那時夏雪身體已經發育得很好了,她長得很白,胸部鼓鼓的,腰很細。穿T恤打羽毛球時,夏月會一直盯著那里看,直到夏雪都不好意思了。嗔怒地過來掐她。而她長得也很標致,白嫩的臉頰透著潮紅,單眼皮,只是鼻梁略微平了點,但也無傷大雅。只是有一點讓夏月又羨慕又害怕——夏雪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感。她時常會露出不怒而威的表情。特別在跟同學說話時,那種神態顯得與眾不同。似乎她對生活各方面都力求完美,但又并不如意。當時她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父母們聚在一起的時候,聽說誰的孩子是課代表時,都少不了會稱贊一番。每當此時,夏月會看到姐姐露出喜滋滋的笑意,還有一個漂亮的酒窩。
那天,是一個炎熱的下午,太陽已經隱去,只留下紅彤彤的晚霞留在天際。嬸嬸讓夏月進屋后就去上班了,她經常上晚班。而叔叔因為應酬多也要晚上9點以后才能回到家。
要不先藏起來,等姐姐來找我吧,一定會有趣哦!在等姐姐無聊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常玩的游戲:捉迷藏。
夏月從寫字臺上找出筆和紙,在上面寫下了幾個字“我是溫柔的空氣,沒有形狀的云彩,你找不到我的!”寫完后,就鉆到了床下面。紅褐色的地板很干凈,而她并不愛惜身上這套衣服。因為校服,是她最不愛穿的衣服。垂下的粉紅色格子床單,給了她一種隱蔽感。姐姐還沒來,夏月縮在那里,想像姐姐平時坐在床沿,光著腳丫子抖來抖去的情景。
過了好一會兒,姐姐還是沒回來。
今天放學似乎特別晚呢。
有點無聊,她忽然想知道一向威嚴的姐姐在一個人時是什么樣子。于是就從床下鉆了出來。把寫字臺上寫好的紙放到了不起眼的位置。再打開屋子角落里那個黃褐色的大衣柜,蹲了進去。
只有在這里,才能看得見姐姐的表情。
只是她今天回來得特別晚。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夏月感到肚子餓了。好無聊,她坐下來,斜靠在衣柜里,把臉蛋枕在淡藍色的連衫裙上。在慵懶悶熱之中,她抵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全身乏力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惱人的噪音把她吵醒了,她睜開眼,并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還沒回過神來。只是發現日光燈打開了,強烈的白光從大衣柜的夾縫中照進來。像是有誰引導般,她把眼睛湊到了門縫上。
一個身上穿著深色老式T恤的男人光著屁股,把姐姐壓在了下面。姐姐的嘴被毛巾塞住,雙手別在身后。但她還是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她上身的校服已經被扯開,露出了雪白的乳房。這畫面比燈光更強烈,刺人了夏月的眼球。然后她就看見姐姐在拼命地扭動身體,想把坐在身上的人掀下去。
這是怎么回事?!
在短暫的瞬間,夏月還以為這是什么幻象,等到她完全恢復神智,才意識到,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有多么恐怖。
那個人正在傷害姐姐啊!我得救她。
心里這么想著,可是她的身體卻像被注了麻藥動彈不得。
是恐懼?還是意識到即使自己挺身而出也保護不了她?
無從知曉。
后來她很自私地回想那個老男人是否當時很兇殘,或用巴掌狠狠地扇姐姐,或拿著匕首抵著姐姐的脖子,才嚇得自己不敢出去。但事實并非如此,他當時并沒有打姐姐,事后姐姐臉上也沒有任何傷痕,甚至連淚痕也不見了。她是哭過,后來放棄了抵抗。過程就是這樣。事完之后,夏月還記得那個老男人也哭了,他把姐姐抱在懷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嚎哭,還突然跳下床下跪認錯。這景象讓她匪夷所思。既然這么痛苦可為何還要那么做呢?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夏月只記得一貫堅強的姐姐用她一貫的方式把這些都很好地掩蓋了過去。
當嬸嬸回來時,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切如常。夏月不知道她的心情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除了敬畏,還感受到了她冷酷之處。至少在打開衣柜門的那一刻,她害怕得要死。
夏月假裝自己睡著了,中途沒有醒來過。她在柜子里身子僵硬地縮著,等待出去。
然后終于,門“嘩”的被打開了。閉著眼的她看不見姐姐的表情。
“居然讓妹妹在這里睡著了,你怎么搞的?”
嬸嬸責備了一句。而夏月慶幸自己的臉埋在黑暗里。
隨后,她假裝醒了過來,然后借口太晚了匆忙離開。這時候她只有選擇逃避,然后希望姐姐真的以為自己睡著了。
自此之后,夏月開始討厭男性,尤其反感男性老師。班上那位傻笑的男孩也變得惡心起來。他似乎看穿了她的軟弱,不停地在嘲笑她。
相反對于女性,她希望保持一種友好的關系。特別是對姐姐,夏月總是竭力地示好。似乎關系一旦疏遠,就暴露了自己那天醒過來的事實。之后,她很少在姐姐獨自一人的時候再去找她玩了。
姐姐則開始變得有點孤僻,喜歡一聲不響地沉思,不愛說話了。以前的威嚴感也蕩然無存。而嬸嬸看到夏月來玩時都會很歡迎,她似乎對姐姐的變化感到很無奈。
幸好悲傷總是會被時間沖淡。
在中考時夏雪義無反顧地填寫了女子高中。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順利考上以后,姐姐臉上開始有了笑容。夏月也從心里松了一口氣。似乎自己的負罪感就此減輕了。姐姐住進了學校宿舍,平時也不大能見到。慢慢的,她開始淡忘那件事,淡忘了那骯臟的畫面。所以當出租車停下來,夏月疲憊地望向窗外時,她以為又是可怕的幻覺。
8年前的情景突然復蘇,她就像是從一個漫長的噩夢中剛剛蘇醒過來,竟然看到姐姐正和當年的那位老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他們挽著手,表情平靜,目光直直地注視著她。
夏月只聽到腦海中“嗡”的一聲。
是的,人們總是會記得別人的污濁,而忘記了自己的。
每個人都是這樣。
姐姐似乎已把當年發生的事,給忘得一干二凈了。
或者是某宗“罪”讓她發生了這樣的改變。
2
出租車緩緩地停靠在了路邊,司機扭過頭問她要錢的時候,夏月還處在一種恍惚之中。
“39塊,刷卡還是現金?”
“噢!現金。”夏月側過身拿出皮夾,從里面抽出一張百元面鈔遞給司機。其實她有交通卡,但讓司機找錢可以多些時間來讓自己恢復鎮定。余光中她注意到他們有了反應,在向她靠近。
“發票要么?”司機遞回找零時笑了一下。夏月不了解這笑容意味著什么,輕輕搖了搖頭。雖然還想在車里多待一會兒,但已經做不到了。她拉開車門,低下頭鉆了出去。
男人似乎到了一定的年紀,模樣就不會有多大的改變。還是當年的那張臉。很瘦削,下巴很尖,像是被什么機器從兩頰向中間壓過似的。只是他的頭發比以前更稀疏,眸子也渾濁了。他現在的表情有一種說不出的焦慮,似乎還對她懷有某種戒心。可能每一個帶罪者都是如此。夏月突然感覺胸口開始發悶,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她體內搗鼓,讓她感到惡心,又吐不出來。她發覺王水明比眼前這個人,就像寵物一樣可愛得多。
夏雪可能察覺到了什么,表情變得不自然,她松開和他挽在一起的手,想要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他是?”夏月率先打破了冷場,她佯裝不認識他。
“他是我初中的語文老師,你不記得了么?”夏雪做出生硬的微笑,“他也被卷進來了。”
“我叫李富勝,現在已經退休了。可惜當年沒機會教你,但你姐常和我提到你。”老男人開口了,聲音似乎比以前尖了點,像個老太監。
、
夏月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她注意到他說了“常”這個字。這是個關鍵字。
“抓緊時間吧,小月,我們邊走邊談。”
“你們先過去,我等等看。”李富勝這時說道,正合了夏月的心意。她沒法忍受和這個人結伴而行,而且她還有些話想單獨和姐姐談。夏雪用手輕輕地捋一下夏月的頭發,看她沒有反應,就把手環抱在胸口,開始快步走:“他是看看有沒有人跟蹤你,其實從這里到案發現場還有一段路,來,我們走快點吧。”
夏月不由回頭張望了一下,沒看到什么可疑的車輛。不過姐姐的心思還真的很縝密呢。從她為自己制造不在場證明的那一刻就看出了這點。但她為什么會和那個男人這樣親昵呢,他不是欺負過她么,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警察那邊沒事了?”
“嗯,暫時沒事了。”
“你信任他?”
“嗯,他很可信。”說這句話的時候夏雪沒有一點猶豫,這讓夏月感到難以接受。
“現在我帶你去那里,她叫費冰欣,是我大學同學,平時還挺要好的。”夏雪很明顯地把話題引開了,走路的時候超過了夏月有半個身位。她下身是牛仔褲和Ball鞋,上身配黑色T恤,讓整個人顯得很精干。夏月悄悄地注視著她,姐姐走路很快但喜歡微微低著頭,馬尾辮向上一翹一翹的,黑色發絲遮掩下的脖子顯得分外雪白。夏月盯了一眼,腦海里浮現出李富勝壓在她身上的畫面。
“她工作還沒有多久,也沒有男朋友,一個人住。所以我有時會來看看她,沒想到被‘罪給附上,就這樣去了。”
“是什么罪?”
“應該是‘淫欲干的吧。”
“我是問她懺悔了什么‘罪?”
“哦,她靈魂印證的是‘傲慢。”
“靈魂印證”大概就是用靈魂懺悔那宗罪的意思吧,看起來她失敗了,和王水明的下場一樣,生前還遭受了侮辱。夏月暗暗想著,不過她的死也增加了一條新的線索。
“殺死她的人,真在我們之中么?”
“是的。這是‘罪之法則所決定的。”似乎要講的事情太多,擾亂了夏雪的思路,她思考了有一會兒,“‘罪之法則是我們能否活下去的關鍵,等下我詳細告訴你。對了,你那邊的收獲怎樣?”
“除了確認王水明不是‘饕餮之外,我另外得出殺死他的兇手不是‘貪婪這個線索,你說他會不會就是‘淫欲呢?”她的意思是兩起謀殺案為同一個兇手。
“噢。”夏雪似乎在想心事,只是吭了一聲。
夏月有點生氣,明明是自己冒著很大風險得來的線索,卻只換來一個不置可否的回答。
當心中不樂意時,夏月就不喜歡說話。她的不快還來源于姐姐明明知道很多事情,比如“罪之法則”之類的,卻沒有告訴她。從小到大,她喜歡在姐姐面前耍各種性子。姐姐習慣讓著她。可自己在姐姐心中究竟是什么樣的地位呢?
她們過了小區門,穿深色制服的保安沒有注意她們,只是對著報紙在抽煙。夏雪這時小聲地說了一句:“就快到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夏月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現在對那種地方已經不感到多少恐懼了。她現在好奇的是這所謂的“法則”究竟是從何而來,她收到的那封信上并沒有說啊。
“老姐,為什么你會知道‘罪之法則呢?”
“我們有一個‘幸存者,你會見到他的。”夏雪的話總是欲言又止。這次夏月有點賭氣似的大聲問:
“幸存者又是什么?”
“在我們之前也有7個人被同樣選中過,他是其中的生還者,沒想到這次又被選中了。這對我們倒是一種幸運呢。”夏雪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地說起來,“也就是說,他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非常有價值的情報,并且想帶領我們一起渡過難關。他不想悲劇重演。”
“那其余人都死了?”她問的是上次的7個人。
“是的。”
夏月還想再問下去,但這時夏雪加快了步伐朝一幢樓里走去,她只好跟在后面。一想到馬上就要到案發現場了,不由自主還是感到了緊張。
“15樓。”走到電梯前夏雪小聲說了一句,然后按了一下向上按鈕。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夏月翻開包,拿出手機看了一下外屏,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
“夏月么?”
“你是誰?”
“我是王峰,你快點來警局!”
“為什么?”夏月吃了一驚。他電話里的聲音跟現實聽起來有所不同。
“別多問了,總之你快點來警局!”
“我現在在外面。”
“我不管你在不在外面,你馬上過來!”
“請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講話,
我也會有自己的事。”
就在這時,電梯的門開了,有一個母親帶著孩子走出了電梯。夏雪走了進去,然后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推著自行車跟在后面,他回頭看了夏月一眼,似乎在問她是否要進來。夏月忙跨入電梯。
“我叫你來警局是……你……別……王水……”
電梯的門合上,信號一下子變得好差。夏月聽到他似乎提到了王水明的名字。但其他就聽不清了。夏月索性來了一句“現在信號不好待會兒打給你”就掛上了電話。
沒想到這么快就被警察發現了自己的逃亡,夏月皺緊了眉頭。
當升到15層的時候,電梯的門打開了,幸運的是沒有警察守在門口,不幸的是那個學生還在電梯里。如果這里的命案被曝光了,他會是見到她們的證人。不過現在也顧不上這許多了。
“剛才誰來電話?”出了電梯,夏雪轉過臉問她,走廊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夏月注意到她比之前憔悴多了。可見死亡真的是恐怖的東西,是旁人想像不出的那種恐怖。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到。比起陌路人王水明,朋友的死所造成的打擊應該更巨大吧。夏月不禁在心中憐憫起來。
“給你打電話的是警察?”
夏月忍不住挽住了姐姐的胳膊,“他讓我快點回警局,看來已經想抓我了。”
“這么快就露餡了?不可能啊,人本來就不是你殺的。”
“那我現在該怎么辦?”
“他再打過來的話,不妨胡言亂語幾句,做出一副受驚嚇的樣子,多爭取些時間。”
“也行。干脆我打過去吧?”夏月拿起手機,她有點后悔剛才掛了電話,說不定罪名會變成拒捕呢。
“別!”這時,夏雪先是掙脫了夏月的手,纖細的手指攥住了她拿手機的胳膊,“別用手機和他通話,這會暴露位置的。”
“對。”夏月忽然想起美劇中這樣的橋段,當手機通話超過一定時間后,警方就鎖定了目標。說不定剛才是電梯救了她們呢。不過夏雪的反應似乎有點過度,和平常的她感覺不太一樣。
“那發消息的話應該沒事吧?不理他似乎也不好。”
“嗯。”夏雪這次沒有提出反對。于是夏月在手機上編輯了一行短信:“我的心很亂!怎么回事?我現在不想和人說話!”發到了那個號碼。
很快王峰就回信了:“你別誤會,我不是要抓你,我讓你來警局是想保護你,因為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夏月不由錯愕,用短信回道:“你在說什么?”
“有人在警局擊傷了法醫,對王水明進行了二次虐尸。還拿走了他背上的匕首。據我判斷他就是兇手,并且人格具有極大缺陷,是極度危險分子,你明白現在的處境么?!”
夏月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說的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這么做的人又會是誰,為了什么目的?
他為什么還要去虐待王水明的尸體?如果殺死王水明和費冰欣是同一個兇手的話,那么他會不會對費冰欣也……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她發覺跟在姐姐后面的自己已經走進了費冰欣的家。這是另一個灰色的世界。
3
夏雪進屋后,挑了角落的沙發像房子的女主人一樣坐在了上面。她似乎感到累了,看到夏月站在客廳,說了聲:“關上門。”
夏月回去將門合上,小心翼翼的,生怕發出聲響。
王峰說有人可能會追殺她,他又是什么角色呢。為什么要拔走王水明背上的那五把匕首,匕首象征了什么。如果他也是帶罪者之一,是否他要用那五把匕首解決剩下的5個人?他會不會是王水明的鬼魂?
夏月緊張地想著,但理不出頭緒,索性先不管了。她向四周打量了一下,這里果然也被涂滿了水泥。在臥室房間的門板上有個狹小的洞,僅容一人鉆過。里面應該就是那位不幸的女孩了。
“水泥包裹住的房間,就是‘罪的巢穴。我們在這里祈禱,在這里靈魂印證……”夏雪沉悶的聲音在房間里回響。
雖然已是晚上,但這里還是有點悶熱,可夏雪似乎很冷,她把兩條腿抬了起來,踩在沙發上,整個人縮成了一團。她的話語隱隱含有宗教的意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這已經不是當初的姐姐了。夏月明白,每個人都被罪改變著,只是或多或少的區別。事實上別人也是如此,每個人每天都有不同的改變,只是可能不像我們這樣明顯。就像溫柔可人的女孩在這個季節戀愛,而這也是她和另一些人分手的絕期。這個世界似乎沒有什么是永恒的。也許只有一個例外:
——“你們必將隨我寫下的罪來到你們稱之為死亡的國度。這里是你們命運的終點,也是你們命運之永恒。”
夏月想到這句話,走向那個洞口,不管怎樣,她都不要這種永恒。
房間里的景象比夏月預想的要好上許多,沒有什么可怖之物。只是在那黃色床板的席夢思上,可以看見一個人形的物體躺在上面,外面露出了1/3的小腿。她身體的其余部位都被一張被子蓋住。
走到近前,夏月發覺這是一條空調被,薄薄的,淡黃色。應該是姐姐蓋上去的、不知她當時看到的情景是怎樣,但現在下面的人顯得很安詳。除了四周墻壁上反射出的無情的灰色印跡,這里只剩下空洞和肅靜的氣息。水泥的籠罩讓這里像一座墳墓。
打量四周,這個房間的裝修比王水明那里要高級許多。暗紅色的復合地板,橘黃的紗窗簾都可以讓她想像出之前的溫馨。只可惜現在已經被灰色給肆虐殆盡。甚至在那新買不久的29寸電視機上,也被涂上了厚厚的水泥。如果這是費冰欣干的,可以看出她臨死前的心理狀況很差。
“發臭了么?”客廳傳來姐姐的問話。
“有一點。”夏月嗅了一下,一邊回答,一邊撩開了那條被子。一陣惡臭撲來,讓她胃部痙攣,胃酸也順著食道涌上咽喉。她捂住了嘴。
這是一個短發女孩,頭發留到脖子處,已凌亂不堪。她的雙眼緊閉,眼皮紅腫,臉頰留有淚痕,旁邊是被打后的浮腫。她的臉蛋圓圓的,雖不能用美女來形容,也可以想像出生前可愛的模樣。現在已是毫無生息。她長著很有個性的櫻桃小嘴,那里出現了滿是凝固的暗紅色血斑跡。嘴巴咧開著,似乎還有未盡的呼喊等待著從喉嚨發出。她身上的睡衣已經無法遮住可憐的身體和那上面的淤痕,還有那把冰冷的匕首。匕首下是紅黑色的心臟,而乳房已經不見了。
這時夏月急忙掩上被子,快步鉆過洞口,走向衛生間。
站在洗手池前,她一直干嘔,卻嘔不出任何東西來。
夏月把食指伸進嘴里,摳了一下,因為一天沒吃什么東西,吐出來的也只是些半透明的液體。但她還是拼命地吐著,不停地吐,嗓子眼發出了難聽的聲音。到最后實在嘔不出來的東西,她才停下來,感覺好些了。
她擦了擦眼角,不敢看面前的鏡子,怕自己的樣子會嚇到自己。她走回客廳時。姐姐還坐在那里,一聲不吭。
夏月終于明白了姐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不止因為那個女孩是她的朋友,“奸殺”這種事帶給她的打擊肯定也要超過她。看著那具尸體,她應該比別人都更能體會出那種絕望和慘狀。
“小月。”夏雪這時開口了,
“我現在把‘罪之法則都告訴你,這關系到你能否活下去,但你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嗯。”夏月肯定地點頭。
“你必須要活下去。”
“我會的。”夏月咬了咬嘴唇。
“我是說你一定要找到那種100%能活下去的方法。”
“真的有這種方法么?”
“有!幸存者知道那種方法,所以他才活了下來。”姐姐的聲音決絕堅定,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剛才告訴過你關于他的事了。你知道卷入這起事件的我們對于他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什么?”
“我們對于他而言,意味著可供隨意玩弄的牲口。”
“怎么會這樣?!”夏月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果然太天真了,什么時候你才會有所覺悟?世上哪會有人肯無私地幫助我們?神制定了規則,但規則可能會有漏洞,而他找到了這個漏洞。也就是說,現在他活下去的概率是100%,而我們只是1/7。所以他是我們的絕對統治者。我們都得聽他的。對他而言,我們就是可供隨意玩弄的牲口。他想把我們怎么樣,我們不但必須言聽計從,還得向他搖尾乞憐。把大家集合,包括把你叫到這里,也都是遵從他的意思。”
“你在說什么?”夏月驚呼出聲,一種危險感瞬間席卷全身。
“我在說人性!”夏雪突然露出失去理智的目光,“你難道能指望他平白救你么?世上有誰會平白無故救另一個人?!”
在說這句話時,夏雪狠狠地盯著夏月的眼睛,夏月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是的,她當初也沒有救姐姐。姐妹尚且如此,現在又怎能指望一個陌生人來搭救她呢?
夏月突然回憶起縮在姐姐大衣柜中的夜晚。這一切多像是命運的黑色漩渦,把李富勝,姐姐,以及自己卷入其中。“罪”的選擇可能有前因后果的,灰色的房間就象征了她的內心。她也許注定要在這里,和“罪”來一個了斷。
“我接下來會告訴你‘罪之法則。”姐姐突然用毫無生氣的語氣說下去,“這都是用我的身體換來的。我希望你能在見幸存者之前找出那個幸存的方法,以取代他的地位,否則你的下場就會和我一樣。”
夏月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這個人,她已不是她的姐姐了。或許早就已經不是了。這時,關門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李富勝已經走了進來,原來他也有一把鑰匙。他走到了客廳中間,用一種溫柔的聲音對著夏雪說道:“我看過了,寶貝,沒有人跟蹤。”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夏月也好像感覺到他正發出得意的獰笑。
第四章規則的漏洞與罪的統治者
1
“小月,你先坐下來。”夏雪的語調就像一部機器,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夏月選了靠墻的椅子坐下。
“坐到房間中央。”
夏月張口想說什么,還是放棄了。她站了起來,把椅子放到客廳中央,再坐下。李富勝踱步到她身后,讓她感到很不自在,像有小蟲子在背上爬。
“水泥是灰色的顏料,如你所見,它骯臟,牢固,所以它是‘罪的象征。”夏雪像在自言自語,“可我們心中的罪比這更牢固,更難以去除。”
夏月看著已經陌生的姐姐。
“不過‘罪也有它的法則,我之前告訴過你有兩種方法可以知道自己被寫下的是什么‘罪:一是根據自身的變化,二是運用推理排除法,通過知道其他六個人的‘罪來確認自己的。但還有第三種方法,就是找出規則本身的漏洞,來對此進行破解,只要能做到這一步,對手是神也不用害怕,不是么?”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就是‘罪之法則,你不要怪我這樣對你,正因為你是我的妹妹,在你遭受侮辱前我才會給你這個機會。當你直接見到‘幸存者,也就是我們的‘統治者時,那就再也跑不掉了。而我跟你說的這些,可是付了學費才換來的。小月,這可是非常殘酷的學費呢,你不會想了解的。”
夏月不知該說什么,她現在實質上已經被他們軟禁了,就如一只無助的羔羊。可是逃走就能拯救自己么?她無神地望著那個通往臥室的洞口,可以看到床腳和蒼白的腳趾。姐姐是害怕變成那樣,才會如此瘋狂的吧。
“我們把規則的制定者稱為‘神,它同時也選擇了我們,把‘罪強加于我們的靈魂。不過稱之為的‘神并不確切,它可能是外星人,也可能是超人或者有特異功能的人類,我們只知道有這樣一個存在。只知道它殘酷冷漠,不感情用事,并且遵守自己的規則,所以才有人能幸存下去。”
“它那樣無情,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們呢?”夏月問道。
“可能它做這種事是出于某種目的,具體我也不清楚,可能它只是把這個當成一場飯后游戲,但對我們并沒有恨意。總之它是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面對我們,就像人類面對小白鼠。我們死了還是活著對它都是無所謂,只要遵守它制定的規則就好。”
“為什么選擇我們?”
“出于某種原因,或是隨機選擇。我們不是第一批,也可能不是最后一批。”
“它不會偏袒誰么?”
“它絕對不偏袒任何人,因為它絕對的冷漠,只是負責制定規則。”說到這里,夏雪朝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思在說事實擺在這里。
“好吧,你說一下具體的規則是什么。”夏月咽了一下口水。
“其實你大致都已經知道了,我只是做補完性說明。剛才我向你介紹了規則制定者。但它并不是對我們傷害最大的。你瞧這個世上,其實自我們出生開始,就陷入各種規則之中。但從中牟利最多的往往不是制定者,而是執行者。除此之外,還有游走于規則之外的人,他們在計算機行業里被稱為黑客。他們無視規則,橫行跋扈,等于是變相的統治者。”
“這個世界并不全是這樣……”夏月忍不住小聲說。
“哼,你這么說只是因為你已經被規則同化了。我問你,為什么一棵樹能生長千年。而人類只能活個一百年?為什么魚兒能潛在水里鳥兒能任意飛翔人類只能擠在混凝土結構里?這一切都是規則造成的。每個人都活不到兩百年,這是上帝制定的游戲規則。人類的特性是接受那些看似無法改變的規則,并將之想成理所當然。”
“這跟我們現在的處境不同好不好?”
“小月,你太讓我失望了。如果你只是抱著這種覺悟,就等著和冰欣一樣吧!她老老實實地接受了規則,所以現在才躺在那里!”
“這是情況太糟了才導致的啊!”夏月有點激動起來,“有些災難的確難以幸免,我承認現在的處境是很危急,但你不能把費冰欣的死歸于愚蠢啊!這不公平!”
“只是因為現在的規則被局限為七個人,你才會覺得被選中不公平,如果每個人都被‘罪選中了,你就會心理平衡了吧?然后像接受人總會死一樣接受1/7的生存率。到時候你會生7個小孩對吧?”夏雪的語氣充滿譏諷。
夏月還想反駁,聽到背后李富勝咳嗽了一下,這像是一種警告。警告無疑是有效的,夏月生氣地攥緊裙擺,但還是改口道:“好吧,你說什么我聽著就是了。”
“的確不該再浪費時間了。”
夏雪似乎也感到疲憊了,她把腿放下來,揉了揉額頭,朝臥室的方向瞅了一眼。當她回過頭時,目光變得有點渙散,“我們不爭了。你仔細聽好了,具體的規則是這樣的。我們一共有7個人,靈魂上被寫上了七宗罪。這你是知道的,而其中也包含了七條規則。”說到這里,夏雪把一條腿擱在另一條腿上面,然后她就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講述起來:“規則一:每個人被寫上的罪各不相同:規則二:罪會改變心靈,但本身的屬性不會改變。哪怕你是厭食癥患者,被寫上了‘饕餮也會開始饑不擇食,但它永遠只會是饕餮,不會變為貪婪;規則三:除了改變被選者的心靈,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也就是說‘罪只能影響被選中者,無法直接加害別人,也無法給予被選中者以其他特殊能力;規則四:被選中者想要去除罪,必須在涂滿水泥的房間內進行靈魂印證。如果不進行靈魂印證。在特定的時間內就會直接死亡;規則五:靈魂印證的機會只有一次:規則六:如果靈魂印證失敗,被選中者會被殺死;規則七:罪會指導其他帶罪者完成殺人,成功率為百分之一百。”
說完這些后,夏雪輕吐了一口氣,感覺她已經把上面的話倒背如流。
“你聽清楚了么?這就是你現在所處的世界。”身后的李富勝這時冷冷地說道,“對處女可沒有任何優待哦。”
“靈魂印證的時限是多少?”夏月想了一會兒,然后問。
“這個可能因人而異。阿西并沒有講這么多。”夏雪道。
“阿西?”
“阿西就是幸存者。你馬上就要見到他了。”
“你能保證他告訴你的都是對的?”
“你別小瞧了我。”夏雪恨恨地說道,“我知道男人在什么情況下會說實話。”
這時李富勝咳嗽了一下,插嘴道:“我希望你能馬上想出那個方法,取代阿西。這對我們都有好處。但如果你做不到,你的下場會比她更慘。你現在就去陪陪她吧!”
“她”無疑是指費冰欣了,一想到她的慘狀,夏月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時李富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拉起來。她只掙扎了一下,沒有再做無謂的反抗,順從地朝臥室走去。在經過夏雪身邊時,夏雪冷冷地“哼”了一聲,她終于掙脫了李富勝的手看向姐姐,似乎是在祈求她最后的憐憫。
夏雪把頭扭開了。
2
夏月被關在了臥室里,她選擇了靠墻的角落坐下來,就坐在堅硬的地板上。這里是他們的視線死角。李富勝和夏雪此時待在客廳里,她也看不到他們。
包已經被拿走了,手機在包里。所以現在的她完全是孤立無援的。經過這么長時間的奔波與勞苦,只換來了深陷囹圄和幾條殘酷的規則。而不知接下來還會失去什么。
阿西是那個幸存者,她明白他們對他俯首稱臣的心理。至少他昭示了帶罪者還有生還的可能。這已經很不容易了。但他無疑是一個暴君。他不是真正地在同情別人,而只是想進行統治。現在已死了兩個人,還剩下五個。除了自己、姐姐、李富勝以及幸存者之外,還有一個不知名的人物。他沒有在這里,或者也已經死了。
現在她的心情失落到了極點。她完全不清楚自己被寫上的會是什么罪。但可以把“淫欲”和“饕餮”排除掉,那么說她還有1,5的機會印證成功。干脆在受到侮辱之前先進行靈魂印證吧?就在這里悄悄地進行。至于去找什么規則的漏洞,對她而言還不如自殺來得爽快一點。她從來只是循規蹈矩的乖乖女,一生都是如此,并不是什么“黑客”。
那印證什么“罪”呢?“懶惰”?現在就想要放棄的念頭是不是源于“懶惰”?不一定,我平時也挺懶的啊。我懶得復習,懶得早練,也懶得上課,懶得給父母打電話,懶得回家,甚至懶得出去吃飯,情愿用泡面解決。這說明了“懶惰”是我原有的罪。
夏月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任思路馳騁,過一會兒她感到坐疼了,就站了起來,大腿開始脹痛。她現在和那個叫費冰欣的女孩同處一個房間,反正她是不會再走近揭開那條被子了。即使如此,從中散發出的臭味還是驅趕著她。她今天沒吃一點東西,看來還是明智的。
客廳里的姐姐和李富勝似乎沒有說話,可能是在思索著規則之類的東西。但夏月真的沒心思思考這個,單是聽就已經夠頭痛的了,還要加以破解?至少在這個房間里,她暫時還不是運氣最差的人,雖然這可能也保持不了多久。
話說回來,費冰欣是被誰殺的呢?雖然她不是法醫,但結合姐姐的話以及尸體的腐爛程度,費冰欣可能是今天上午左右遇害的。突然,有什么東西闖進了夏月的腦海,那像是一道靈光,照亮了什么。
“姐姐,你能告訴我第7個帶罪者是誰么?”夏月突然走到洞口問道。
“沒想到你還有工夫關心這個。”夏雪投來猶疑的目光。
“這可能會幫助我破解規則的漏洞。”
“哼,那不妨告訴你吧,還有一個是幸運兒,也是我們中間唯一一個不用聽幸存者話的人。”
“這是為什么?”夏月這時注意到原來洞口的門板很薄,上面的水泥也很薄,所以鑿開這里并不太難,以李富勝一人之力就足以做到。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是‘饕餮,他平時只吃三餐和水果,別的基本不碰,但現在他看到什么都會想吃。因為特征太過明顯,所以都不用推理了。要問我他現在在哪里的話,可能在超級市場瘋狂采購吧。”
“他媽的。”這時李富勝罵了一句。
原來姐姐知道了這么重要的線索都沒有告訴我,這讓夏月感到心冷。但與此同時,她又有一種難掩的激動,好像已經找到了那把透明的鑰匙。
回到房間,她又坐在了剛才的地方,靠在了費冰欣涂抹過的灰色墻壁上。她死前一定很孤獨,不停地想要看電視排憂解悶。在她眼里電視成了這個房間的窗口,所以才會最后下意識地在上面也涂上了水泥。只是不知房東看到后會作何感想。夏月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仿佛上面正在上演精彩的節目。
而事實上,她已經陷入了沉思。
3
正是費冰欣的死讓一切都有了頭緒。
從規則七,可以知道殺死王水明和費冰欣的兇手就在其他帶罪者中。
現在除了王水明、費冰欣和自己,一共還有四個帶罪者:姐姐,李富勝,幸存者和幸運者。
其中有一點很關鍵,就是姐姐認為李富勝是可信的。這可能是因為李富勝和她在一起,或者是別的緣故。那么現在最有嫌疑奸殺費冰欣的人就是幸存者和幸運者了。其實這兩人也是殺死王水明的重要嫌疑人。而現在幸運者的嫌疑也可以去掉了,這有兩個理由:
1)幸運者是饕餮,不是淫欲。
2)根據規則三,可以看出罪只能改變心靈,影響不到肉體。也就是說,罪無法控制肉體,達到類似催眠的效果去殺人;根據規則二,罪無法改變本身的屬性,所以幸運者被寫上的罪不會改變。綜合以上,“饕餮”再如何引導幸運者,都無法達到讓他殺人的目的。因為幸運者本身就沒有殺人的動機,他已經從這場災難中解脫了。
最多也只對美食感興趣。如果幸運者是其他罪,比如淫欲或貪婪、嫉妒之類的,“罪”倒可以在被去掉之前,引導被選中者無條件進行殺人。因為殺人可能會滿足他淫欲、貪婪或嫉妒的私心。而“饕餮”是這七宗罪中對他人最無害的。
不過以上并不是絕對的,夏月明白這點,她現在并不太了解“罪”的特性,所以這番推理可能是有漏洞的。但這并不重要,現在有什么東西在前面吸引著她,她試著讓自己朝著這個方向思索下去。
她認為現在的情況為幸存者阿西是殺死費冰欣的最大嫌疑人。
從他對姐姐做的事來看,也讓夏月這樣以為,他很可能被寫上了“淫欲”,奸殺了費冰欣。
其實這些也不重要,關鍵是在后面。
夏月發現了一個可怕的逆轉,一個人類通常會具備的定勢思維被完全逆轉了,拜那七條規則所賜。
她害怕接近真相,害怕接近這種真相。
她突然發現:自己,姐姐,李富勝,費冰欣和王水明現在的罪都不明朗。排除了饕餮和淫欲之外,每個人差不多都是1/5的猜中機會(其中費冰欣機會變為了1/4),他們的共同特征為不是兇手。
但阿西就不一樣了,當夏月推出他是兇手的時候,發覺他被寫下的“罪”也就突然明了了。
而這對于兇手而言,是殺人過程中就會知道的事實,根本就不需要去費心推理。
但若他沒有殺人,沒有奸殺費冰欣,他反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罪。也就是說,從這個事例結合“罪之法則”可以推出一個可怕的結論:
推論:在無特殊線索的情況下。想耍知道自己是什么罪,被其引導去殺人是最直接的方法。
在這條推論中,人類的倫理道德也被顛覆了。在這七個人的內部團體,殺人不但得不到懲罰(其他知情者為了保護自己,不會去向警察告發),反而會有重大獎勵。
這條恐怖的推論完全是因為罪之法則的本質:
罪會帶來死亡,不是自己的,就是別人的。
當死亡發生時,就是最直接面對和了解“罪”的機會。
夏月突然醒悟過來,在這起事件中,兇手會是最先得出答案的人。這就是幸存下去的訣竅!
所以幸存者才會在他們臣服的情況下還大開殺戒,這是為了獲知自己是什么罪!
真變態!
夏月在心里咒罵起來,她發覺現在的情況對自己更為不利了。首先不能把這些告訴姐姐,否則她會殺了自己。與此同時,這條推論還完全否決了姐姐的方法。她曾說推出罪有兩種方法,一是根據自身特性。她看來并沒有這樣的好運氣。而第二種是根據知道其他六個人是什么罪來判斷自己的。這看起來沒錯,可完全就是謬論!
因為根據以上的推論,只有兇手才能盡快確定自己是什么罪,到其他六個人的罪都確定的情況下,自己早就是一具尸體了。
實際上這種情況也不可能發生。不會有六個人都能確定罪,因為總人數只有七個人,再怎么排列組合,都不可能出來六個兇手。
而在自己不殺人的前提下,最幸運的情況是ABC殺了DEF,而自己正好是剩下的G。即便如此,也無法確定自己是什么罪。因為死人的罪尚不明了,自己的也就無從推斷。比如現在王水明,費冰欣和她都可能是貪婪、懶惰、憤怒中的一宗,要怎么來判斷呢?
對于兇手來講,殺一次人也未必能清楚自己是什么罪。碰到不巧的情況他可能還要殺第二次,第三次。比如男性兇手如果是“淫欲”,當他選擇去殺王水明的時候,罪就可能無法反映出來,只有當他殺死女性帶罪者時這宗罪才會明確。在此之前,他很可能就會變成連環殺手。而總人數是永遠不變的“7”,所以就有了第二條推論:
推論二:越早被罪引導去殺人,能明確自己罪的概率就越大。
夏月此時才明白,“罪之法則”所暗示的東西并不像姐姐所想的那么天真,這完全是惡魔的法則!
4
夏月以一種緩慢動作鉆過了那個狹窄的門洞。夏雪和李富勝正坐在沙發上,似乎在休息,聽到動靜后警惕地抬起頭,李富勝率先發問:“怎么樣?找到幸存的方法了么?”
“沒。”夏月搖了搖頭,看向夏雪,“姐,我放棄了。”
“你是什么意思?”夏雪的眼袋已經發黑了,看起來操勞過度,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你把我交給那個幸存者吧,我想死。這樣你也就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夏月頓了一下,然后說道,“但是看在今生姐妹一場的份上,我想你答應我一個要求,行么?”
“你說。”
“別讓他碰我。”夏月指了一下李富勝。
夏雪的眼珠轉向一邊,考慮良久,然后點了點頭:“好吧,這個我答應你。不過你真的就放棄了?”
“嗯,這個游戲我輸了。”夏月走到桌邊坐下來,把雙手擱在上面,“我累了,我發覺死是最好的解脫。”
“你想怎么解脫并不只是你的事,你問過我么?”李富勝突然吼了起來,把夏雪嚇了一跳。夏月反而像已經有了覺悟,靜靜地看著:“你想怎么樣?”
“你說呢!”李富勝說道,“我覺得把你直接交給阿西真的是浪費了!”
“你給我老實點。”夏雪插嘴道,“難道你希望阿西生氣么?他的玩物怎么能讓別人先碰?”
“哼,我還指望這丫頭能想出什么來,我這是為她好。”李富勝的聲音輕了下來,但還是振振有詞,“你想把你妹妹的第一次給那種人?”
夏月回想起來,好像沒有和人說過她是第一次,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姐,你還記得當時么?”夏月的眼眶濕了,但還是強忍著說下去,“你跟我說‘妹妹,你一定要小心,我們一定要一起活下去,我問你,你都是在騙我么?你都是為了把我騙到這里來對么?你怎么演技那么好?”
面對這個問題,夏雪呆了一下,然后表情僵硬起來。
“妹妹,我沒有騙你。”
“你還有臉這么說!”夏月突然嚷了起來,壓抑太久了,誰都想要爆發。
可夏雪不動聲色:“你還記得那封信么?”
“什么信?”
“你從前寫給我的信。”
夏月開始回憶,可不記得給姐姐寫過什么信。她從來就沒寫信的習慣。
莫非……
莫非那張紙?
——“我是溫柔的空氣,沒有形狀的云彩,你找不到我的!!”
夏月神色變了,她想起了這張紙條,是在捉迷藏前寫給姐姐的。
“看來你記得了。”一種超越時間的憂傷爬上了夏雪的臉龐,“妹妹,我看到鞋柜里多了什么,所以你寫給我的信我第一時間就收到了,然后把它藏起來。從那時起我心里就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我憋了很久,我不停地想著。如果不說出來,我會很難受的。”
——“妹妹,你一定要小心,知道么?”夏雪輕輕地摟住夏月,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我們一定要一起活下去。”她說道。
這幅畫面在腦海中重演。
夏月呆住了,從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了,原來這番話是姐姐在對當時的她說的,是在對那個躲藏在大衣柜中的她說的,而不是現在的她。不知在心里重復過多少次的
話,終于以某種方式告知了她。
突然,夏月也明白了為什么要在涂滿水泥的房間進行靈魂印證,這原來是為了祭奠那些灰色的回憶。它們很早就像水泥一樣被涂抹在靈魂上,并不會隨著時間而淡去。并且過不了多久,罪就從中破殼而出了。
“我現在帶你去幸存者那里,也是你熟悉的地方。”這時,夏雪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好像沒有看到淚珠正從夏月的臉頰滑落,一切都太晚了,任何事都無法逆轉。李富勝罵罵咧咧走上前,用他皺巴巴的手指推了她一下,還趁機在她乳房上摸了一把。
夏月只是縮了下身子,繼續注視著腳下,想著自己已經決定去死的事實,姐姐的話讓她更堅定了這一點,一切都無所謂了。
5
沒想到會是這里。
粉紅色的床單,紅褐色的地板,還有赫然醒目的黃褐色大衣柜,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里是夏雪的家,也是“罪”誕生的地方。作為她的歸宿倒是不錯呢。
但床上的那個“人”竟會是幸存者?
“我們也許是宿命的相見呢。”夏月聽到那個“人”發出比破鑼還難聽的聲音,“我知道你的故事,我等你很久了,為什么這么慢。”
“你是……阿西?”夏月遲疑了,她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這樣的,他的聲帶似乎出了問題,講話要費很大力才能聽清。這還沒什么,只是他竟然是一個丑陋無比的侏儒!
“對!我就是你們的領導者。”他繼續發出難以辨認的聲音,細長的眼睛仔細地在夏月臉上掃視,“我已經幸存了一次,我能讓你們活下去。”
在阿西面前,夏雪和李富勝都變成了溫順的綿羊。他們眼睛朝著下方,一聲不響地立在夏月左右,讓氣氛變得怪異。
這時夏月注意到夏雪房間內的擺設和從前差不多,自從上了大學以來,她就再沒來過這里一次了。其實姐姐考上高中心情變好之后,她的負罪感就減輕了許多。再加上大學住校,她連家都懶得回,所以和姐姐也只是偶爾電話聯系。現在看來嬸嬸是買了新房搬出去了。
只是現在這樣一個格格不入的“東西”出現在夏雪的床上,怎么看都覺得惡心。但從另一個角度說,他住在這里可能也是無奈之舉。他不適合在外面走動,不論到哪里都太引人注意了,更別說住旅館或是租房子。直接地說,他是夏月看到過的最丑陋的侏儒和最惡心的怪胎。目測他還不到1米的身高,四肢就像木棍一樣插在他的身上,手指像老鷹的爪子。他的臉卻是成人的,像直接連在胸膛上,仰著臉跟人說話。而他的臉就像一個塌陷的橄欖核,褐色的皮膚,嘴和眼睛都是細長的,和其他五官一起擠在那里。頭發倒是正常的,可是疏于打理,說鳥巢已經是抬舉了,不會有鳥肯在上面筑巢。最受不了的還是他的聲音,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聽清他在說什么。如果幸存的代價就是要變成這樣,誰都不會再掙扎了。
眼角余光中她看到姐姐咬了咬嘴唇。夏月忽然明白她受過了怎樣的屈辱,付出了如何的代價,以及為何對她會有這樣的恨意。他們是真的希望她能取代幸存者。
念及此處,夏月不禁有點猶豫,暗想自己現在放棄是不是太早了。比起死前自己會受到的屈辱,她卻更不忍心姐姐再次受到這個人的欺負。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她還是這么在乎姐姐。不過也許這是一個機會,不止可以救出自己,也可以救出姐姐,以補償過去給她人生造成的痛苦。也許就此她就會寬恕自己。我們除了憎恨,還可以有別的感情么?
“阿西。”夏月突然開口了,“我想和你單獨談下,你讓他們先出去。”
“唔嘿。”阿西發出了類似笑聲的怪音,“你是想討好我么?”
夏月沒有回答,閉上了嘴,心里在盤算著之后的說辭。
“別……”夏雪似乎想說什么,但看到阿西的眼神后緊張地閉上了嘴。
“您要保重。”李富勝這時對阿西露出了諂媚的微笑,做作之極。
等他們關上門后,夏月看著眼前的怪物,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咱們就直截了當吧。我已經知道了你得以幸存的方法。”
“哦?”阿西身子動了一下。眼睛里射來銳利的光芒。
夏月知道這時不能露出懼怕之色,暗暗握緊了拳頭,和他討厭的目光對視:“所以我才叫他們出去的。你肯定也不想他們聽見對吧?”如果讓他們聽見,你也會變成他們殺人的獵物。
頓了半晌,阿西開口了,“小姑娘挺有氣勢的嘛,那你不妨說來聽聽是什么方法。不過我事先聲明,我可不會被你唬住。如果你說不出來,就甭怪我對你做什么。”
夏月把推論一和推論二以及它們的理由復述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有意思。”阿西突然發出了怪笑,“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原來這規則竟然這么有意思。”然后他馬上神色一變,“不過小姑娘不好意思了。我得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有殺死費冰欣。是的,我玩弄過她,但我從來不會殺死乖乖供我玩弄的女孩,更別說我沒有這個時間了。”
一聞此言,夏月馬上大驚失色。不可能啊!這是怎么回事?!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騙她,也沒有必要騙她。但如果費冰欣不是他殺的,又是誰殺的?是姐姐和那個男人么?是他們串通了來害自己么?不,不對!這起事件還有其他解釋不清的地方!比如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淫欲”,他也事先不知道我的推論,又為何可以幸存?他是用什么方法?
處于混亂之中的夏月,完全沒注意到阿西這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前,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往床上一扯,夏月就像稻草人一樣栽倒在床上。她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體型如此小的人,行動卻如此敏捷,力道也是如此之大!現在她才明白姐姐和李富勝如此忌憚他的原因,他可以說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怪物!
“等等!等等!”就在阿西就要撲上來的剎那,夏月嘶聲呼喊起來。這是本能的呼喊,沒有誰想到面對怪物時會這么恐怖!對了!但如果他是怪物的話,來不及細想,夏月就脫口而出道,“今天去襲擊王水明的也是你吧!”
此言一出,阿西身子呆了一下,似乎被她言中了。
快!抓緊想下去!這時她突然聯想起剛才阿西說的奇怪的話——“更別說我沒有這個時間了。”
這么一來,看來方向是正確的!這似乎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你剛才說,你沒有殺死費冰欣的時間。”夏月這時坐了起來,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在腦中飛速地思考,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那又怎樣?”
“費冰欣是今天死的,而你剛從警局襲擊了法醫和王水明的尸體。回到了這里。原來你的確沒有殺死她的時間!”
阿西瞇著眼睛看著她,似乎在等她說下去。
“因為你今天一天都待在警察局里!”夏月突然大聲嚷了起來,“我知道你是怎么從王水明的房間里消失的了!因為你一直就在那里,原來你一直就藏在王水明的尸體里!!”說完之后,夏月喘起了粗氣。她自己都很驚愕會說出這番話,這是危難當頭的急中生智,讓她說出了如此夸張的念頭!而此時阿西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但這種事只有你能做到!”馬上夏月就接下去說道,她已經明白了王峰無法理解的現象是怎么回事,現在必須要趁熱打鐵,“與其說你故意去襲擊法醫,再對王水明二次虐尸,倒不如說你一直就待在里面,待在他的肚子里!這只有你的體型能做到!”
“在警察看來王水明的尸體在警局又受到了很大的虐待,這至少有一部分是你之前的杰作!你之前就把他的腸子和內臟去掉了,也許只是腸子,你只要挖掉他的腸子,就能躲在里面了吧?你一直躲在里面,包括我去看那具尸體的時候!”
“還有那些匕首,王水明背上的那五把匕首,根本就沒有別的含義!你這么做,只是為了不讓警察把尸體翻過來罷了!因為一旦翻過來,可能就會暴露你藏在王水明肚子里的真相!為了以防萬一,你還特地砍下王水明的手指穿在匕首上。這樣看起來更有宗教意味,讓法醫不敢對尸體輕舉妄動!”
“而回到警局之后,也是警察最放松警惕的時候!他們總想不到會把兇手也一起扛了回來。沒人會防備你,誰看到你都會嚇上一跳!所以你擊倒法醫的勝算很大!你所要擔心的只是如何從警局溜出來罷了!對于當時不了解情況的他們這也并非難事!”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夏月突然停了下來,她看到自己的膝蓋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緊張。
這是任何生物如臨大敵時都會有的反應。
阿西也是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像面對一個棘手的對手。過了半晌,他的表情突然松弛下來:
“小姑娘,真看不出你反應挺快的嘛。是的,有些事你猜對了,但有些事你沒有。王水明的確是我殺的。可這又能怎么樣呢?”
夏月呆了一下,她看著眼前的怪物,突然一股絕望感再次從她的心底蔓延。沒錯,她的確不能拿他怎么辦。“罪之法則”不早就暗示了這一點么?殺人者反而會受到獎勵,而不是懲罰。這里沒人能把他繩之于法。所以知道他是兇手又有什么用呢?而她沒有找出“罪之法則”的漏洞,手中就沒有任何籌碼可言。
看來她對“罪”的了解還不夠深入,無法和眼前的人對抗。
她輸了。
就像是無可避免的一幕,阿西倏地咧著嘴撲了上來。夏月徒勞地掙扎了幾下,還是無奈地放棄了抵抗。
在阿西的手掌觸到自己身體的剎那,她心中一顫,突然把目光朝那邊移去,感覺壁櫥里似乎有一雙眼睛在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就像當年的自己。
下期內容揭示
罪的百分之百幸存法則究竟是什么,在所有人執著于此的時候,新的密室之門悄悄開啟,里面竟然是……